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分杯水 第18节(2/3)
作品:《与君分杯水》
“我不想回京。”容瑄放下碗,抬起头来,视线却茫然的不知究竟落在何处。
钶笕头脑一热,几乎就要说出跟我一道走。一转念想到戡明,生生把话咽了下去,一时只觉怅惘万分,竟是无话可说。
“戡明说,你要成亲了?”容瑄却似没看到他的尴尬,或者是看到了也不曾有心思去细想。
钶笕原本极难以向他启齿,此时却是他先问起,挣扎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牙缝里挤出那个是字来的。
“也好。”容瑄并不挂怀,淡淡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什么,微微恍惚了一阵:“当天六哥同我说,这孩子原同你毫无关系,你却能在人前坦然承担下来。一个人若能宽容至此,必然值得信任依赖。而皇上玩心未泯,只是一时兴起,纵然现在万般不肯放手,又能长久到何时。不提十年二十年后年老色衰,便是现在,他又能有几日的新鲜劲头……”
“……只是,既然是将来的事,又有谁能保证他不会十年二十年如一日般执着……”容瑄声音渐渐低下去,却掩不住其中细微的茫然和痛苦。
钶笕微微皱眉,只觉他这般伤神不好,待要开解几句,说一个死者的不是,以他的性情委实开不了这个口。
再想自己当初毅然认下容瑄腹中孩儿时,心无杂念想的都是定要带他回离原,全心全意呵护他一生安稳,可曾又想到自己今日不得不顾虑到戡明,以及他身上血肉。世事无常,当真不过于此。
就如众臣眼中皇上似乎永远的九五至尊,谁又能想得到他是这样一个荒乡僻野葬身火海尸骨无存的下场。至于将来无情之说,皆是猜想,一众局外人,又有谁能铁口铀牙下得了定论。
但如今瞧见容瑄伤心,他除却心疼,更是放心不下。
好在容瑄自己惊觉,定了定神不再说下去。转过眼来看看钶笕:“你将来成了亲,总要好好待他。”
钶笕被他极认真的这么一看,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心虚。暗自思忖一番,自己应该没有能叫他看出同戡明有所牵连的地方,这才稍稍定了定神,含含混混道:“那是自然的。”又终是不放心,轻声问容瑄。“你怎么办?”
“我不回京。”容瑄神色固执,忽而朝他淡淡一笑。“我也不会去离原,你让戡明大可放心。”
钶笕被他一语道破,面上微微一红,吭吭了半天才道:“那你去那里?”
“……既然他最终的心愿,只是带我在此隐姓埋名,我就那里也不会去。”容瑄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低下头去。腹中胎儿凌晨时才睡去,此时微微踢动了一下,似乎是伸了个懒腰。“我就在此地寻个小院子,无论做点什么营生,总也能养大他……”
他打定了主意,再不肯退让一步。
钶笕再三劝说无果,看他神色沉静,又好歹吃了些东西,只得让他先行憩息,出门去打点午饭,一边另思对策。他平静这是好事,可不肯回京,留在此地这事,先不说他如何能放得下心,就是湛王爷那里,又怎么能够答应。只待另寻办法说服他。
钶笕去不多时。容瑄微微叹了口气,抬头道:“你进来吧。”
门外无人应声,但不多时,却见戡明探头探脑的从门口进来。在他面前忤了半天,这才吞吞吐吐道:“你若是没有地方可去,一道去离原也不是不可以……”
他倒不是不知好歹之人,适才容瑄替他说话,教他躲在门外悄悄听了去。此番话虽不是他真心所愿,却也有三分仗义的意思。
容瑄不意从他口中说出这般话来,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他。
戡明见他露出惊诧的神情来,连忙又道补充道:“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做大!你只能做小!”一面冥思苦想着还有那些规矩,也要一并交代了。
容瑄登时岔了气,不等他再说下去,捂着嘴先咳了一通。这动静惊动本不太安分的胎儿,在他腹中稍稍动了动。容瑄好不容易止住咳,又只得伸手去慢慢安抚它。
戡明见他脸上不动声色,又偷眼看看他的肚子,小声道:“也不会亏待他的……”
“多谢王爷好意。”容瑄只得正色道:“可我心意已决。只愿留在此地安安静静过几年平静日子。”
“你要平静也行,在离原划草原上划一块地给你牧羊放马,不也一样。”戡明嘀咕道。
容瑄嘴唇抿得有发白,顿了半天才开口:“……他最终是在此处送了性命。我若能留在这里,也算是了结他最终心愿。此事全是我自已情愿,王爷不必再费心。”
“我身上也还有些银两,亲王婚期近在眼前,还请尽早上路归国。”他淡淡住戡明身上看了看。“六哥到此也不过这一两日的工夫,一切事情,我自会向他交代担当。”
戡明见容瑄视线若有若无的在自己身上打了个转,饶是他脸皮向来奇厚,竟难得的有种脸上发臊的感觉。又把方才的话再提一遍,见他不肯,心想自己这可是仁至义尽,顺势也就作罢 。
暄闹了这一早上,此时才算是安静下来。
蓝天下芳草一碧,牛羊如云。再过得几年,就有个胖乎乎的孩子摇摇晃晃的会追着牛羊跑。再过几年,又是个俊朗少年马上马下的驰骋。他便默默的看着这画面终老,似乎也不错。
可这也仅仅是想一想而已。
“宝宝。”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悄悄伸手去摸了摸肚子。“我们就留在这儿陪着他好不好?有个围着篱笆的小院子,有一口井,种些桃李瓜豆……你长大了,要是想学骑射,我也可以教你,你喜不喜欢?”
小家伙平时没事都喜欢闹腾,难得这时却安静了一回。
容瑄怔了一会,只觉脸上微凉。抬手摸了一摸,原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沾湿。他也知晓自己这两日情绪大起大伏,昨夜流的泪水只怕比他从小到大那一次都多,要是再自寻苦闷只怕对它不好。只得勉强收全省了心神,不敢再往深处去想。
第 118 章
容瑄自已定下了主意,也是半分不肯退让。不愿随他们一道同行。
钶笕自不放心,在此盘桓了两日。戡明虽接连打了几个主意想催他起程,却始终无果。
容瑄不原下楼走动,整日情愿把自己关在房中。却还勉强打起精神,每日里小二送来饭食,总还强迫着自己慢慢吃些。
可这般强撑着,身体里那根看不见的弦总是绷到了极致的。每每一合眼,似乎就能看见容卓小心翼翼站在面前的模样。从前那些不曾留意的过往,此时也像潮水一般翻了上来,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的展现在眼前。每次惊觉过来,都已想得深了。
夜里一旦入睡,更是恶梦连连。
他明明没有亲眼所见,却总是梦见当时的情景。他在梦里看着那火苗是怎样一寸寸烧起来,一片艳红的院子中是怎样的人影绰绰。其中就有他所每一根头发都熟悉的那个人。
他每次挣扎着想扑过去,却似乎有道无形的墙阻在其中,将他远远隔开,无法靠近一步。那火海是无声的,连同他的呼唤也一道吞没下去。他只能一次次的看着火焰将一切吞噬得干干净净。再看不见那人的半分痕迹。
惊醒过来,身上尽是一层冷汗,将衣物湿透,便再以无法睡去。
今次却似乎有些不同。容瑄自己也置身在火海之中,清晰的感受得到火苗舔舐着肌肤的热力。他只一怔,慌忙转头去寻找容卓。
身边的人影似乎近在身侧,然而无论他怎么伸手,却都无法碰触,甚至他竟然找不到容卓的身影了!
“容卓……”
他在梦里微微哽咽了一声。
一双手正在一旁水盆里浸湿毛巾,闻言微微一顿,一言不发的绞干毛巾去拭他头上薄汗。
“容卓……”
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拉住那只手,谁知却扑了个空。眼泪就这般一下子划下来。
“是我。”容湛淡淡道,微微皱起眉头,却还是伸手去将他眼角泪痕擦掉,俯身去轻声唤他:“玖玖,我在这儿。”
容湛他擦去眼泪的手还没收回来,不意就被容瑄一把捉住了。
容湛一低头,正对上容瑄一双湿辘辘的眼睛,恍恍惚惚的对着自己。似乎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认出来的同时眼里不免闪过一丝失望,哑着嗓子低低唤了一声六哥。
容瑄方才唤那两声容卓,容湛都清清楚楚听在耳里,心中本就有几分不快,此时更把他眼中那抹失望看得明白。不由得更有一分恼意,忍了一会,还是连叹息也收了。
“好了好了。”容湛小心扶他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如他小时候一般拍拍他的背低声地哄。“我在这里,都不要紧了。”
容瑄见着他,再一想到容卓,当真心如刀绞。转过脸去仗在容湛肩上,虽咬着牙不出声,眼泪忍不住便滚出来。
容湛多少年都没见他哭过,只觉他微微发颤,肩上渐渐一片湿热,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僵了一会,勉强笑道:“这不都好了吗?不要哭了,再哭对你……身体也不好。”
这话一说,容瑄倒强忍住了,半直起身来低头去看。容湛还仔细的拉了被子盖在他身上,遮住了日近隆起的腹部。
容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怕他难堪,若无其事的转开眼,却也不提。将掉在一旁的手巾拿过来细细的给他擦脸:“你在发烧自己都不知道么,这么大个人也不会照顾自己。”
一面说着这话,只觉得他身子似乎更单薄了些,靠在自己身上像是没有什么重量,手下的脸更是显得小小一张,不由得也是心疼。责备的话忍下。只是道:“庐景熬药去了,你再睡一阵,一会起来喝。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一并去做。”
容瑄只是摇头,容湛也不多问他,扶他躺下去。不经意间手便触到他的腹部,隔着被子,仍然能清楚的感觉到小家伙撒着欢住他手上重重踢了两下。
容湛早做过二个孩子的父亲,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只是有些难于适应,大大的讶异了一下。转意去看容瑄,只见他眉间虽有些悲郁之色,却没有显出难受的神色来,知道没有太大的不妥。
容湛自作主张地挑些菜肴吩咐小二去备办。又转回去守在他床前。
容瑄自见到容湛,就如同深海里遇到一根浮木,不知不觉懈下口气。那根紧绷的弦也松下来,只觉得身上再无半分力气。昏昏噩噩靠在庂上,虽没有再做恶梦,却也睡得不太安稳。
其间笕戡明敲门想进来探看,被六哥拦在门外,几人压低声音似乎交谈了几句。隐约只听见容湛态度虽客气语气却冷淡,他心里虽然知道,却无力起身,依旧沉沉睡着。说不到几句,戡明便拉着钶笕走了。
只觉得容湛似乎踱过来站在床前,静静瞧了他一阵,最终叹了口气。容瑄并未睡着,却觉得全身都没有一丝一毫力气,连根手指也像是抬不起来,只懒得睁眼。到后来似乎也迷迷糊糊睡了一阵。
自那日后他就未见过钶笕。钶笕来过几次,全被容湛拦在外头。他也无心去过问六哥同钶笕戡明二日是如何商量的,只知离原一行人再住了两日,终于辞去。钶笕最后来辞行时,他正睡着,也是没能得见。
他整日里多是睡,便是偶尔醒着,只觉心灰意冷,对着容湛竟也懒得说话。他不愿进京的话,也因为不知如何启齿,便搁了下来。只胡乱过得一日便是一日。
这两日庐景好汤好水尽心尽力的给他调理。好在他虽精神不振,倒还勉强自己多吃些东西。两天下来虽养不胖,脸色却见润泽些。
容湛这才略为放心。这两天见容瑄意气消沉,偶尔说话也是心不在焉,便知趣的不拿种种烦心事去打扰他,只让他静静养着。容卓的事更是不去同他商议。
这两在此地住了两日,京中的事务再拖不得,只得起程动身。容瑄整天昏昏睡睡的,容湛也不曾专门告知他。
第二天天明时见容瑄还在睡,径自将他裹了被子抱上马车。
马车极为宽大,车上早布置得柔软舒适,一路走得小心翼翼。但出了城镇,山路便渐渐坑洼,免不了有些颠簸。
容瑄便睡过来,初时还有些迷糊,待弄清自己身在何处,神色顿时就惊恐起来。
“我在这儿。”容湛一直坐在他旁边,只当他害怕,连忙伸手去拉住他,轻声安抚。
容瑄却渐渐发起抖来,脸上的血色也迅速退去。一面挣扎着要从榻上下来。一面向外道:“停车!”
马车原本走得不快,此时慢慢停了下来。
容湛微微不悦,朝车窗外淡淡吩咐一声:“走。”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又开始慢慢移动。
容湛这才转眼看向容瑄:“你要做什么?”
这一看被容瑄脸上的神情微微吓了一跳。容瑄脸色发白,眼珠却乌黑。里面满是掩不住的哀痛。
容瑄只怔了一怔,猛然在车厢内对着容湛跪下来。
“起来。”容湛措手不及,一边连忙去拉他,声音里也不由得带了恼意。“有什么话便好好说。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的身子。还能随便跪得的么?”
容瑄这样跪下去,腹中自然是极不舒服的。只是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只怕六哥要更加着恼,于是仍旧跪着不肯走向,顿时被小家伙重得踢了两家,也不敢伸手去揉。
他只是低着头道:“我不愿随六哥回京。”
“你嫌京里嘈杂? 那便住在郊外别苑里也是一样的。”容湛微微眯起眼来,分明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强行拉他坐到榻上。“你实则大可不必担心。若有谁敢再乱嚼是蜚。我便先不饶他。”
“我想留在这儿。”容瑄也不分辩,缩着身子低声道。见容湛眼中闪过一道厉声,反而把腰背挺了挺,又说了一遍。“我想留在这儿,陪着他。”
“陪着谁?”容湛动了真怒,脸上严厉起来,声音反面微微沉下去。
容瑄有些害怕,却还是一字字清清楚楚回答他:“我想留在这儿陪着容卓。”
“我道只是皇上胡作非为,就连你也跟着执迷不悟起来。你们两个倒当真好得好。”容湛微微冷笑道。
“容瑄自知不忠不孝,使得皇上遭此不测。”容瑄见自己惹他动怒,心中亦是难过至极,却不肯退让。“几位哥哥只当再没有我这个弟弟。我是定要留在此处的。纵然不能补救我身上罪孽之一二,至少算是全了容卓生前遗愿。”说话间回想起之间种种情形,只觉心中酸楚莫名,只能强忍着不让眼泪当面掉下来。
“慢着。”容湛面上却现出狐疑之色,疑惑道:“皇上遇到什么不测了?你方才说什么遗愿?”
他这一问,容瑄再忍不住,一时哽咽难言。
容湛倒也聪明,转念一想便问:“谁同你说的?钶笕?或是戡明?”
容瑄惨白着脸,勉强点点头。
容湛真正大怒:“他不肯和亲便罢,临走还要弄这些妖娥子。当真欺人太甚!”
又转眼看着容瑄,怒极却笑:“他这般一说,你当真就信了?”
容瑄怔怔看着容湛,他听容湛话里意思,初时极是惊喜。
但再一想,容卓若是无事,这么许多天为何音讯全无。六哥都在这儿,他却踪影全无,如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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