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出书版] 第8节(1/2)
作品:《诗酒趁年华[出书版]》
常清出官宦世家,对这等名贵的香料自然熟悉,单看这客厅的布置,便知此女出身不凡,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势。
迎面有紫檀木的雕花隔扇,当中的月洞门上悬着细细的珍珠帘幕,人影一闪,一只如玉的柔荑轻轻拨开珠帘,一人缓步而出,随即一个清脆温柔的声音说道:「今日甚么好风,吹来二位嘉宾?」
常清定睛看时,只见一位清雅的佳人迎面而立,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身段苗条,体态风流,鬓发如云,眉目如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神态娴雅,落落大方,当真如姣花照水,弱柳扶风,好一位名门淑媛。
常清细细看罢,心下赞叹,脱口吟咏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那丽人嫣然一笑,福了一福,应声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他二人所念,皆为《诗经?卫风》中的名句,常清所吟的句子是夸赞一位美女,而悦然所念的则是赞美一位君子,两人前呼后应,相得益彰。
三人相视一笑,常清上前行礼,道:「这位必是悦然姐姐了,悠哥曾经对你多有赞美,现在看来,他的话倒不属实。」
悦然一怔,问道:「如何不实?」
常清叹道:「他这人太俗,竟然说你是『花魁』,却不知姐姐这等神仙人品,怎能用那些庸俗字眼形容?要我说,那得是『瑶台丹凤、琅苑奇葩』,方可比拟姐姐的风姿于一二。」
悦然一笑,见他一脸诚恳,知他对自己真心爱慕,心下也是感激,当即延请二人进入内间琴室坐下,亲自烹茶待客。
三人都是文采风流,人品出众,相聚一室,谈笑甚欢。悦然虽是女子,但绝无一般女子的羞怯做作,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而且学识丰富,见解精辟,令常清好生讶异。
直到夜深人静,常清随萧悠回转行香阁,一路之上,还在回想与悦然的会面,想她温柔娴雅的面貌、袅娜风流的体态、清雅隽永的谈吐,念兹在兹,俱是佳人倩影。
走到三省斋的门口,萧悠轻轻扶住常清,不让他撞到柱子上去,又携他踏上台阶,以免绊倒,强忍着笑意,带他进入屋中,放在椅中坐下。
常清心神不属,顺手接过天生倒来的茶,喝了一口,随即「噗」的一声吐出来,喷了天生一脸,叫道:「这是什么茶!非^凡 凝^香 整^理」
天生抹了抹脸上的茶水,茫然道:「是公子常喝的铁观音啊,有什么不对吗?」
常清摇了摇头,放下茶盏,叹道:「云泥之别啊!」想想悦然煮的茶,那才叫人间极品哩!喝过了那样的茶,再喝天生沏的茶,嘿嘿,真是不堪入口啊。
天生莫名其妙,正待发问,萧悠便打发他下去给常清铺床了,又对常清笑道:「怎么样,这悦然姑娘,可合你心意吗?」
常清赞不绝口,笑道:「悠哥,想不到你还金屋藏娇呢!这么久了,才肯让我见识,真是不够朋友!」
萧悠道:「什么金屋藏娇,她也是我的朋友,彼此只是欣赏罢了。」
「咦?」常清奇道:「这样的美貌佳人,难道你没有据为己有吗?」
萧悠淡淡一笑,道:「世间佳人,所在多有,哪能都据为己有,能够倾心相交的,才值得珍视啊!」
常清点头称是,又想想悦然的人品才气,好生赞叹。
萧悠察言观色,问道:「怎么,莫非贤弟爱慕悦然?要不要我帮你说合说合?」
常清连忙摆手道:「不必了,我敬她爱她,只为她人品脱俗,没有一般女子的脂粉庸俗,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萧悠奇道:「怎么,难道她这样的品貌,还入不了清弟的法眼么?」
常清道:「不是,悦然姐姐当然是非常出众的了,只是我粗俗愚鲁,配不上她的。」
萧悠心下大奇,也不便深问,只好换过话题,两人又闲聊两句,各自安歇。
此后每到晚间,常清便央萧悠带他探访悦然,以前的两人对谈,变成了三人,吟诗论句、说古道今,颇不寂寞。如是者再三,萧悠有时便借口事务繁忙,没时间陪他去,常清便自己去拜访悦然。
其实常清如此喜欢悦然,除了她美貌温柔、才气甚高外,还有一个内情,原来这悦然姑娘,长得有三分像常清的表姐。
常清是家中幼子,与长兄相差了整整十八岁,他出生时,大哥都已经娶妻了。他五岁丧母,七岁丧父,从小由大嫂扶养长大,除了大嫂的娘家幼弟甄湃有时来玩以外,家中并没有其他年龄相近的男孩一同玩耍,只有一个表姐,大他五岁,因为父母双亡,便被常家接来抚养,姐弟二人感情非常亲密。
表姐十六岁出嫁,常清抱着她哭到昏死过去,舍不得分离,表姐也是泪水涟涟,然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种事情,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姐弟二人洒泪而别。
表姐这一嫁出去,家中又只剩常清一个孩子,好不孤独,每常暗自垂泪。最可怕的是,表姐嫁过去未满一年,便因小产去世了,这一打击令常清大为伤痛,年年祭拜表姐时,都要痛哭一场。
如今机缘巧合,悦然姑娘恰有三分像他表姐,而那种端庄温柔的气质,更是像了八分,使他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口口声声唤悦然「姐姐」,叫得又甜又亲热,倒让悦然也有几分诧异。
悦然主持众香园的事务,比萧悠的繁忙也不遑多让,每每到夜间都要灯下工作,常清也不打扰,自在一旁相陪,只等悦然有空时回过头来向他嫣然一笑,抑或温言几句,他便非常欢喜满足了,这种爱恋,与其说是男人对女人的迷恋,倒不如说是弟弟对姐姐的依恋更加恰当。
常清对悦然的迷恋,萧悠当然不知内情,只道他已爱上悦然,爱到几乎寸步不离,他表面上含笑不语,暗地里却怅然若失,不知为什么,竟不愿常清离开自己身边。
夜深人静之时,他一人闲坐屋中,形单影只,看着桌对面空空的位置,想起从前二人每晚在此高谈阔论,意气相投,那时两人相处多么融洽啊……
可是现在……常清那俊美明朗的笑脸,又浮现在他的眼前,那样清秀、那样可爱,像阳光下的美玉一样,引人欢喜……
于是,萧悠常常独自静坐有屋中,默默等待,一直要等到听得常清回房安寝,他才自去休息。
天生默默地观察二人的举动,忧心忡忡,却也想不出什么妥善的办法来解决。
这一晚,难得悦然有空,常清与她相谈甚欢,不觉时间之过,待得想起,已是三更过半了,想想两园之间的小门可能早已落锁,便央悦然留他一宿,悦然微微一笑,泰然应允,命侍女收拾自己卧室旁边的暖阁给常清休息。
次日清晨,悦然按习惯早早起来,推开窗户,却见到萧悠伫立在小湖之畔,黎明的清光之中,长身玉立,似在观看日出,却显得形容落寞。
悦然一惊,忙唤他上楼,见他的衣裳已被露水打湿,脸色有点苍白,竟似一夜没有休息,不由心中一动,暗暗惊讶。她本是一个玲珑心肝的聪敏女子,略一思忖,竟已猜透了其中关窍,有几分震惊,又有几分伤感,一时之间,思绪混乱。
萧悠自己却未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昨晚一直等不到常清回来,想到他可能已与悦然两情相悦,共效于飞了。不由心中难过,也不愿去休息,便在院中踱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悦然的小楼之下,围着湖畔转了无数个圈子,偶尔看上面一眼,静悄悄的一片漆黑,却是无从得知半点端倪,只在心中猜测,不能自己。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是身在局中而不自觉,悦然却比他敏锐多了。萧悠与常清之间的种种情状,她从前并未深思,所以不觉有异,此时灵机一动,便即心下恍然,又是惊讶,又是难过。
当日萧悠曾对常清称悦然为「花魁」,却也并不是乱说,这悦然姑娘,在来到行香阁之前,本是京城中的名妓,当之无愧的花中魁首。
她原是大家闺秀,因父兄在朝中为官获罪,举家抄没,她被没入官中充妓,因琴棋书画俱佳,又能做诗填词,在青楼中独树一帜,颇得文人墨客的敬仰。
萧悠适逢其会,见过悦然一面,心中赞美,两人诗词往来,互相敬慕。
等萧悠奉天狼社之命到洞庭湖畔创建行香阁时,便想到了悦然,专程去替悦然赎身,改了名字,请她主持众香园的事务,这里绝无男宾出入,无人可知她曾为京中名妓,自可重新做人,再树声誉。
果然悦然不负众望,把众香园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见多识广,在京中风月场中历练过几年,应付各色夫人、小姐们得心应手,经她挑选打理的各种精致茶点,使众人赞不绝口,由她网罗来的各种精美的首饰、衣裳、胭脂香粉,以至于一应仕女常用之物,尽皆美不胜收,让前来众香园游玩的女眷们爱不释手。
这生意嘛,当然越做越红火,众香园的收益,比行香阁毫不逊色,有时甚至犹有过之。非 凡 论 坛
悦然的聪明才智比一般男子高出甚多,自然不把寻常男子看在眼中,唯独对萧悠情有独钟,又感激他替自己赎身,得以脱离苦海,重新做人,所以想要以身相许,温柔还报,只是又自怜身世,怕被他轻贱,不肯放下身段前去示好,只是暗暗盼望萧悠能够主动,两人情爱和谐。
然而萧悠却并不像悦然想的那样对她倾心。他的心目中,向来是希望将来能娶得一个像自己的主母(萧同的妈妈)那样的温柔才女,悦然虽然聪慧出色,可她手段高明,行事圆滑,做为生意上的助手那是极好的了,但却不是他所喜爱的宜室宜家的女子类型。
三年来两人相处融洽,萧悠因为公务繁忙,没有另外结交女友,虽然有时因为生意上的事去青楼妓馆转转,却也是逢场作戏,从来未动真情。
悦然时时留心,见他才气过人,儒雅端庄,从容不迫地处理着行香阁的事务,谈笑间便可定夺,将行香阁的事业越做越大,自是芳心可可,越发钟情了。
如今突然间多了一个常清夹在二人中间,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今日一见萧悠竟为他彻夜不眠,风露中霄,一时间又惊又妒,既感且佩,又是自伤自怜,不由怔怔地流下泪来。
萧悠见她落泪,不明所以,温言劝慰,悦然却越发哭得伤心,一转身,自入内室去了。萧悠莫名其妙,沉思了一下,不得要领,只好在客厅中坐下,想等常清起身,一起回行香阁去。
常清起身后来到前厅,看到萧悠在座,也是吃了一惊,萧悠却含笑叫他宽心,说自己只不过有事来与悦然相商,听说他在此安歇,便等他一同回行香阁去,常清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地跟他一起回行香阁去了。
第十一章
当日下午,悦然差人请萧悠过访,两人见面时,悦然已恢复常态,温颜以对,萧悠见她如此,也便没有往深处想。谈完正事,分手之时,悦然却递给萧悠一封信,说道请他回房之后再看,萧悠心下称奇,含笑答应,告辞而去。
回到自己房中,萧悠打开信封,只见里面只有一张洒金玉版笺,上面写了四句诗:
昨夜星辰昨夜风,
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信中除此之外,更无别字,萧悠思索良久,猛然间心有所感,惊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是当局者迷,非得要旁人点醒方能明白,萧悠突然警觉自己对常清的情谊,已渐渐超出了朋友的范围,两个多月来二人朝夕相伴,情投意合,感情进展迅速,竟比与旁人数年的相处还要默契,不知不觉间,已是旦夕不舍分离,昨夜一见常清竟为了悦然而终夜不归,情难自己,跑去小湖之畔守候,这种情意,哪里还是兄弟之情、朋友之义?
可是……可是常清他……他同自己一样,身为男子啊!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情出现呢!?
萧悠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静心考虑一下自己和常清的事。
回想当日看到史书上记载分桃断袖的故事,还感慨过弥子瑕与卫灵公、汉哀帝和董贤之间的情爱,认为男子之间,怎么会有那样的柔情蜜意呢?若说想要人温柔陪伴,那么美貌可人的女子不是更恰当些吗?
几年前萧同为了一个莫离闹得鸡飞狗跳,闯出了多少事端,害得他疲于奔命,给他收拾烂摊子,最后不得不安排萧同假死逃出宫庭,连带得使萧侍朗一家也辞官退隐,远避江南,而那两人还是没个安静,吵吵闹闹,莫离又离家出走,连少主与大哥都被惊动了,出面调解两个小情人之间的矛盾,终于使他们言归于好,并且正式拜堂成亲,结为终身伴侣,才算安稳了这几年。
想想自己当日,对此事是颇为不屑的,虽然早就知道了少主和大哥的关系,并且对他们之间的深情厚意极为感动和尊重。
但那二人实在是人中龙凤,太过出尘脱俗,再怎么大不讳的事到了他们身上,也根本不值一提。所以萧悠对男子相恋,多少有点双重标准,既羡慕少主与大哥的情深意长,神仙眷侣,又瞧不起一般的男风娈童,认为不可理喻。
可是眼下……
细细想来,他跟常清之间,并没有什么淫猥之情,却是一种相知相敬的特殊感情,从前一直以为是朋友间的友谊,只是现在看来,却又仿佛并没有那么纯正。清弟他……我对他……
可是,清弟他会怎么想呢?
我对他,究竟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相识、相交、相知、相敬……以至于……相爱?
萧悠猛地立起身来,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好生难以委决,干脆摇一摇头,不敢再去深思,想起今日已是八月初三,他原订于八月十四前往杭州柯府替大哥去送中秋节礼,如果早走几天,还可以顺道回自己家中探视,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家了,上次回去,还是二弟成亲的时候呢。
于是,萧悠急急忙忙地安排了手头的事务,请平先生负责主持行香阁的一切,又跟常清打了个招呼,便带人匆匆上路了。
萧悠的家在长江边的一个小村庄里,自从数年前长江水患之后,全村搬迁到了附近的高地上,加上连年加固江堤,修缮泄渠,所以这里的生活已相当平稳了,田地开垦,阡陌纵横,茶桑茂盛,民生富足。
回到家中,自然引来一阵欢迎,萧悠的祖母已去世多年,姐姐和妹妹也都已出嫁,家中只有父母和弟弟、弟媳,还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小侄子。
父母见到萧悠回来,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忙着招呼,端茶递水,又一迭声地唤小儿子去杀鸡买鱼,做顿好的款待萧悠和同来的随从。
对于这个常年不在家的长子,他们是又爱又敬的,虽是自己生的孩子,但从小送给了人家,连姓都不跟着自己,隔两、三年才得见一面,所以虽有血缘之亲,但平时说话行事,自是与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小儿子不同,况且萧悠这些年在萧家极受重视,本身又非常出色,言行之间,威仪日盛,让人丝毫不敢有轻视之心。
萧悠接过老父端来的茶,扶他坐下,笑道:「爹,自己儿子回家,这么隆重干什么?让人以为你儿子不懂事呢?」说着又指挥随从将带来的礼物送到内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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