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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朝暮 第10节(1/3)

作品:《人间朝暮

    “他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救你是需要代价的。现在,你帮不了他,他也帮不了你什么了,你对他来说是一个包袱。还是说,你宁愿就这样和他烂在一起,也不愿意放手?”晏辛显然是准备好了腹稿,说得流畅极了:“你不要那么自私,他还年轻,他以为爱是不计条件的同甘共苦,所以他不会离开你。可是你二十七了,你不能像他那样天真。——你们这样走不下去的。”

    黎昕听完,却只是皱皱眉头,问:“什么代价?”

    晏辛就知道陈敢在黎昕面前,这事儿只字未提。他可没有那门心思,会好好保护黎昕的心理状况,当下便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和盘托出。

    说来也好笑,黎昕原本是生气的。他想凭什么小黎亲了自己的男朋友一句解释都没有,还有脸到他面前来咄咄逼人。

    可是听完事情由来始末以后,他的注意力就全部被这些带跑了:“原来是这样吗?……”

    晏辛则似乎很明白黎昕的软肋在哪里,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成功了。

    黎昕一直沉默,晏辛也不催。厨房里烧着水,跳了开关以后也没有人去理,慢慢地自己冷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黎昕起身,道:“我明白了,你的话也说完了吧?”

    “说完了。”晏辛站起,往门口走去。

    “等等,”黎昕忽然叫住他,艰难地开口问:“你其实并没有原谅我,是不是?”

    晏辛头也没回:“是。”

    黎昕难过地点点头:“哦。”

    “你当初偷偷调换我们两个人的档案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晏辛将这一句话隔绝在了大门之外。

    黎昕没来得及喊住晏辛,站在门口,自言自语地问:“……换?”

    ……

    宏叔正在自己家里苦练高尔夫,他从前哪接触过这些,都是如今发了家,为了掩盖自己身上的草莽气而不得不学的。手下人过来通报,说有人找。宏叔冷下脸来,及其不耐:“不见。”

    “这人有点特殊……”手下人也有些为难:“他说他是陈敢的老师。”

    “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所以佩服读书人。”这是宏叔见到黎昕的第一句话,紧接着却话锋一转:“但我没有耐心听你们的大道理。”

    黎昕见到宏叔脸上的恐怖疤痕,很是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不是过来讲道理的。”

    宏叔看了黎昕一会儿,才发现这是陈敢曾为了他而向自己下跪的那个人。

    “我见过你。”宏叔饶有兴致地说:“黎……黎什么来着?”

    “黎昕。我叫黎昕。”他说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支票,端正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这是三百万,我要买陈敢的自由。”

    宏叔不怒反笑:“他值得这么多?”

    “值不值得,我也就拿得出这么多。”黎昕十分坦诚。

    宏叔却没动作,翘着二郎腿在黎昕对面坐下,西装革履也掩盖不住他身上浑然由街头带出来的无赖气质:“他可没有签什么卖身契。是我帮了他一个大忙,他自愿留下的。”

    黎昕直到现在才知道,陈敢在很早的时候就为他们做过努力。听见宏叔这么说,他只是笑了笑,这话他不信,宏叔自己更不会信。

    宏叔目前正缺人手,无论黑白道,陈敢的能力都是拔尖的。可是换个方式想想,三百万做报酬,其实也不亏。

    宏叔终究是个受过穷的人。

    他沉吟半晌,道:“这三百万,我收下了。至于要不要让他滚蛋——”宏叔的语气急转直下:“还轮不到你说话。送客。”

    ……

    黎昕的钱是找顾正宜借的。他当然不能白借,于是将自己的公寓给了他。那套地段正好,面积不大,房价却高的离谱。只是房产交接程序繁琐,顾正宜便先将钱给了黎昕,再慢慢办。

    从宏叔那里出来,黎昕径直回了家,家里空无一人。他从床头的第二层小柜子里找到了自己的护照,快递给了顾正宜,然后什么也没想,吃了药倒头大睡。

    陈敢直到凌晨才回来,外套上携卷着城市里更深露重的寒意。

    他走进房间,床头依旧落着一盏灯。灯光昏黄,光线衬在黎昕沉睡的侧脸上,显得温柔极了。

    陈敢轻轻脱下外套搭在一边的凳子上,使劲搓了搓手,直到手掌回温,才安心地抚上黎昕的面颊。

    黎昕病后睡觉更轻,一点点声音都会惊醒。他慢慢睁开眼,见到是陈敢。

    “回来了。”他轻声说。

    陈敢只是坐在床边,弯腰低头去亲吻他。

    “什么事这么高兴?”黎昕试探着问。

    陈敢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用更加热烈的亲吻与喷薄的温热鼻息予以回应。

    于是黎昕也笑了,他说:“那就好。”

    第四十五章

    ——“youknowlovewillsetyoufree.”

    陈敢回学校第一天,同学塞给他一张传单。他低头一看:n大元旦晚会。随手叠了揣进兜里,压根没放在心上。

    回家后看到黎昕仿佛打了鸡血似的上蹿下跳做家务,陈敢也在学着习惯,由他去。黎昕一回头见是陈敢,随口问:“下课啦?”

    陈敢点点头,脱了外套扔到沙发上。黎昕却又重新拿起来,看了看,啧啧称奇:“你这外套多久没洗了?”

    陈敢钻进房间里,拿出这些天落下的课程左看看右看看,答道:“忘了。”

    黎昕说:“帮你洗洗吧。”说完将两边的口袋翻倒出来,看到了n大元旦晚会的宣传单。

    “你们学校要办晚会啊?”黎昕靠在门边,问。

    陈敢头也不抬:“对啊。”

    “你准备什么节目了没有?”黎昕来了兴趣:“唱歌,跳舞之类的?”

    陈敢嫌弃地撇撇嘴:“我不会跳舞,唱歌也走调。”

    “说起来,还没有听你唱过歌。”黎昕走上前两步,拿走了陈敢手里的书:“别看了嘛。”

    陈敢便放下了手里忙活着的事儿,无奈笑道:“我唱歌很难听的。”

    黎昕不依不饶:“就是想听。”

    陈敢说:“好吧,你喜欢什么歌?”

    “你会唱什么?”黎昕问。

    “呃……”陈敢一时语塞,他还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自己会唱什么。

    黎昕嫌弃地看着他:“你真是个无聊的人。”

    陈敢反击道:“你会唱你唱。”

    黎昕想了想,“行,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黎昕唱的是likea virgin.

    陈敢以前也听黎昕唱过一次,是在家里的屋顶上,黎昕喝醉了,赤脚踩在瓦片上醉醺醺时唱的。清晨的太阳从东边升起,城市的罅隙中错落出朝阳的光芒,那时候黎昕还没生病,他们的日子好像还有很长很长。

    陈敢这样想着,眼神悲伤又沉静。

    元旦晚会那天,陈敢正被晏辛带着四处交际,忽然接到了黎昕的电话。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你出来一下吧?”黎昕说。

    陈敢拿着外套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你怎么来了?”

    才刚一走出会堂,陈敢发现a城居然下雪了,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雪白。

    校门口停着一辆车,车灯开着,光束打出去很远,雪花在光束中簌簌下落的样子清晰可见。黎昕打开车门,没有穿外套就一路小跑过来。

    “谁在车上?”陈敢问着,脱了自己的外套要搭在黎昕的肩膀上:“小心感冒。”

    黎昕却挡回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他们面对面站在大雪纷飞的夜里,离新的一年只剩下两个小时了。雪花落在他们的肩膀与发梢,又坚持了一会儿才悄无声息地化掉。

    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认真而温柔地,像每一个相拥着耳鬓厮磨的夜晚,每一个亲吻之后的凝望被完完全全地复制了过来一样,是唯独属于他们的眼神。

    可是陈敢却忽然明白了黎昕没有说的话。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黎昕,眼睛逐渐睁大。

    黎昕依然只是那样望着他,单薄的身体在雪中更显得无助。

    他们就那样僵持着,看着对方。过了很久,陈敢的眼神由不解转为讶异,最终化作了一团仿佛散不去的失落。

    他艰难地张开口,喃喃问道:“你要走了?”

    他并没有在问。因为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答案了。

    “我要走了。”黎昕的回答好像在陈敢的伤口上撒盐:“就今晚。”

    陈敢狠狠抿着双唇,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那这就算是分手了。”

    “虽然不太正式,但……是的,我们分手了。”黎昕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是陈敢家里的钥匙:“还给你。”

    黎昕将钥匙放在陈敢手心,陈敢接过,垂眸看了一会儿,然后用力地扔向了一旁灌木丛,银色反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为什么?”陈敢红着眼眶,问道。

    十几年来的混沌人间,每一个日夜朝暮,上天赐给他一套坚固的铠甲。在遇见黎昕以后,这套铠甲却再也没有用了,黎昕成了他的命门。所以黎昕崩溃时,他也会崩溃,黎昕的痛苦,即是他的痛苦。

    他们像不小心被强力胶粘合住手掌的两个人,哪怕明明知道只有分开了才能继续好好生活,但在分开时,仍旧是痛得令人绝望。

    “我关在柜子里那么多年,不敢承认自己是谁,不敢想未来,不敢相信任何人。是你让这样的一个人,变得有勇气站在所有人面前。”黎昕说:“我非常爱你,陈敢,我知道你对我也一样。可是,你是一个太好的人了。”

    陈敢打断他:“你不好吗?”

    “听我说完。”黎昕说:“正因为你太好了,所以当我在天台上哭着告诉你,我只剩下你了的时候,其实无形间也给了你一个沉重的枷锁。”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拖累。”陈敢焦急地辩解:“从来没有!”

    黎昕笑着摇摇头,“可我的确是。”

    他们曾经拥有过美好的时光,可是他们却在让那些美丽的东西,逐渐变得面目全非。这个过程缓慢又细微,他们也都是过了这么久,才终于恍然得知。

    雪越下越大,黎昕身后的车灯闪了两下,似乎是在催促。

    “我要赶不上飞机了。”黎昕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说。

    陈敢重重地点头,黎昕看不清他的脸。

    “好好读书。”黎昕故作轻松:“我也许还会回来呢。”

    陈敢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我也许不会等你。”

    黎昕苦笑,耸耸肩膀:“那样也好。”

    车灯又闪了两下,黎昕转身,说:“再见。”

    讽刺的是,直到如今,陈敢都没有听懂黎昕唱那首歌时的心情。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懂了。

    第四十六章– 第一年

    - jessica

    我为欧文工作已经快两年了。

    欧文前段时间应邀回国,原本一个月前他就该回来的,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到临头却改签。今天他终于不改签了,开车去机场接人的任务当然落在我头上。

    “欧文!”我在到达口看了半天才看到他的人影,旁边却跟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亚洲面孔。

    我算半个abc,中文不太好,但普通交流还没问题。“你好,我是jessica,欧文的助理。”我说着。

    亚洲面孔顶着一张苍白而毫无血色的巴掌脸,五官柔和,看起来应当很好相处,却压根没理我。

    欧文与我拥抱:“你最近怎么样?”

    “我很好。”我小声问:“这位……”

    “顾正宜的朋友,黎昕。过来治病的。”欧文十分体贴地压低了后面一句话的音量。

    黎昕住在欧文家对面,房子是顾正宜的。顾正宜与欧文在大学时经历过一场枪击案,顾正宜救过欧文一命。具体事情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过,我见顾正宜与黎昕如此亲近,心中也明白几分。

    欧文这是在还人情债。

    黎昕的精神状况非常不好,躁郁症加上ptsd,喜怒无常,狂躁时能招来911,抑郁时连床都起不来,整个人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我曾向欧文建议,先将他送去强制治疗,等稳定了再慢慢用药,欧文却说如果黎昕不点头,他暂时不能做这样的决定。

    于是,欧文温和地选择先解决ptsd。

    问题在于黎昕根本就在拒绝任何治疗。头两次谈话在欧文家里进行,我曾在时间范围内因为要拿车钥匙而去过一次,黎昕坐在欧文对面,就那么沉默着。欧文起身到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他面无表情地将玻璃杯扫到地上。

    我很生气,欧文是西海岸有名的心理治疗师,多少人连预约都约不上,如今无偿与他交流,他居然还不领情。

    我冲进去想把碎片与狼藉收拾干净,一双宽大的手却覆上我的,我抬眼去看,欧文望着我缓缓摇了摇头。

    “建立信任对他来说比较困难,你对他尽量友善一些。”欧文低声提点我。

    于是我试着对黎昕友善。

    心理疏导对躁郁症几乎没用,我其实也没有深入研究过。这是精神障碍,与心理障碍有着本质的区别。但躁郁症其实就在我们身边,藏在许多普通的痛苦灵魂里。

    在黎昕的狂躁阶段,他拒绝吃药。我去欧文家里放好干洗的西装,顺便去看了看他。他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认真地说:“不想吃!你都不知道,现在让我吃药,就像你原本正在戴着耳机听音乐,非常投入,然后在副歌的时候突然有人拔掉了耳机一样!”

    这个比喻真是精彩绝伦,我一下子就浑身难受了起来。

    我在屋里憋得慌,站在门廊抽了根烟。抽到一半,黎昕跑出来站在我旁边,眯眼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有什么可看的。”

    “你抽烟的样子和我男朋友好像哦。”他笑着说,又摇摇头:“不对,现在是前男友了哈!”

    我回呛道:“你前男友是有多娘。”

    嘿,这小子,听见这话立马不高兴了,梗着脖子跟我嚷起来:“bullshit!他超级帅的,”他用他的蹩脚英语反驳我:“he’sthemosthanmeboyintheworld!”

    我又问:“thenwhydidyouleavehim?”

    他不说话了,看着门廊前的落叶发呆。半晌,才打哈哈说:“听不懂。”

    听不懂,鬼才信。我掐了烟指指门里,“回去,吃药!”

    第二次再见的时候,是消防车停在了黎昕家门口。

    我赶过去时,黎昕家里的大火已经灭掉了,一栋好好的房子,烧的只剩下房梁。我在欧文家里拿了几件衣服便急匆匆赶去医院。

    “怎么回事啊?”我问。

    欧文揉了揉太阳穴,“喝醉了,点了一屋子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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