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血 第9节(1/3)
作品:《半血》
李玄摆摆手,道:“不必了。”
店小二坚持,道:“加点吧,又不要钱的。”说完作势要往李玄的杯中道。
那店小二一前倾,正好挡住了李玄的视线,李玄便伸手将店小二一挡,这时店小二满脸堆笑道:“客官慢用。”
李玄一低头,却见杯中的茶水并不见多,而是多了一张纸条。李玄将纸条挑出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二楼相见”。
二楼是包厢,比楼下幽静得多。李玄走进去,见一人正临楼远眺,他冷冷一笑,道:“白大人,别来无恙。”
白源回身,道:“你这样都没死。”
李玄道:“托白大人的福,我现在好得很。”
白源在桌边坐下,道:“你一个人来这茶楼,是有什么事儿想问我吗?”
“不错,”李玄点点头,“确实有事想问你。”
白源脸上因年老而松弛的肉随着他的笑抖动了一下,“你问,但我不保证会答。”
“你为什么把你贪污的证据都留给我?”
“你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明白吗?”
李玄道:“我需要确定我心中所想到底是不是对的。”
“那日我是故意让你知道地窖在哪里的,我给你留了一个东西,你看见了吗?”
李玄从怀里掏出那一张画纸,道:“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吗?”
白源瞟了一眼没有作声,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李玄道:“画上人是谁?”
“你不认识字吗?”白源反问道。
“什么意思?”
白源伸出一根手指,那手背皱得像一颗老树的皮,点在画上的两个字上——吾妹。
“你是他的舅舅?”
“没错。”
李玄没在说话,过了半晌,才问道:“你对李学林可是忠心耿耿?”
“你说呢?”白源反问道。
“我觉得不是,如果是,你不会把白府贪污的证据给我。”
“那你觉得我是对谁忠心耿耿呢?”
“你自己,你把贪污的证据给我,是为了帮李修齐,但是你对李学林的父亲又有承诺,所以你也帮他。可是你两边都帮,这样更不厚道。”
白源道:“那你准备怎么做?杀了我吗?我算是李修齐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你真的狠心让李修齐孤独一人吗?”
“你别给自己贴金了,”李玄道,“你可对他有过什么好处?舅舅做到你这儿份上也是绝了。”
“那时我也没有办法,白家全家被发配边疆,媛儿被卫忠玷污,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能怎么做?我那时是官俾,被人踩在脚底下,我能给他出头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送走。”
“是太子殿下救了我,他给了我钱财,给了我地位,给了我现在的一切!你以为白府里的金银珠宝是我全部的东西吗?我告诉你,那只是九牛一毛罢了。太子他不是在儿戏,他是正正统统的太子,你们才是谋逆的贼人。”
“那你今日让我来是为什么?”
白源道:“我想让你告诉李修齐他的母亲的墓在哪里。”
这时李修齐突然出现在门外,带着一队人马徐徐走进厢内,冷声道:“拿下。”
白源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她们告诉我的,”说完李修齐指了指身后脖子上横着大刀的几个女子。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学林把你藏得倒是很好,但是你的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儿就不好藏起来了。”
那几位文弱的姑娘对白源哭啼道:“爹爹,怎么办呀?”
白源喊道:“你们别急,爹爹会想办法的。”这时一群穿黑衣的人冲了进来,提刀就是朝李修齐砍去。
李玄眼疾手快,忙举刀挡住,喊道:“你们傻愣着干什么!”
这时压着白源女儿的手下马上松手加入了混战。
李玄一边护住不会武功的李修齐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下人告诉我今早的事儿了,我大概猜到你上这儿来了。”
“那白源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这儿?”
李修齐答道:“他一直在茶楼,只是之前来搜的时候躲了起来。”
李玄一手用刀挡退黑衣人的进攻,道:“这群人是从哪儿来的!”
“白源放了暗号,李学林就派人来了。”
李玄喘了口气,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将黑衣人击退,然后保住白源,要他的口供。”
李玄忙回身,却见一黑衣人用手捏着白源的下颚,道:“太子说了,你已经犯了太多次错误,第一次失手放过了你,这一次对不住了。”说完手一捏,将白源的脖子给拧断了。
李玄将手里的刀砍过去,这时另一名黑衣人冲将进来,挡住李玄的前进,李玄退了一步,看见白源跪在地上的身影直直地倒了下去。一名黑衣人吹了口哨,所有人一瞬间全从窗口飞了出去。
李玄追了出去,却见茶楼下人来人往,所有人神色自若,没有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衣物,一名小贩对探出头的李玄喊道:“这位爷,要糯米糕吗?”
李玄将刀收了起来,快步走到白源的身边,用手试了试白源的脉搏,已经无力回天了。李玄回头看了一眼立在他身后的李修齐。
李修齐对手下说道:“给白家几位姑娘一些钱财,帮他们把丧事给办了。”
李玄抬起那只沾满血的手,道:“我不想杀他,他却还是死了。”李玄一时无法释然白源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白源说要他替自己告诉李修齐他母亲的墓到底在哪里。李玄觉得这对李修齐来说应该是十分重要的,虽然人没了,但至少能留下一个念想,而现在白源还没来的及告诉他人就死了,那个墓大概怎么也找不着了。
李修齐淡淡说道:“殿下先回宫吧,明日就要举行受封的仪式了。李学林的事儿我来解决。”
李玄被封为安王,因他在南部治理安曲江有功。李玄也从宫里搬了出去,有一个自己的宅邸。
受封仪式结束后,李玄来到自己新的宅子里,这宅子和宫里没什么两样,一样亮堂宽敞,只是服侍的人要少了一些。
李修齐带着贺礼来了,李玄接过李修齐送的玉雕,苦笑道:“你说我害了那么多人流离失所,还落得这么个头衔……”
李修齐道:“殿下万万不要这样想,您现在不比以前。皇上真的准备再多纳两名妃子,到时候您的地位就不保了。”
李玄一笑,道:“那我要在失宠前干一件大事儿。”
“什么事儿?”
“我要让京城外的难民进来。”
李修齐脸色一沉,道:“殿下这万万不可。”
李玄道:“有何不可?他们是因我而背井离乡,我怎么也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李修齐道:“殿下您听我一言,此事万万不可。您现在本来就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备受质疑,如果您开了城门真的让难民进来。那朝廷之中责难得声会更大。”
李玄一笑,道:“是你说的,只要父皇新纳的两个妃子生下龙子,这王位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那我一定要在我失宠前办成这件事。是我害了他们,我要负责。”
“那谁给京城里的百姓负责呢?您觉得自己对不起清州国的百姓,那等他们进来把宇晋国搅得天翻地覆之后,您再给宇晋国百姓负责吗?您不可能代表所有人的利益,您只能代表一部分人的。”
李玄的眼前又浮现那个瘦小男孩褐色的眼眸,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心意已决。”
第46章
李玄洋洋洒洒写了一张三页长的折子,将开城门收难民的好处坏处,利弊权衡一一论述,李玄写完觉得自己写得实在是太好了,这么一张深情并茂的折子递上去,仍谁都要叹为观止。
皇上看了李玄写的折子,惊得叹为观止,“你,你这写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李正雅在大厅上怒吼道。还好提前一日在早朝前特意让李玄把他写得折子递过来,免得上朝时出洋相。看了这折子,李正雅真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感到万幸。
“你居然想开城门放城外的难民进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李正雅怒吼道。
李玄道:“父皇,他们都是因为南部大水受灾的难民,南部大水我们也有责任……”
“你给我闭嘴,”李正雅捏了捏眉心,道:“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我们只要不开城门,他们过不了几天就都散了。”
“他们过不了几天就都死了,等他们死绝了你的目的就达到了是吗?”
“放肆,”李正雅道:“今日让城门外的几百人进来,明日就再来几百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你也不小了,怎么还不醒事儿呢?”
李玄跪在地上,硬声问道:“难道就不管吗?就看着他们在城外一个个死掉吗?”
李正雅道:“我会定期给他们送去粮食,就这粮食送坏了的,让他们天天就在门口等着。”
李玄不再说话,他觉得十分心痛,一种无能为力的心痛。隔了一面薄薄的城墙,一头是国泰民安,一头是哀鸿遍野。他从宫里退了出去,看见外面有一个人在等他,李玄走了过去,道:“怎么,来看我笑话的?”
李修齐道:“殿下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想再劝劝殿下……”
“你也叫不了我多久殿下了,”李玄开口说道,“我父皇今日骂死我了,可我就是不服气。难道就这样不作为吗?放他们在外面等死?我不知道放他们进来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我就不能这么光看着。”
李修齐道:“殿下,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李玄喝道,“因为我的母后是清州国的公主,所以我这么做就是卖国贼了吗?哪里有那么大的区别?大家都是人。”
李修齐低声道:“殿下您万万不要冲动……”
可李玄就是这么冲动,他当晚便上城门,命令门卫将城门开了。守城的士兵认出了李玄是前几日回京的人,有些犹豫,道:“上头有指令,不许开城门,说什么都不行。”
李玄便道:“这位兄弟,真是尽职尽责。我也是带着上头的命令下来的,我回去后会跟我上司好好夸你几句。”
那守城的士兵笑了一下,道:“你就别捉弄我了,这门真的不能开。”
李玄便说:“这位兄弟是不信我?”
守城士兵道:“你至少得给我个凭证,不然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命令是上头下的,还是你自己说的。”
李玄便取出他刚受封的印章,道:“这个东西总能证明了吧?”
守城士兵当然认识这东西,脸色微变,忙行礼道:“是下的有眼不识泰山,”然后马上对旁边的士兵喊道:“快去,快去把门给开了!”李玄催促道:“开快点。”
城门徐徐打开,城门外的难民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扇门他们曾经叩过无数遍却纹丝不动,却在这个与常日无疑的夜里悄然打开。
不知是谁先动的,在一阵高喊声中,几百名难民冲了进去,像是一群蝗虫看到了一片良田,一瞬间铺天盖日的席卷过去,留下城外的一片狼藉。
一名男孩在拥挤的人群中跌在地上,李玄走了过去,扶起那男孩,男孩抬起头,用那双褐色的眼睛看着李玄,说:“是你?是你吗?”
李玄轻轻一笑,道:“是我,你和你娘还好吧?”
那男童木然的点点头,道:“好,挺好的!”李玄用手拍了拍男童的肩膀,道:“那就好。”男孩跟着他的娘往前走,走开几步又回过头看了看李玄,李玄对男孩咧嘴一笑。男孩迷茫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了一丝亮光,然后回过头去。李玄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跟着人流消失在城门前那条石砖路上,想着不管他做的怎么样,至少帮了一个,能帮一个是一个。
一阵步兵齐刷刷的脚步声从李玄身后响起,李玄回过身,见李玄立在城门前,身后带着一队人马。他背着月光站着,阴影罩着他的脸庞,李玄看不清此时的李修齐又是什么样的神情。他开口道:“你来得比我想得要慢一点。”
“殿下,”李修齐用叹息般的声音说:“殿下,您为何就是不肯听我一次呢?”
李玄自嘲地一笑,道:“我忍受不了自己良心不安。”
李修齐道:“您不愿自己良心不安,那您怎么不想想自己这么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您为了自己安心,就不管他人,不管后果吗?”
几名士兵上来,压制住了李玄。一旁守城的士兵高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他下的指令,我以为他是给圣上带指的。”李修齐道:“没人要抓你,你去把城门给关上了。亡羊补牢。”
李玄被扔进了地牢里,这地牢有一股从脚底升起来的冷气。李玄走了进去,在地牢中间那堆干草之间坐了下来。
李修齐并没有进来,他哒的一声将挂在门上的锁给扣上了。然后隔着栏杆对李玄说道:“现在圣上非常生气,您可能要在这里呆一阵子了。”
李玄背对着李修齐,道:“我知道,在我开城门之前我就想清楚了。”
月光越过监狱上方的小窗,照在李玄的脸上,已是深秋,这满室的月华像一层霜,李玄轻轻叹了口气,他以为自己可以安心的睡觉,却发现自己的心里更愧疚了,似乎自己的一意孤行真的错了,真的错了吗?
在这地牢里一呆便是好几日,而李修齐没来看他,他猜是自己捅了大篓子,李修齐现在正忙,所以没有空来看他,但他的心底又隐隐知道,李修齐生气了。
李玄枯坐在监狱里,他觉得父皇会不会下令杀了自己,毕竟自己犯了大事儿;然后他又想,想那个在城外碰见的小男孩,那男孩能活下来了,他再怎么样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儿。
李绯来看他,给他带了点他最喜欢吃的糕点,她看着一脸颓废的李玄,道:“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想放难民进来,就好好的跟父皇商议,而且小齐哥也可以跟你出主意,你怎么直接假传圣旨呢?”
李玄道:“我可以等,圣旨可以等,父皇回心转意也可以等,但在城外的难民他们不能等。你有出过城门吗?”
李绯摇了摇头。
“他们真的好瘦好瘦,真的就是骨架子上面粘了一层皮。还有那些小孩子,他们的脸小得只盛得下一双眼睛。他们跟我们很像,眼睛也是褐色的,跟只猫似的。”李玄顿了顿,他握紧身侧的拳头,道:“是我把他们害成这样的,我信誓旦旦,踌躇满志地要在南部修建分水堤坝,这堤坝将一半的江水分过去了。今年的水势本来就是百年难遇的大,再加上我分江的水,冲毁了清州国的万顷良田。”
“如果不是我作孽,他们会这样吗?谁愿意流离失所?谁愿意背井离乡,是我害得他们连一口饭都吃不上,只能守在城门外等着施舍。”
李绯叹了口气,低下红了的眼眶,将托盘里的糕点取了出来,轻声道:“我知道你有愧,可这也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如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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