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 第12节(1/3)
作品:《人间朝暮》
“趴下。”陈敢又说。
黎昕一头趴在桌上,紧接着,陈敢拿着毛巾开始给他擦头发。
祁佳和看得目瞪口呆,可黎昕和陈敢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一心两用的默契对他们来说好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陈敢就这样一边给祁佳和补课,一边单手给黎昕擦头发。
大概讲完了两个重点,陈敢的手停了下来,将毛巾放在一边,说:“干了。雨伞在……”
“我知道在哪。”黎昕说:“谢了。”
陈敢点点头:“路上小心。”
黎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到祁佳和在一旁,又将那些话咽进了嗓子眼里。他太天真,这世界上或许真的没有什么忠贞不渝,一个人如果一次抓不住,那或许就是永远的失去了。
黎昕走出门口,抬头看了看这间平房的瓦檐。
这大概就是他们的结局了。他想。
婚礼办得很快,欧文的双亲都在美国,这次也没有喊他们回来。欧文想既然总是要办的,不如回美国再办一场。于是国内的布置一切从简,只邀请了几十个亲朋好友。
请柬上写着敬邀陈敢先生携伴出席,祁佳和强烈要求去见见世面,陈敢便带着他一起去了。
婚礼在一个小教堂举办。
男人结婚少掉许多繁文缛节,黎昕和欧文正在教堂前迎接来往的宾客。
黎昕是想要和欧文一起好好生活的,他已经三十岁了,人生过了一半,是时候停下来了。
至于陈敢……黎昕黯然地暗自想着,就见陈敢与祁佳和并肩走了走来。陈敢穿着一套深黑色西服,一丝不苟地打着海军蓝色的领带,肩宽腿长,穿成这样更显英俊潇洒。
陈敢和祁佳和签了字,才走向黎昕。
黎昕今天非常好看。长身玉立,唇红齿白,一点都不像到了三十岁的人,陈敢留意到他的胸花别得歪了些,但很可爱。
“恭喜。”陈敢强迫自己微笑,然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黎昕也强迫自己笑得非常灿烂:“谢谢。”
欧文指了指教堂里:“随意坐,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
陈敢坐在教堂里出神。
在这座庄严肃穆的教堂里,他才突然有了一种黎昕要结婚的实感。
陈敢端坐在右侧,身边就是红毯。
又坐了一会儿,教堂里忽然开始奏响婚礼进行曲,教堂的大门再次打开,强烈的日光打进来,在红毯上映出两个牵着手的人影。
大家都回头,鼓掌,微笑,祝福。
唯独陈敢僵直着背脊坐在原处,他不敢回头。
他突然发现他们之间还留有很多遗憾,很多没能对黎昕说的话,很多没能做到的事。可是黎昕却已经走过了红毯,走上了圣坛,终究会变成他人生里的匆匆一瞥,什么都无法留住。
祁佳和回头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陈敢的反常。
“陈敢。”他轻声喊。
陈敢没有回答,他的手放在双膝上,一点一点地攥紧。
在这个时候,祁佳和也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陈敢。”祁佳和悄声说:“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能坚持那么久。我当时说的话,其实是骗你的。”
“你听好,我现在说的才是真话。”祁佳和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笑着说出来:“你是那种,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人。可我太喜欢你了,所以哪怕能和你在一起一个月,一天,甚至一个小时,对我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
“佳和……”陈敢终于侧头看他。
“现在,我改主意啦。”祁佳和继续说:“或者说,我想要的更多了。我想要一个,不但不会伤害我,而且会非常爱我,并且会帮我擦头发的人。”
祁佳和知道,陈敢对他十分愧疚。但这怪不着陈敢,他偏心地觉得,任何一件事都怪不到陈敢的头上。可是此时此刻,陈敢或许会放弃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如果爱一个人,为什么要看到他这么难过呢?
祁佳和在陈敢身边的时候,总被说天真,被说幼稚,他有时候太不讲道理,也一直是被陈敢包容而放纵着的小孩子。
现在,祁佳和决定做一件,只有大人才会做的事了。
“我们分手吧,我把你甩了。”祁佳和说。
陈敢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圣坛之上,神父已经在询问黎昕:“黎先生,你是否愿意成为陆先生的丈夫,一生爱他,忠诚于他……”
他差一点就要放手了。
如果黎昕过得幸福快乐,他们有什么必要再回到三年前那样,彼此折磨又互相伤害的境地呢?
可是,黎昕原来只是自己人生中的某一个瞬间,终究无法长久吗?他现在还能做什么?他们要就这样错过吗?
太多的问题缠绕在陈敢的脑海里,他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却比他的大脑快了一步。
嘉宾席中,陈敢蓦地站了起来。
神父的话停了,惊诧地看着这个突然站起来的男人。
所有人都看向他,甚至黎昕也回头。
“我爱你,黎昕。”
陈敢的语气平静,目光深情。
“我希望你是我的,不对,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我觉得你命中注定是属于我的。所以,我没有办法无动于衷地坐在这里,与你近在咫尺,却这样看着你成为别人的一生挚爱。我做不到。”陈敢一边说,一边沿着红毯,顶着所有人异样与吃惊的目光,慢慢走向黎昕所在的地方。
一份长远的爱讲究条件,讲究家世相当,讲究观念相同。可是爱也同样需要天时地利,需要机缘巧合,需要那么一点点的执迷不悟。
爱从来不是深思熟虑,它是冲动,是热烈,它是你再理性也无法控制,反而只能被它牵着鼻子走的东西。
“我爱你,爱你的优点,也爱你的缺点,甚至,我会爱你的躁郁症。”陈敢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之上,他的这颗心,正是因为黎昕才能如此鲜活而有力地跳动着,他说:“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黎昕,你令我完整。”
陈敢以为自己足够大度,他以为他爱黎昕爱到可以放手,爱到只要黎昕过得幸福就好。
可是,直到黎昕真的要在他眼前走向另一段人生的时候,陈敢这才发现,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你不会希望他和任何人在一起,哪怕他非常快乐又非常幸福。
你会希望他回到你身边。
希望他也爱你。
陈敢已经走到了红毯的尽头,黎昕就在他的面前。他伸出手,手心朝上,郑重地说:“我爱你,黎昕。你呢?”
——那么,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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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欧文在国内其实人脉不多,在座多是黎昕与顾正宜的朋友。陈敢这一举动惊呆了所有人,包括黎昕。
陈敢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无视了所有人的非议,更无视了教堂上的耶稣画像。他是无神论者,他没有信仰,他甚至没有那么苛刻的道德底线。于是在他眼里,全世界只剩下黎昕一个人。
“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他看着黎昕的眼睛,眼神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坦诚而赤裸。
他说,我们。
黎昕回头看了看欧文。
欧文大学时曾选修过肢体语言,通过人类的微小表情可以推断出他们的真实想法。此时此刻,欧文只希望自己没学过,只希望自己看不懂黎昕。
……真真是飞蛾扑火啊。欧文想。
人也真的是非常愚蠢的动物。
比如陈敢,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心里最想要的什么。再比如欧文,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有些事终究无法强求而来。
“这一次你再被他伤害的话,我不会在原地等你了。”欧文说:“你考虑清楚。”
黎昕将手中拿着的戒指放回到欧文的掌心:“对不起。”
欧文绝望地闭上眼,道:“走吧。”
将手交给陈敢的一瞬间,黎昕心内所有的罪恶感与愧疚全都被带走了。他满心只剩下快乐,非常,非常的快乐。
陈敢小声问:“跑么?”
黎昕笑道:“跑吧!”
他们在众人的注视下推开教堂的大门,消失在强烈的日光当中。
他们跑过停车场,穿过人潮汹涌的街巷,似乎永远也不知疲倦,似乎只要还牵着手,就可以一直跑去世界尽头一样。
被爱情蒙蔽双眼的人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可爱情不过就是荷尔蒙失调,肾上腺素激增。它有时是良药,有时却会伴随巨大的副作用。
狂奔之后冷静下来的黎昕,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一件怎么样的事。
“我逃婚了?”黎昕不可置信地问陈敢:“我逃婚了?!”
陈敢一愣,抬手看表:“逃了得有半个小时了。”
“怎么办啊?”黎昕快哭了,看到面前的陈敢一副忍笑的模样,气急地捶了他一拳:“你还笑!”
陈敢这才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说:“我会和欧文道歉。”
黎昕又问:“现在怎么办?”他的手机不停地在震动,大多是顾正宜打来的电话。
“接吧。”陈敢说。
“黎昕,你怎么回事!”顾正宜在电话那头抓狂:“就这么跑了?”
黎昕无言以对。他明知道这样不正确,没道德,可他就是做了,并且他现在感觉到的快乐大过了对欧文的愧疚。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说欧文,陈敢的男朋友怎么办?你和欧文是赶鸭子上架,陈敢可不是。”顾正宜又说。
黎昕这才想起来祁佳和,连忙回头问:“靠,祁佳和呢?”
陈敢耸耸肩:“分手了。”
黎昕一怔:“分手了?刚才吗?”
“前段时间。”陈敢说。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黎昕不可置信地问:“如果你早点……”
“嘘。”陈敢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黎昕:“我不在意你和欧文之间,你也不必在意我和祁佳和。我让你跟我走,你跟我走了,这就是结果,再细究过程,也没有意义。”
言下之意,过往一切皆为过眼云烟,阴差阳错也好,机缘巧合也罢,现在留给他们的难题只有一个:重新开始。
黎昕看着陈敢。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就像涅槃,像重建,他们用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办法摧毁击碎了一切,好的坏的,回忆或者眼下。更何况,这个办法,他们自己也没有预见到。
如今,一切都必须重新开始。
黎昕和陈敢一起回了建二胡同,撞上了回家拿东西的陈雨寒。
“黎老师!?”陈雨寒手里拿着的大包小包全都扔在了地上,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你怎么回来啦!!”
陈雨寒和三年前比起来变了很多,如今看起来,倒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俩怎么穿成这样?”陈雨寒连珠炮似的发问。
陈敢躬身捡起了她的包,塞还给她:“说来话长,你赶紧的。”
陈雨寒笑了笑:“噢,对,店里还等着进货呢,那我先走了啊!以后再聊。”
看着陈雨寒风风火火的身影,黎昕回头问陈敢:“店里?”
“她说自己不是学习的材料,但是多少有长处,所以去年和周致久一起开了个家居小店,现在生意还不错。”陈敢说:“没上大学。”
黎昕点点头,道:“也好,毕竟不是谁都跟你似的。”
“啧,这话听着像在夸我啊。”陈敢说。
上一次来时,黎昕的心境已与现在大不一样。
他走进陈敢的房间,很快发现了床头挂着的一把钥匙。陈敢换下了西装,穿上了普通的休闲服,见黎昕望着床头发呆,也顺着方向望去。
“我以为你把它丢了。”黎昕说。
陈敢伸手摘了那把钥匙,重新放在黎昕手中:“我把它找了回来,也没有换锁。”黎昕笑道:“我扔了铂金戒指,你就只打算给我一把钥匙啊?”
钥匙原本是用一串细银链穿好,挂在床头的。陈敢将银链的关卡打开,绕过黎昕的脖子,在他后颈处合上。银链长短正中,钥匙坠在黎昕的锁骨之间。
“喜欢还是不喜欢,”陈敢说:“这就是你的戒指了。”
第五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黎昕和陈敢去找欧文,却得知欧文已乘坐昨天最后一班回了la。黎昕与陈敢面面相觑,在进一步询问时,黎昕接到了jessica打来的电话。
jessica在电话里非常生气,她说:黎,你说的没错,你适合一个跟你一样的坏人,而不是欧文这样的好人。
此刻再多做解释,未免有为自己推脱之嫌,这是他的错,千言万语,也不过只说得出一句对不起。黎昕回答,帮我和欧文说抱歉。
jessica停顿了半晌,说:“我会好好照顾他。希望,我再也不用见到你。”
黎昕知道jessica并非恶意,只是像医生一样,希望自己的病人痊愈后就永远不要回来,遂答道:“谢谢你,希望我们永远不必再见。”
挂了电话后,黎昕看向陈敢:“我们以后别再闹分手了,太祸害人了。”
陈敢一言不发地将黎昕揽进自己怀里。
回国后,黎昕一直没有和晏辛联系。对这个弟弟,他之前心中有愧,所以有意亲近,可是如今,心里却总是横亘着无法消除的芥蒂。
陈敢大四,学业繁重,更有将来研究生方向的问题要思虑,于是黎昕只和陈敢招呼了一声,便独自去了当初他和晏辛生活过的孤儿院。
孤儿院里还是以往的样子,在黎昕成年以后,他常常会用匿名身份往这边打款。他知道院长和其他工作人员大多会中饱私囊,但只要其中有一分钱是用在这些孩子身上的,就是好的。
重游故地,黎昕如今已不再像遇见陈敢前那样,会刻意回避这段经历了。见有人来,院子里四下玩耍的孩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围上来,绕着黎昕吵吵嚷嚷地争求一份关注。
黎昕看着心酸,他在来之前准备了许多生活用品还有吃的东西,这时全都掏了出来,像圣诞老人发礼物一样分发给这群骨瘦如柴的孩子们。
有阿姨看到人来,径直问:“你是……?”
黎昕不好意思地回答:“对不起,这么突然地就来了。我想找一下闫院长。”
“闫院长?”阿姨奇怪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人:“他退休好几年了。”
黎昕又问:“副院长呢?姓乔的那位?”
阿姨在此工作大约也有十几年,她想了想,道:“她去年才退休,你有什么事么?”
黎昕始终记得晏辛说他调换档案的事。
二十年前,黎家来孤儿院找人,除了黎庄和张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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