人间朝暮 第5节(2/3)
作品:《人间朝暮》
斗智斗勇啦,陈敢心知这里头掺了多少“艺术”水分,面上只是笑着听,不时夸两句。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忘记一点有关黎昕的事。
酒至中途,齐海忽然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黎昕怎么没在?”
陈敢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此时已有些醉了,皱皱眉头,道:“别提他。”
齐海问:“怎么了?”
陈敢舌头一大,又没外人,就把跟黎昕那点事儿全盘托出了。
王晟啧啧称奇:“不是,你们同性恋搞对象怎么都跟小姑娘过家家似的啊,这么多事儿。”
陈敢笑骂道:“滚你丫的。”
齐海显然是三人中最清醒的一个,和王晟一起没心没肺笑了一会儿,道:“真是,瞧你们俩这事儿闹的,还不如当时跟小白呢……”
王晟一皱眉,在桌子下面悄悄踹了齐海一脚,“你这个扫兴的,提小白干嘛啊?”
陈敢倒是没什么大反应,眯着眼醉醺醺问了一句:“他还好吗?”
齐海凝视陈敢好一会儿,好像要看出点什么来似的,最后也只点点头,简单说了句:“回老家了,挺好的。”
齐海想起小白在医院里临死前手里还攥着陈敢给他的小贝壳,又看着陈敢如今为了个有钱又漂亮的男妖精劳心伤神,借酒浇愁,连小白病死在外头都不知道,更为他心中真正的好哥们觉得不值当了起来。
陈敢不接电话,黎昕这边被詹悦缠得连去趟建二胡同找陈敢解释清楚的时间都没有。
一眨眼到了周末,黎昕履行对张芝敏的承诺,带着詹悦来了山庄。黎家山庄其实是一个小型度假村,黎庄常在这里招待朋友或贵客,黎昕却不太喜欢这里。
詹悦兴高采烈地拉着黎昕的手,找大堂经理要了广告册。黎昕从她手里拿走又放回了原处:“不需要这个。”
大堂经理对待詹悦仿佛未来的老板娘,大献殷勤道:“是是是,我们黎少爷对这儿可是熟得很。”
黎昕只开了车来,什么都没拿,身上就一个钱包一个手机和车钥匙。詹悦却大包小包地带着,似乎是想好好玩玩。
“后面是室外游泳池,温泉往大堂右手边走,spa和按摩都在二层,电梯在西北角和东北角各有一个,室内游泳池就在我们房间下楼左手边。”黎昕一口气介绍完毕,往床上一躺。
詹悦问:“你干嘛?”
黎昕消极抵抗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我睡觉。”
詹悦想了一会儿,放下东西,趴在床沿,对着黎昕的耳边说:“黎老师,你知道消极抵抗是没用的吧?”
黎昕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枕头里面抬起脑袋,眼神清明。
他牢牢抓住詹悦的手腕,一反逆来顺受的好脾气:“好,不抵抗也不消极,那么,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刺青的来龙去脉?”
詹悦显然被戳到痛处:“……关你什么事?”
詹悦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黎昕大力钳住。后者仔细辨认了未完全洗净的刺青,似乎是一串英文名字。
“你放开我!”詹悦生气地喊道。
黎昕从床上坐起来,挑了挑眉:“你这个人怎么回事?青年才俊靠上来,一般的女孩儿开心都来不及,你躲什么?——你有接触恐惧症啊。”
詹悦听出黎昕是在讽刺她,生气地扔了个枕头到他身上。
“你明明有更喜欢的人,为什么拉着我不放?”黎昕问。
“我喜欢的人,我父母却不喜欢。”詹悦回答:“我父母喜欢你。”
“你结婚还是你父母结婚?”黎昕反问。
詹悦闻言有些许动摇,最终却还是摇摇头:“不,我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了,所以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找谁都没区别,那我为什么不找一个让我爸妈也看着喜欢的?”
黎昕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你……”他一时语塞,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弯,最后也只能长长叹口气。
第二十二章
詹悦大概是生气了,自己跑去温泉享受生活,一句话也没和黎昕说。
黎昕终于也得到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夜幕渐深,他只带着手机四处溜达,最后在人工湖边的一座小屋旁停下。
这座小屋是黎昕在山庄里唯一喜欢的部分,安静,人迹罕至,甚至都不会有服务员过来打扰。
黎昕和小黎自打有记忆开始,就在福利院里生活。
他们在的那间福利院没有名气,规模不大,很少有意图要领养的人来。志愿者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偶尔有人来领养,也喜欢更小的,不怎么记事的。福利院里来了陌生人,都知道是离开这里的机会,孩子们会一拥而上,展示自己。黎昕和小黎也去试过几次,只是从来没有得到过领养人的青睐。
久而久之,他们便很少再做尝试。
在黎昕的记忆里,福利院的天空永远都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
一屋子十几二十个孩子,通常只有一两个阿姨在照顾。黎昕记得他的同伴很大一部分都有先天性疾病,万幸他虽然孤僻,至少是健康的。
阿姨喜欢“听话”的孩子,比如被绳子拴在房间里,一天都不吵不闹的那种。黎昕和小黎自打记事,因阿姨告诉他们是兄弟,血浓于水,也向来比旁人亲密一些。也因此,他们两个有自己的小算盘,是整个福利院里最不听阿姨话的。
在福利院,饭是从来吃不饱的。最常吃的是粥,稀得像水,里面飘着几篇菜叶子。没有合理分配,年龄大的,会抢的,吃到的就多。偶尔有人捐些破旧的东西来,都要靠抢。黎昕有一次抢到一双合脚的,鞋底掉了三分之一的旅游鞋,高兴了一个月,那次他甚至还帮小黎抢到了一件被圆珠笔画花了的,但完全能穿又暖和的棉袄。两个人高兴极了,约定好换着穿,晚上压在被子上盖着,温暖得像妈妈的怀抱。
黎昕至今都记得,自己有一次发高烧。烧昏了头,阿姨只给他吃了几颗药片,就让他躺在大通铺上。小黎不在身边,整个屋子里空旷得可怕。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浑身疼,手软腿软,又饿又冷,喉咙干得发痛。他太绝望了,眼泪从眼眶里汹涌地溢出来,流进他的脖颈,耳廓,嘴里。他甚至哭不出声音,亦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他会永远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永远过着这样没有光,也没有爱的生活。
即使离开福利院院已经十几年之久,黎昕依然会尽力去回避这段经历。这些年在黎庄的庇护下,他的生活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箔,他拥有了小时候连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可在他的心底深处,他知道自己依然是当年那个又瘦又小,吃不饱穿不暖,从福利院里走出来的孤儿。
他仅有的几次叛逆,换来的结果是黎庄威胁要将他再送回福利院去。这句威胁是他的死穴,将他打回原形的恐惧仿佛一条毒蛇,沿着他的每一寸皮肤耀武扬威地吐着信。于是他学会听话,学会逆来顺受,学会了永不忤逆父母。
这种卑微的顺从,缺失的归属感与安全感,就好像是埋进了他的血液与骨髓当中,它不会自愈,更无法根治。
比起陈敢,他更像是一滩烂泥。他是破碎的,是脆弱的,甚至来自黎晓乐的神经质的血脉也像一个跟着他的影子一般,始终无法摆脱。
他也许最终会结婚,他会做一个一辈子都活在柜子里的胆小鬼,他悲观地预测着未来他和陈敢之间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可是……
黎昕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坚定了他的想法。于是,他打开手机屏幕,拨通了陈敢的电话。
——他不能为了那些难以预料的未来,就盲目地放弃眼下这一刻。
陈敢正在酒吧里轮班,黎昕打来的电话响了好几次他才听见,连忙接起。
“你在酒吧里?”黎昕已经了解他到知道他一定是在酒吧工作,问:“方便说话吗?”
陈敢的轮班已经快要结束了,他将吧台托给朋友,走进脏兮兮的洗手间:“现在方便了。”
电话那端的黎昕深深吸了一口气:“陈敢,你那天看到的女孩,是我母亲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我那天原本是要和你说的。然后,我的母亲,其实她也不是我亲生母亲,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天在西郊墓园看的是谁吗?黎晓乐,那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是在福利院长大,小时候被领养到黎家的。我妈有躁郁症,这事儿只有我知道,最重要的是这病有遗传,所以我很可能也是下一个精神病。还有,我不能出柜,是因为我害怕我的养父母。我还有个弟弟,那天在墓园里,李文爽就是来找我说这件事的。我……”黎昕顿了顿,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差不多说完了。”
陈敢半晌不答话,黎昕这段语无伦次又毫无逻辑的剖白,让他一时难以消化。
“你怎么了?”良久,陈敢问。
黎昕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湖边的风吹过话筒,风声通过电流模糊地传来。
是啊,他怎么了呢?
“想象你在一张赌桌上,我在你对面。”黎昕等了一会儿,说:“现在我推出了我所有的筹码,all in。你打算怎么办?”
——莫名其妙的,陈敢竟很喜欢这个比喻。
“你赢了,黎昕。”陈敢说。
这个人只用了两分钟就将他几天来的郁闷与挫败一扫而空,他曾觉得谈爱太过厚重,但当爱真的就这样砸到了他的头上,他居然甘之如饴。
陈敢在破旧的卫生间里端着电话,这里的信号时强时弱,但他希望这句话能够清晰的,一字不差地传递给黎昕:“我很想你。”
黎昕说:“我也想你。”
可是没等到陈敢的回答,信号断了。再拨过去已变成暂时无法接通。
黎昕看了看时间,指针跨过了凌晨,已经是新的一天。
从黎家山庄到建二,几乎是横跨了a城的三十公里。如果不堵车,开得快,也许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到。
想见陈敢的心盖过了一切,这股冲动促使他狂奔向停车场,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发动汽车,踩下油门,毅然决然地开出了黎家山庄。
这可能是黎昕做过的最疯狂的事,可是爱不正是如此吗?
爱是时速一百一的三十公里,是有个人在凌晨两点说的想念,是突如其来的冲动,是带着害怕失去的坦诚,是几乎要烧毁一切的欲望,是那样希望留住这一刻,所以绝口不问明天的孤注一掷。
甚至,
是你到了他的家门口,而他也在等待你的那种默契。
“陈敢!”
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陈雨寒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看到黎昕站在厨房里煎蛋。——自打之前被陈敢鄙视厨艺以后,黎昕开始学着做简单的饭菜,没想到还的确是有些天赋。
“黎老师?”陈雨寒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你怎么……”
黎昕头也没抬:“洗漱完快点过来吃饭。”
陈雨寒结结巴巴地问:“我……我以为你们……”
陈敢一把拉开厕所的推门,叼着牙刷,一副十分餍足的样子:“啊?”
“没事。”陈雨寒会意,笑着说,“赶紧出来,我要上课了。”
陈敢匆匆漱完了口,走到厨房,从背后抱住黎昕,下巴搁在他肩头:“吃什么?”
热气喷在黎昕耳后,酥酥麻麻地触觉令他不自觉缩了缩脖子,笑道:“不会自己看啊?”
陈敢不答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在陈敢的软磨硬泡之下,黎昕终于答应今天可以让他不去学校上课。
“咱们去哪?”陈敢边吃边问:“去科技馆吧。”
黎昕漫不经心地回答:“你对科技馆有什么特殊感情啊?那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么?”
“才不是呢,你去了就知道。”陈敢有点幼稚的反驳道。
“我吃完了。”同样坐在饭桌上的陈小学有气无力地说。
陈雨寒闻言,也放下筷子:“赶紧走了,送你去学校我也要迟到了。”
黎昕看到陈小学脸色不太好,关切的问:“怎么了,不舒服?”
陈小学点点头,看了一眼陈敢,欲言又止。黎昕以为他要说悄悄话,便凑过去听,谁知道陈小学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陈小学!”陈敢一口饭梗在喉间:“滚出去!”
陈小学完美得手,一溜烟似的跑了。
黎昕看着陈小学跑走的背影,笑个不停,回头戳了戳陈敢的手臂:“哎,我怎么觉得小学比你可爱多了?”
陈敢瞪眼:“他能操到你求饶吗?他不行,只有我行。”
黎昕伸腿就是一脚踹过去:“你他妈天天都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斗嘴,黎昕的电话突然开始响个不停。
陈敢用眼神询问,黎昕看了眼屏幕,十分无奈:“詹悦。”
“接吧。”陈敢说:“我可以当你的地下情人——其实也还算刺激。”
黎昕知道陈敢这是在安慰他,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愧疚,遂接起电话。
这边詹悦睡醒才知道黎昕昨天凌晨的时候跑出去了,电话一通,劈头盖脸就是质问:“你怎么回事?”
“昨天有点急事,先走了。今天的安排我已经帮你弄好了,会有人带你玩。不想玩的话说一声,接送的人在大堂,可以随时走。”
“什么急事啊!”詹悦不买账:“你其实有女朋友,是吧?”
黎昕优哉游哉地打太极:“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两个人在房间里亲热到中午将近,才轮流冲了个澡准备出门。
陈敢坐在沙发上看书,厕所里传来淋浴的水声,忽然手机铃响,他没看便接起,居然是陈小学的班主任。
“你是他的……?”
“哥哥。”陈敢说:“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陈小学今天上课的时候突然吐了,医务室老师说他有点烧,你看你要不要通知你们家长过来接一下?”老师说:“怎么电话也不留家里大人的。”
陈敢起身收拾东西,一边说:“父母太忙,一会儿我过去接。”
黎昕洗完澡出来,问:“怎么了?”
“陈小学发烧了。”陈敢倒提着自己的牛仔裤抖了抖,掉出来十几块零钱和几个钢镚。又从电视机后的隔板里拿了薄薄一沓现金,黎昕眯眼看了看,约莫只有六七百块钱。
黎昕不禁问道:“你们平时生病都怎么办?”
陈敢将钱揣进兜里,说:“要是他俩病了就去医院呗,我……我不常生病。”
陈敢的身体上有些伤,不是很严重,却也没有轻到可以不留疤的地步。黎昕稍一联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疼地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擦擦头发,说:“等一下,我开车送你。”
陈小学早上的病怏怏还真不是装的,黎昕看着陈敢抱着陈小学出来,把后座车门打开,说:“让他在后面睡一会儿。”
陈敢在副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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