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 第4节(1/3)
作品:《人间朝暮》
黎昕叹气:“闹够脾气没啊。”
陈敢往前走了两步,在湖边台阶坐下,将烟头在地上捻灭:“不是闹脾气,是憋屈。”
黎昕也在旁边坐下,说:“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没办法。”
陈敢侧头去看黎昕的眼睛,直勾勾地,目不转睛地,看得后者都有些羞赧。
“黎昕,你其实挺喜欢我的,是不是?”陈敢说。
“自作多情。”黎昕说。
“随便你怎么说。”陈敢胸有成竹,“眼神从不骗人。”陈敢说。他倒也不生气了,黎昕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他不能推得太急或是逼得太紧,他要尽可能多的给黎昕一点时间才好。
黎昕不答,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a城的春风拂过面颊,心中五味杂陈。
“我先走了。”陈敢又坐了一会儿,说。
“啊?……哦。”黎昕结结巴巴地回答:“拜拜。”
陈敢看着黎昕,最终叹了口气,抱了抱他,说:“想你了。”
黎昕还没反应过来:“我们不是前天才见过?”
陈敢一愣,然后无奈道:“蠢,不是那种想。”
……
陈敢还是听黎昕的话去考了一模。
他出现在考场时,校长刚刚听说,便急匆匆赶过来。考前握着陈敢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了几句话。大体就是,要为学校争光什么的。陈敢无奈应下,在校长的盛情下透露了自己理想的大学。校长感动极了,忙说要陈敢有困难一定开口。
第二天考完理综,陈敢出校门的时候看到一辆熟悉的轿车停在学校门口。
他走过去敲了敲车窗:“你怎么来了?”
“考得怎么样?”黎昕摇下车窗,说:“上车,咱们去吃点好的。”
晚高峰的a城堵得水泄不通,黎昕开了电台打发时间。
陈敢话不多,黎昕热情地问东问西,陈敢便一五一十的答。有人趁着堵车在街上兜售应季的栀子花,十块一串,陈敢摇下车窗买了一串,挂在黎昕的后视镜上。
车子里一片清香。
他们往常相处就算长时间不交流也不会尴尬,可是现在,此时此刻,黎昕就是受不了沉默。
一沉默,脑子里就全是想要再一次试着去爱的冲动。
陈敢看着他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餐厅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价格高昂,出入人士皆是精英模样。厅中有一座三角钢琴,有人在钢琴前弹一些轻柔舒缓的曲子以衬气氛。
吃饭到一半,隔壁桌的男孩向心仪的女孩求婚,餐厅里在放一首歌,男孩说是他们的定情歌。餐厅的人都向那边看去,笑着鼓掌为他们祝福,只有黎昕和陈敢坐在一旁,显得有些尴尬。
黎昕干笑两声:“希望他们幸福。”
陈敢说:“他们会的。”
回去的路上,黎昕还是在努力地为他们找话题。可是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事可聊,黎昕从来不说家里的事,和学校的同事亦十分生疏,以前最重要的夜生活也遇见陈敢以后也都灰飞烟灭了,现在看来,他的生活还不如陈敢来的丰富。
陈敢仍是原样,偶尔回答。更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包容着有点神经质的黎昕。
黎昕将陈敢送到建二胡同外,往里的那一段夜路不太安全,陈敢不让黎昕再进。
车停稳后,陈敢坐在副驾驶,开口说道:“黎昕,你不用这样。”
黎昕有点走神,紧张地回答:“怎么样?”
“我不会离开你,所以你不要怕。”陈敢说:“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保持这样好了。”
黎昕:“我……”
陈敢亲昵地捏了捏黎昕的耳垂,温柔地说:“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黎昕告诉自己的大脑,这不过是另一种蜜语甜言,不要听,不要信,这一切都是假的,是特效,不要感动,不需要感动,不可以感动。
可是,他的心跳不听话,酸涩的鼻子和眼眶不听话,他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最不听话。
陈敢却没等黎昕想明白,就潇洒地下了车。关上车门后,他拍拍车窗的边沿,轻声嘱咐道:“走吧,早点回家。”
黎昕往家的方向开去,车里放着一首应情应景的情歌。
他边听边想:自己才二十六岁,人生反正还有那么长,他为什么不敢再试试看呢?他或许还没有准备好,他脆弱的陈年创伤或许还没有完全愈合,但他和陈敢在一起远比别的时候要快乐。
他或许也不能承诺什么,可是,他的陈敢,看起来像是需要承诺的人吗?
黎昕决定调转车头。
陈敢走到家门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闻声去看,却只接到黎昕一个气喘吁吁的拥抱。
黎昕的心脏贴着他的,扑通扑通直跳。好像怀抱中的人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疲力尽的长跑比赛,而自己是他的终点。
“不是说了这里晚上不安全吗?”陈敢沉吟良久,才说。
黎昕的回答,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他们甚至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
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在陈敢第一次去找黎昕的时候,在黎昕出现在派出所的时候,以及,在现在这个连路灯都没有的黑暗小巷里。
他们什么都不必说。
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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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黎昕和陈敢拥吻着撞开房间门,一路撞翻了屋中乱七八糟的陈设,还有沙发上陈小学存储蜘蛛的瓶子。
陈小学原本在房间里看周致久悄悄拿给他的********,只听门被撞开,接着是陈敢的声音:“陈小学,出去。”
陈小学无奈地爬起来,敲隔壁陈雨寒的门。
陈雨寒和周致久正在下五子棋,看到陈小学,还没问出口,便听见隔壁房间突然开了巨大分贝的摇滚乐,大到可以盖过一切声音,包括那啥的。陈雨寒遂心知肚明,怜爱地摸了摸陈小学的头:“可怜,单身狗。”
陈小学:“……”
晚上黎昕便没有回家,和陈敢挤在一张床上睡了。
在黎昕的脑海里,有一个小盒子。那个盒子里放着他最不堪的记忆与经历,随着时日渐长,他已经可以完美地控制那个小盒子,可以让它封存在最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待着。
可是不知怎么的,在这个平凡的晚上,他躺在陈敢身边,感觉轻松又安全的时候,那个小盒子不知道怎么地,却被悄悄打开了。
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走进一间四面都是白色墙的房间,没有门没有窗子,他摸了摸墙面,是塑料布一般的触感。他试着喊人,却发不出声音。他回头呼救,黎庄突然出现在房间里。
黎庄的神情冰冷,他说:黎昕,你得病了,你得治病。黎昕想反驳,可是却好像有无形的引力掐住他的咽喉,他发出一些挣扎的声音,说不出话来。
房间里突然又出现许多穿着休闲夹克的男人,推着一台简陋的电疗机,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作。
黎庄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任黎昕如何呼救,也一言不发地冷眼旁观。
电疗机的电线与接点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黎昕猛的睁开眼,额头上冷汗津津。他对着墙面侧躺,陈敢在他身后搂着他,呼吸平稳。
黎昕扶着陈敢搭在他腰上的手,仿佛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抓着一只唯一的救生圈。他重新闭上眼睛,却再也找不到睡意。
黎昕翻了个身,正对着陈敢。
后者裸着上身,胸膛平静地起伏着。屋子里很安静,黎昕甚至可以听见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他摸了摸陈敢的胸肌,又摸了摸陈敢的腹肌,最后摸了摸陈敢同样在睡觉的小兄弟。
“啧。”陈敢还是被黎昕给闹醒了,他一把抓住黎昕的手,闭着眼问道:“闹什么呢?”
黎昕小声说:“我睡不着。”
陈敢这才睁眼,看了看床头的手表,显示凌晨四点半。他回头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黎昕点点头。
陈敢想了想,说:“起来吧,穿好衣服。”
陈敢家没有搭建二层,所以屋顶还算容易攀爬,风景也不错。
陈雨寒嫌屋顶上太脏,从来不去,这里便成了陈敢一个人的天地。
陈敢从冰箱里拿了几瓶啤酒,通过阁楼,几步便跳上了屋顶,伸手去拉身后的黎昕。
屋顶上片瓦破落,好在还不下雨,只是灰尘和枯叶多,不至于潮湿得恶心。
黎昕在屋顶上站稳,彼时才凌晨五点,a城的风还有着些许寒意,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远处的马路与cbd灯火辉煌,和眼前一片漆黑的贫民窟形成鲜明对比。
黎昕在陈敢身边坐下,陈敢递一瓶啤酒给他。
“我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来这里。”陈敢看了看时间,说:“你运气很好,我有时候要等六七个小时才能看到日出。”
黎昕惊喜地问:“可以看日出啊?”
“要看天气,空气质量好的话,可以看到一点。”陈敢说完,单刀直入地问:“说说你吧,做什么噩梦了?”
“梦见我被送去做电击。”黎昕轻描淡写地说。
“电击?”
黎昕被黎庄发现是同性恋以后,黎庄无法接受。他在商场上浸淫多年,见过的花红柳绿太多,听过的流言风声也太多,因此对同性恋向来敬而远之,深深厌恶。
做生意的人多少迷信,黎庄非常信风水,与不少风水大师都是密友,托人结识一位气功大师,此人声称可以医治同性恋,黎庄便二话没说将黎昕带去了大师所谓的作法地。
而气功大师所谓的医治,不过就是熏香,作法,念咒,运功,百般武器用尽,见见黎昕仍旧无动于衷,最后搬出电疗器来。虽然黎昕没有见过真的电疗器,但他可以确定那样简陋的仪器绝对是规章制度外的东西。
陈敢不停地喝酒,在黎昕说这段经历的时候,陈敢的手边仿佛突然就多了几个空瓶子。
黎昕倒是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哎,大概就是这样了。”
“什么感觉?”陈敢有些犹豫地问:“电击的时候。”
“痛。”黎昕努力回想了一下,说:“可是多的也不记得了,一片空白。”
陈敢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都过去了。”
黎昕拿着手中的酒瓶撞了撞陈敢的,玻璃相碰的清脆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陈敢喝了口酒,问:“最后怎么收场的?”
“他们来看我的时候,我说我不喜欢男的了,病好了。”黎昕眨眨眼,显得有点调皮:“我机智吧?”
陈敢笑得宠溺:“太机智了。”
春夏交界时,a城大约六点多就能看到日出,所幸今天天气很好,能看到东边近郊处的山峦。
他们坐在屋顶上,看到马路上有零星飞驰而去的车辆。路灯不亮了,商业区里经夜不灭的光却依然亮着。有住在建二胡同的人推着早餐车骂骂咧咧地走出去,有人下了夜班刚刚回家。太阳慢慢露脸的时候,整个城市也都在渐渐苏醒。
“人生就是这么操蛋的。”陈敢突然蹦出一句。
黎昕接道:“还好有酒。”
陈敢笑了,和黎昕碰碰杯,说:“对,只要还有酒。”
黎昕在陈敢家的屋顶迎接了新的一天,看到了最新鲜的阳光,喝了一肚子的酒。太多人对浪漫的定义局限于香槟与玫瑰,甜言蜜语,或是千篇一律的惊喜,可是陈敢分明一无所有,沉默寡言,却是黎昕见过的最浪漫的情人。
黎昕从陈敢家离开没多久,接到了张芝敏的电话。
“朋友聚会在下午两点,准时回家。”
黎昕回公寓换了套衣服,怕给黎庄和张芝敏丢人,遂精心打扮一番,踩着点回了家。
黎家坐落于a城新兴的富人区中,黎昕开车过去时发现外面的铁门旁停了几辆陌生的车,大多是黑色,只有一辆粉色保时捷,打眼又出格。黎昕侧目多看了两眼,觉得有点奇怪。
家里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喷泉上的雕塑好像换了,和黎昕印象中的不大一样。这个家虽不如黎庄在他们老家那座大宅子那般豪气,却也丝毫不失身份,气势华贵,一应俱全。
开门的是玉嫂,给黎昕递了鞋,让他往会客厅去。
黎昕远远听到会客厅中有弹琴声,奇怪家中除了自己并没有别人弹琴。他轻轻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
黎昕看到在会客厅中并没有多少黎庄的朋友,只有一对夫妇,和一个正在弹他的钢琴的女孩儿。
张芝敏回头,拿着香槟走过来,笑着说:“可算回来了,昕昕,过来见见你詹叔叔家的女儿,詹悦。”
第十六章
如果黎昕早知道这是个局,那他一定会找出千百种理由来搪塞。问题是,他不知道。
詹悦停下了弹钢琴的手,回头走过来,和黎昕打招呼:“你好。”
黎昕的笑容和张芝敏惯常的神色如出一辙,客套而疏离:“你好,我是黎昕。”
双方父母与两位小辈一同寒暄着入座。詹悦的父亲詹启是黎庄近来的合作伙伴,两家走得近了些,才得知彼此儿女年纪相仿,却都仍未谈婚论嫁.即便门当户对如今已经是落后的观念,在这样的家庭中却依然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昕昕现在是大学讲师是吧?”詹启笑眯眯地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弄个小黎总当当?”
黎昕考大学时没有选择商科,反而是报了在黎庄这种商人眼中看来百无一用的社会学。这件事让黎庄非常不满意,两人矛盾加深,再加上之前黎昕和李文爽的事被捅到黎庄与张芝敏面前,让他们十分丢人,二人便不怎么再对他抱有希望。
黎昕闻言,不知如何回答,张芝敏见他有些尴尬,便接过话头:“哎,不如你们家小悦有出息。现在我们让他每年暑假到企业里找个分公司做事,熟悉熟悉业务,以后也好接手。”
詹启点点头,他家还有一个儿子,可惜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不如毕业于美国知名商学院的女儿詹悦能干。想到这里,不由得感叹道:“我家詹烨如果也有昕昕这么听话就好了。”
两家又聊了一会儿,见黎昕和詹悦没沟通,随便寻了几个由头,把他们两个独自留在了会客厅。
黎昕不好让詹悦太尴尬,只能不断说话。詹悦剪着一头利落短发,穿着镂空蕾丝的白色连衣裙,性感又不失清纯,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孩。
黎昕看到她手腕上有刺青被洗去的痕迹,没有提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晚饭前,顾正宜给黎昕打电话约他去打球,黎昕当着张芝敏的面拒绝了。顾正宜是早已出柜,张芝敏也知道,一直不太满意黎昕和顾正宜走得近。不过顾家在a城根基深厚,黎庄同顾正宜父亲也有些交情,张芝敏便也不怎么管。
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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