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 第1节(3/5)
作品:《野有蔓草》
我想你这么喊,也只许你这样喊。”而后,我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似雨打梨花,夹着些春愁。车又缓缓而行,车内又是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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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刺
? 不多时,就到了驿馆门口,我挥挥衣袖示意一众随从在馆外等候,只携了澜樰进去。
还没等走到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声声童语,不似打闹或嬉戏,而是争吵之声。我隔了门,微蹙着眉,里面的声音就一下子进入耳中。
一个稚气却高亢的声音道:“会打猎有什么了不起?我父亲才是最厉害的,他坐镇边陲,守护着百姓和国土,是一个真正的大英雄。”
“哼,那有什么,我,我父亲......”显然是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不多时,房内传来几个孩子的哄笑声。那小小的声音又响起:“有什么好笑的,你们,你们......”话还没说完,人却径自哭了起来。这一哭,屋里的笑声越发的大了。
澜樰眼中有笑意流转,压低了声音说道:“原来他们是在比自己的父亲,在孩子的眼中,自己的父亲无所不能,是这世上唯一的大英雄。”
“正是如此,”我牵起澜樰的衣襟“在妻子眼中,自己的丈夫也是天下的大英雄,依樰看呢?”
她自是知道我的暗指和调笑,微微红了脸不理我。我替她別起耳边的乱发,顺便耳语:“樰不当我是英雄,我可当樰是心中宝呢。”
“啊——”屋里忽然传来惊呼,我一把将门推开,一个侍婢此刻手中拿了一柄利刃正架在一个孩童的脖子上,孩童大睁着眼,眼中有惊惶之色,眼底已迷离出一片水气,却硬生生没有哭出来。其余的四个孩子已被吓呆,不知所措,从小就养尊处忧,备受呵护的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况。
侍婢眼中闪过厉色,冲我喊道:“想要小世子活命,就拿一个人的人头来换,否则,我当即杀了他!”那侍婢很是愤怒,说话时小臂一直在抖,孩童光滑的脖径上,已有丝丝血痕。
“是谁?”我开口问。
“魏大人之子魏柯。”侍婢眼中翻涌着恨意,说出名字的时候咬牙切齿。
乍一听闻,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我沉了声道:“先把刀放下,你有何冤情与委屈尽管说与朕听,朕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公道?说什么公道?鬼才行信你说的话!你们根本就是蛇鼠一窝!谁不知道魏大人是你的左膀右臂,是你倚重的朝之栋梁?你会杀他的儿子,自毁长城?怕是我一放下刀,就会被灭口了!”
我厉声道:“朕一向治下严明,相信魏大人更是公私分明,你且将冤屈说与朕听,若经查属实,朕定会依法严办。”我见她眼神松动了一下,向前一步继续道:“若你不放心,可将刀横到朕的脖颈上。”
此时,门外已聚集许多侍卫侍从,我向外高喊:“听朕号令,都不要进来。”
侍婢眼里明显有挣扎之色,恨恨道:“你一个会武功的男人,我焉能保证你不会逃脱。”说罢,她拖着孩子,向后退了两步。
而与此同时,澜樰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我:“陛下,不可冒险。”
“樰,我没事,你退后,帮我照看其余几个皇侄。”
我瞥见桌几上平铺的锦缎,‘斯’的一声,从上面扯下了一大块儿,然后向侍婢道:“你若有担忧,可缚住我双手,如何?”
那侍婢皱着眉,似在思忖,手下力道也减了两分,权衡片刻后,她的眼里不再挣扎,将眼光投到另几个小世子身上:“过去一个,将他双手绑上。”
澜樰欲起身,侍婢却歇斯底里:“你不可以,他们中的一个过去,快,要不然我就杀了他。”本来已经放松的力道忽的又紧了起来,有鲜血从男童脖颈蜿蜒而下,孩子把头转向我,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却让我心头一凛,那小小的人,我的皇侄,他说:“皇叔,您是天下之君,不要和我换。”声音一脱口,我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刚刚说自己的父亲是守护百姓的大英雄的那个孩子。
一个紫色衣冠的孩子从澜樰处慢慢向我走来,脸上泪痕犹在,他接过我手中的锦缎道:“皇叔,我来。”他小小的身子凑过来,在侍婢的呼喊声中吃力的按她的要求去系着。懦懦的声音道:“皇叔,你可不可以蹲下来。”
我依言蹲下来,那边侍婢已经不耐烦,连声催促。在打好最后一个结的时候,小身子朝我靠了靠,细细的童音擦着耳边传来:“我打的是活扣,左手边第三条线,记得拉开。”
我不动声色的起身走过去,任凭侍婢将刀架在我脖子上。
“好了,你有什么冤屈,可尽数说来。”耳边传来女子压抑的哭泣声,似是在极力的平复自己的思绪,过了半晌,一个低低的、嘶哑的声音才响起来:“我家本是开酒肆的,一天,有几位客人来喝酒,碰巧我去柜台整理账本,然后,那登徒子就要强行拉我去做妾,我兄弟与爹娘自是不肯,可没想到,他们......”她咬咬牙,声音凄厉:“他们见我家人坚决不肯,虽是不满,也没敢做什么,我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谁知,我爹爹突然嗜赌成狂,欠下一身的债,为还赌债,酒肆没了,但还是远远不够,我无法,只得去把自己卖了,买我的正是当时的几位客人之一,我本道这都是命,可谁知,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买你的那个人,是魏柯?”我问道。
“正是,”那女子低了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觉她语气哽咽,几乎不能言:“他杀了我兄弟和父亲,我,我一定要杀了他报仇!”
她忽的抬起头,逼近我道:“快去把你的属下叫进来,提着魏柯的头颅来换你。”
我脑中一闪,想起了早上的那个老妪,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你母亲现在在我手中?”
听到她呼吸一滞,稍有分神,我立刻使了大力,朝她胸口一撞,她吃疼微弯了腰,我低头一咬,绳索便尽数松开,三两下功夫,就将她擒住。不理会她错愕的目光与歇斯底里的咆哮,我反手将她一把甩出了房门,扔给门外等待了许久的侍从们。
回到宫中后,又安抚了小世子们好一会儿。等到快夜半时分,我信步到中庭,看着澜樰殿里依旧有烛火微明,便走了进去。一进屋,便闻到一股淡而幽的香味,心下知是澜樰前段时间制的香。澜樰此时正剪着灯花,微微侧着脸,似若有所思。我见她穿得单薄,随手解下披风披在她身上:“这么晚了,樰还没睡?”
“我在等你。”澜樰轻轻说道。
我着实惊了一下,心头涌上欢喜,一时间欢喜的不能言语,她终是在意我,记挂我的。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那一对母女?”澜樰回望我,神情却颇为严肃。
我沉吟了一下道:“樰,依你之见,那女子的话是真是假?”
澜樰摇摇头,声音带着迷惘:“她眼里的神情做不得假,但是,她的言语又十分不合理。若却如她所言,那她又是怎么从府中逃出来的,又怎么有如此大的本事,混迹在驿馆中见机行刺?这分明是有人在暗处帮她,只不知那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魏家?陛下?亦或是世子们?”
我揽过她的肩,轻声道:“好了,别烦恼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
澜樰忽然紧紧的抓了我的手道:“陛下,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小世子们,万不能叫他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想想今天的事,真是后怕。”
我本来以为她是担心我,可从头到尾,她将所有人都问了个遍,唯独没有问我。心里苦涩难耐,想要说些什么,终是压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努力绽出笑意,想起我今晚来的目的,语气又温和了些许:“这几个世子,樰喜欢哪一个?”
见她微蹙了眉,似在沉吟,我伸手抚着她的眉眼:“樰,自从回宫后,你一个人独坐时,常常蹙着眉,我曾向你说过很多遍,凡事有我,你为何不信我?我这几日常常在想,带你回宫是不是真的错了,你......”
“不,”她打断我:“我早已无家可回。”
她的眼中有盈然的泪光闪动,里面映着小小的烛火和我的脸。我揩去她的泪水,将她抱紧,“樰,不要怕,记住,无论如何,你还有我,你只管喜乐无忧,天塌下来,我也会替你扛着。”
她乖乖的点点头,我又慢慢道:“殷儿坚韧,在那种情况下,宁可自己失掉性命也不和我交换,而诺儿聪颖,要不是这个孩子,今日想必还要费好一番周折。如若樰和我也有一个孩子,樰希望他更像殷儿,还是更像诺儿?”
“诺儿”樰闭着眼睛,靠在我怀里轻轻说。
我们都不再说话,这样寒冷的夜里,我们相拥在一起,至少,此时此刻,心是暖的。抬首,一轮皓月高悬,月光洁白如练,正投在澜樰身上,我睁大了眼,努力拥紧怀里的人,想要铭记着这夜阑人静时无声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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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 一雪衣公子,低眉敛目的静静坐着,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黑子,略一思索,便将棋子放下,而棋盘上,白子因这最后一招,已然溃不成军。
执白子的人笑道:“主上,你的棋艺越发好了,总有一天,这天下也会是你的囊中之物。”
雪衣公子闻言抬头,俊美如画的容颜上从容镇定,他将棋子一一收回放好,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你如今都是大将军了,莫要来笑我。”
青衣公子看着那人抬头,只觉如面对一座万年莹然如玉的雪山,如此美好,却如此冰冷,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雪衣公子不多时便将棋子收好,击了两下掌,便有侍从端着茶盏走来,放下茶盏后,微一欠便立即又出去了。
雪衣公子将一杯茶盏推到对面人眼前,道:“这是今岁刚刚供来的十里飘雪,尝尝看。”
青衣公子用盖子撇了撇茶汤,低头一嗅,不由赞道:“果然好茶,怕是皇宫里的那位也喝不到呢。”
雪衣公子闻言却轻轻的笑了起来:“这一切都有赖于你,不过,鹞,他还真是超出了我的预料。”
青衣公子闻言一愣,声音低沉了许多:“陛下他的确智勇双全,尤其是想出这秘密下海经商的法子,这几年下来,着实积攒了不少银钱,有了这些银钱,我孛国便有望能翻身,雄立于各国之上。”
“派去钊议和的事怎么样了?”雪衣公子开口问道。
“刚刚启程。确如主上所料,陛下可能已经开始怀疑商队里有细作了,我们抛出了一个饵,让陛下误认为细作来自钊,陛下眼下,应该快要行动了,陛下会抛出自己的饵,等鱼儿上钩。”
雪衣公子用食指骨节在桌面敲了几下,接着道:“商队每年都会失掉一部分银钱,饶是你隐藏掩饰得再好,又怎么能完全蒙蔽的了陛下呢?与其等他来查,倒不如主动一些。那些银钱,够我们干一件大事了。”雪衣公子微眯了眼,狭长的凤眼中有暗光流转。
“主上说的极是。只是主上一点都不担心,陛下真的准备和钊结盟?若是如此,后面的事情会难办许多。”
“陛下他不会的,”雪衣公子断言,“陛下这个人,从不轻易的相信任何人,任何事,更何况钊国的君家眼看气数将尽,陛下会冒险去拉着整个孛国赌吗,一不小心,可是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精明如陛下,怎会如此?”
“主上,君家目前不是好好的吗?难不成,”青衣公子一凛,感觉四肢百寒皆有冷汗渗出。
“没错,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啊。陛下的兵法读得好,用的也好。要不是靖公主是我亲姐姐,我可能也要被陛下蒙在鼓里了。”
良久,青衣公子才深叹一声:“原来如此啊。主上,我先告辞了。”青衣公子起身往外走,在走到近门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座上那人白衣如雪,一头乌发直垂到腰间,肌肤莹然如玉,一双狭长的凤眼,只一挑,便将人的魂魄皆摄取。也难怪,那个人能不顾一切的去达成他的愿望......
祭祀大典已在着手准备中了,自那日以后,我将小世子们都接进了宫里,澜樰作为整个后宫之中唯一的女主人,我将照看小世子们的责任交到她手里,而澜樰似乎十分喜欢这些孩子们,经常与他们呆在一起,据那些宫娥太监们说,她尤其喜欢那个名唤诺儿的孩子。见她唇边时有笑意,我自然也是跟着欢喜。
冬至将近,天气已然肃杀萧瑟,夜里躺在榻上,都听得见西风呼啸之声,清晨一推开门,果不其然,入眼,便是草木摇落露为霜的景象。一脚踏出殿外,石阶上全是层层铺叠的落叶,我皱眉,唤道:“阿远。”
阿远听见我唤他,便即刻从殿里出来,为我披上厚厚的披风。“陛下,奴才一转身拿个披风的功夫,您就踏出殿门了,这霜寒露重的,小心身子。”我任凭阿远替我系好披风,有些不悦道:“朕不是说过了,这落叶要时常清扫,怎的,你们都愈发懒了,还是不把朕的话放在心上。”
“陛下容禀,是樰夫人不让扫的。”阿远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手炉往我衣袖里塞。他的指尖冰冷,笑容却温暖。我仰起脸,将手缓缓伸出,掌心对着阳光,细碎的光芒从指缝中逸出,“阿远,你知道吗,掌心向着太阳,人就会感觉到温暖。”
阿远退了几步,如法炮制,声音略带惊喜:“陛下,真的是!陛下怎么知道这法子的?”
我轻笑一声,“一个故人告诉我的,她说,即使再寒冷,再不幸,只要将掌心对着太阳,就可以感到这天地间的温暖,或许,于我而言,感受到的,是她的温暖吧。”
“陛下,您......奴才不懂。”
“好了,”我吸了一口气,吩咐道:“午时在紫落澜庭中摆上家宴,把樰夫人和小世子们都请过来。还有,阿远,朕听小路子说,你兄弟昨日来寻你,说你娘病了,朕许你回家照顾两日。”
“谢陛下,可这几日正是制冬衣,备用品的时候,内务府那边正忙着,奴才的娘,是沉疴,天一冷就犯病,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奴才思忖着这一阵宫里的事情忙完了再回家一趟。”
“内务府的事,朕再找人督办便是了,速速归家去吧。”我挥挥手,径自跨出步子。
“诺。”
下朝回来换好衣物,朝紫落澜庭走去,远远的,便看见澜樰与一众孩童立在那里。几个世子们互相追逐着,打闹嬉戏,到底是小孩子,不出几天,就互相熟悉起来,整日整夜里都闹在一处。澜樰着一身白衣,手里牵着一个孩童,定眼一看,竟是诺儿。她牵着诺儿走到石凳旁,一边早已有宫女在上面铺好上等的羊绒。她坐在那里,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一旁的诺儿蹭到她怀里撒娇,澜樰帮孩子整理被风吹乱的发髻,她的眼眸微微弯起,不知说着什么,看得出十分开心。这才是她,是我初见时的那个她,不是涉水而来清冷的身影,而是纯澈温暖的笑容。
我快步走过去,一扬眉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快说来也让朕高兴高兴。”
“都是些稚童妇人的无知戏言罢了,陛下可是有兴趣听?”澜樰说着,拍拍诺儿道:“去吧,那几个哥哥等你玩儿呢。”
“嗯,”诺儿应了一声,大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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