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秋 第20节(1/3)
作品:《悲秋》
半晌,邵蓁说:“你说你之前一直梦到狄秋,你现在还有梦到过他吗?”
图春摇头,邵蓁扔开了手机,笑着看图春:“那你都梦到过他什么?春梦吗?”
图春说:“梦到他离我很远,梦到他跑走了,跑开了,梦到他的背影,很多次。”
邵蓁抓了两个沙发靠垫垫在腰后,拍拍沙发,说:“哦,这样啊,说不定他真的离你很远,现在不知道在里逍遥快活,早就把你忘到了九霄云外,他连你的样子,你的声音,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说不定都不记得了,说不定他现在特别爱吃榴莲,臭豆腐。下次你们遇见,他送你一盒榴莲蛋糕都说不定。”
图春笑出来,邵蓁也笑,图春没响。
邵蓁悠悠地看图春,幽幽地问他:“其实你是不是一直在等他?”
图春急忙否认:“当然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他走了就走了吧,我等他干什么,没必要吧。”
邵蓁说:“一个人能心里照思慕想着一个人,又和别的人卿卿我我吗?”
图春声音高了起来:“我没有在想他,我觉得我和你,我们现在很好。”
“那我们要是不好了呢?你会想起他吗?你会想,要是和狄秋在一起了,会不会比我们在一起更快乐,更开心,会不会他比我更适合你。”邵蓁锁住了图春的视线,图春仓惶地说:“我们现在……就是我和你啊,我说不好,我没有你会讲,但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想的就是我和你,我想狄秋干什么,这不关他的事吧,能不能不要把他扯进来了?”
邵蓁却不听,不理会,穷追猛打:”你要等他,你就等啊,我要是听到这样的故事,我会觉得很痴情,说不定还要感叹一声,被感动,你高中毕业也十多年了吧,你十年如一日地梦一个人,想一个人,惦记一个人,一个再没见过,说不定以后都见不到的人……”
图春打断了他:“能不能别说他了!”
邵蓁轻轻地笑:“也对,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你爱一个人就不能追求另外一个人,不能和另外一个人共度余生的,狄秋是你的红玫瑰也好,白玫瑰也好,玫瑰是花,早晚都会枯萎,除非他是塑料花,你等着他枯萎还是等着你这辈子走完?”
图春道:“我也会等得烦啊!”
“那我就是你等得烦了的调剂品吗?”邵蓁转了过去坐着,从烟盒里倒出根香烟,点上烟,又扭头看图春,“是一碗馄饨,白米饭,还是一碗红豆糕,一盆毛血旺?”
图春抓起毛巾狠狠擦头发,毛巾盖住了邵蓁的目光,图春道:“我从来没和你提过你那个大学校刊总编。”
图春还道:“你从来没和你家里人说过我的事情吧?”
“我家人不在这里,我也不打算回去了。”邵蓁说。
图春揪下毛巾,丢在一旁,垂着眼睛道:“狄秋也不在这里,我也不打算去找他,或者等他,或者怎么样。”
邵蓁问他:“谁和你说的什么校刊总编?”
“没人和我说。”
“是不是昭昭?”
图春不响,囫囵吃完碗里冷掉的馄饨,去了厨房洗碗。水声消褪,他听到邵蓁的声音很近,他和他说:“你每次都是这样,不是不说话,就是再说吧,再想吧,能拖就拖,有没有一次不拖泥带水的时候?”
图春回头看,他看到邵蓁站在他身后,图春肯定地说:“有,我和我妈说我要搬出来和你一起住的时候。”
邵蓁呼吸一滞,垂下手站着,香烟在他指间燃烧,他不出声了。图春试着去靠近他,试着用手碰他的手,试着用目光触摸他。他握住了邵蓁的手。邵蓁颤了颤,眼神也在打哆嗦,图春抱住了他,轻轻亲他的头发。
他们拥抱了会儿,邵蓁抽身倒了杯水,他喝水,用力吸了口香烟,丢掉了烟屁股。他和图春往外走。
他们在沙发上并排坐下,图春拿毯子盖在邵蓁身上,邵蓁笑笑:“都很热了,多此一举。”
图春笑着,没响。邵蓁一指茶几上成堆的楼盘广告:“这些还要吗?不要的话我扔了。”
图春说:“留着吧。”过了歇,他又说:“不然明天去吃拉面吧?”
“随便。”邵蓁打了个哈欠,电视台又在插播广告,两人看着电视,都不响,这时,门铃响了,图春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个快递员。
“麻烦这里签个字。”快递员抱着只大纸盒子,递过笔,指着签收处和图春说。
图春签收了快递,接过那大纸盒子进屋,邵蓁问他:“什么东西?”
图春拆了外包装,盒子里装的是他买给邵蓁的五一劳动节礼物,一只电烤箱。
第十九章
图家老幼去张家港吃河鲜的日子凑出来了,四月二十九号,茉莉花不去,图庆开车带璐璐和小宝宝,图春被分派去了小姑妈那辆车。车子才出苏州就堵在了苏虞张高速公路上,小姑父开车,图春坐在副驾驶座上,小姑父旋开保温茶杯喝了口热茶,搭搭味道,问图春:“浩浩么,最近啊帮嗯多爸爸碰过头架?”(浩浩,你最近有没有和你爸爸碰过头啊?)
图春说:“嗯倷啊忙。”(他也忙。)
小姑父笑笑,说:“吩去看看嗯多弟弟啊?”(没去看看你弟弟啊?)
这一问,小姑妈凑了上来,扒着图春的椅背说:“嗯哆弟弟么帮格个璐璐真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格!”(你弟弟和那个璐璐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图春笑了笑,看看小姑父,又望望小姑妈,两人都笑笑的。图春说:“弗像爸爸啊?”(不像爸爸啊?)
小姑妈坐了回去,连声抱怨:“昂开空调啊?热死忒啧!”(开了空调没有啊?热死了!)
小姑父开了点窗:“开点窗吹吹自然风吧。”他一瞄车上的数码时钟,“哦喲,十点十分啧,啊来得及哦?倷啊要打支电话被饭店讲一声。”
小姑妈道:“倷等等哦,我问声茉莉花。”
小姑父奇道:“啊?饭店格电话倷蒙呗格啊?”(啊?饭店的电话你没有的啊?)
小姑妈没响,图春瞥了后排一眼,小姑妈正飞快地摁手机,不一会儿,她抬起头来,高声宣布:“讲好啧,嗯倷帮老板娘讲过啧,倷慢慢脚开好了。”(说好了,她和老板娘说过了,你慢慢开好了。)
她又道:“往年么,噻是茉莉花安排格呀,问问恩倷么啊蛮方便。”(往年都是茉莉花安排的,问问她也蛮方便的。)
小姑父没有说什么,拿着茶杯喝茶,小姑妈又靠近过来了,声音挨在图春耳边,问东问西:“倷帮格个顾筠啊是弗联系啧啊?”(你和那个顾筠是不是不联系了啊?)
图春说:“微信上头联系联系。”
小姑妈接着道:“浩浩么,倷么啊否要一经登了屋里弗出去,啊要出去走动走动格呀,弗然馕夯认得认得人呐,倷讲啊是?”(浩浩啊,你也不要一直待在家里不出门,也要出去走动走动的呀,不然怎么能认识认识人呢,你说是不是?)
图春道:“爸爸么厂里屋里两点一线,屋里楼下买买酸奶啊认得呲弗少人。”(爸爸么,厂里家里两点一线,家里楼下买买酸奶也认识了不少人。)
小姑父清了清嗓子,小姑妈干笑了两声,一拍图春的椅子,道:“恩哆姆妈倒啊弗急。”(你妈妈倒也不着急。)
图春笑着讲普通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估计只能喝喝冷的酸奶了。”
车里没了说话声,唯剩下小姑父咕嘟咕嘟喝茶的声音,他不时哈一声气,从这条车道换到那条车道,哪里都是堵,车子在苏虞张上不尴不尬地挪了半个多小时,前路才终于畅通。他们一路开到了张家港。
图春和小姑妈他们是第二批到的,大姑妈一家来的最早,大姑父看到图春一行便说:“嗯哆唉格辰光真正好,夹了当中,弗早弗晚,还有宁好讲讲帐,解解闷,阿庆么肯定要罚酒啧。”(你们这个时间真正好,夹在当众,还有人能说说话,解解闷,阿庆么肯定要罚酒了。)
小姑妈一扫桌上:“咿,亮亮帮茜茜呐?”
大姑妈给他们倒茶,道:“抱呲个小宁去看鱼啧。”(抱了小孩儿去看鱼了。)
小姑妈坐下了,喊图春也坐。图春问了声:“我坐亮亮边浪吧?”(我坐亮亮边上吧?)
大姑父抚掌笑:“随便坐,今朝嘶蒙呗人被倷相。”(随便坐,今天是没人和你相亲。)
大家都笑了,图春也笑,大姑妈伸长脖子,伸长了手,看着图春,一拍他的手背,神色诡秘:“浩浩最近啊有啥格动向架?”(浩浩最近有没有什么动向?)
图春微笑,问说:“啊是亮亮哆已经开始请外教教英文啧啊?”(是不是亮亮他们已经请外教开始教英文了啊?)
他话音才落,方亮和王茜带着儿子进来了,大姑妈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方亮一笑,环顾众人:“说什么呢?曹操夺荆州啊?”
王茜抱着儿子坐下,给儿子系围兜,和图春招了招手,奶声奶气地压着声音说话:“叫人呀,图春叔叔,hello,howareyou,hello,hello……”
大姑妈单手托腮,扭了下腰肢,道:“哦喲,啊用弗着吧,小宁具有几岁啊噻hello,hello,大呲嘶帮倪啊hello啊?”(哦喲,也用不着吧,小孩才多大啊就hello,hello的,长大了也和我们hello啊?)
小姑妈说:“下趟嘶学堂里考试,英文啊弗靠啧,学呲hello么只好送出国去用用啧。”(以后学校里考试都不考英文了,学了hello只好送出国去用了。)
大姑父一叹,拿过个酒瓶,给图春倒酒,图春忙端起酒杯接酒,说:“够了够了,好了好了。”
大姑父瞅瞅他,道:“浩浩学英文格,问恩倷么噻晓得啧歪,倷讲啊要七千,大考么弗考,用么还是要用格,挨格社会么越来越国际化,弗会讲点英文么下趟肯定要被淘汰格。”(浩浩学英文的,问他酒知道了,你说奇不奇怪,大考不考,用还是要用,这个社会是越来越国际化了,不会说点英文,以后肯定要被淘汰的。)
图春说:“学校里英文还是教的吧?”
小姑父笑道:“下趟外国人噻讲中文啧哦!”(以后外国人都说中文了哦!)
大姑妈翻个白眼,似笑非笑:“真嘶唉馕么噻好啧!”(真是这样就好了!)
小姑妈这时道:“恩哆孙子下趟啊准备送出国啊?”
大姑妈喝茶,放下了茶杯,看着小姑妈,难得讲普通话,说:“自己的儿子么自己带歪,我们是不会管的,也管不了。”
王茜正给孩子摆塑料餐具,胳膊肘碰到了方亮,方亮给大姑妈添茶,笑着道:“什么我们的儿子,他们的儿子的,也是你孙子歪,阿庆舅舅啊要到了啊?要不要让他们先出凉菜吧。”
图春积极响应:“我去喊服务员出凉菜吧。”
他站起身,方亮也起来,两人才打开门,迎面就看到了图庆和璐璐,璐璐抱着孩子,图庆一手提着两盒阳山梨,看到图春和方亮,动动下巴,加快了步伐,道:“来啧哦来啧哦!”
方亮回了进去,通报说:“舅舅来啧。”
图春还是往外去,冲图庆笑过,打过招呼,去叫服务员出菜。他回进包厢的时候,座位边上已经放着个梨子礼盒了,图庆就坐在他右手边,笑眯眯地和他道:“带转去吃吃。”(带回去吃吃。)
图春喝茶,点了点头,他的茶杯里茶水浅了,立马有一双细手腕举着茶壶给他加水。图春一抬眼睛,对上了璐璐黑黑的眼乌珠,图春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问恩哆爸爸啊要帮恩哆妈妈啊准备一份……”璐璐的苏州话一如既往,糯笃笃的,说出来便化成了一潭水,绕着人流淌。
(我问你爸爸要不要给你妈妈也准备一份……)
图庆帮腔道:“璐璐蛮想得着格,我么讲……”(璐璐蛮想得到的,我说……)
图春打断了他,说着普通话:“没关系的,我和我妈不分家啊。”
图庆欲言又止,咳了声,回头看包厢大门,嗓音尖了:“咿,馕菜还分上来啊?”(怎么菜还不上来?)
璐璐作势要把孩子给图庆抱,要起身,图庆拉住她,声音忽而是小了,扁了,低了,目光聚焦在那襁褓中的孩子身上,不停抬下巴,逗孩子,道:“妈妈不走,爸爸也不走,啊好,都不走,哦喲喲。”
方亮给图春加了点酒,图春瞥了眼璐璐怀中的孩子——他那同父异母,和他相差近三十岁的弟弟,男孩儿的眼睛大大的,像两颗黑葡萄,睫毛很长,皮肤细软,眉毛稍显稀疏了,嘴巴总是嘟着,别人和他讲话时,他的眼珠灵活地转动,总是像在认真地倾听,认真地揣摩。他确实和璐璐一模一样。
服务员进来上菜了,眨眼间玻璃圆盘桌上摆满了鱼虾蟹鳝。服务员一走,小姑妈便张开手道:“慢点慢点!让我先拍张照片。”
大姑妈也拿起了手机,站了起来给这桌佳肴拍照。小姑妈抱怨道:“哦喲阿姐啊!有影子格!!”(哎呀姐姐啊!有影子了!)
小姑父闻言,把手机调成了背后手电筒的模式举起来帮小姑妈打光,问道:“格么唉馕呐?”(那这样呢?)
图庆哈哈笑,道:“我啊来尬尬闹猛。”
方亮朝图春一耸肩膀,他也拿出了手机,和王茜和孩子拍了张自拍,接着拍了拍鱼,虾,再接着便低头打起了字。
图春玩着筷子,看看翻起的鱼眼珠,又看看盖在玻璃大碗里鲜活乱蹦的河虾。
大姑妈拍完菜了,小姑父把手电筒效果取消了,大姑妈招呼大家,道:“倪啊要自拍几张啊,啊被豆豆帮阿婆看看。”(我们要不要自拍几张,也给豆豆和阿婆看看。)
方亮说:“吃完再说吧。”
小姑妈道:“用弗着格,视频一下么噻好啧歪!”(用不着的,视频一下就好了!)
言罢,她在手机上戳了几下,把手机高高举起,那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豆豆的脸孔,她眨着眼睛看大家,信号有些差,她的脸上偶尔闪过几颗马赛克。
小姑妈往身后指了一大圈,开心地和豆豆说话:“喏,倷阿庆舅舅,大孃孃,大伯伯,亮亮哥哥,浩浩哥哥,还有两个弟弟……”小姑妈咬到了舌头,“弗是弗是,蒙呗弟弟来嘿!一个哥哥,一个外甥!”
(喏,你阿庆舅舅,大姑妈,大伯伯,亮亮哥哥,浩浩哥哥,还有两个弟弟。)(不是不是,没有弟弟在这里!是一个哥哥!一个外甥!)
大家都和手机上的豆豆挥手,图春夹了块糖藕吃,那边,豆豆去把阿婆叫了过来。小姑妈便又重新介绍:“姆妈啊,挨格是阿庆,挨格是大妹,挨个……”
她才起了个头,阿婆就发话了:“哦喲,恩哆姆妈啊吩老年痴呆,噻认得格!”(你妈我又没老年痴呆,都认识的!)
哄堂大笑,图春低着头吃菜,小姑妈笑着把手机架在了自己面前,坐下了,大家纷纷举杯,动筷子。一盘刀鱼上来,大姑妈转到了图春面前,说:“浩浩吃呐,倷最欢喜吃刀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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