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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焕生 第14节(1/2)

作品:《邪焕生

    邪焕生双目一闭一睁,起跳、腾剑,他的剑犹如九霄掣地的一支判笔,划破猎猎雪幕,骋白焰,奏哀声,激起怒云流绽,鬼啸万里,冷冽杀光直扑仇敌。

    夔厉笑一声,凝三分真元于掌,反手拈锋,随之身形一转。

    他轻轻一捻指,却蕴有斧钧之力,这一股雄浑之力穿透胸襟,直入肺腑,邪焕生只感心尖似有一只巨手捏攥,视线一懵,又次震落在地。

    夔高耸的身躯如神邸迫近,“怎么了?这把剑不合你的手么?你六弟是白白送死了!”

    邪焕生听他一语,顿时心火焚胸,他冷暴一喝,翻滚再起,半身血洗,半身雪陨,如死如鬼,长剑在手,化作一条啖魂策命的死信;步一踏,飞曳云端,身随剑走,如实如幻,刹那,杀芒劈道戮地,靡靡剑风扰雪惊尘,死招未至,却见长空醉溺,地陷三分!

    夔扬手控顶,五指乍然倒勾,擎如月于鼓掌之间,沃无俦威力,窥准胁近的身影,一击作发。

    两股蓬勃龙气剧烈对冲,万里冰封世界瞬间瓦解,豁出一个巨大窟窿,仿若一方出尘之境。

    悲风啜雪,不染二人之身。

    夔讚许笑道:“哈!果然长进不少!”他忽然收敛了笑意“可是——我厌倦了!”

    再令人陶然的游戏也有尽头。

    他凌跃雪野,入云,化龙,髹黑龙鳞在雪光映照之下呈现出银亮的铅灰色。

    他蜷起尾巴,蕴足力,破空扫落。

    邪焕生横剑于胸,催发腾腾魔元,雄力一挡。

    天地陷入晦暗。

    雪的世界怎会黑暗?

    是他已半晕厥在了地上。

    他败落在荒尘之中。

    他的胸骨被扯断了四根,每嘶一口气就痛得头脑发胀、牙齿发酸。

    还好有一场雪。

    为了这一场雪,他真要向苍天敬一杯热酒。

    寒意镇住了拔命的痛意,使他维持清醒。

    龙缓缓开口,他问:“你眼前的我究竟是谁,你真有想过么?”

    邪焕生梗了梗脖子,吃力地道:“此话何意?”

    “你以为夔是在破封那天才重生的么?”

    “你…”他扭过头,吐出一大口血来,血融进雪中,凝结成一朵艳而薄的冰封的傲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从你脱胎出世那刻起,夔已经重生了。”

    “你….胡说!”

    “害怕了么?”夔吃吃地笑,龙须在风中飘动 “当年那八颗龙珠中,有一颗不死龙珠,你便是从不死龙珠中脱胎而出的再生邪龙;与之对应的还有一颗寂灭龙珠,也就是你手中这把剑,这把剑只能够杀死你我其中一人,只要你我二人中有一个不死,夔就不会死。”

    “我、我是应龙邪焕生!”

    “哈哈,”夔继续笑着,他可怜他,“杀了我,夔依然存在,因为你也是夔。”

    “那你——又是谁?”

    “哦!你不想杀我了么?”

    “我当然要杀你!你究竟是谁?!”

    “我是那个饮恨而终的夔,你是战神托生的夔,一个人有未来就会有过去,我是你的过去,你是我的延续。”

    邪焕生目光骤寒,他劝服自己般的低声重复:“我可以斩除你…我可以先斩除你…”

    “斩除过去?哈哈,这种老套又荒诞的想法,你早非你,我亦非我,无我怎有你,无你怎有我?”

    邪焕生捏了捏手中的剑,又松开了手。

    ——我可以先杀他,再杀死自己!

    夔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你好天真!想杀我,就放马过来吧!哦不对,现在的你怎还能再战?这一次必然是我先杀了你!”

    他说完,高高扬起了尾巴。

    邪焕生阖了眼,嘴角痛苦抽搐,若死了,这世上还能留下他的什么?他尚无失去所有,他还有一条命、一个等待他的人。

    ——这就已足够!

    他必须活着,他要活着!

    ——杀了他再说!

    可现在的我却无反手之力,难不成真要永世受他操控?

    “我!”他咬牙吼道,“我是——”

    语未尽,腕间骤然亮起一道夺目光华,辘辘震动,随之向四周衍射弥散,圣耀过处,只见九重苍寰十方刹影粲然,鬼邪阒寂,佛赞庄颂,漠雪洗陈云,万灵沐新生!

    夔惊见殊像,神色瞬变,却见邪焕生巍然傲立于青空黄尘之间,太阿玄剑指天一幌,顿时剑锋如飞蛟疾旋,化风云,纳乾坤,倏开两仪无极之门,腕间佛珠顺势甩落,拂刃而出,佛道双力并运,天罗转八卦,海云耀征衣,万神惊绝艳!

    “我——是我!”

    声落,招发,万道剑气应声贯地而出,如参顶之林掣裂天穹,密密刺穿龙身。

    夔哀嚎不止,身体以扭曲之姿翻转挣扎,如蹈火浪,浑身龙甲在剑芒穿透霎那破裂、破碎,蘸血带肉,遮天蔽地宛如一片残酷的镖雨扫落四野。

    邪焕生不容他再有反扑之机,双手把剑举过头顶,纵身而上,瞄准他七尺之处,一剑斩龙!

    ☆、53

    冬天也许是最任性的季节,风雪总是说来就来,突兀得有如一阵惨噩,而冬雪的生命却又短促,像夏日河畔枝头上的肥蝉,说休就休。

    屋檐下挂起了一串冰锥,莹白通直,各淬成一把供人撷取的好剑。从彧兰君房里出来,悟空手上多了一只香囊,。冰锥折出淙淙白光洒透周身,每一支都仿佛一把万花筒,映照出数方琉璃世界,满目尽是浑融的白色,宛如仓促堆成的意象、一段抽空了的记忆。

    单独人影凝立苍茫,眼前院落三面环室,没有了扫帚洒扫的嗖嗖声,不闻厨房里热油下菜的滋滋脆响;躺椅上横摆着一支梨花木制就的斗鸟棍,荒置如弃,再留不住黄裳绿头的鹦哥;茶案上尚还摆着当夜两人喝过一半的茶水,此时也已结出一层藻绿的薄冰——好一个空前的寥阔。

    悟空向前挪了一步,旋即又撤回了右足。

    眼下有好多东西需要思考,他俩是何时动的身?真去了万瀑流沙么?可为何方才经过时,就连一条龙影也无,当地或有经历过一番激烈痛苦的缠斗,然而风霜掩埋了它的踪迹,寂寂宛如一场死灭。

    他人究竟去了哪里?

    他捋了把佛珠,低声问:你呀你,你在哪里呢?

    佛珠没有感应,他的心得不到落实。

    他去了万瀑流沙,抱着棍子站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内又下过两场小雪,雪子又浅又细,落得力不从心。

    他凭借着金刚不坏之躯在风雪中漫等。

    一等就是三天。

    第四天清晨,寒阳破雪,在白幕中忽然钻出一个圆胖的影子,那个矮短的老人挥舞着拐杖,气咻咻的冲他招呼:“大圣!圣佛!你怎会在此?”

    “是土地公!”悟空霍然转身,眉睫上的积雪随之飐飐抖落,“邪焕生呢?你瞧见他没有!”

    “他…”土地公垂目,按下几分躲闪的神色,“他呀…”

    悟空一个健步冲前,夺手提起他的后领,土地公吃他这记,顿时糯米汤团一样原地咄咄转了好几圈,嘴里尖叫“哎呀!小神这就说!您别着急呀!”

    悟空眦目:“他——在哪里?”

    “他….”土地公打了个哆嗦,“他死了….”

    “死?”悟空瞬时暴跳,“他怎会死!”

    土地公见他红眼珠子都要暴出来,吓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地说道:“他和那条魔龙同归于尽了!我在一旁看得分分明明!呀,当时那个惨烈,小神我差点就被剐成肉片作羊汤去了!”

    悟空脸上一层层褪色,逐渐变得煞白,排山倒海的虚弱压垮了他,他踉跄着后退,脚掌刮飞起一洼洼干透的雪。 “怎么会…他…他的尸体呢?”

    他手里一卒,重重把土地公摔了下去。

    “这….那时天翻地覆的….小神我也没看清,一眨眼功夫人就没了,那么大一条龙也没了,你看——”土地公两股打颤,连逃跑的想法也丧失殆尽,乖顺地从腰间取出两块龙甲,恭敬递上去,“那魔龙留下的鳞片。”

    “不见踪影?”悟空瞅着手里的龙甲,喃喃说,“你…走吧,我,我尚需留在此地。”

    土地公捞起拐杖,像得了赦令似的脚不沾地的跑走了。

    他真的死了么?既然死了,为何什么都不留给我?

    悟空咬住手,哭着蹲在了地上。他无休无止地哀泣,这辈子都不曾有过如此丰沛的泪水,泪珠一串一串又大又烫,像冶锅里溅出来的铁水打在手背上,和口水浑在一起,哧哧淋落雪间。

    这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孙悟空。”

    熟悉的声音,却是陌生的冷冽语调。

    几日风雪过后,有什么东西已经无可回头的扭变了。

    悟空当地扭过身去,睁大了双眼盯着邪焕生。邪焕生穿着一身蟒纹玄袍,头戴龙冠,高拔的身躯在他头顶投下一道庞大的阴影,宛如一个拔山盖世的君王。

    他平静地说:“你不该来此,回去吧。”

    “哈!”悟空跳起来,又笑又哭,“我就知道是你在搞鬼!你怎的穿成这样?你——”他摊开了双臂,迫切地要将他拥进怀中,邪焕生却往前送了送手,把他推开了。

    悟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阿生,你….你又忘记了么?我是——”

    “你是斗战胜佛孙悟空。”邪焕生冷酷地回答说。

    “你….你为什么…”

    “过往种种,一笔两消。”邪焕生说着褪下佛珠,当着他的面高高举起。

    悟空双眼瞪得更大,惊慌失措地尖叫:“你住手!邪焕生!你给我停手!”

    邪焕生唇勾蔑笑,缓缓打开五指,佛珠无声地滚落下去,就好像打在两人足间一记廉价的水漂。

    “你走吧,我俩还会再见——”他的笑变得苦涩,“战场上见。”

    “我不!我拒绝!”悟空尖锐地叫着,像个孩子一样拼命摇头,“我不想!你要给我解释清楚!”

    邪焕生摊开了双臂,长袖云翻墨扬:“看清楚了么,我不是邪焕生,我不是我!”

    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魔。

    “去吧!”他忽的恶狠狠地说道,“滚到玉帝跟前痛陈我的罪状,告诉他,这桩千古恩怨是难了了!”

    悟空刹那闭住了嘴,用一种切金断石的眼神盯他,他咬牙:“我死也不信!阿生你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不信是么?”邪焕生冷笑着起手,一簇窒人光芒凝握掌心,他对着他的胸膛毫无保留地击出一掌!

    悟空轻飘飘无力地飞退,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扭头直吐出一口血来。“哈哈哈…”他无助地惨笑,“你杀了我吧,一了百了!反正我统统不信!”

    “傻猴子,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我杀死雁三郎和彧兰君,就是为了助我回归本体啊——从头到尾都是我在骗你,你满意了么?”

    他转过身,消失在悠悠如史的大雪之中。

    ☆、54

    “王上?”王母浅笑着递来一杯酒。她笑得好温柔,就连眼角挤开的细纹也温柔的好似湖面上一抹清风的微笑。

    他接下酒,缓缓转动杯子,杯中勾琼兑玉,芬香扑鼻,正是九露风华的菩提霜。“唔?”

    “你在担心什么?”她关切道。

    这会,万瀑流沙的战役已经打响,命悬一线的苦战,孰胜孰败她并不关心,她眼里只有他嘴角绽露出来的苦闷。

    “担心?哈!这么多年过来,我早已忘记担心是什么感觉。”他提盏,把酒一闷而尽,又觉不够,就举着空盏向嘴里干倒。

    王母伸手摁住酒杯,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宛如阳阳春笑风的一瓣牡丹花。“酒还是有的。”

    玉帝移开目光:“不用了。”

    她忽然觉得哀愁,偏过头,去捕捉他的目光:“四大天王,五方揭谛,十二元辰,河汉群神都在为你作战呢,我记得当年站在那头的还是战神和夔王,后又换了斗战胜佛,如今反过头来又是他,你….”

    “我怎样?”他尖促地打断她,麦黄的脸色渐露出愠色,“是他喻古今识人有差,妄助邪佞,让他死在战场上已是我最大的恩赐!怎料他转世以后会卷土重来,怎样都不让人安生!”他蓦然发笑,“报应!这都是报应!”

    “不,”王母用拇指摩挲他的手背,惙惙劝慰,“只要天下人能够更好,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玉帝阖眼又笑了两声,柔声说:“你回去罢,容我静一静。”

    万瀑流沙。

    阴风狺狺,怪雾沄沄。

    雄兵如蚁累堆,各展神威,却见邪焕生负手伟立,傲眉轻扬,脚踏万人骨,手指众神将:“齐上吧,我一人足矣!”

    第一个上来的是悟空。

    他无奈痛喝,长兵在半空划出一道悠长的弧线,伴随着凄厉痛楚的呐喊,神针圣光开阖辘辘转向嗜血魔神。

    邪焕生只站着冷笑,浑身放松,好像在玩一场最简单不过的游戏。随即,他抬起左手,像拈一支牙签似的夹住那根碗口粗细的金箍棒。悟空浮在泱天的大雪中与他对视,同一个人,截然不同的眼神,令他退却了,他眼中的火焰骤然歇去,他低声,再低声,卑微地央告:“阿生,收手吧!”

    邪焕生咧嘴对着他笑,他的笑曾有春风化雨的烂漫,如今却成了银灰幕布上泼洒的血花。

    悟空额头上滚下一串冷汗。

    ——他认不出他了!

    他翻起右手,对着他的头颅一掌拍落。

    雪沙四扬,血雾如雨喷落,血腥气息弥漫旷野如痴如狂。

    悟空屈败在地,耷拉着脑袋一阵阵倒气,手中长棍重重叩击地面,他攥起拳头,却捞了场空。

    鲜血掩目,所见即成骇人的森罗之象,一片诡艳讴仇的疮痍,恰似无情宿命的反噬,他吼:“杀!”

    四天王应声摆阵齐上,宝幡如胄巍挡,慧剑穿梭机敏,巧弦催声抦杀,赤龙度日穿云。

    邪焕生足下一点,如一道迅芒凌越尸丘,四天王攻至中途,却见竦人戾氛之中山狱般的龙掌穷天绝地轰荡而下,顿时鬼雾惊走,血浪喋沙。四人同进,转眼成双。

    邪焕生把手收回背后,他轻抬下颚,冷漠注视浓云之上的天穹。

    这时他看见一个黄昏,这个黄昏就仿佛是多年前那个黄昏的倒影,炽云热烈,染红了半壁江河….彼时泰暑,尔今隆冬。

    一切不复以往,什么都回不去了。

    他失去了甜美的妄想。

    前世战神,这世修罗。

    原来无敌是这样寂寞。

    他忽然发问:“寂寞是什么?” 为何这般似曾相识?

    众人不语。

    他又问:“寂寞究竟是什么?”

    是一人的江湖么?

    ——这个寂寞的人或在寂寞□□成,或在寂寞中落拓溃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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