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出书版] 第7节(1/2)
作品:《诗酒趁年华[出书版]》
常清回到行香阁,还遇到一件好事,便是小顾的婚事。
当日他曾代笔给小顾写家信,顺带画了一幅小顾的肖像,寄回家中,结果信送到女方家里,人家一看,非常满意,当即允了婚事。
小顾娶了美貌娇妻,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见常清回来,便即前来道谢,送了喜饼喜糖,感激不尽。
常清没想到随便替人写封信便有偌大功效,大出意料之外,觉得做了一回月老,助人姻缘和谐,功莫大焉,不免得意洋洋,又帮人写了许多家信,笔灿生花,恨不得再成就几番姻缘才好。
萧悠仔细看着,找了个机会对他道:「行香阁的伙计们多是出身穷苦,许多人都不识字,清弟学识丰富,有耐心,又肯急公好义,不如请你教教他们识字如何?」常清正在兴头上,当即一口答应,兴致勃勃地准备讲义,便在行香阁里开馆教学了。
他为人随和雅量,耐心极佳,秉承「诲人不倦」的古训,教书育人极为上心。非*凡 凝^香 收*藏
行香阁中愿意读书识字的伙计们利用工余时间随他学习,均非常敬服,一时之间,「常先生」的大名在行香阁不胫而走,人皆爱戴。
萧悠也没想到常清居然还有这项能力,不免刮目相看,越发敬重。
第九章
常清在行香阁中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出门有美景,进门有书香,可提笔挥毫,可对友谈笑,吃有美食,侍有天生,嘿嘿,真正是自由自在,快乐无忧。
可萧悠这里,却渐渐对他生出另一种担心来。
这日萧悠与平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提起常清喜欢与前来行香阁的文人墨客们清谈,尽说些风花雪月之事,或填些轻浮诗词,你唱我和,不亦乐乎,常常一聊就是一整天,然而说到底,都是些无用的废话罢了。
萧悠道:「光阴似箭,一去不回,千金难买少年时,清弟这样耽于逸乐,不知进取,长此以往,我怕他会消磨掉了少年的锐气,终是一事无成。」言念及此,不免忧心忡忡。
平先生也觉得常清情性太过随和,爱听奉承话,人家一夸他,他便有点飘飘然,把持不定,而且性喜闲聊,不爱固定做一件事。他为人纯善,是极难得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对人性的善恶常常不会辨别,对于益友和损友,也选择不当。
因此便道:「晓山毕竟年轻,有时想事情不会那么周到,倒是你这做哥哥的,应当经常提醒着他一些才好。」
萧悠微微一哂,却未开言,他为人谦冲,素来不喜道人是非,有时提点别人,也是轻轻地点到为止,绝不肯深说的,况且他对常清过于看重,不想破坏两人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所以有些话,虽然想到了,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两人商谈了几句,无甚善策,却不知这番话正好被过来办事的天生听到了,他见萧悠和平先生为常清的事如此伤脑筋,不由得动起了心思。
于是,常清再与人闲聊时,渐渐发现别人都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许多人明明平时非常悠闲,在行香阁中一泡就是一天,这时却纷纷托辞有事,匆匆而去。又有许多人本来常常言笑无忌,与他闲谈,一说就能说个大半天,却也渐渐地顾左右而言他,神色不定,说不了多少时候,便仓促告辞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
日复一日,来找常清闲聊的人越来越少,终有一日,天未过午,他身边就空荡荡地无一人作陪了。
「唉!」常清坐在凉亭边的长椅上,看看桌上的清茶,再看看院中的荷池,小荷才露尖尖角,在风中轻轻摇晃,几只蜻蜒飞过去,在水面上点起片片的涟漪,知了在树上乏味地叫着,暖暖的风吹过来,四下里一片静寂。
好无聊啊,怎么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常清不满地四处瞧瞧,美景当前,却连诗兴也发不出来了。
「天生,这些人怎么回事啊,明明都是闲人,整天无事,却怎么一个个地都溜走了呢?」常清见无人可以说话,只好对着天生发发牢骚了。
天生不语,龇牙一笑,心道:嘿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原来这几天来,天生一心惦记着萧悠和平先生的担忧,身体力行,要为他最尊敬的萧先生分忧解愁。
于是,他每天随侍在常清身边时,便立在他的身后,对所有跟常清胡扯闲聊的人怒目而视。
他本就形貌奇丑,这时越加恶形恶状,目光如刀似剑,自是盯得别人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即便有心想跟常清闲聊下去,也受不了天生这种无礼的钉子般的目光,更何况天生有时为了增强效果,还配上一些威胁的手势和动作,反正常清背对着他,一点儿也看不到。
有时常清觉得对面的人神情有异,待回头想看看有什么不对时,天生又恢复了诚恳的面貌,丑脸上一片平静,常清看不出什么异样之处,回过头再与人谈说时,天生便又对那人怒目而视,龇牙裂嘴。
如是三番五次,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于是纷纷告辞,仓皇而去,只留下常清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唉!常清又叹口气,既然无人作伴,只好起身回房。
白天行香阁里事务繁忙,跟他学习的那些伙计们也都没空过来,所以除了天生,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而天生学识有限,跟他说话,那是味同嚼蜡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
常清一肚子不高兴,便想去找萧悠解闷,来到前面大书房,却见萧悠正忙于公务,许多人等着回事,各色人等都有,一直排到了书房门外去,只怕见到晚上都答对不完。
常清从没见过萧悠办公的样子,觉得很有趣,便坐在一边,静静看着,想等他有空时说几句话。等啊等啊,直等到日头过午,天生几次请他去吃午餐,萧悠这边还没有忙完。
啊呦!原来当个东家也很不容易哩!常清心下叹服,觉得萧悠不疾不徐地听一个个人的禀报,有条不紊地处理答复那么多的事,真是太了不起了,要是他自己,听不到一半就要晕头转向、头大如斗了。
人和人的能力,还真是大有差别啊!常清好生佩服,又好生不满——萧悠忙得几乎连饭也吃不上,哪有闲心来陪他啊!
常清满腹心事,闷闷地回房去吃了饭,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看书,整整一个下午,连房门都没出。晚上萧悠来到,两人一同用餐,常清仍是闷闷不乐,连话也懒得说。
萧悠见他与平日神采飞扬的情况大不相同,也是纳闷,便问端详。
常清见他问起,忍不住一肚子苦水倒了出来,说自己无人作伴,好生无聊。
萧悠淡淡一笑,道:「清弟从前在家中闲散惯了,不知人间疾苦,我也是无奈,才做这等俗务,然而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做了,行香阁上百号人都靠着这里养家糊口呢,可万万不敢掉以轻心。」想了一想,又道:「都说商场如战场,这生意上的事,也常常是变化万端的,可着实费心得紧,所以不能常陪贤弟谈心,实在是抱歉了。」
他说得客气,常清却老大不好意思,人家在正经做事,他整日无所事事,闲聊玩耍,居然还要抱怨,真是太说不过去,于是讪讪地转过了话头。
萧悠见他闷闷不乐,加意亲切,引他说些高兴的事,终于又逗得常清展颜微笑,两人相谈甚欢。
夜里常清躺在床上,想起萧悠每日的辛勤,好生敬服,又想到他在这里每天这么忙,那一月中因为担心自己在山上无聊,还要每晚骑马十来里地上山去相陪,又耐心地教自己习武练功,连吃饭、穿衣这等小事也照顾得体,如此深情厚意,着实令人感动,思前想后,觉得萧悠对自己太好,而自己却无以为报,自从见面以来,也只会给他添麻烦罢了,不由得好生愧疚。
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到天色将明时才朦胧入睡,第二天睑色苍白,顶着两个黑眼圈,叫天生好一阵纳罕,萧悠见了,也是暗暗心疼,问他所为何事?常清心下犹豫,却不肯说。
如此几天下来,常清心中烦闷,无精打采,人都瘦了一圈。
萧悠和天生都问不出究竟,束手无策,暗暗着急。平先生听说了此事,便派人请常清过去一叙。
常清素来敬重平先生,见了面,坚持执弟子礼以待,平先生谦逊一下,也就由他,微笑着道:「晓山来到行香阁,做的事可不少,下面的伙计们,对『常先生』可是非常钦佩的,我也很是喜欢。」
常清见平先生夸奖他,脸上一红,忙道:「哪里哪里,我做这一点点小事,比起悠哥和平先生,那是太过不值一提了。」
平先生正色道:「这可不算小事,要知人之异于禽兽,便是因为有了知识教养,行香阁的伙计们大都出身贫苦,若不是来到这里,很难有读书识字的机会,也就没有了上进的机会,如今机缘巧合,你来到这里,又肯耐心教导,对他们来说,可能是改变一生命运的大事啊!」
常清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会有这么大的作用,不由一怔,随即暗暗欣喜,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兴奋的神色。非^凡 凝*香 收^藏
平先生微微一笑,心想:这孩子可真是藏不住心事,透明得便如一块水晶一般。又道:「俗语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可见对人的教育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受过教育,有了学识,为人处事,便与蒙昧无知之徒大不相同,受的教育程度越高,将来的成就可能越大,所以世间对文士的尊敬,常在官商之上,也是不无道理的。」
常清点头称是,也道:「对啊,悠哥常说人都是平等的,可是如果不识字,连别人欺侮了自己都不会申冤,那平等又从哪里来呢?」
两人谈谈讲讲,平先生对常清悉心开导,终于引得他明白了自己的长处,意气风发,兴高采烈,准备在教书育人上做一番功业,也算不白费了自己从小熟读的诸子百家、经史文章,再则可以替萧悠培养有用的人才,也算是对他深情厚意的报答。
一番长谈既罢,常清郁闷之情一扫而光,对平先生更是爱戴敬服,提出要正式拜他为师,平先生谦逊几句,萧悠知道了这件事,也是一力赞成,于是择良辰吉日,正式行了拜师礼,成为平先生的入室弟子,从此渐渐改了往日的闲散,悉心向学。
常清在平先生的指导下开始专心向学,他本就博览群书,思维活泼,每每爱发惊人之句,只是性情散漫,不爱专心致志地深入钻研,所以书看得虽然多,却失于杂博;知识涉猎虽然广泛,琴棋书画都拿得起来,却没有一门是真正精通的,唯有书法一道,因为坚持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成就显著一些。
平先生细细考察了他的已有学识,又问明他对文学一道比较情有独钟,希望能够成为像苏轼那样诗、书、画、文皆通的博学大儒,便劝诫道:「要想写文章,总得先多看书,看得多了,自然感悟于心,流露于笔,文字的各种巧妙细致处,可以自由掌握,表情达意,游刃有余。但也不能读死书,若是变成一个只会拚命读书的书呆子,不知思考与变通,那跟书中的蛀虫有什么两样?」
常清想起自己读书常常不求甚解,看过便算,记性虽好,却很少真正去深究文章的含义,不免有些羞赧,低下头去。
平先生一笑,又道:「学习还要持之以恒,要『戒怠荒,戒无恒,戒躁急,戒泛杂』,只有这样,才能学有所成啊。」
常清眨眨眼睛,想想自己,素来散漫,许多东西学到一半若觉得太难、进展太慢,就放弃了,而且见新则喜,见异思迁……
嘿嘿,这怠荒、无恒、躁急、泛杂,可都让自己占全了啊!
而自己居然一直以来还总是沾沾自喜、自视甚高呢,现在抛开一切偏见,好好地自我省视一下,才发现原来自己存在这么多的缺点,当真好生惭愧。
平先生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俊不禁,笑道:「清儿,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人常常容易流于两个极端,一是过于自满,二则是过于自谦了。你虽然有不少缺点,但总的来说,却是优点更多的。」
常清听他这样一说,才振作起一点点,连忙点头,平先生又道:「你不妨仔细想想,比较想往哪个方面发展,人的能力和时间是有限的,虽然可以博学多才,但总要有一门深入精通的才有可能著书立说,名成天下。」
常清认真想想,一时却难以委决,若真是要下定决心去钻研某一学科,十年二十年地研究下去,他怕……嘿嘿,他是真怕坚持不下来哩!想想平先生成为在《史记》方面的权威,那也是经年埋首、潜心研究的结果啊,能得当世众多博学通儒的认可与爱戴,绝非幸致。
可是自己……说到底,还是缺乏耐力啊!想到这里,常清渐渐地满面飞红,讷讷难言,怎么好承认自己没毅力呢?
平先生微微一笑,也不催促,只指定他去读几本书,并写出心得,便放他去了。
常清低着头,在园中慢慢走着,心中迷惘,拿不定主意应该向哪个方向去钻研,只顾想着心事,没提防前面的路,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啊!」常清惊叫一声,被撞得身子一晃。
萧悠一把扶住他,笑问:「怎么了?挨先生骂了吗?这么神不守舍的。」
常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唉!先生倒没骂我,可是比骂我还叫人难受哩!」
「怎么?」萧悠微笑注目,等他解释。
常清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红了脸,期期艾艾地,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爱吃苦,凡事得过且过?萧悠却也不急,携他来到园中水榭,边看鱼品茶,边说些闲话。
常清慢慢放松下来,又提起了说话的兴致,况且萧悠是他最敬重、最亲密的朋友,于是便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萧悠淡淡一笑,倚在栏杆边上,用手里的点心慢慢地喂着鱼儿,缓缓地道:「人各有所好,平先生为人虽然儒雅,却极坚毅,穷十二年之力方写就了那本《史记拾遗略》,精于考证,长于研究,他有他的过人之处。」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抬起头来看着常清,微笑道:「清弟你素性闲散,若是让你花十二年的时间在故纸堆中逐字细究,恐怕没这个耐心吧?」
常清点点头,道:「是啊,我哪有那个毅力!」
「这也不完全是毅力的问题,」萧悠道:「若说你没毅力,这十五年的书法,可不也坚持下来了吗?」
「那倒也是。」常清点头同意,这十五年的功力,可也不是凭空可得的,许多人都坚持不下来,又或是没有什么成绩,想到这里,不免有一些得意。
萧悠又道:「所以清弟不必急于确定向学的方向,博古通今、涉猎广泛,也不是坏事。」
「嗯?」常清觉得他的看法跟平先生好像有所不同,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希望他详加解说。
萧悠把手中剩余的点心沫都扔到水里,拍了拍手道:「我是说你不必急于下决定,再考察一下自己的能力和爱好再说,毕竟从事一个自己喜爱的事业,才能从中获得乐趣,一生才能过得了无遗憾啊!」
常清心下一暖,知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好生感激,一时说不出话来,两人四目交投,都是心有所感,渐渐的,两个人都红了脸,别过头去。
习习的暖风吹来,拂动水边的垂柳,软软的柳丝轻扬漫舞,仿佛人的心思,又温柔,又飘忽,让人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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