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朝暮 第3节(1/2)
作品:《人间朝暮》
第二天一早,黎昕醒来的时候,陈敢已经不在身边了。
黎昕看了看手机,顾正宜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顾正宜是黎昕的高中同学,同样是同性恋,因此也是他最好的朋友。顾正宜大学去了美国进修心理学,研究生毕业后回国开了个私人心理咨询诊所,诊金按时计费,十分高昂。
黎昕回电话过去:“有事吗?”
顾正宜说:“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
“我挂了。”黎昕面无表情。
顾正宜连忙叫住他:“哎哎哎,中午出来吃个饭。”
黎昕一口回绝:“今天有事。”
顾正宜不买账:“你一瘸子能有什么事?”
黎昕叹气,把陈敢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顾正宜:“???”
黎昕想着这事儿电话里也讲不清楚了,便道:“你开车来我家接上我吧,我当面跟你说。”
顾正宜长得英俊潇洒,家境优渥。看着风流,其实却老实得很,最大的爱好是玩改装车,然后砸钱给他那位怎么捧都捧不红的十八线明星小男友。
黎昕把前因后果跟顾正宜说了个清楚明白,顾正宜大手一挥,道:“这事儿简单,我让我叔叔跟人说一声就成。”
“你叔叔?”黎昕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噢,祁叔叔是吧。”
顾正宜挑挑眉:“感谢我吧,拯救你的小炮友于水深火热之中。”
黎昕听见顾正宜用炮友来形容陈敢,有些不适,却也没多说什么,这事便算是解决了。
顾正宜看他出神,表情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哎,黎昕,你太关心他了吧。”
黎昕骂道:“你懂个屁。”
顾正宜摊手:“我是不懂,但是提醒你,太关心一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你现在这种状态挺好的。”
“爱是锁链”。
这是顾正宜和黎昕这些年来所认同的观念。
可是顾正宜和那个小明星如今也磕磕绊绊过了三年,他从来不见顾正宜嚷嚷着被恋爱勒得喘不过气,跑出来猎艳。
爱是锁链吗?黎昕不知道,他只知道如今没有这锁链的自己,也并不觉得有多么自由。
陈敢收下了黎昕的二十万,最终买下了建二胡同的那幢小小平房。
他说会还,黎昕说我知道。
签好约的那天,周致久买了蛋糕带回来,一家人围着庆祝。
黎昕却很无聊,电视里放的电影他没有兴趣,他想出门,想吹风透气,想在川流不息的车流旁压马路。
黎昕吃了两口蛋糕就窝在沙发上做生无可恋状,陈敢问:“怎么了?”
黎昕小声说:“我好无聊。”
“你想做什么?”陈敢问,说完又补一句:“除了上床。”
黎昕骂道:“王八蛋,我腿已经好了!”
陈敢笑而不答。
“我想压马路。”黎昕郁闷地指了指腿自己的腿:“屋里太闷了。”
陈敢笑道:“那还不简单?”
建二胡同外就是一条大马路,陈敢在黎昕身前蹲下,回头说:“上来吧。”
黎昕:“我很重。”
陈敢云淡风轻:“水泥比你重多了,我也扛过。上来吧,别废话了。”
黎昕便乖巧地伏上陈敢宽阔的肩膀。
a城似乎从来没有熄灯的时候,路灯彻夜不黯,再深的夜晚,也会有马达的轰鸣声嚣张地掠过。流浪汉在天桥下得到片刻的安眠,偶尔有几个醉鬼骂骂咧咧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黎昕把脑袋埋在陈敢的颈窝里,陈敢身上有种他很喜欢的味道,说不出来个形容,总之是令人安心的。
陈敢问:“你的演讲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提到演讲,黎昕说:“下周在会议楼三层。哎,你一模什么时候考?”
陈敢摇了摇头:“没问。”
黎昕拍拍他头顶:“对自己的事能不能上点心。”
陈敢侧头威胁道:“再打我就把你扔这儿了啊。”
黎昕假装没听到,接着问:“那你下周上完代课过来看看我的演讲?这个演讲成功通过,我就可以当讲师了。”
陈敢把黎昕往上背了背,说:“好。”
走到护城河边时,黎昕要陈敢把他放下,于是两个人便并排坐在桥上,透过石柱间的空隙去看夜晚的护城河。
水声缓慢,一片漆黑中暗流涌动。
a城的春天总是欲语还休,深夜的温度冷得让人恍惚。黎昕搓了搓手,陈敢把围巾摘了,绕在黎昕的手上,暖暖和和的一团,他本来就穿得多,如此一来,更像只毛茸茸的小熊。
有太多人问过黎昕:冷不冷,开心不开心,难过不难过,可是从来没有人会在他冷的时候给他一条围巾,开心的时候陪着他笑,难过的时候借他一个肩膀。
只有陈敢,他总是沉默的,但永远是温柔的。
怎么会遇见陈敢的?黎昕再想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陈敢问:“笑什么?”
黎昕摇摇头,说:“这时候有几罐啤酒就好了。”
也许是黑夜令人遐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听见黎昕开口问:“陈敢,你上了大学以后想做什么?”说完,黎昕又接一句:“你脑子那么好使,适合搞科研之类的。”
陈敢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月明星稀,陈敢仰着头,在黎昕遇见他的第一百天,终于露出了属于少年人的稚气与憧憬。
他压低声音,兴奋却郑重地,像在分享自己最宝贵的糖果一样告诉黎昕:“我想学航天。”
陈敢憧憬天空,就像渴水的鱼向往大海。但是在黎昕出现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是黎昕把这无数的可能带到了他的眼前来。
这答案虽然在黎昕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黎昕想了想,说:“那你一定要去考n大!那里有个国家实验室,还有一堆重点实验室,是国内这方面最好的大学。还有还有,科研经费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如果你考上,不是,你一定能考上,记得给我写张明信片!”
陈敢便默默听着,听着黎昕滔滔不绝地为他勾勒未来,眼神温柔地仿佛要滴出水来。
黎昕说得口干舌燥,侧头见陈敢正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有点疑惑地问:“你看着我干嘛?”
陈敢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靠近自己,鼻息相互交织,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只有几毫米。
“如果我现在亲你,你会躲开吗?”陈敢问。
黎昕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可以试试。”
陈敢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不同于他们在a大东门口时那个浅尝辄止的吻,这个吻绵长而深入,缱绻又折磨,仿佛连带着夜风也在同树枝耳语,流淌的河试着为落花作一首诗。
最终被黎昕煞风景的手机铃声给打断,陈敢不情不愿地放开他。
黎昕看了看电话号码来自本地,没有多想便接起:“喂?”
“黎昕,是我。”
黎昕僵直住了身体。
夜晚仍旧宁静,陈敢的身边安全得仿佛一处世外桃源。
可是这通来自他前男友的电话,甚至无需现身,便轻而易举地打破了这一切。
第十一章
李文爽同样也是黎昕的高中同学。黎庄送黎昕念的学校是a城最好的私学校立,校园四季都会盛开不同的花,有林荫大道,喷泉与欧式教学楼。
讽刺的是,他们的相识仿佛是一部浪漫爱情电影——李文爽在操场上踢足球,足球踢中了黎昕。
然而结局十分狼狈:李文爽被父母送出国,黎昕则转学去了另一所公立学校。
演讲的那天,陈敢如约而至。
a大的助教必须过这一关,特色,也是传统。
张芝敏出现在台下,向黎昕招了招手。黎昕和她打过招呼后,又看向最后一排,陈敢坐在靠门的地方,他们眼神相对,黎昕这才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课题是黎昕的导师程教授替他拟的,程教授和张芝敏私交甚笃,两人也坐在一起,偶尔交谈。
黎昕低头按下幻灯片播放,这些对他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的事——这整件事就应该只是一个过场。
直到演讲快结束时,李文爽推门进来,在走道边寻了个位子坐下。
黎昕看到他了,愣了一会儿,然后问:“有什么问题可以向志愿者要话筒。”
李文爽便向志愿者要了话筒,起立做自我介绍:隔壁c大最近在办一个人文讲座,李文爽是特聘海外讲师。
事后黎昕想起来,李文爽并非故意刁难他。提出的那个问题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放在平时,黎昕闭着眼睛都可以答出来。
可那是李文爽,在他们的恋情被学校抓到以后,当着黎庄和张芝敏的面,指认黎昕勾引他的李文爽。
黎昕可能永远忘不掉黎庄和张芝敏当时的表情,也忘不掉事情传到学校每一个角落以后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还有李文爽最后的避而不见与无动于衷。
黎昕站在讲台上,双腿沉重地像灌了铅。手里的冷汗使幻灯片遥控器滑落在地,整个会议厅里都听得见这一声坠落。
交流部分因为李文爽的一句话宣告失败,黎昕最后连结束语都说不出来。他不敢看台下张芝敏投来的目光,更不想看到李文爽,扔下话筒,仓皇地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离开了。
陈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即追了出去。
“黎昕!”陈敢很快追上了他,拉住他的手臂,问:“怎么回事?”
黎昕回头看着陈敢,欲言又止。李文爽却也从陈敢身后追了出来,“黎昕!”
黎昕后退两步:“你别过来!”
陈敢弄不清状况,只凭着本能将黎昕护在身后。
李文爽留意到冷着脸的陈敢,凶神恶煞不像是好相处的,亦不能再逼,只说:“黎昕,我回国了。如果有机会,希望我们可以谈谈。”
黎昕:“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人渣!”
李文爽举高双手示意放弃这次极度糟糕的沟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破坏你的演讲。”
会议室散场后的人群三三两两地出来,黎昕不想看到张芝敏,向陈敢打了个眼色,急匆匆地从侧边楼梯走了。
黎昕在实验楼里一间男厕所,接点自来水洗了把脸。他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镜中沉默的自己,冷静了许多。
他的视线挪向站在他身后的陈敢,苦笑道:“我刚才是不是特丢人?”
陈敢摇摇头:“比起光着身子在垃圾桶旁边醒来之类的,也不算太丢人。”
黎昕笑骂:“你这叫哪门子安慰啊?”
“对了,我有个熟人新开一酒吧,要我晚上去撑撑场面,你要不要过来?”陈敢想黎昕或许需要大醉一场,便提议道:“酒水五折。”
黎昕故意逗他:“什么熟人啊才给你五折,能免单吗?免单我就去。”
陈敢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那行,能免单。不免单我打断他狗腿。”
黎昕噗嗤一声笑了,陈敢也笑了,问:“好点没?”
黎昕笑着点点头,然后说:“谢谢你。”
陈敢不回答,看了看四周没有人,蜻蜓点水般地亲吻黎昕的额头。
第十二章
是夜,黎昕跟着陈敢一起去了thrner. 他关掉了手机,把外界所有可能找到自己的方法都切了个一干二净,他一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和陈敢在一起。
陈敢的世界里充斥着暴力和脏话,这里没人会假模假样,装腔作势,因为所有人都在为活着而挣扎。他们一言不和就嚷着操你妈,任何矛盾都可以用拳头来解决。这里是世俗的,低劣的,可就是这样一个直来直去的世界,却是可以让黎昕远离现实的乌托邦。
他流连而忘返,迟迟不愿离去。
美女调酒师潘潘也是陈敢的熟人,她仅仅念了一年高中就决定退学,开始四处打工。她给人洗过头,做过美甲,后来偷偷学了调酒,正好酒吧老板是潘潘的高中同学,便过来当了调酒师,因此也算找了个稳定营生。
潘潘看到陈敢和黎昕入座,玩心大起,调了一杯玛格丽特推到陈敢面前。
陈敢:“你他妈的……”
黎昕见状,非常配合地捏着嗓子问:“敢哥,你怎么喝这个啊,好娘哦!”
陈敢骂道:“潘潘,你活腻歪了是吧?”
潘潘笑得直不起腰:“好久没见啦,敢哥。介绍介绍?”她低头重新给陈敢倒酒,用眼睛指了指黎昕。
陈敢托着腮帮子,宣告主权:“我男朋友。”
黎昕挑挑眉毛,没说话。
嘈杂气流中,几杯酒下肚。陈敢这才鼓起勇气问:“那个男的是谁?”
黎昕说:“前男友。”
“你不是不找男朋友?”陈敢问。
黎昕已经有点酒精上头,一五一十解释道:“初恋!初恋懂吗?”
陈敢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给潘潘打眼色,潘潘会意,又给黎昕的杯子里添上了烈酒。
黎昕喝得越多,说的也就越多。可是说的越多,他就越难过。
诚然大部分初恋都不得善终,但初恋之所以特别,是因为要么为这份爱投入太多,却被伤害过甚,要么日渐成熟以后,会为年少轻狂的选择而陷入懊悔与无限遐思。
黎昕想必是前者。
那是他第一次那样相信一个人。李文爽分享了他所有的秘密,最肮脏的,最狼狈的,分享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连最细微的情绪也无一遗漏。
在他以为他们情比金坚,没有任何外力能够摧毁他们的时候,李文爽的那一句话与随之而来的漠然却将这一切从内部轻松瓦解了。
他的初恋是醍醐灌顶一般的痛,从那以后他才学会不去相信任何人,学会在接受到足够多的爱之前,绝不先去爱别人,学会做一个自私,却不容易受伤的人。
“‘是他先勾引我的’?这叫人话吗?这他妈是一个爷们该说的话吗?!”黎昕义愤填膺地又一杯酒下肚:“还当着我爸妈的面,他明明知道……”
陈敢皱眉:“知道什么?”
黎昕眯着眼看了看杯沿,及时止住了话端,“没什么。”
陈敢没放在心上,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李文爽是个人渣。”
黎昕点点头,潘潘也点点头。
陈敢无语:“居然开小差偷听客人聊天,我叫你老板过来了啊。”
潘潘推过去一杯酒:“得,当给您赔罪。”
黎昕端起来要喝,陈敢看他醉的话都说不清,及时拦了下来:“别喝了。”
黎昕瘪瘪嘴:“烦人。”
陈敢才不跟他计较,自己端起来喝了。
黎昕眯眼看了一会儿,忽然整个人往陈敢身上扑去。陈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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