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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 第2节(1/4)

作品:《野有蔓草

    这些日子,格外繁忙,也不常去澜樰那里走动,听阿远说,澜樰倒是端着粥来看过我几回,只是要不就是我不在,要不就是我已经睡下,总不得相见,只余桌上那碗已经凉透的粥,我看着那粥,满心的欢喜,作势欲喝,却被阿远一把夺过,“陛下,寒冬腊月天,您真是不爱惜身子,要喝,也让奴才拿去热热。可陛下您又从来不吃再次回锅的饭菜,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白白倒掉吧,浪费了樰夫人的一番心意。”

    我轻叹一声,笑笑道:“快去热了来,哪里这些话。”

    一勺一勺的舀着粥,看着外面漆黑的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将粥碗放下,坐到案几旁提笔而书,将几封信用火漆封好。

    击了几下掌,有人影从暗夜里飞出,半跪在窗外,我将信从缝隙中递出去,道:“快马加鞭,切莫耽搁了时辰。”

    “陛下放心。”

    看着那人影再次融进黑夜,我微微眯起眼,而后,继续端起刚刚喝了一半的粥。

    喝着喝着,忽地想起了什么,向殿外唤道:“阿远。”

    “陛下,有何吩咐?”

    “这一阵子朕忙于政事,待樰夫人和世子们有所疏忽,明日一早,安排一个戏班子,摆几桌家宴,就在上次的紫落澜庭吧,对了,再把宫里的画师一并叫过去,让他们为樰夫人和小世子们画像。朕明日有要事与众大人商议,就不过去了,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尽管去办,务必让她们尽兴。”

    “陛下,您真是体贴周到,想必樰夫人和世子们定会感念陛下圣恩。”

    冷清了许久的宫中忽然搭上了戏台,一时间锣鼓震天。许多的宫女太监都趁着空当儿,跑出来看戏,戏台正前方,坐着樰夫人和小世子们,后面,还有一些女官。女官回头望了一眼被包裹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戏台,皱了下眉,行至澜樰侧,低头轻声说道:“夫人要不要下官将这些宫女太监们都赶回去,他们甚是吵闹,恐坏了夫人的兴致。”

    澜樰浅浅笑道:“这看戏,无非是看热闹,若只余寥寥数人,再精彩的戏,没有欢呼应和之声,只怕也显得索然无味了。难得陛下亲自下令,让宫里添上许多喜气,便由着他们去吧。”

    台上的伶人舞着水袖,乌珠顾盼,回眸生花,咿咿呀呀的唱着。澜樰却无心听戏,偶有回头,目光在人群之中梭巡,却终不见那人身影。她将目光遥遥投向御书房的方向,一向清澈无波的眼中夹杂了几分思念和眷恋,那人如此繁忙,想必,是没时间来吧,她莞尔一笑,低头,看着自己今天特意换上的新衣,不由轻轻叹息,什么时候,自己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耳畔是一片欢闹之声,澜樰却深深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一旁有小手拉她衣袖,她才回过神。诺儿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澜樰:“姑姑,姑姑,你怎么了?诺儿叫你半天都没反应,”不等澜樰回答,诺儿便扯住她的衣袖向外拉“皇叔专门找了画师为我们画像呢,听闻这里的画师,个个都是妙手丹青,诺儿好想看,我们快去吧。”

    ☆、佳人

    阿远捧着许多画卷来到我身边,恭敬的道:“陛下,应您的吩咐,丹青描好后,先拿来给您过目。”

    我点点头,将那些画卷依次铺展开来,其中,有几幅是澜樰的,我挑了捧来细细的看,一张是澜樰坐在戏台前,她的周身欢呼声一片,她却不知为何微微低了头,眼里染着一抹愁思。一张是澜樰牵了诺儿,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堆满残叶的石阶上缓步而行。还有几张,都是澜樰或坐或立的姿态,不知为何,她看起来总是怏怏的。

    展开最后一幅画卷,天色青蓝,若透净的春日湖水。一个身着茜素青色烟纱散花裙的女子,背着身,静静的立在野田草露之间,她的裙裾被风吹的飞扬,一头乌发如瀑垂落,散在腰间,与衣带相互缠绕,头微微扬起,似在望着无际的天空,又似在翘首以待。虽则寥寥数笔,亦不见形容举止,却将所画之人的灵韵与神气皆落在纸上。陌上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虽则不顾,已是倾国。

    我看了许久许久,提笔而书,却是一篇再古老不过的诗经。‘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将那幅画卷小心收好,侧着身问阿远,“楚乔将军来了吗?”

    “楚大人来了有一会儿了,怕扰了陛下雅兴,不让奴才通报,这会儿许是在殿门口候着呢。”

    “他也是个有心的,”我看向殿外“让楚大人进来吧。”

    阿远刚欲转身离去,却突然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铺在各处的数十张画卷道:“不如先让奴才把这些画收一收,楚大人也不急着这一时片刻。”

    “嗯,将这些画收好,挑其中画最好的给小世子们送过去,剩下的便收在殿里。他们过几日就要离去,也算让朕有个念想。澜樰的几幅画像先卷起来放在朕的榻上。”

    阿远一边收着画一边笑道:“樰夫人倾国倾城,陛下这几日繁忙,得不了空儿去看夫人,便让人画了这许多画,赏了一遍还不够,还要放在榻上巴巴的看。”

    我被阿远的话逗得大笑,“就你小子知道朕!”

    “那可不,我跟了陛下七年,早就修炼成了陛下肚里的蛔虫。”阿远颇为自豪道。

    我扶额不语,阿远接着道:“陛下心绪不宁时,不爱皱眉,却习惯眯眼;陛下夜里睡觉,从不让人在一旁服侍;陛下讨厌与人接触,从不让别人近身;陛下喜静,别的殿里的丫头奴才们天天跟在主子身后,而陛下身边的丫头奴才们却日日等在门口,陛下您不知道,他们一天闲得发慌,一个一个的往门口一立,就跟长在那里似的,一动也不动,您若往他们头上洒几颗豆子,再浇上些水,不出三日,他们脑袋上一准发芽......”

    还不等阿远说完,我就连忙打断了他,“快去请楚大人进来,等你唠叨完,楚大人就发芽了。”

    阿远被我打断,摇摇头,叹了口气,抱着一堆画走出去。

    楚乔进殿时,我正附着手站在窗前。

    “不知陛下深夜召臣前来,有何事吩咐?”楚乔说话,一直都是这般,温和有礼,不急不躁。

    “朕就直说了吧,朕过一阵子要去镇国公府一趟,为确保此次出行无虞,朕要你拿着虎符先行一步,探探情况。”

    “陛下,为何突然要去镇国公府?镇国公戍守着漠北一带,与杞国接壤,多年来,摩擦虽有大有小,却从未断过,陛下当初将二皇子封为镇国公派去那里,无非是想让二皇子困于战事,疲于战事,没工夫再谋取皇位。眼下,两方势力相互制衡,不正是陛下所希望看到的吗?二皇子的手段谋略,陛下不是不知道,若此次前去,只怕极易生事。还望陛下三思而行。”楚乔目光沉沉的看向我。

    我挂上一丝笑意,缓缓道:“所以,才给了你虎符,让你先去探探情况。”

    “陛下!”楚乔声音高了许多,“难道陛下认为区区一块虎符,就会让数万戍军俯首听命吗?漠北离地都千里万里之遥,只怕早已是天高皇帝远了,在他们眼中,福泽、恩惠、安宁、太平皆是镇国公赐予的,若陛下真的与镇国公起了冲突,陛下有足够的信心,仅凭一块虎符,就让大军站在您的身后?”

    我击掌而笑:“不错,正是如此。知道朕为何如此倚重你吗?因为你足够聪明。统领一方之军,最需要的,是远见卓识。”

    楚乔不解:“陛下既已尽知其中机窍,为何还要亲自前往,若陛下信得过臣,不妨让臣代劳,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我拍拍他的肩膀:“朕没有看错你,只是此次,朕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到了时候,你自会知晓,照朕吩咐的,先去漠北吧,朕会给你一道圣旨,你把它带给镇国公,到了那里,先听镇国公的安排。”

    “是,陛下。”

    我将早已写好的圣旨取出来递给他,楚乔双手接过,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塞进前襟里。看他转身欲走,我忙叫住了他,“还有一事,你务必一道办了。”

    我从榻上取来澜樰的画像,递给楚乔,“到达漠北后,你拿着这些画像,私下里问问,看有没有人认识这画像中的女子,还有,这女子与镇国公的小世子到底是什么关系?都仔细的问清楚了,明白了吗?还有,对于此事,先不要走漏任何风声,一旦有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回帝都。”

    “陛下放心,臣必定尽全力完成陛下所托。”楚乔一字一句保证道。

    “对了,还有一事,朕想要问问你,朕素来听闻,你与魏大人之子魏珂交往甚密,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你可曾知道,他最近得罪过哪些官员?”

    楚乔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向我摇头道:“魏珂此人,陛下也是知道的,虽则温谦良守,兼具满身才气,但到底年少轻狂,不流于世俗,逞一时之气也是有的,但说到底都是些君子之争,是能够拿到明面儿上说的。所以魏珂虽说得罪过不少人,但要说记恨,却都不至于。怎么,难道陛下收到弹劾魏珂的奏章了?”

    “是啊,还不止一封,说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言谈举止间,还对朕颇为不屑。不过朕听你这么一说,也就放心了,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挥挥手,示意楚乔退下。

    楚乔临走时,又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不管是站在好友的身份上,还是臣子的身份上,臣都希望陛下能多多宽宥魏珂。”

    “魏大人满门忠烈,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心里有分寸。兴许是那些官员在魏珂那里受了些窝囊气,但又顾念着魏大人的身份,不便出手,于是便想借着朕的名义来治治他。若是如此,不理便是了。”

    “多谢陛下。”

    ☆、花残

    楚乔走后,我在殿里溜达了几圈,一丝睡意也无,望了眼外面泼墨般浓稠的夜色,我犹豫再三,终是随手抓了一件披风推门出去。

    走至雀灵宫门口,看见门外两个小太监靠着门睡的正香,四下里望了望,瞥见窗子还开着一条缝,我轻悄悄的走过去,将窗子推开,然后一个纵身越了进去。匆忙间不知碰着了什么物什,只听得几声细弱绵软之音,我全身汗毛竖起,顺势在地上滚了两滚。

    一抬头,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澜樰疑惑而震惊的目光掠来,她微微张了嘴,竟一时半刻也没能说出话来。我有些羞赧的挠挠头,然后冲她粲然一笑。

    “陛下,为何深夜前来?”她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火折子,点了两支蜡烛。

    “樰,我念你念的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为解相思之苦,便过来看看你。”我走过去牵了她的手,拉到桌边坐下,“手怎么如此凉,快塞到我袖筒里,我给你暖暖。”

    月光清幽凉薄,我看见她白皙的脸颊上染了一抹淡淡的粉色,她微低了头,压低了声音问道:“那陛下为何不走正门?”

    我向外努努嘴:“门口睡了两只猪。”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两个人影盘膝而坐,异常端正,直直地靠在门上,一动也不动,灰扑扑的影子直投在殿里,被月光拉的老长。她不禁笑出声来,片刻后,她敛了笑,“哎呀”一声轻叫。

    “樰,怎么了?”

    “糟糕,诺儿的猫不见了,刚刚明明还在这里的。”澜樰在殿里找了两圈,没找到,目光扫到大开的窗户,道:“我夜里睡着,听见它一直在用爪子挠,起身一看,原来窗户忘关了,竟被它挠出一道缝来,我刚准备去关窗,正巧陛下就翻进来了,想必它一定是从这里跳出去了。”

    我看她焦急的模样,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陪你去找,这只猫你们从哪儿捡到的?”

    澜樰沉吟了一会儿道:“诺儿说在一个废园子里,园中有数十株死去的桂花树。陛下知道在哪儿吗?”

    我脸色微变了变,正色道:“原来是那里,你以后将诺儿看紧些,别让他到那里面玩耍,猫就不找了,赶明儿我让阿远送只好的过来。”

    澜樰看我面上染霜,小心的问道:“一座废园而已,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揽了她的肩,到床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道:“昔日父皇病入膏肓之际,几兄弟为了争夺皇位,不惜在朝堂上联立党羽,相互打压。只有最小的七皇子,因其母氏出身低微,年岁又小,在朝中没有什么倚仗,便最先成为这场斗争的牺牲者。听闻父皇在病逝的前两年特别喜欢他,七弟的一手好字,尽得父皇真传,可惜父皇没想到,这场病来的如此凶猛,也对他一一个如狼似虎的儿子们没有丝毫防备,以至最后,他最爱的一个儿子竟是死在了他的前面。”

    “权谋厮杀,兄弟倪墙。可见,生于帝王之家,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幸事。”澜樰轻轻叹息,“不过,这与废园有何关系,难不成,七皇子他是……”

    “七弟他极爱桂花,几近成痴,曾赞它‘情疏迹远只香留’,当时宫中只有这一处园子有桂花,每至深秋,繁花缀满枝头,满树皆是细碎的金色琉璃,和着晚风飘散,整个皇宫都浸在溶溶的香气中。父皇命人将园子修葺,让七弟搬进去住。父皇病逝的前两天,不知是谁放了一把火,连人带园子烧了个干净。从此后,宫中再无桂花树,也再无人敢提‘七皇子’三个字。桂园成了一座废园,杂草丛生,听闻每至夜晚,时有徘徊叹息之声,众人都道是七弟亡魂归来,夜夜飘荡在桂园之中,寻找当初放火的凶手。”

    “原来如此,可惜了。”澜樰轻蹙着眉头。

    我凑到她脸前,挑着眉毛问:“可惜什么?”

    “可惜花伤人亡,这世间的美好,终不能长久。”澜樰的眼里水气氤氲。

    我一本正经的开口:“所以,要趁着花好人好,珍惜现在这份感情,樰,你说是不是?”

    “我……”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脸颊擦着她柔软的发,嗓音低沉:“樰,这么多日子,你对我,可有一丝半点的真心?”

    “陛下,我……”她的身子僵了一瞬,声音才缓缓吐出:“对不起。”

    我的心像是被人攥紧,疼得抽了一抽,紧紧的攥住衣袖,平复了一下后,努力绽出笑意,蹭着她的发道:“没关系,我可以等。若你的心是冷的,我就将它捂热,三尺寒冰尚有化为一汪春水的时候。”

    澜樰久久不语,我心中一凉,慢慢将手松开,向后退了退,蓦然发现澜樰已是泪流满面,我苦笑,叹道:“我就真的这般惹你厌烦?”

    澜樰起身,跪在我面前,泣不成声:“记得陛下在大婚那天说过,若我想走,陛下便不会强留,如今,请陛下放我离开。”她行着大礼,以额触地。

    我只觉心上被人扎了几刀,将她扶起,忍住哽咽道:“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你既已留下,我便再不会放手。”

    她抬起头看着我,眸光一时清亮无比,声音冷冽:“若陛下执意将我留下,就请将我打入冷宫,亦或是贬为侍婢。这夫人,我不想当,也当不起。”

    诧异她一瞬间的变化,望着她如此决绝的绝美面庞,我终是摇摇头,苦笑道:“不喜欢日日被我烦着,我不去便是,何苦自降身份,甘贬为奴,和自己过不去?冷宫里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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