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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秋 第21节(1/3)

作品:《悲秋

    “操你妈!滚你妈个逼!!”

    “操你妈!”老狗脸上已经挂了彩了,还要冲上去,图春死拽着他,一把推开了那和他对骂的绿领带,横在两人中间,道:“好了!!都少说两句!”

    绿领带涨红了脸,啐了图春一口:“你他妈算哪根葱??!”

    老狗往图春身上撞了过来,伸长手就去抓那绿领带的脸:“他来租房的!操你妈!还让不让人做生意!!”

    那绿领带不甘示弱,也伸长了手来抓老狗,图春实在分不开他们两人了,被夹在中间,吃了不少苦头,混战中,他只觉头皮一痛,他绑头发的皮筋被人扯断了,不知是谁趁机一直揪他的头发。图春一恼,一咬牙,一使劲,硬是分开了老狗和绿领带,一人给了他们一拳。那绿领带跌进了另外两堆混战的人群中,老狗摔进了花坛,大家都怔住了,全都盯住了图春。图春垂手站着,看看那绿领带,又看看老狗,他抹了把脸,一低头,找了找,捡起了掉在垃圾桶边上的皮筋。

    围观的人散去了些,那女经纪从我爱我家里探出个脑袋,怯生生地开口:“先……先生……丽锦苑有一套在出租……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图春一屁股坐在花坛上,没出声,试着用皮筋重新绑头发。那两个绿领带扶起了地上的绿领带,老狗也自己爬了起来,坐在了花坛边,直喘粗气。

    皮筋没法儿复原,派不上一点用场了,图春泄气地抓着它,原归一动不动地坐着。

    这当口,十字路口的转角处悠哉悠哉地骑过来两辆自行车,骑车的两人穿制服,一个是毛头,还有一个是小王。

    “让让啊,都让让,别看了,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小王单脱手,挥散人群,骑到了人行道上,停下车,扫了眼过来,道,“打完了啊?大清老早没事干锻炼身体啊是?”

    毛头也把车停下,跟着看过来,他和图春互相看到了,大眼瞪小眼,图春尴尬,毛头冲小王使了个眼色,又冲图春使了个眼色。

    小王忙上前,指着那翻倒在地的链家的牌子,问道:“这个牌子谁放在这里的?”

    几个房产经纪闻言立马涌了上去,把小王团团围住。图春和毛头走到一边去说话。

    毛头给图春派烟,问说:”倷馕夯回事体?”(你算怎么回事?)

    图春唉声叹气:“否要去讲哩啧,我么想来看看租房子了啥格,碰上恩哆打相打,我么噻去劝呲劝,倷看看,头发啊弗晓得被啥宁拽下来诸何,痛噻忒啧。”(别提了,我来看看租房子什么的,遇到他们打架,我就去劝架,你看,头发都不知道被谁扯下来多少,痛死我了。)

    毛头笑出来,一指身后,又指图春:“倷嘶有点铜锣湾陈浩南格味道啧。”(你是有点铜锣湾陈浩南的味道了。)

    图春苦笑,吃香烟,毛头也吃,弹了弹烟灰,看着马路,说:“老早当辅警格辰光馕吩看见歇倷挨馕积极呐?”(以前做辅警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这么积极呢?)

    图春笑笑,没响。这时,小王跑了过来,和毛头道:“劝忒啧,倪馕夯?转去啊?”(劝走了,我们怎么样,回去啊?)

    图春看了眼,三根绿领带正往一台电瓶车上绑广告牌。我爱我家把两扇玻璃大门完全打开了。

    毛头道:“欸格啥宁,倷昂忘记忒了?”(这个是谁你还记得吧?)

    小王和图春对视了眼,图春笑着,小王难掩诧异:“咿!倷格头发馕留得挨馕长啧啊!”(你的头发怎么留得这么长了啊!)

    图春说:“我么……以哉铜锣湾抗霸子。”(我么,现在是铜锣湾抗霸子。)

    毛头嗤了声,小王哈哈笑。毛头看着图春道:“倷啊要去医院看看啊。”(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图春一摸脸蛋,摸到些血,确实有些疼,他摆手道:“弗要紧格。”

    小王说:”要么跟倪一道转去,派出所里有点酒精棉花,揩揩。“(要么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派出所里有些酒精棉花,擦擦。)

    正说到这里,老狗过来找图春,拍了下他,和他道:“走吧,一块儿去医院吧。”

    图春说:“我就不去了,没什么的。”

    老狗双眼圆睁,硬拖图春起来:“你不要和我烦啊!”

    毛头看看两人,喊上了小王:“格么倪走吧,倷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他和图春挥别:“下次给你颁个见义勇为好市民奖哦。”

    图春笑出来,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毛头和小王渐渐远去了,老狗把图春拉到了台电瓶车边,图春道:“你去就好了,我回去了吧。”

    老狗拍拍坐垫,冷眼看他,没响。图春还是说:“真的没事的。”

    老狗一拉他的手:“我拜托你了啊图大少爷,就当陪我去医院挂急诊啊好!”

    图春哭笑不得,只好坐了上去。去医院的路上,老狗忽然说:“你啊知道昊昊前阵子也送医院了?”

    “啊?”图春惊讶,声音难免高了,说完,他捂着撕破的嘴角,疼得打了个哆嗦。

    老狗道:“他么,乐队重组了,找了个新的主唱,男的……”

    风有些大,直往人脸上扑,老狗没说下去了,图春点了点头,也没再问下去。

    两人就近去了苏大附二院,外头找不到停车的地方,老狗只好推着车去了住院部的车库,他一边锁车,一边和图春说:“昊昊么,也是送到附二院来的,那个男的有个什么干哥哥的。昊昊鼻子缝了五针。”

    图春问他:“你挂急诊啊?”

    老狗抬起头照着反光镜,抚摸着脸颊,忧心忡忡:“我不会破相吧?”

    图春笑着摇头:“不至于的。”

    他和老狗往急诊大楼去,一路上,但凡看到有反光的物事,老狗必定要停一停,照一照,到了急诊诊室,护士一瞅老狗就打发他走,道:“隔壁药店买点酒精棉花自己擦擦。”

    老狗不依,抓着护士:“不是啊,你看我这里都裂开来了,流血了!”

    护士也不依:“你这个没事的啦,真的,酒精棉花不用多少钱的。”

    图春跟着劝:“走吧,这里这么多人,等排到你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他话音落下,门口恰好推进来个嗷嗷喊疼的男人,右半边身体血肉模糊,护士也管不了老狗了,跟着担架车跑了。

    急诊室的走廊里到处都是面色蜡黄,形容萎靡,病怏怏地玩着手机,看着手机的人。

    老狗跟着图春走了出去。

    他们又回到了住院部的车库,老狗问了图春一声:“啊要一起吃个午饭啊?”

    图春说:“不了吧,我还有点事。”

    老狗道:“啊要送送你?”

    “不用了。”图春往前看,“我公车回去就好了。”

    老狗笑着拍图春的手臂,拱拱他,亲昵地说:“不用这么拘束啦,哎呀,有空联系啊,你有我电话的吧?”

    图春摸着手臂,陪着笑,点了点头。老狗又说:“今晚我们k歌,你啊要一起啊?你都认识的,就是……”

    他说到这儿,图春一抬眼,看见个面熟的矮个男人进了车库,他忙撇下老狗,朝那男人小跑着过去,嘴里说道:“看到个朋友,下次再说吧,再会啊!”

    老狗还喊了他好几声,图春都没理会,他停在那矮个男人面前,伸出手来就道:“你好你好啊!好久没见啊!”

    矮个男人一阵迷茫,他扯扯身上的连体制服,挑起眉毛,东张西望:“你……认识我?”

    图春一瞥老狗,老狗还没走,坐在电瓶车上点了根烟,幽幽地望着他。图春忙和男人道:“你不记得了?我们在派出所见过啊。”

    男人苦思冥想,图春便说:“你是那个三元丢了钱包的啊是?”

    男人一拍脑门,指着图春:“哦!哦!你是那个派出所的!!”

    图春再看出去,老狗终于走了,图春松了口气,打量着男人和他车篮筐里的保温饭盒,犹犹豫豫地问:“你……家里人生病了?”

    男人猛地摇头,道:“不是!不是!这个么就说来话就长了,我么……”

    后面又有人要进车库,男人遂把车停好了,拿了饭盒,和图春往外走,边走边说:“高师傅你还记得吧?”

    图春道:“就是撞了你的那个装修师傅?”

    男人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他走路步子不大,图春也跟着放慢了脚步,男人说:“就是他。高师傅的儿子么在麻将馆里赌钱,还借了高利贷,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男人看了看图春,叹息着,继续说,“高师傅么也不容易,我么就天天来担点饭,给他老婆……”

    “啊?高师傅怎么了?”

    “尿毒症。”男人低着头,“我听医生的意思是,没几天好活了。”

    图春没响了,到了住院部门口,他站住了。男人说:“你啊要上去看看?”

    图春比了个手势:“我吃根烟。”

    男人点点头:“哦,那我先上去了啊,我还要去上班,再会啊。”

    男人走进了住院部大楼,图春又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绕去了大楼后头,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点了支烟。他身后是片小花园,他吃香烟地时候隐隐约约地总好像听到有人在花园里哭,图春走开了,他穿过一条走廊,消毒药水的气味从室内蔓延到了室外,医院里进进出出都是人,不少人在抽烟,有人抽着抽着开始哭,急救车开进来,送下来一个濒死的人,有人火急火燎地跟着,也有担架抬出来,抬上一辆白色的面包车,那担架上的人的喉咙被开了口子,插着气管,人已经不动了,眼睛死死地闭着,一些男人,一些女人跟着这个不动的人安静地上了车。

    图春从医院走出来了。他走去家乐福对过等公车,可公车迟迟不来,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去超市买了辆自行车,买了个锁,把车骑回了家,搬上了楼,放在了阳台上。

    夏天快到了,可晚上图春做梦却梦到了秋天。

    他梦到道前街上的银杏黄了,梦到狄秋从树下经过,他用一根好长好长的细竹竿打银杏,金黄的叶片搅和在一起,米白的银杏掉了一地,薄壳子裂开了,绿果肉翻出来,臭烘烘的。

    狄秋还在打银杏,另一只手举着只录音笔,举得高高的,他和图春说话。

    他说:图春,听啊,银杏掉下来的声音。

    他还学那声音。

    扑罗罗。扑罗罗。

    他还笑。笑声怪狡黠,怪机灵的。

    图春醒了过来,他坐了起来。

    邵蓁也跟着起来了。图春看他,柔声说:“你睡吧。”

    邵蓁问他:“你又要出去?”

    他的声音异常清晰。

    图春说:“我去抽根烟。”

    邵蓁坐了起来,他打开了床头灯,光线一下很刺眼睛,图春侧过些身子坐着。

    邵蓁问他:“你遇到狄秋,你们会过得更好吗?”

    他的声音还很平静。

    图春僵住了,他抓头发,抓耳朵,良久,他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他不知道北极熊的心是不是和肝一样对人有毒,也不知道有多少碳酸饮料换过包装。他不知道宇宙之外有什么,不知道世上到底有么有外星人,不知道人脑的潜能有多大,不知道人的极限,更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活得好好的,年纪轻轻的,就会出车祸,会生急病,身体里长肿瘤,血液里有病毒,肝脏不工作,心脏也罢工,喉咙要被切开来,身体要被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人变得不像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无缘无故就消失,没有前情预告,不给后续提示。他想,老天一定是个魔术师,他是他唯一的观众,狄秋就是他给他变的最好的魔术。他不揭秘,他逼他自己去解密。

    第二十章

    早上。

    图春灌好嘴,揩好面,刮了刮胡子,走去厨房倒水喝。茉莉花也在厨房,正在用豆渣摊蛋饼,看到图春,长吁短叹,把蛋饼翻了个面,嘟囔着问:“头发啥辰光好去剪剪呐。”(头发什么时候去剪剪啊?)

    图春往热水里添凉白开,一瞅边上碟子里叠着的两块面衣饼,问茉莉花道:“啰嗒来个面衣饼哦?弗会是倷自己摊个吧?”(哪里来的面衣饼啊?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茉莉花摇晃身子,关了火,嗓门又高又尖地说:”倷嘶真格想得出来格,我啰嗒会摊面衣饼哦!我么打好豆浆,想摊蛋饼格辰光,一看冰箱里蛋啊蒙呗啧,跑下去买蛋,馕晓得碰啧小区门口卖粢饭哆家子婆啊摆呲支摊头,卖面衣饼,嘶诸诸何何日架吩看见过面衣饼啧,我么买呲两只上来。”(你是真的想的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会做面衣饼啊!我么,打好了豆浆,想做蛋饼的时候,一看冰箱里蛋都没有了,就下去买蛋,谁知道看到小区门口卖粢饭的人的老婆也弄了个早点摊,卖面衣饼,不知道多少日子没见过面衣饼了,我就买了两个回来。)

    图春附和:“欸,是诸何日架吩看见过啧。”(嗯,是很多日子没看到过了。)

    他一吸鼻子,嗅到蛋香,豆香,还有点淡淡的酒酿香味,糯米香气。图春把蛋饼和面衣饼端了出去。茉莉花还煮了点开水泡饭,拿了些腐乳和酱菜出来。母子俩人在餐桌边坐定,图春喝去小半杯水,夹了点蛋饼吃。

    “泡饭啊要吃点?”茉莉花问他。

    图春摇摇头,茉莉花一瞅他,眼乌珠眨眨,拍了下脑门,从椅子上弹起来,跑进厨房,连声道:“忘记忒淘提子啧!倷先吃,先吃!”(忘记洗提子了!你先吃,先吃!)

    图春喝了口热洞洞的鲜豆浆,问说:“啊是还放呲点红豆啊?”(是不是还放了点红豆?)

    “欸!倷只嘴巴么!”茉莉花大声回话,水声更大,哗啦呼啦地讲她的声音衬托得颇为微弱了。图春看看她,茉莉花手脚快,正利落地接水,搓提子,洗了一铺又一铺。图春安静地吃蛋饼,还挑了两颗黄泥螺嘬了嘬,螺肉咸香,滑进了他嘴里,怪鲜的。很快,茉莉花就拿着碗提子出来了,自己尝了颗,眉开眼笑:“蛮甜格。”

    (是的!你这嘴巴!)(蛮甜的。)

    她放下碗,重新坐下,提起筷子,端起泡饭碗扒了两口,问图春:“书翻得馕夯啧架?”(书翻得怎么样了呀?)

    “蛮好。”图春说。

    茉莉花说:“夜里么否要弄到忒晚,早点困。”(晚上不要弄到太晚,早点睡。)

    “晓得格。”图春喝完豆浆了,用纸巾擦擦嘴巴。

    茉莉花又道:“今朝夜里我弗转来吃饭哦,倷自己弄点吃吃吧。”顿了会儿,她道:“否要一经去外卖,方便面啊晓得?冰箱里有馄饨,春卷,火锅羊肉牛肉,白菜勒啥格噻有勒嘿,倷自己烧点吃吃。”

    图春点头答应,茉莉花垂下眼睛,不看图春了,她把饭碗举得高高的,几乎要遮住她的眉毛了,她轻轻地,含混地问着:“今朝么,也是一个头去看电影啊?”(今天又是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啊?)

    图春笑了笑,低头吃面衣饼,酒香进了嘴里全都化成了糖味,唇齿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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