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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道不通 第15节(3/4)

作品:《寒山道不通

只看见女人突然失神的目光。他意识到舒行之在对她微笑。

    指间的剧痛忽而代替了一切言语,如同牵动了冥冥中最隐秘的灵犀,他在那一刹窥见了所有因缘与果报。

    舒容予笑了笑:“那一天,那对夫妻被从车里拖出来时还有心跳。救护车和警车就像约好了似的一直没有来——直到夫妻俩彻底断了气,他们又一起来了,警察将围观的人群远远隔开,拖走了出事的车,洗掉了路上的血迹……”

    顾泽低低咒骂了一声。

    “生性老实的夫妻终究得罪了黑道。”舒容予仍旧用叙述故事的平静语气说着,“他们原想赶尽杀绝,却出了意外,让两个儿子活了下来。那个女人在看见哥哥的一瞬间改变了主意,决定收养兄弟俩。她把哥哥留在自己身边,弟弟则被送去一所寄宿高中念书,半年才回来见他们一次。

    “哥哥从此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女人。人类是矛盾的,他们捕杀猎物,却又能对猎物产生感情。她为他买了房子,像真正的母亲那样培养他,又像个初恋的中学生般和他慢慢周旋。女人早就查出了哥哥出柜的事,但不知为什么,她并不在乎。她终于把他叫进了卧室,哥哥对异性的身体产生不了任何反应,所以他在进门前服了药。他大概把她服侍得很满意,直到她死,两人都维持着那关系。

    “有一次弟弟放假回去看望哥哥,发现房子里没有人。他找了一圈,最后推开浴室的门,看到哥哥正跪在马桶前干呕。那是服用过量药物的反应。

    “他想退出去,但哥哥已经抬起了头。他们一言不发地对视着,哥哥的眼里全是血丝……”

    舒容予空洞地笑了笑。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他被亲生兄长摁在地板上鞭打,侵犯,直到晕厥过去。第二天醒来时他仍然躺在浴室地板上。他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后来才发现,那只是一种新生活的开始……”

    舒容予没再讲下去,因为两人都已经知道了后来的事。

    顾泽定了定神:“他把你当成发泄的出口。”

    “你这样觉得吗?”

    “就算一开始是身不由己,既然有那样的手腕,一定可以找到机会全身而退。可他一直跟着那个女人,完全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又在你身上找平衡。”顾泽咬了咬牙,“他过得不好,所以看不得你幸福。也许你心里也有同样的负罪感,尽管你什么都没做,你才最——”

    “‘我最需要上帝的垂恩,可是阿门二字却哽在我的喉头。’”舒容予轻声说。

    顾泽愣了一下:“什么?”

    “‘我们干这种事,不能尽往那方面想下去,否则会发疯的。’”舒容予续道,“麦克白。”

    顾泽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一时间不明白对方是否在隐喻什么,却直觉地想到如果换做自己面对那样的命运,多半也会被磨平所有血气。捂住双眼,不去深想,不去看清。一旦看清了,恐怕连活着的动力都会失去。

    一股无能为力的悲哀盖过了愤怒,顾泽低下头去,与舒容予唇瓣厮磨。

    “我在想你姐姐和姐夫昨晚的话。”舒容予喃喃,温热的气息拂过彼此双唇。

    “别理他们。”

    舒容予低低一笑:“还有你问的问题。我确实忘了该怎么生气,只会一个劲地躲,做缩头乌龟。以前是因为就算生气也不会造成什么不同,后来就习惯了被左右。你姐夫说,要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

    “他那句话是对我说的。”

    “我也是男人。”

    “你太苛求自己了,容予。”顾泽再不言语,用力地吻了下去。他们像在末日前夕一般深深地长吻,拥抱着等待天明。

    ☆、擒王(已修)

    医院那边一整天都毫无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焦虑的因子犹如毒气般渗透进宾馆门缝,誓要让里面的人窒息。顾泽渐渐沉默下去,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房门,仿佛那里随时会爆炸。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平静得近乎荒诞,那感觉就像全副武装地冲入战场,却发现对面的阵地空无一人。

    顾泽几乎要相信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否则是什么让他得以容忍自己和舒容予在一起待到现在?某种被愚弄的屈辱感伴随着更深沉的恐惧,将他笼罩其中,如坐针毡。这份等待持续得越久,随之而来的反击就越可怕。又或许,男人的报复早已开始了。他正像猫捉耗子般观赏着自己的挣扎,兵不血刃地将自己覆灭于疯狂。

    第二天过去了,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日光一点一点地西斜。电视机里传出推销洗衣机的声音,在坟墓般寂静的房间里回荡。顾泽动了动干涩的眼珠,转头看了舒容予一眼。自从讲完那个长长的故事后,舒容予几乎再也没开过口。与自己正相反,男人纹丝不动地闭目端坐着,如同陷入了冥想中,面容中显出一种奇异的平静。顾泽猜不出舒容予在想什么。身周的一切似乎都脱离了掌控,他身不由己,被拖入别人的梦魇中……

    顾泽终于忍不住抓起手机:“我去给姐夫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他起身走向洗手间。刚刚摁了几个键,手机突然自顾自地振动了起来,差点从他手中滑落下去。屏幕上显示出一条来电——

    顾泽猛然按下拒绝。

    振动停止了,屏幕随之暗了下去,映出顾泽的倒影。他死死盯着另一个自己发白的脸,无声地、缓慢地换了一口气,重新翻出刚才的未接来电。

    是季秋池的号码。

    他们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洗手间外的电视广告声仍然持续着。冷汗覆满了额头,顾泽心念电转,无数可能性掠过脑海,一个计划在混沌中匆忙地成形。他按下了回拨。

    嘟——嘟——

    电话接通了,那头无人说话。一阵死寂过后,女人的尖叫蓦地破空钻来。

    顾泽握紧手机:“喂,姐夫。”

    电话彼端的惨叫声撕扯着耳膜,平日里听惯了的冷静女声,此时仿佛正受着不可想象的折磨。

    “我们这里一切正常。”顾泽语气平稳。

    凄厉的惨叫低了下去。短暂停顿后,另一人开口了:“顾先生,我们终于说上话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但他却绝不会认错说话的人。温和带笑,令人毛骨悚然。

    “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顾泽说。

    “你不想还回我的弟弟,没关系。”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前言不搭后语,“长话短说吧,你过来,替这个女人死。”

    “原来如此。”

    “或者,我弟弟会很乐意听见她的死讯的。”

    “好的,我这就过去。”

    “我等着你。”那头含笑收了线。

    顾泽抬眼看向洗手间的窗口。天际残阳如血,映在眼中像烧起了一片灼灼的火光。他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身走了出去。

    “姐夫的上司想让我过去陈述一下情况。他们会派人到宾馆门口接我。”他对舒容予说。

    舒容予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有那么一瞬间,顾泽错觉自己被从里到外一丝不剩地看透了。但舒容予只是笑了笑:“早去早回。”

    “嗯。”顾泽随口应着,强迫自己扯回粘在他身上的目光,缓步走出了房门。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舒容予仍然端端正正地坐着,脸上露出了任谁也看不懂的表情。直到顾泽的身影消失,他依旧凝视着门口。

    顾泽一直走出老远才敢拨通高木的电话:“他们抓了季秋池。”

    “那是谁?”高木的反应镇定。

    “一个朋友。他要我去换她。”顾泽避开了“死”这个字,“姐夫,我需要你的帮助。”

    “出来,我去接你。”

    “不,在那之前,我需要你派人守住舒容予。”顾泽默默咬牙,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着试图脱离掌控,操纵自己回头奔去。舒容予……如果这有可能是诀别,他希望至少再多看他一眼……

    “先出来再说吧。”高木说完就挂了电话。

    顾泽走出宾馆时不禁呆了呆。几辆深色越野车一字排开,劲装打扮的刑警正从车上跳下来,高木叼着烟站在一边。

    一股好莱坞动作片的气势扑面而来,将他震了一震:“这么大动静,你上司那边不会怪罪吗?”

    “性质不同了,之前师出无名,现在对方绑架人质在先,我们怎么折腾都有理。那家伙这一手实在不怎么高明嘛。”高木面无表情地拍拍顾泽的肩,“上车去。你们,”他点了几名跟班,“去xx房门口守着,别让人进去,也别让里面的人出来。”

    年轻的警察齐齐行了个礼,就奔着舒容予的房间去了。

    “只派这几个人没问题吗?”顾泽皱眉,“刚才通电话的时候他可能已经追踪到了我的位置,我怕他调虎离山。”

    高木忍不住白了顾泽一眼:“警局门前能出什么乱子?你分点心思在自己的性命上吧!”

    顾泽笑了笑:“我有个计划。”

    ******

    越野车在离医院两条街的地方停了下来,顾泽伸手去开车门。

    “慢着。”高木抽了一路的烟,脸色十分难看,“还是让我们的谈判专家去。”

    “没有用的,你心里也明白。没时间从长计议了,就按我说的试一试吧。”

    “这不是试不试的问题,万一找不到机会你知道后果吗?你只是普通公民,没义务冒这个险。退一万步讲,就算人质遇害,责任也算不到你头上……”

    “不用退一万步,只要我不出现,季秋池一定会死!那家伙自己棺材都造好了,他还有什么事不敢干?姐夫你听我说,”顾泽收敛起表情,“他这着不是下错了,而是已经豁出去了,他当然也清楚自己拖延不起,所以直接用最简单的方式把我逼出来。我知道对方有多危险,正因为如此,我必须跟他做个了结,一局定乾坤,越快才越有机会!这次是敌明我暗,只要一切顺利,我们还有胜算。”

    高木低头去掐灭烟头,叹了口气。

    “记得暗号。”

    “记住了。”顾泽打开车门跨了出去,踌躇了一下,还是回过头:“照顾好我姐。”

    “闭嘴!”高木恶狠狠地喝到。

    “把我的手机交给舒容予。”顾泽交待完了,忽然觉得身上轻了些,仿佛真的斩断了将自己拴在这个人世的绳索。他再不看身后,独自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

    夕阳的余晖已经彻底隐没,城市的街道亮起了纷乱的霓虹。成双成对的小情侣与他擦肩而过,耳边不时飘进几句傻乎乎的情话。绿灯转红,前面一对老夫妻停下来等在路口,妻子凑到丈夫耳边费劲地说着什么。

    顾泽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间被抽空了所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他不该这样轻率地交出性命任凭老天仲裁,他比谁都更想活下去……

    一个硬物抵在了背心。

    “喀”。子弹上膛的声音如在耳边响起,周围的喧嚣骤然远去,仿佛有人调低了音量似的。

    身后传来一个清晰冷静的声音:“向前走。”

    顾泽微微转过头,立即感到抵在背上的枪口向前一捅。他僵住不动,身后之人用一模一样的语气重复道:“向前走。”

    红灯转绿,人潮向对面涌去,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顾泽几不可见地苦笑了一下,随着人群迈步向前。那家伙行事嚣张到了这地步,前头未知的劫数像是张开了狰狞的大口。

    对方再不出声,枪口却不偏不倚,始终稳稳地抵在顾泽身上。

    医院前厅里灯光明亮,窗口前排队站着等待挂号的病患,倦怠的脸上都写着对健康与生命的眷恋。

    身后之人又一挺枪:“左转。”

    “进电梯。”

    “四楼。”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了楼层。金属门缓缓滑开,现出了一条熟悉的走廊。

    第七间……第八间……第九间。第九扇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像一个无言的邀请。顾泽不待身后说话,挺直背脊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便看见了墙角趴伏着的季秋池。平素衣着光鲜的女人此时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全身遍布着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她的身上并没有捆绑物,但她却像被隐形的铁链束缚般,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眼中空洞地映出顾泽的身影,似乎已经意识不清。

    顾泽转头看向那张病床。

    男人模样大变。才几天未见,那张蛊惑人心的面容已经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具被疾病侵蚀殆尽的躯壳。顾泽几乎没能认出眼前消瘦灰败的脸,直到对方对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死亡缠绕的假象如一阵烟霾疏忽消散,这个男人会无坚不摧无往不利地活到世界崩塌的那一天,只要他愿意,连鬼神都必须屈从。

    顾泽微微昂起头,一扬嘴角回给他一笑:“大叔好。”

    周围的空气似乎因为这句话而降温了几度。

    男人脸色未变:“脱了他的衣服。”

    他语气温和,简直像是在打招呼。顾泽的太阳穴上却立即多了一支枪口,随即身旁一人走上前来,粗暴地扯下了他的外套、衬衫、鞋袜和长裤,又伸手向他的内裤。顾泽下意识地一躲,肚子上登时挨了狠狠一拳,痛得他忍不住弯下腰去。杵在太阳穴上的枪口又紧了紧,警告他不许乱动。

    顾泽咬牙看着对方一把褪下自己的内裤,连带着所有衣物一并扔出了窗外。身体的每一寸都暴露在众人面前,对于任何人都是莫大的羞辱。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话音刚落,身边之人抬手又是一拳,毫厘不差地落在相同的位置上,深深陷进肌肉里,剧痛如火烧般蔓延开来。顾泽踉跄着退了半步,冷不防膝弯挨了一脚,被踹得当场跪了下去。

    “失礼了。”男人耐心地解释,“你认识的那些刑警习惯藏些监听器、遥控炸弹之类的在身上,不得不防。”

    顾泽额上青筋毕露,抬头冷眼看着他:“我按照约定来了,你可以放她走了。”

    墙角的女人突然挣扎起来。顾泽旁边那人走过去,一脚踩在她背上,足底碾了碾。季秋池被踏在地上,吃力地仰起头盯着顾泽,双目通红。

    “本来只是请她来坐坐,并不想为难她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说,“可惜有人总是不自量力地想要逃走。对于这类傻孩子,就只好教育一下,直到他们停止无谓的尝试为止,对不对?”

    “她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你连女人都不放过?”

    对方的反应像是被逗乐了:“顾先生,我那个长不大的弟弟一定没能让你认清,我是什么人。”

    “让她走。”顾泽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不用着急,我会让她走的,在你的诺言全部履行之后……”男人低低一笑。顾泽的心一沉,面前的男人的确与他的设想有所出入。他当然不会天真到指望对方大发善心,但他原以为这个人至少不屑折磨季秋池。或许他低估了对方的怒气。

    “那么——请先替她去死吧。”

    ☆、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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