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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有高楼 第24节(1/3)

作品:《西北有高楼

    回首往事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所有的人全看傻了。

    警察们全都面面相觑。

    疯子边唱边做,一扬手,那把尖刀咄地从空中落下,又在人群中激起一片惊叫。

    「想当年我也曾经使性撒娇,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他转身,仰首狂笑:「这才是人生难预料,想不到团圆在今朝──」

    他探出包厢,把身子往前倾,往前倾,像个顽皮不知危险的孩子,所有仰望他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他突然的松了手,同样在众人的惊叫声中迅速下坠。

    他是有意寻死,虽然包厢并不算太高,但因为头先着地,当场脑浆飞溅,颈骨折断。

    容嫣听到这件事后,呆了半晌。

    他本希望他能够勇敢的活下去,但他到底还是选择了玉碎珠沉。这不能怪他,那样的确比较容易。

    这样也好,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容嫣不断的想像,在那一刻,在无拘无束自由下坠的那片刻间,肖碧玉最后看到的是什么?是往日的浮华岁月,还是最后的辛酸惨痛?

    ──报了仇,他快乐了吗?

    在地面的事物飞速迎来,而今生今世却越来越遥远的那漫长的片刻,肖碧玉最后的心情是什么?一直到最后,他是否得到了,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欣喜和平静?

    容嫣闭上眼睛,两行泪顺着脸庞滴下。

    第五章 开到荼蘼花事了

    石原莞尔果然在荒木大将的支援下,以身体不适为理由从狱中保外就医。

    这是预料中的事,栖川宫一点也不意外。

    他知道这下子自己已经成为军部的众矢之的,如果不是碍于这亲王的身份,一夕会的人早就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了。那又如何呢。他早已有这种觉悟,什么都可以承受。

    栖川宫从来没有将容嫣带到日本军官俱乐部过,但这天偏偏例外。

    他说这间日本俱乐部最近新到了一批顶级和牛,十分鲜美,一定要容嫣和他去试试。

    这是一间只对小部份人开放的高级会所,有资格进入的宾客都是日本的高级军校,根本没有中国人。容嫣走在里面,只觉得四周围都是诧异的眼光。栖川宫毫无觉察似的将他带进私人包厢,熟练的点了菜和红酒。

    侍者展开白色的餐巾为容嫣铺上。红酒注入高脚杯里。

    敲门声后,餐车推了进来。

    ──就是在那一瞬间容嫣感到一种违和感,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恐惧像寒气一样暗暗丛生。

    戴着白帽子的厨师已经伸出手提住餐车上大银盖子的顶端,往上提。容嫣从那只青白的大手往上看,突然看清了那厨师的脸,那暴突的眼睛──

    在那时容嫣是否惊叫了一声,他不记得了,但石原莞尔已经拎开了餐盖,一把抓起碟子里那支乌黑的枪,对准容嫣的头部就是一枪。

    桌子被掀翻了,容嫣连人带椅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掀翻的桌子撞得石原莞尔后退两步,一声枪响之后,栖川宫真彦身边随侍的警卫立即拔枪还击,石原莞尔应声倒地。

    容嫣手脚冰冷的趴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确定自己仍然活着。脸上湿湿热热的,他摸了摸,一手的血。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中枪了。惊魂稍定,知觉慢慢的回到自己的身体,身上好沉重。他惊讶万分的慢慢回过头,这才发现有一个人死死的伏在自己身上。血从那个人的衣襟里不断渗出来,滴在容嫣的脸颊上。

    容嫣呆呆的看着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人在喘气,秀长的眉紧蹙着,痛得脸色惨白。

    「亲王殿下,你没事吧?」士兵过来扶他,突然惊叫:「殿下受伤了!殿下受伤了!快传医生!」

    栖川宫在搀扶下勉勉强强站了起来,弯着身子,捂住胸。定了定神,他说:「扶我过去看看。」

    他走到石原莞尔身边,用脚尖踢了踢那已经一动不动的人体。然后他回过头来:「你要看一看吗,容先生。这就是害死你哥哥的人。他已经死了。」

    容嫣只是看着他。

    他提了口气,大声说:「石原莞尔行刺本王,已经当场击毙──」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头栽倒在警卫怀里。泛着泡沫的血从他嘴角涌了出来。

    「医生呢!医生来了吗!」

    「快备车,快送医院!」

    警卫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容嫣的视线一点点模糊。他用沾满了血的手捂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个月之后,栖川宫才回到他在天津的府邸。据说这一次,子弹是从偏过心脏少少的地方穿过,只差一点就回天乏术。

    这三十多天来,容嫣安静得就像个影子,一句话也没听他说过,就是吃饭的时候也是拿着筷子发呆。

    夜已经很深了,小树服侍容嫣洗脸更衣,好几次欲言又止。

    看着容嫣睁大着双眼躺在床上,小树为他拉好被子,终于忍不住道:「二爷,我多一句嘴侬伐要怪我。」

    容嫣慢慢的转过眼,看着小树。

    小树脸涨得通红:「也许我说这话不合适。可是……可是我觉得,那日本殿下对二爷么真是挺好的。上次二爷逃跑了,他像发疯了一样到处找侬。听说他一知道这事,身上还带着伤,就从医院直接跑回来,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急成这样的……那天晚上站岗的小兵都被他毙了,那一次我可真吓坏了。但他没杀我。我知道这全是看二爷的面子。后来他把自己关在二爷住过的屋子里,几天几夜谁也伐见。个么一个叫柳川的男人硬闯进去见了他,他才把自己放出来,整个人完全脱了形……」

    容嫣不说话。

    小树停了停,又说:「二爷,我也是中国人,说句心里话,我也讨厌日本人。可是,这亲王殿下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侬说他,明明是日本人,可是为什么对二爷那么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二爷,侬真的,伐要去看一看他?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救侬受的伤……」

    容嫣闭上眼睛。

    小树见状,讷讷的退了出去。

    容嫣缓缓的睁开眼,侧过头去,窗外是一轮淡黄的半月。

    伤口时痒时痛。栖川宫忍耐着。已是深夜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夜很静,静得连虫声都没有,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地毯上。

    轻轻的传来敲门的声音。

    栖川宫睁开眼睛:「谁?」

    「我可以进来吗?」

    栖川宫一愣:「当然,快请进。」

    他用手支撑着,坐直了身子。门外的人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他转动门柄,走了进来。

    「对不起,这么晚,我有没有打扰你……」

    「没关系,我反正也没睡着。」栖川宫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开始加速跳动。他能来看他,他已喜出望外。

    「你的伤还痛不痛?」容嫣看着他胸前裹紧的纱布。

    栖川宫摇头。容嫣伸出一只手,仿佛想触摸一下,但又缩了回来。在他的胸膛上,还有另一处弹痕。

    「你……这已经是第二次救我。」他垂下眼睛说。

    栖川宫突然说:「不,不是的。」

    「嗯?」

    栖川宫很快的说:「这一次的事,完全是我安排的。因为我知道军事法庭一定会放过石原莞尔,如果要杀他,就必须得自己动手。所以在他被放出来以后,我找了人去接近他,煽动他对我的仇恨,挑唆他来向我复仇。这样我才可以在他行刺的时候将他一举击毙。我觉得很抱歉,没有跟你说这件事,就擅自将容先生置于危险之中。我本以为石原莞尔最恨的人应该是我,他的第一刺杀目标应该是我。但想不到他还是首先选择了容先生。还好容先生没什么事,万一容先生有什么闪失,我恐怕……我真的……」

    容嫣只觉得心颤抖了一下:「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停了停,栖川宫说:「我只是想替你做我能做到的任何事。包括复仇。」

    容嫣闭了闭眼睛。

    「傻瓜,」他轻声说:「我说过……我说过我是不会感激你的,你还记得吗?」

    栖川宫微仰起脸,看着他:「我知道。」

    容嫣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疼痛像利刃穿胸而过。

    就像被钉上标本台纸的蝴蝶,除了放弃挣扎,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慢慢的,慢慢的抬起一只手,轻轻的放在栖川宫那清瘦的面颊上,顺着他的眉,他的脸,他的唇线轻轻抚过。窗外的三分月色,照亮了他眼底的一点水光。

    然后他俯下身,将唇温柔覆盖在他的嘴唇上。

    初初接触的感觉太美好,两人都有一种微麻的触觉。

    嘴唇厮磨着嘴唇,气息交缠着气息,那片刻的温柔让人不知身在何处,忘记今夕何夕。然后他张开嘴,用舌头去撩起另一种更狂热的激情。

    栖川宫张开双臂,将容嫣完完全全的拥进怀中。

    在梦想中拥抱过无数次,以致在此时竟然有点担心这只不过是另一个梦境。但当容嫣的双臂也紧紧的回拥着自己,在容嫣的唇齿间透出轻轻的呻吟,他身体的重量真真切切的牵痛尚未愈合的伤口,一阵铺天盖地的幸福的洪流淹没过来。是的,他在这里,在他的怀里,而且,和他一样的热切颤栗。

    他们发了狂一样接吻,在接吻中笨拙的脱着衣服,他们从彼此的口中呼吸空气,好像一停下就会饥渴而死。当他赤裸的胸膛贴上他微凉的皮肤,就像有一道电流疾速通过,他打了个寒颤,而他发出一声低哑的呻吟。当容嫣的手指握住真彦的身体,那一刻他简直无法呼吸。他觉得自己就快胀爆,压抑了多少年的激情,此时全在容嫣的手中,只要容嫣一个轻微的动作,足以致命。他的身体坚硬得发痛,急切得发烫,可找不到宣泄。容嫣引导着他,让他压在自己上面,高高的抬起两条腿,夹住他光溜溜的背脊。

    真彦觉得自己真是笨蛋,他有些懊恼,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狂喜。他迟疑着,涨红了脸,声音沙哑的问:「真的可以吗?」

    容嫣微抬起头,眯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嗯。」

    就是这一眼。在这张被情欲染得晕红的脸上,这星眸流转的随意一瞥,在真彦身上像轰地点着了个炸药库。真彦血脉贲张,挺身而入。他仰头呻吟了一声,排山倒海的情欲一波接一波,惊涛骇浪席卷而起。

    容嫣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不曾像这样大声的呻吟,他的双手紧挽住真彦的手臂,在他的身体底下扭动,磨擦自己的身体。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都消失干净,只剩下欲望,最原始最单纯的欲望像火一样将他们完全笼罩,燃烧殆尽。

    容嫣的手穿过真彦的黑发,抚过他额角的汗水。有点凉津津的,有爱欲后的气息。

    真彦的手臂将爱人紧紧的拥抱在怀里,不断的用唇轻触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尖。

    「真彦,」容嫣靠在他的胸膛:「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真正的名字?你可以叫我青函。」

    「青函。」真彦试着说。

    「嗯。」得到了回应。

    「青函,青函,青函……」他不停的叫他的名字,翻身拥抱着他。恨不得把他揉进身体里。他喜欢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他也喜欢叫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他的微笑,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有重大意义。

    「真彦,会不会痛?」容嫣的手停留在真彦胸前的绷带上,伤口好像隐隐渗出了血迹。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他捉住他的手轻吻:「刚才,有没有把你弄痛?」

    容嫣看着他:「有一点,但是……」

    真彦的脸色变得紧张起来。

    容嫣微笑:「但是,很快乐。」

    多少年来,第一次,性不是义务,不是奴役,不是交易不是折磨。而是爱抚的激情和平等的付出。

    这个回答在年轻的亲王胸中激起发烫的热流。他发狂般的亲他。他是这么的爱他。

    当激情再一次平静,窗外已换上一片晓白。

    精疲力尽的两人就像疲倦的鸟儿依偎在一起。

    「真彦,那是什么?」

    容嫣仰脸看着真彦床头一个古怪的摆设。三张人面的雕塑。

    真彦也抬头看了看。

    「那个啊。别人送的小礼物。据说那代表了人的多面性。一张代表别人眼中的你,一张代表你真正的内心,而另一张,则是失去了一切的时候的你──没人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容嫣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转过脸来看着真彦一笑:「可是你见过全部的我。只有你知道失去一切的我,是什么样子。」

    真彦心头一滚。

    容嫣接着说:「也只有你爱着这全部的我──只有你爱,这一无所有的我。」

    那是此生此世,栖川宫真彦第一次真切感觉到什么是幸福。如果不是那时窗外天色已经微明,如果不是这微明的天色,照亮了彼此的脸容,如果不是那时他看到了眼泪渗出了容嫣的眼睛,他此刻的幸福几乎是圆满的。

    一行清泪慢慢的渗出容嫣微笑的眼睛,顺着眼角渗入发丝。

    「青函,你怎么了?」栖川宫惊惶失措。

    容嫣摇摇头,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

    「青函?」

    「对不起,」容嫣转过身去,声音沙哑的说:「可不可以不要看我,现在。」

    真彦依言闭上眼睛,从背后拥抱住爱人瘦弱的肩头。

    在那很久很久以后,栖川宫还能清楚的回忆起那时的容嫣脸上的表情。

    他不能明白。

    他为什么要流泪呢?在那样一个应该幸福的瞬间。

    在横跨大半个世纪以后,当同样已一无所有的真彦孤独的坐在轮椅上,用一条单薄的毛毯裹紧孱弱枯朽的身体,在加利福尼亚州明媚的阳光底下,他回想着年轻时那一场狂热痴缠的爱恋激情,两行辛涩的泪爬出了枯萎的眼眶。

    一直到那时,他才想明白。那个淡淡的月夜,当容嫣终于决定放弃挣扎,向自己的苦恋纠缠投降的时候,那才是他真正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他用他固执的爱情,将容嫣逼到无路可退,逼他放弃了心中的最后一点坚持。

    但当时的他,年轻气盛的他并不明白。

    容嫣却必定是明白的。但他从来没有怨怼,而是微笑着承受。尽管那微笑里划过泪痕。

    真彦用弯曲变形的手指挡住眼睛,肩头颤抖。他怎么就那么的爱他。

    第六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如果说一切爆发前总会有片刻的宁静,那么一切死亡都会留下冗长的回声。

    石原莞尔之死同时震动了日本国会和军部双方。

    军部以此事为借口,激烈的抨击国会纵容皇室成员在军队里手握特权,任意妄为,「此次事件极大的打击了军心和士气,严重伤害了军人们为皇室效忠的荣誉感,」种种言论矛头直指栖川宫亲王,要他对整件事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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