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 第4节(1/4)
作品:《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
第二十八章
丁朗月知道这回是没有退路了。他最近一直过着十分随便的日子,没有目的,没有计划,只是随着本性而行事,像溪水上漂浮的一朵气泡,像楼阁里舞动的一粒灰尘,就算是镜盲那老鬼豁出性命的那个暗算,也不过只让他笑了两声,然后换个地方过逍遥日子。
但现在没办法了。江海之大,看似永世不竭,也需百川汇入,日夜不息。追根溯源,那也许都是微露、滴水。成了真仙,丁朗月才知道为何成功渡劫的人那么少。只因每一个真仙的浩瀚气海都像一个无尽漩涡,每时每刻都在大量吞噬这世间的一切灵源。
花是灵源,水是灵源,人,更是灵源。
他活着,注定每日都会有许多更弱小的人死去,散尽修为、重入轮回。
兴许因为自己也曾弱小,丁朗月存了一分愧悔、逃避之心。所以当镜盲处心积虑暗算他,让他剥离了一身苍茫法力重堕人间,他反而舒心起来。身处高崖,就要承受高崖的烈风;身藏深谷,就要忍受深谷的迷障。丁朗月知道自己没法永远逃避,但他还是想享受一分这样看上去很舒服的时刻。
但来不及了。现下又有一条狂飙的河流要汇入自己的灵海,与自己融为一体。感情上,丁朗月想要阻止他,因为他若是能够独立奔流,兴许某一日能自己成为一方新仙,丁朗月也是十分乐见的;理智上,丁朗月知道自己已经阻止不了他了,因为这条河流正是自己亲手在无意之中培养的,兴许生来就是为了融入自己而存在。
唉……丁朗月也只是遗憾了一瞬间。他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再回头。
要拥抱激流的大海不能是干涸的,他要重新恢复过去的磅礴力量了。
丁朗月决定去找奚雪风。他到人间认识的那些人中,奚雪风实在算不上一个有力的助手,但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论修为,奚雪风只有凝虚境界,和自己抛弃的上一具躯体相差仿佛;论人脉地位,奚雪风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秘阁阁主,实际上很难插手那些往来秘阁的高阶修士的事情。
但奚雪风是一个头脑非常清醒的人,这一点,他远胜过进入渡劫期之后,深陷入人性探寻时期的管明光等。别的不提,至少奚雪风在面对自己抵挡不了的对手的时候,懂得知难而退。许多平时足够优秀、足够理智的人,都会因为感情、因为道义等等原因,而做不到这一点。然而奚雪风在情人之死的了结上,以及在阳玄派遇到镜盲的应对上,都做到了尽力为之、又及时退步。
这一回丁朗月所需要的,是一具可以直接承载渡劫之力的躯体。
丁朗月将神魂之蝶依附在一粒飞尘之上,凭风而行,穿云过月,到达了梧州。奚雪风此时却不在风晚阁的小楼中,也不在明界深入地下的秘阁之中,而在人间。他披着一件艳红的大氅斜靠在一张铺着貂绒软垫的檀木太师椅上,脸上敷了细细的珠粉,额头点了莲花纹样的胭脂,正一手支颐,一手捏着一小块白玉赏玩。边上还坐着一个身裹雪白狐裘的中年人,锦袍玉带,面容清雅,手腕上还套着一串沾了点灵气的香木珠,一看就是凡间界一等富贵风流人家养出来的人物。两人轻声细语,却是在讨论凡间的朝政。
丁朗月将魂蝶从飞尘中钻出,落到奚雪风的耳尖。他在放弃来到人间的第一具身体的时候,曾被奚雪风看见了魂蝶的样子,故而奚雪风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
奚雪风不动声色,从袖中摸出一枚缠枝莲纹样的灵玉扳指套在手上,随后轻轻一撩额发,将手指靠近魂蝶,示意他下来。丁朗月也不客气,随意往扳指中一钻。刹那间,那玉色的扳指像是水中滴了墨一样,一层层被晕染成了淡而不黯的红色。
那中年人瞥了一眼扳指,似笑非笑,说道:“奚阁主真是适合红色。”
奚雪风弯一弯唇角,嘴上没有搭话,却又戴着扳指的那只手撩撩头发,扳指的内侧还轻轻擦过他的额角。奚雪风的头发本就生得又软又亮,这般轻撩之间,却有好几丝搔到扳指之上。丁朗月的神识在扳指中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若不是见过了奚雪风狂暴激烈的一面,光看现在,实在会觉得他是最上等的情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情。
过一会儿那两人似乎谈完了,但奚雪风毫无赶人的意思,不紧不慢地挽着那人的手臂,要留他下来吃饭。那人假意推辞两句,也就爽快留下了。两人一同起身,奚雪风慢慢地给那人系好狐裘的带子,还拿了一个玲珑小巧的暖炉塞给那人,然后才笑眯眯地熄了堂中烛火,敞着衣领就出去了。
阳玄派已经是冬去春来,梧州却还是初冬季节。此时倒是没有下雪,梧州一年四季都没有雪,只是那潮湿阴冷的天气如同毒药入骨,反而更添几分痛苦。堂外的花树有些落了叶,有些却还是苍翠挺拔的,此时都安安静静伫立在小径两旁,看着寒风中两个浑身暖意的人笑着,执手到前面的亭子里去。
亭子里的石桌上摆着酒壶、酒盅,奚雪风提起酒壶,给那人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酒还是暖的,琥珀色的酒液上冒着丝丝热气,在这样的冬日里看起来尤为动人。丁朗月忽然觉得有一点可笑。那一日奚雪风的探花郎死了,他在亭子里放声长啸,也是这样的石桌,还有这样的酒盅。或者更早一些,在风晚阁的小楼里,奚雪风把丁朗月的头发系在酒壶上,两人倒立着相拥起舞。
如今换了一个人,奚雪风还是笑得那样好看,仿佛时间就没有变化过。
等奚雪风和那人来回喂了十来回酒,夜已经深了。然而本该更深更寒的天气,仿佛反而暖了起来,烫得丁朗月浑身火热。其实热的不是这天气,而是奚雪风的手。吃了酒,就要热;再加上是伴着美人吃酒。
等到明月已经升到了中天,银辉洒满了整个院落,酒壶里的酒终于是空了。奚雪风走过去,在那人眉心轻吻了一下。那人轻声笑笑,不再说什么,踉跄着脚步走了。丁朗月看去,只觉得那人披着白色狐裘的背影在月色下模糊起来,竟然有些熟悉。
“你说,像不像你?”奚雪风抬起手,把扳指送到唇边。唇齿间混着酒意的热气轻轻呼出,暧昧地缠着红色的扳指。奚雪风继续自言自语:“只不过是背影有三分像罢了,这天上地下,到底只有一个丁朗月。”
丁朗月说:“这世间可以有千千万万个丁朗月。如果你当他是我,兴许有朝一日他真的会变成我。”
奚雪风的眼里一阵恍惚,他不太明白丁朗月的意思,但他就是不想问清楚。真的是喝多了,再清醒的脑子都会变得不清醒起来。奚雪风也意识到今天是说了多余的话,做了多余的事情,但他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心。
丁朗月动了一下,扳指化开为一团灵液,流入奚雪风的掌心,再开出一朵花来。丁朗月说:“好看么?帮我两个忙,来日我必有所报。”
奚雪风沉默了一瞬:“要我帮忙,就算是真仙,也需要付出代价。”
丁朗月说:“我目前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而且我需要你帮的,是一个风险极大、很难成功的忙。”
奚雪风:“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说?你有什么办法让我答应么?”
丁朗月回答:“你想渡劫么?渡劫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我可帮你。”
奚雪风问:“你能帮我成仙么?”
第二十九章
奚雪风问:“你能帮我成仙么?”
丁朗月说:“就算我说可以,你敢听这其中的方法么?”
奚雪风说:“既然你要与我做交易,就要保证这方法的安全。”
丁朗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可以给你契机,但能不能把握,我没法保证。”
奚雪风答道:“可以,我答应了。不过万一遇到我做不到的事,我不会冒险去做。”
丁朗月笑着说:“这就是我找你,而不是找管明光的理由。”
奚雪风没有再说话,而是将那一朵掌心花轻轻揉了一下,恢复成为一枚扳指,套在了手上。走过几步之后,奚雪风又停了下来,伸出拇指在扳指上轻轻摩挲了几下。丁朗月没有说话,奚雪风暗自笑了一回,没有出声。
月色如洗,天地之间的花树、石亭、小径、灯以及人,也都想被这月色荡涤过一般,又清爽又冰冷。奚雪风这一身大红色在这样的月色之下也收敛了一点张扬在外的妩媚,就像上了年纪的妇人面上的胭脂一样,沉淀出一点平和的美好来。只有他的领口在这样的寒夜里还大敞着,露出晶莹雪白的皮肤。
奚雪风回到了那间大堂。一进门,暖意一下来拥上来,活络了整个身体。他想,真好,真的好,他又有丁朗月了。别人都说他奚雪风没有心,再怎么样的温柔情分都不过是包裹在毒药之上的一层糖衣,等到该化开的时候,一切都完结了。然而他自己却知道,自己怎么能说是没有心呢?只不过别人用了十分的心,而他只用了三分的真情,融在二分的冷淡、二分的理智和三分的野心里面,调得匀匀的,甚至叫自己都看不出了。
丁朗月现在附身在一样死物上,只单凭着神魂粗略感知外界的温、色、气、声。故而等他从短短的闭关休息中醒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落入了温水里。
不是什么温泉,只不过是最普通的热水。用凡间普通的木柴烧热,没有放任何的香料、灵油,只是光光的白水。奚雪风就这样戴着这一枚浅红的扳指,在这样普通的水里面沐浴。然而浴池却并不普通,池子十尺见方,深有三尺左右,竟是一整块汉白玉镂刻而出。池壁上还雕着瑞鸟、云水、星辰等诸多纹样,可以说是奢华无两,但偏偏没有半点灵气。
奚雪风在池边点了八盏蚌灯,暖色的灯火从磨得半透的蚌壳中映出,照的汤池中的水和躯体半明半暗。奚雪风四肢修长,皮肉滑腻,浑身上下光莹润泽、没有半丝皱纹和赘肉,一看就是每日用灵液好好养出来的。丁朗月想,上回自己与这人肌肤相触,还觉得他过度瘦削,摸上去就是一把骨头;这回这人已经养好了,养得像水玉一般滋润,若是自己有手,倒真想摸上一模。
结果奚雪风仿佛知道丁朗月在想什么似的,特特把扳指摘了下来,捧在掌心吹了一口气,道:“想不想摸?”
丁朗月在扳指上开出一朵花来,鲜红娇艳。
奚雪风很满意,把扳指圈在掌心,贴在自己的眉心,然后一路向下,摩擦过去。扳指上的花朵有点尖刺,在雪白的皮肤上划出转瞬即逝的浅色红痕。温热的水流在扳指和皮肤之间滋润、荡漾,沾湿了的身体与普通的不同,更有一种慢慢涨开来的饱满,充满了生命力。
丁朗月笑着说:“几个月不见,你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奚雪风也笑:“上回看到那浸在荷花缸里的尸体,我好几天完全不想碰水。但沐浴实在是人间美事,几日之后,我狠下心来用干净的热水好好洗了一回,竟然迷上了此事。”
“不放香料,不用灵液,纯为了享受而沐浴么?”
奚雪风握着扳指扣在自己胸口,心脏用力地跳着,道:“听闻有些过分爱洁的人,每日要沐浴十数次,有人称之为‘水淫’。我最初还觉得可笑,尤其是修士,一个清洁咒的事情,为何要沐浴呢?”
他又说:“哪怕是要洗得更透一些,把皮肤、骨头里面的污秽都洗干净了,那也是要用一锅烧好了各种药料的香汤。但就我心里觉得,还是这样的白水最是干干净净。白水里什么都没有,天然而然就给人一种干净了的感觉。其实不成真仙,哪个修士敢说自己的身体没有污秽呢?然而在这样的白水里面,我可以暂时迷惑自己一下,让自己觉得干净了。”
他再说:“都说我太清醒,其实我最不清醒。如果我是个清醒的人,就不会开那个风晚楼。风晚楼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不是清醒的人该待的。”
见丁朗月不语,奚雪风将扳指更往下推了一下,贴紧了小腹,在上面来回打圈。过去他虽是极瘦,小腹上却也柔软得像棉絮一般;如今却有些坚实硬挺的样子了,摸上去真是手感极佳。
奚雪风笑着继续说:“上回和你做到死,几乎可以说是那段时候的噩梦。你走了以后,我觉得很恐怖,好像什么也留不住。之前我一味的追求所谓的真实感,就喜欢看什么东西变老、死去、碎裂……但在那之后,我又渴望起‘生’来。所以你看现在的我,又长肉了。”
丁朗月道:“真好看。镜盲那老头的身体冷得很,像冰一样,怎么也捂不热。江怀霈的骨头是太硬了,摸上去像摸剑刃,不敢用力,怕碰一下就出血了。”
“管明光呢?你还没碰过他?”
“他是个好孩子。”丁朗月没注意到,奚雪风刚才那一句问话,已经近乎冷笑了。
丁朗月心里一阵恍惚,想,此时的管明光能不厌恶自己都不错了,谈何爱抚呢。想到这里,却又觉得浑身一热,是奚雪风施了个法术把那扳指变大些,却也不像一个镯子。丁朗月还没想通奚雪风这是做什么,就被奚雪风一把抓住,往下面按过去了。
奚雪风直接捏着那变形了的玉环套上了自己的性器。
玉是最冰凉的东西,如今在这热水中却也火烫了起来。奚雪风想着这玉环中栖着丁朗月的神魂,身下不由更加胀大几分,被玉环扣得死紧,更勒出三分潮热来。
丁朗月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神魂的感觉的确是模糊的,但他的确明白奚雪风此时在做什么。
奚雪风握着玉环在身下套弄了数十下,最后在水中泄了出来。淡淡的腥气在水中漫开,奚雪风哼了一声,解开玉环,跳出浴池,说:“不干净了。”
丁朗月没有说话。
奚雪风拿过软布巾,细致地把玉环擦干净,然后又擦了身。然后他就这样赤着身体,握着玉环堂而皇之走出浴室,回到了卧房。
丁朗月一声爆喝:“放下我。”
奚雪风怔了一下,又冷笑道:“你此时想装清高?”
丁朗月道:“我要弄一个适合渡劫的身体,到时候你怎么操都行。不要拿我那样用。”
奚雪风停下了脚步,良久没有说话,甚至表情都没有变。过了一会儿,他拔下自己数十根乌亮的长发,扭成一股细绳,系住玉环,然后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奚雪风说:“不管什么样子,我们的协议都不会变。”随后随意披上一件宽松的睡袍,吹灭了灯,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三十章
丁朗月又“死”了一次,管明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终于忍不住绝望起来。他想,丁朗月上一回当着众人的面说没有自己这个朋友,自己还能安慰一下自己,即便能悄悄跟在那人身后,能看着他也就好了。然而这一回他又一次不辞而别,摆脱这个肉体的时候,甚至没有半句留言给自己。
管明光不怕丁朗月骂他,不怕丁朗月对他视而不见,怕的是连偷偷看着、默默听着也不能。有时候管明光想,自己被一位真仙拒绝得这样彻底,是不是说明自己与大道无缘呢?
褚伯泉很着急。先前他带着镜须子去见掌门和师父顾咏之,在他们面前慷慨陈词,他们也长吁短叹、十分感伤——但丝毫没有要插手这件事情的意思。顾咏之说,他老了,渡劫已过近千年,还是没有摸到破劫成仙的道路,已经不想再掺和任何过于危险的事情了。褚伯泉问,那么这事情涉及的几条性命呢?顾咏之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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