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 第9节(1/3)
作品:《人间朝暮》
晏辛果决地打断他:“无冤无仇?恰恰相反,他偷了我的人生——”晏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道:“现在,是该还给我的时候了。”
……
黎昕近来在试着靠自己控制躁狂与抑郁。
这很难,在药物的辅助下他也尝试了好几天,几乎无处下手。每一次的结果都只是令他更加烦躁,暴跳如雷。可是,他不愿意依赖药物一辈子,他不想再度发疯,更不想重新被抑郁关进那个怎么也触摸不到外界的玻璃盒子里。
无论别人怎么说,其实真正能帮到他的,其实只有自己。
他常与晏辛联系,晏辛偶尔会说些小时候的事,两个人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这天聊到老旧照片,晏辛说他家里有几张他们从前在孤儿院的合影。
“我正好在家,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晏辛在电话里笑道:“真逗,咱们俩那会儿长得跟双胞胎似的。”
黎昕在家横竖无聊,便答应下来,拿了钥匙和手机,出门。
没走出几步,就迎面撞上了齐海。
“咦,你怎么来了?”黎昕笑问:“今天陈敢一天课呢。”
齐海说:“哦,瞧我,过来也不跟敢哥提前打个招呼。”
黎昕看了看表:“他还有几个小时才回来。”
齐海挠挠头:“那我等着吧。——你要出门?”
“我去南城。”黎昕忽然问:“哎,要不你开车送我一趟?等会儿回来估计陈敢也到家了。”
这话正中齐海下怀,都不必他主动提起。齐海点点头,道:“行。”
陈敢这天正在上课,手机忽然疯了似的震动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齐海一连打了四个电话过来。
陈敢正准备无视,第五个又接踵而来。
陈敢看了看讲台上的教授,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齐海?”
“小白死了。”齐海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今天是他的忌日。”
陈敢问:“什么乱七八糟的?王晟之前不是说他回老家了么?”
“王晟骗你的。怕你难过——可你会难过吗?”齐海问。
陈敢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到底在说什么?”
齐海在电话里冷笑一声,阴测测的声线令人激起一片鸡皮疙瘩:“黎昕在我这里。陈敢,你有好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回忆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因为我要送他去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了。你记住今天,陈敢,记住今天。”
“你他妈有事冲我来!”陈敢对着电话暴吼,目眦尽裂:“动他算什么本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嘟——嘟……”齐海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陈敢急忙拨通黎昕的手机,已经是关机状态。
他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最后一次亲吻黎昕是什么时候,不记得黎昕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甚至都不记得黎昕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因为他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
第四十一章
陈敢很会偷东西。小到吃的喝的用的,大到电瓶,自行车,轿车,他统共也只有三次失手:第二次让他进了少管所,第三次让他被黎昕从派出所里捞了出来。
第一次,让他认识了宏叔。
那时候陈敢才十几岁,又瘦又黑,还没开始窜个子,每天走街串巷地坑蒙拐骗,能偷一点是一点。
他那时候太小了,不懂地盘不懂道上规矩,建二实际上是附近的一大片街区,这里虽然没有太多的谋财害命或是刀光剑影,但倘若被地头蛇盯上,那也是够受的。
陈敢有一次不小心偷到了宏叔女朋友身上。
那时宏叔约摸三十来岁,陈敢灰头土脸地被抓到,像小鸡似的被扔在宏叔面前。
有人在宏叔耳边说,这是陈奕的儿子。陈奕常在宏叔手下人那儿做些坑人买卖,这片的人都视他为毒瘤,而陈敢这个刺儿头,显然也不是生脸。
“喊声大哥来听听。”宏叔看着他,目光戏谑。
陈敢甚至没有犹豫,直直喊道:“大哥。”
宏叔笑着摇摇头:“不真心。”
“我没有真心。”十四岁的陈敢抬起头,倔强的眼睛在黑夜里发着光。
“有点意思。”宏叔挥挥手,让周围的人出去了。他自己从黑暗里转身出来,陈敢才见到宏叔一直没在阴影里的那半张脸。
那是一片极大的烧伤,坑坑洼洼像月球表面一般,像是糊了一团被剁碎的肉酱在脸上,看着十分渗人。
陈敢直视他,一丝动作也无,眼神毫不闪躲。
宏叔冷着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拉了他起来:“倒是有点胆量。”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宏叔又问。
“陈敢。”
“你比你爸要好的多。”宏叔摸了摸陈敢的脑袋:“以后你跟着我吧。”
那一年陈敢的个子才到宏叔的胸前,而当陈敢再次站在宏叔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比宏叔高出一个头了。
宏叔已今时不同往日,多年经营令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地头蛇,若不是陈敢曾与他亲近,多少知道他的底细,如今要托人找黎昕,那是万万也想不到宏叔头上的。
3 hours
齐海带着黎昕仿佛人间蒸发。陈敢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是在去晏辛家的路上被齐海劫走的。
这些信息还得益于晏辛打给他的那通电话:“黎昕跟你在一起吗?怎么这都几个小时了还没过来?”
这样一来,陈敢根本不会怀疑到晏辛的头上,陈敢甚至不知道他与齐海相识。
顾正宜在国外,找不到人,——至于黎昕父母,当陈敢在黎昕家门口说了来龙去脉,得到的却是闭门羹以后,陈敢就再不报什么希望。
陈敢第一个通知了王晟,他匆忙赶来,进门便是一句,“我真不知道他会突然干出这事儿!”
陈敢正在齐海的住处四处翻找,试图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头也没回地答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找到他最要紧。”
王晟暗暗在心中将齐海骂了一万遍,手足无措地问:“要不,要不报警?”
陈敢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反应过来,连声说:“嗨,瞧我急的都乱投医了。”
“这样不行,大海捞针。”陈敢皱眉在一无所获的齐海家里环视了一会儿,回头对王晟道:“你在他家找找,问问周边的人最近有没有留意过他,我去找个人。”
王晟问:“你去找谁?”
陈敢没回答,急匆匆走了。
王晟望着陈敢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陈敢这个人他多少还是熟悉的,陈敢在高压之下总是从容而镇定,冷静地像个机器人。他当然不用担心陈敢突然掉链子,但是当这一切结束之后呢?他不知道陈敢会怎么样,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地方:他从未见陈敢崩溃过。
可是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崩溃的时刻。
5 hours
陈敢打从记事起就知道,这个世界,没钱没势,便寸步难行。
在建二生活这十几年里,谋财害命的,利欲熏心的,各式各样的丑陋嘴脸他见得多了。
可是他从不屈服,再难的困境,他宁愿把自己都搭进去,也绝对不求人。
在他心底的某一个地方,有一根柱子支撑着他的神殿,光明而圣洁。再多风吹雨打的侵蚀,也无法令他的神殿蒙上一点点的灰尘。
可那是黎昕。
陈敢站在宏叔大宅的门前,叼一根烟在嘴边。火光缓缓燃尽,因他纹丝不动的站着,烟灰结成长长一串,不曾坠落。
陈敢最后一次来这是去年认识黎昕以后,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来了。
踏入宏叔大宅之前,陈敢狠狠地关上了那座神殿的门。
18 hours
黎昕在一片黑暗里醒来。
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齐海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渴了,便拿起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半。
然后他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陈敢还没下课,便没给他发信息。
“搞什么鬼……”黎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一片黑暗当中摸索着坐起,很快感觉到腹部传来的饥饿感。
眼睛很快适应了这片黑暗,他发现他正在一个大小适中的长方形盒子里。他伸手摸了摸,凉凉的,像金属。
“不是吧……”黎昕再不食人间烟火也能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集装箱??”
他在一个不见天日的集装箱里?!
没有手机,没有电,没有水,没有光,没有食物,所拥有的只是这一方集装箱,以及无形的供他呼吸的空气。
四周放着一些纸箱,杂乱而无序地四处码放着。黎昕摸了摸裤兜,陈敢家的钥匙还安静躺在里面。他用钥匙划开其中一个纸箱,里面存放的是一堆塑料还是橡胶制品。
这里面太黑了,黎昕看不清纸箱上的字,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要被运去哪里。
他将耳朵贴在铁皮上,试图听清外面的声响,可是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
也许下一秒就会有人打开它。黎昕催眠般地想着:下一秒就可以出去了。
6 hours
“真是稀客。”听说陈敢来了,宏叔放下了手边的正事,让人把陈敢直接带来了书房。
陈敢走进来时,所有人都知趣地退下,房间里只剩他和宏叔两个人。
“怎么,回心转意了?”宏叔点了根雪茄夹在手上,有意奚落道:“大学不上了?”
陈敢扑通一声跪在宏叔面前。
“哟!这是怎么了!”
陈敢低着头,攥紧拳,咬紧牙关道:“求您,帮我找个人。”
宏叔的脸上原本挂着笑,这会儿忽然便收起了笑容,面上陈年的伤疤愈发可怖。“你上次过来跟我说要金盆洗手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陈敢不答,额上青筋突出。
“说话。”宏叔施压。
陈敢想到那时的自己,认识黎昕不久,却已经疯狂地爱上了他。他那时还为宏叔做事,他清楚记得那天,黎昕被车撞进了医院,给他打的电话第一句却仍是关心他学习与考试。陈敢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没有父母,没有天降遗产,没有巨额彩票,上大学是他挣脱这泥潭唯一的机会。
他思虑了半晌后找到宏叔,没有多一句废话,只说要洗手不干。
“你曾经是我最看好的孩子。”宏叔的眼神又变了,多年刀光剑影里来去,斗争,绝处逢生,令他成为一个喜不是喜,怒也不是怒的人。
“你胆大却不莽撞,吞并那么大的事交给你,你也能做得很好,哪怕没什么经验。最重要的,讲义气——当初你本可以供出我手下以获取减免刑罚,可你一个字都没有说。”宏叔眯眼想了想:“啧,我甚至想过,把这些都交给你。”
“让您失望了。”陈敢的回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宏叔话锋一转:“我可不是你的父母,你闯了祸,我就无偿替你擦屁股。我是个生意人,要我帮忙,你得接受我的条件才行。”
陈敢跪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寒意从他的膝盖钻进去,嚣张地流窜到他的每一寸血管里。他重重地点头:“只要您能救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行,等的就是这句话。”宏叔胸有成竹地一拍桌板:“我给你救人,人只要一回去,你马上,立刻,给我滚回来做事!”
17 hours
“在家?”晏辛敲了敲陈敢家门,开门的人是陈小学。
陈小学本能般地不大喜欢这个跟黎昕有几分相像的翻版,冷冷回答一句:“找谁?”
“你说我找谁?”晏辛无奈反问:“你哥哥。”
“不在。”陈小学说:“出去了。”
“我方便进来等等他吗?”晏辛又问。
陈小学凝视他良久,松口道:“进来吧。”
晏辛忽然有一种鸠占鹊巢的兴奋感。
当齐海第一次向他袒露谋杀黎昕的计划时,晏辛觉得很可怕。可是他回家后躺在床上,想着想着,却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第二次他与齐海秘密见面时,他告诉了齐海自己和黎昕的关系。齐海脸色难看极了,恶狠狠问:“你会告密么?”
晏辛摇摇头,道:“不会。我对他的恨意不比你的少。”
齐海却说:“我不恨黎昕,他是个好人。”
“随便你怎么说。”晏辛无所谓。
齐海的计划简单粗暴,杀人灭口,一了百了。可晏辛却觉得以齐海的经验和智商,若真的施行,大概两三天就会落入法网,到时掺和了一脚的自己更脱不了干系。
“让他消失。”晏辛说:“让他永远也回不来a城就行。反正你也就是看不顺眼陈敢找新人不是么?弄走他后你也可以远走高飞,何必为了这些把自己的人生搭进去。——我有门路,绝对靠谱。”
齐海考虑良久,接纳了晏辛的建议。而如今,一切都按照晏辛安排的理想轨道行进着。
他只需要等待,等待陈敢彻底放弃的那一天。
21 hours
“陈敢。”
黎昕拿着钥匙,缩在一个角落里,在一片寒冷与黑暗中,与钥匙对话:“你他妈要真的爱我,马上给我心电感应找到我在哪!”他拿着钥匙甩了甩:“听见没?!”
他又饿又渴,这个空间里闷得令人窒息。他一下又一下,有气无力地锤着集装箱的墙壁,希望有人能听见这个声响。——可是很快他发现这不过是徒劳无功,外头根本一点声音都没有。
操,电影里说的都他妈是假的。黎昕在心里骂道,陈敢没准在实验室里忙着做实验,到现在都没发现自己不见了。好吧,假设他发现了,他又怎么能找到这个鬼地方?黎昕见过a城的国际码头,成千上万个集装箱堆叠在一起,假设他在最大的码头上的其中一个箱子里,陈敢怎么可能找到他?
黑暗仿佛一只吐着信的毒蛇,一点一点地,毫不留情地消磨着黎昕的希望。
27 hours
“你总得吃点东西吧!”晏辛在陈敢家的厨房里忧心忡忡地喊道。
陈敢从房间里出来,拿了东西,又急匆匆要走:“不吃了,我就回来拿点东西。”
晏辛小跑过去拉住陈敢:“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陈敢摇摇头,又说:“会找到的。”
“小学明天要开家长会,你能去吗?”晏辛问。
“我去不了。”
“那我想想办法吧。”晏辛握着陈敢手臂的手紧了紧,是个安慰的意思:“你别太担心,一定能找到的。”
陈敢点头,走出几步,又回头道:“辛苦你。”
晏辛笑得人畜无害:“赶紧走吧。”
39 hours
黎昕好像昏睡过去了一会儿,又醒来。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浓烈塑胶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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