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同文 第7节(3/10)
作品:《书同文》
然先生适才所言也不可不虑,先生心中若有对策请直言。”公培寅拱了拱手,道,“旧法不可不改,但须顺时而改。新法之中于亲王诸侯不利者居多,而亲王诸侯之中有用之才甚少,这些人凭借身份,无才无德也可获封高位,朝中不满者比比皆是,大王何不笼络此众,循循善诱,待其与大王同心,再颁布部分新法削弱贵族势力。若能将此办成,剩余之事便在大王掌控之中了。”
殳引沉默半晌,才道,“话虽如此,只是此刻众臣之中无一人是本王心腹。”说毕看了眼培寅,“先生来之前,我正想一事。先生可知是何事?”培寅摇头。殳引道,“本王欲封先生为左丞相,甄思伯为右丞相。甄思伯乃三朝老臣,朝中党羽众多,若贸然罢其官职,恐惹人非议。于是本王便想出此计,封你二人为左右丞相。那时先生便可助我一齐推行新法。待甄思伯权势削减,便可令其告老还乡。”见培寅并不声响,殳引便问,“不知先生以为如何?”培寅这才道,“甄思伯本就是其方人士,大王要教他回哪里去呢?何况其女康平夫人仍在宫中,按理大王也该拜夫人为太后。”
殳引听了,便冷笑一声,“那恶妇有何资格去做太后!”又斜眼朝培寅一瞥,道,“听先生之言是不想做这个丞相了?”公培寅忙拱手谢罪,道,“大王救培寅于牢笼,又处处以礼相待,若能替大王稍解忧愁,培寅必当尽心竭力。只是此刻丞相之位,培寅尚做不得,请大王恕罪。”殳引冷冷道,“为何做不得,先生不妨说来听听。”培寅道,“大王若封我为丞相,那便是要我与甄思伯分庭抗礼,甄思伯为保自己权势,必会结党营朋,与我做对。而如今大王这番待我,已有不少大臣视我为眼中钉,只是见我仍一身布衣,倒能忍住不寻麻烦,我若做这丞相,只怕在朝中寸步难行啊。”殳引笑道,“还道何事?先生不必惧怕,万事有本王撑着你。”培寅道,“我并非为自己担心,是为了大王您担心啊。丞相不想着为君主分担国事,只顾盘结势力,各自内斗,朝廷一分为二,君臣不能同心,各谋其事。臣不像臣,君不像君,那时就不要说推行新法,只怕整个国家都会不得安宁。”殳引听的一怔,忙问,“那依先生所言,何时才愿意做本王的丞相呢?”培寅道,“大王也道甄思伯乃三朝老臣,其年事已高,再由他吃几年朝俸又何妨。而大王善待老臣亦可获取人心,此于新法推行也是大有益处。”殳引点点头,又道,“只是你无官无职,本王每日召见你入宫也是不便。”培寅道,“大王既然仍不改称谓,称呼培寅为先生,那便赐我一个太傅之位罢。”殳引答应了。
此后殳引便依公培寅所言,暂缓新法推行。又在全国贴出告示,寻求人才。凡有德者,不谓门楣,皆都破格拔擢。
到第二年,殳引已能将诸事处理的有条不紊。
因苏伐是在溪边长大,极爱泛舟戏水。殳引为讨他欢心,便命人在宫中多建水池。
这日夜晚,殳引见月色正好,便邀苏伐一同夜游新修的院子。二人行至一道廊桥,殳引指着池中之水,说道,“这是你家乡的水。”苏伐见池子并不大,周遭也未挖掘沟渠,便以为殳引戏弄自己,推着他说道,“这明明是潭死水。”殳引笑道,“本王几时骗过你,这水是命人从洛河运来的。”苏伐惊的不住看他,“洛河离其方有多少路?”殳引道,“由百人赶三十驾车运一月即可。”苏伐听的大喜,忙下到堤岸,弯腰掬水来喝。才尝一口便已觉出殳引未说假话,便笑着回头看一眼桥上的殳引,复蹲下身去,双手在水中来回摆弄,又捧水扑在脸上。苏伐见了洛河的水尤其亲切,而满月之时更是极为想家,他知道殳引已走至身边,却不抬头看他,对着水面自言自语一般,“我小时常爱将手插入溪水之中,那时洛河的水被太阳照的又温又柔,并不如此刻这般冰凉。”殳引立在他身畔,见空中一轮圆月,水中一轮圆月,皆如斗篷大小,只是空中圆月不会随风而动,水中之月却尽是摇曳之姿。那月一动便勾的他心头一动,他突然想起在氓国的一个中秋之夜,也是这般静谧,身旁之人也是这般感伤。凉夜的清风轻拂他的衣袍,轻拂他赤露的肌肤,吹起他的头发,吹的他心中千头万绪。
苏伐见殳引望着水中出神,便起身来,用脚尖将堤上的小石子踢入池中,顿时水中的月被打的零零碎碎。殳引转头来看他,苏伐的脸上被月光蒙了层极其朦胧的光辉。殳引眯起眼睛,似看不清,似又像看到了别人,他端起苏伐的下巴低头去亲他。这刻,那击碎的月也安静的恢复成了回来的模样,沉在水中。
☆、第四十三章
池院的夜色勾的殳引想起了一段往事,于是当晚便有些心绪不宁起来。苏伐坐在他身上动了半晌,见他双目直勾勾望着床帏顶部,似是心不在焉,便在他胸口打了一记,怪道,“大王若无心行事,何必强我做这劳累!”说毕便要起身来。殳引忙按住他的腰,讨好的捏了一把,笑道,“这才动的几下便喊累了。”刚说便一挺身将跨在身上的人反压在了床上。苏伐吓的惊呼出声。殳引忙捂住他的嘴,笑了笑,“如此大声可不好。”说着手也不拿走,单就身下狠动起来。苏伐半个身子被撞的东倒西歪,口又被捂着,只能透着殳引的指缝呼呼喘气。殳引草草完事,也不待苏伐定神,就将他环在腰上的手拿下,自己也从床榻下来,抓过一旁的衣袍披在身上。
门口掌灯的太监见他出来,就立即提着灯笼过来引路。殳引道了声“去大殿”,那太监就朝一旁招了招手。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五六个小太监,纷纷点起灯笼在前面辟路。一行人六盏灯笼破着黑一路从石山长廊走到了越王大臣议政的大殿。
大殿两角分挂了两盏灯笼,被风一吹晃个不停。大殿门前驻着几名带刀侍卫,其见了殳引纷纷扶着刀单膝跪下。殳引免了礼,叫人将殿门打开。一进门便见两侧放着十根长铜柱子,均有半人高,铜柱顶部点着粗矮的蜡烛。这些蜡烛是算计好时辰的,一根恰好燃一夜,此时半夜已过,故而只剩半截。
殳引着人在君主正座的案上摆上灯火,那案上还放着前日早朝大臣上的奏章。殳引挥手打发太监们离开,“都去门外伺候着。”自己却坐到了案前,翻阅白日未能及时批审的奏书。
等到第二日一早,公培寅前来殿前,见门前有太监守着,又见其中一人正是常日伺候殳引的,于是问道,“莫非大王这早已在殿内了?”太监知这培寅乃殳引宠臣,顿时也客气的拜了礼,又亲替他打开殿门。培寅一入殿,便见高堂之上殳引正伏案而睡,那案上的奏书推落了一地。培寅暗暗叹一声,上前将奏书一一捡起,这些奏书上皆是殳引潦草的朱批,可见是夜里困极所致。培寅将奏书整理了放于一旁,一瞥却见殳引臂下还压着一封,再细看一眼,正是褚千里请战氓国的奏书。培寅心中正奇,这番殳引巧也醒来,揉着眼一副困顿模样。培寅忙拜了拜。殳引迷糊道,“太傅免礼罢。”说着又张开双臂朝两侧舒展了腰身。见殿下无人,便问道,“其余官员呢?”培寅道,“尚未到早朝时刻。”殳引点了点头。门外的太监听得殳引醒来,速叫小太监送水来。
殳引由着太监替他洗手擦脸,转头努着嘴朝褚千里的奏书一指,道,“太傅可知褚将军请战氓国之事?”培寅道,“略有耳闻。”殳引让太监退下,自己拿起奏书说道,“从这奏书之上可看出褚将军对越氓之战有必胜的把握啊。”培寅道,“纸上谈兵又何来言胜呢。”殳引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哦?听太傅之言似乎并不相信褚将军。”培寅道,“微臣并非不相信褚将军领兵的能力,微臣不相信的是越军作战的能力。”殳引喝声道,“如此说来此前越军在有桓边境大败氓军是全凭运气?”培寅拱了拱手,道,“此前一战,越军取胜是天时地利人和。大王亦说是在有桓边境,倘若越军主动出击氓国,行军必先进入委佗,而众所周知委佗群山围绕。在有桓交战两军尚且僵持一年之久,一旦进入委佗,大王认为越军胜算还有多少?”培寅又道,“况且自大王登基以来,氓越两国相安无事,再以大王勤政治国,越国已是国泰民安,大王又何必在此时挑起战事呢?”
公培寅此番言论句句在理,殳引一时无可辩驳,只得说,“氓国近年来东征西伐已吞并诸多小国,委佗之境几乎为氓国所掌控,本王若不居安思危,任其强大下去,等到氓国再次征伐越国就为时已晚了。”见公培寅正看着自己,殳引忙调转头,背对着他,“再说……再说了,本王在氓国期间多次遭受车奄戏辱,这番旧仇岂可不报。”公培寅道,“大王所言之事此前亦有,为何大王到今日才忽言说要讨伐氓国呢?”殳引被问的答不出,鼻中呼呼出气,怒道,“本王说要讨伐谁便是要讨伐谁!太傅几次三番出言阻挠是否另有居心呢?”公培寅忙拱手谢罪,“大王恕罪。微臣所言皆是为越国为大王考虑。”殳引摆摆手,不看他,说道,“罢了罢了。”
公培寅想了想,道,“大王倘若当真要讨伐氓国也不可急于一时。”殳引听了忙问,“太傅快说,本王还要等到何时?”培寅道,“氓国军队征战各国往往战无不胜攻无不败,究其原因,除氓国人体魄强健,骁勇善战外,更受益一套完整有序的军法。氓军之中骑兵、步兵、射手分门别类,由不同副将统领,一旦疆场作战则各自配合。而观越国甚至其余诸国,军队之中各种训练毫无章法,无法做到物尽其用,而统兵作战全由一名大将指挥,胜仗已是不易,要败则一败涂地。”又问殳引,“大王在氓国可见过男子蓄发?短发不仅可使人显得精神气派,在战场上更是少了一项受制敌手的弱势。”殳引听得大赞,“当真只有太傅才有此见识!”
说着辰时已至,大臣纷纷入殿来,见殳引衣衫不整,而公培寅站了一旁,皆互相以眼会意。
殳引于朝上便与众臣讨论整顿军队之法,又着人在旁将众臣之意见拟录下来,待与培寅共同商榷后颁布。临朝末之时,殳引说道,“还有一事,本王当朝即可下令,凡国中男子今后皆以短发示人,再不可蓄留长发。”说毕朝堂之下顿时鸦雀无声。殳引一眼扫过众人,只见甄思伯一脚已踏出,殳引立即起身指着他,道,“丞相勿须多言,此事本王已作定断。”那甄思伯却不听,一下跪倒在地,言辞恳切道,“大王,越国乃礼仪之邦,自来都是外国别族来向我们学习,我们怎可轻贱身份去学习蛮夷闵陌的习惯呢?更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断发!”殳引拿起手边烛台掷到堂下,怒道,“丞相之言,本王不爱听。退朝。”朝上其余大臣除公培寅外见状皆纷纷跪求道,“请大王三思!”殳引不理,将肩上袍子扯下丢在地上,快步走出殿前。他身旁的太监忙捡起衣袍跟上。
殳引当朝下了断发之令,引的诸大臣极为不满,又及朝后速传了公培寅前去宫房商议整顿军法之事。一位大臣瞧着培寅离开便哼声道,“大王万事皆与那公培寅商议,此断发一事必与其脱不了干系。”一人也道,“公培寅乃淇国人,其心必是向着淇国。而臣民仪容乃国之颜面,公培寅此举正是替淇国欲羞辱越国啊!”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又有不服者唉声叹息,“大王如此尊宠公培寅,如今却上了他的大当。”立即有人接上话头,冷笑着道,“只怕是大王早被媚言绰态迷糊了双眼。今日早朝情形,诸位同僚难道还未发觉?”几位老臣听得此言都摇起头来,“衣不遮体实在是有失体统。”“然此刻又有何人敢去言说一句呢,到时不仅乌纱不保,恐怕连这项上人头也保不住啊!”说及此,大臣们不由都摸了摸脖颈。
众人你言我语,唯独甄思伯站于一旁不参与议论。大臣们发觉了皆朝他看去。一位年轻史官前不久受过甄思伯的绊子,此时便故意问,“丞相难道对此事毫无异议?”甄思伯抬起眼皮看他,冷冷道,“适才朝上进言你没有闻得?”那史官亦是冷笑,“丞相之位乃一国重职,上至朝令下至民生,需事事关心。如今大王下此有伤国之根本的王令,甄丞相不予以力劝,仅在朝上进言一句,大王听则听得,不听也罢了,那这丞相位子也未免做的太过容易了。”说罢又回身望着众人哼哼笑两句。甄思伯此刻已被众臣围住,又见此话一说,大臣们交头接耳,也有点头者也有期盼自己回应者。突然其中一位白须老臣拜首在地,求道,“望丞相为臣民做主!”众臣见了纷纷跪在甄思伯面前,“请丞相为臣民做主!”
甄思伯被逼得一头汗,此种状况又实推不得,只得硬着头皮道,“诸位大臣放心,本相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劝大王收回成命。”说罢甩了甩衣袖,大步跨出殿外,朝殳引宫房去了。
反对此断发之令者不止百官,如今一听甄思伯要去殳引宫房谏劝,皆都意气风发随同而去。甄思伯一见有百官相随,顿时也大起胆来,到了宫门口,见有太监相阻,便瞪目呵斥,强行入宫去。
殳引与公培寅于房中商讨政策,将贴身太监也赶了出去。那太监守在门口,忽见百人浩浩荡荡闯入宫来,便赶紧去回禀了殳引。殳引听得带头之人是甄思伯,便皱起眉狠狠道,“那甄思伯太不知好歹!早朝之上本王已放过他一马,这刻他竟还敢带众闹事!”才说毕就见乌压压一群人堵在门口,又听得众人一齐下跪的声音,众臣道,“参见大王!”殳引怒视着那扇乌漆木门,冷声道,“本王不想见你们,都回去罢。”甄思伯跪在最前,此刻便说,“大王请听老臣一言,越国□□自……”还未说一句,殳引便气的要跳起来,恨不得冲出去戳着其脑门骂,他两步跨到门口,大叫道,“本王说过了不想听你说话!丞相是听不懂还是听不见!你此刻最好识相的给我滚,否则本王就治你一个违抗君命之罪!”殳引此言一出,门外顿时噤声。甄思伯本是拟了一肚子腹稿,准备以越国王族祖训说起,再结合实际状况说明断发便是断志,来规劝殳引。结果被殳引一吼,还未出口的半个字吓的吐不出也咽不下,一时掐着脖子连声喘气。跪在他身后的几位大臣忙上前相扶,替他拍背抚胸口,好一阵甄思伯才喘过气来。只是他在门外不知,殳引说罢也是连喘带呼,面色赤红。公培寅在身旁提醒道,“大王息怒。”殳引闭眼深吸两口气,方有些平复下来。
甄思伯虽是内抱贪浊,唯利是图之辈,然他毕竟是一国丞相,又是三朝老臣,此时被殳引如此羞辱,如何还能忍气吞声,于是推开扶着自己的大臣,扑扑朝前爬了几步,将自己头上官帽摘下,捧在手中,对着门大声道,“即使大王要治老臣的罪,老臣也还是要说!断发之令乃亡国之策,臣恳求大王为了越国百年基业收回成命。倘若大王不肯收回,老臣宁可断头也不愿断发!”
殳引大怒,“好!本王就成全你!”说罢便将墙上的长剑取下,一把拔出,将剑鞘丢在身后,提着剑夺门而出。公培寅拉不住只得跟着出去。殳引将剑架在甄思伯脖侧。甄思伯竟不惧死,反而闭眼抬起下巴任他宰割。殳引见状更是恨,便手中用劲真要动手。大臣们此刻才回神过来,百人朝着殳引连连磕头,“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公培寅也道,“丞相虽有言语过激之处,然其也是为了越国安危。请大王念在其辅佐过三朝君主,绕过丞相这次罢。”
殳引见众臣磕头相劝,连公培寅也出言相帮,心上虽怒却下不去手。只见他剑柄越握越紧,指节格格作响,忽而剑身一转,一手抓起自己头上长发,抬剑便割了。大臣们本还头如捣葱,此时见殳引此举皆都定住脑袋不敢再磕。殳引将一把头发丢在地上,对甄思伯道,“身为丞相本该拥护王令,积极推行。而你不仅不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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