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门雪 第3节(2/3)
作品:《杜门雪》
司马流的功力尚未达到这至高一层,却也炉火纯青了,全力施为之下,竟使得对方缚手裹足,突围不开。
卫有刀满眼血丝,戾气更盛,夜风并着杀气吹散他一头栗发,形同鬼魅,好不骇人。
右腕又一翻,司马流纵身欺近,长剑再次驱入,竟直接击中卫有刀脐部气舍穴,却未刺入,只提了腕使剑身贴折成一个半圆弧度,将对方弹开老远。
卫有刀后背狠狠撞上树干,滑将下来,伏地喷了口鲜血。
“快调息!气沉丹田!”那司马流一眨眼已经到了跟前,急急说完这两句话,便要将他搀起。
不料对方却突然拽住他衣领,嘶声大喊:“刀,还我刀!”
“刀?”司马流一顿,抬头四顾搜寻那把掉落地下的刀,冷不防那人一拳头打来,结结实实一击到肉,半边脸颊当即肿起。
这司马流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般当头揍过,何况揍的是脸。预感到接下去定是一番狂风骤雨,也不顾左颊火辣辣地痛,手脚并用,仓皇招架着。
这般近身肉搏,任何兵器都已没了用处,就连拳脚都很难施展得开。是以卫有刀干脆不论招法,单讲蛮劲儿,直打得司马流也乱了套。抵挡了一阵,见对方仍没个消停,印堂一抹青气若现若隐,杀意蠢蠢,大有死灰复燃之象,登时惊惶,这时候却还管得什么《道德经》,硬了肚肠运起九成内力和十成外力勉勉强强将卫有刀按住了,“啪啪”甩了他两耳刮子,嘴里却连声道:“你且冷静!是我不对,不该夺你的刀,是我不对!”
身旁的白桦树枝被两人倒地的动作震了一震,片片落叶飘下,如蝶缤纷。
司马流喘了几喘,极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其实他压根儿没想好要说什么,做什么,只急着要对方清醒,道歉的话便一个劲儿出了口。
尽管错不在他。
好像什么都乱了,什么都错了,断水剑早被丢在了一边,司马流可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的司马流?!
不知是因为那两个耳光,还是一迭声的道歉起了作用,卫有刀终于慢慢归于平静,杀气甫一消失,四肢也渐趋疲软,直到不再挣扎。
司马流趴在他上下起伏的胸前,那里透着一丝丝温热,恰似一波碧水,潺潺如绢,漫延到他四肢,再从后脖子爬上了耳根,最终在彼此的吐息间盘桓。
“砰”、“砰”、“砰”……
这是什么?一声一声,煞有节奏,像鼓点的节律,旷达致远。
这是心跳,对方的心跳,居然如此清晰,仿佛……是从自己胸臆中传出的一般……
不对了,一定是哪里不对了。司马流喃喃出声,一时竟懵懵然不知所云。他这般钳手钳脚地压着卫有刀,这夜阑人静,幕天席地的,就像……就像……
心儿一跃而起,卡在咽口探了个尖尖头,要上上不去,要下下不了,一阵紧似一阵地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的清水暧昧,我认为是比肉肉更美好的存在~~
☆、第十四回
回忆上了闸,停在最离谱的那一部分。斯事已远,而当下,摆在司马流面前的是一次艰难的抉择——
继续袖手旁观,还是挺身而出?
看看那冯清河手里的刀,又看看卫有刀,司马流咽下了一口唾沫,随即左肘微屈,右手再次探出,抓住了寒铁剑鞘。
七尺男儿,当断则断,这般婆妈却是作甚?!
“无柳山庄,冯清河?”
无巧不巧的,卫有刀突然发问,将司马流的拔鞘之声盖了个严实。
“不错!”冯清河道。
“好,”卫有刀沉声道,“爷爷记下了。”
没有司马流预想的癫狂,甚至不见半点恼怒,仿佛冯清河夺走的不是他的兵器,却只是一块废铁而已。
司马流舒了长长的一口气儿,一时间百感交集。
“冯某有幸。”
冯清河应着,举刀在前一划,定了个起式。司马流见状抽了口凉气:这分明便是卫有刀的招式!
卫有刀也是一惊,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心道:学得一招半式,却不见得每一式都能教他学了去。就好比依样画葫芦,充其量只能摹个架子,未必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
除了温祁,其余席辜二人也同卫有刀打着一般的思量,都不信那冯清河当真可在短短一炷香的时辰里照搬对方的看家刀法。
于是乎卫有刀冷声哼笑,摆出了和冯清河一模一样的起式。众人看着倒觉得有趣:这二人仿佛都在和自己叫阵一般。
不承想这话最终却应验在了卫有刀身上。
头几刀挥来,冯清河就给了卫有刀一个下马威。近乎随意的出招,却是刀刀不落空,直取对方要穴命门,卫有刀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专心应对。二人单刀对单刀,茅屋之内,只见得刀光乍起乍灭,只听得双刃对撞之声不绝于耳。
看不懂的看热闹,看得懂的却瞧出了门道。在场众人的武功都非泛泛,十招才过,惊叹声已此起彼伏,不过这惊叹却是给冯清河的。
谁能想到,这冯清河出的每一招,居然都是卫有刀刚刚使过的招式!只不过和方才软绵绵的试探比将起来,冯清河的招式威力十足,竟似集了辜鼎天的刚猛,以及席钊的轻灵。
这还只是他们肉眼窥得的管蠡之见,至于漏下的那些,却只有卫有刀自己最清楚了。
对手与己师出同门,招数一路,原本便是武林中人一大忌讳,好比自己与自己相斗,破绽死门都一样,胜负委实难料,别说克敌,能全身而退已属万幸。而卫有刀身负奇毒,前两战又伤损耗力,冯清河针锋相对的十几招应付得有多吃劲,可想而知。
原来方才那冯清河一味退避,却是在偷学刀法么?然而试问这天底下有谁可在区区一炷香的时辰内偷学到对手的招法?!
温祁蓦地记起了一个人。
约莫三十年前,其时昭义之乱初定,又逢吐蕃与大唐国势此消彼长的至要节点,失地河潢归复之声水涨船高,各路起义军摩拳擦掌,纷涌出一大批武林士才,一时,江湖风云色变,高手辈出。
而关中一带最为出名的,莫过于号称“无刃之剑”的空空子了。
所谓“无刃之剑”,意即随身不配兵刃,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通晓,且能掠人之刀、剑、枪等为己用,堪称一代奇枭。江湖上对他褒贬不一,多半也是因为这夺掠行径不齿于正道。其本人却对此颇不以为然,干脆自诩“空空子”,以示自己两手空空闯荡天下,大有傲视群雄之姿。众人忌惮他诡奇的武功路数,明里不敢拿他如何,便大多跟着叫了,只是权当作了讥讽。叫的惯了,空空子的真实名姓反被世人所淡忘。
当然,三十年前温祁尚未出世,诸上掌故几乎都是由父辈口中道出,因为空空子叱咤江湖五年后便急流勇退,去向不知,也有人说,他是被仇家给杀了。
不过这空空子当年已逾而立,现如今怎么也得是个小老头儿了,看冯清河却年纪甚轻,差不了他几岁,老态全无;退一步说,就算易了容,这声音也对不上号,除非那空空子还有变嗓换声的本事。
这边厢温祁念转幽幽,小差开到一半儿,忽听得身旁席辜二人“呀”的一记轻呼,要紧回神儿看去,才发现不过一盏茶功夫,冯清河便将第二把刀也占为了己有。
那冯清河没给对方一丝喘息的机会,双刀在手,连挑带砍,比划间更为游刃有余。卫有刀左躲右闪,捉襟见肘,躲的却都是自己的招式。看来这冯清河要的不仅仅是一场胜利,就连一个武者的尊严也要践踏。
没想到这卫有刀最终却是要输给无柳山庄的一名普通弟子,这糗事儿要传出去,“惊魂刀”铁定会成为武林一大笑柄,这辈子都别想再抬头做人;而卫白老儿的那本秘籍,迟早也是我温祁的囊中之物……
温祁被自己这番一石二鸟的盘算戳了心窝,不禁得意洋洋,笑而不语。
他这里心花怒放,坐等着收获渔翁之利,卫有刀那边则险象环生,转眼胳膊大腿又添了大大小小几道血口子,虽未中要害,流出的血却也染红了大半衣裳。冯清河攻势越来越凌厉,目标也由大而小,逐渐瞄准了对方各处经脉要穴,而卫有刀却越来越慌,饶是他也熟谙几套防身的拳脚功夫,此刻却只觉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心口一阵腥气儿堵将上来,竟张嘴“哇”的喷出一大摊血。
与此同时,冯清河的双刀也招呼而至,刀尖儿自左下朝上斜挑,直破肚腹气穴!
“住手!”伴随一声大喝,只见场中一线剑光闪过,冯清河突然往后疾退,手中双刀连砍。剑光暴涨,密如屏障,“锵啷啷”,两把刀险些儿脱手。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手”字尾音未落,局势已急转直下。众人这才看清,出剑的是司马流,那冯清河呢,正捂着从虎口处成串儿淌下的鲜血,看来受伤不轻。
一个圆圆的物事也在他们脚边“哧溜溜”打着转,转了一刻方才缓下。温祁觉得那玩意儿好生眼熟,定睛一瞧,却是个大夫碾药用的铁碾盘。
那个曾经打败过他的碾盘。
带棺居士,卫白,出手了。
他出手了!
司马流精神大振,断水剑高举过顶,在空中平绕了几环,剑气激荡如虹贯日,将席钊和辜鼎天推得踉跄失足,温祁也被那剑气逼退了几步,堪堪稳住脚跟。
“接住!”
又是一声大喝,长剑突然离了手,被司马流大力一掷,直向卫有刀飞来。
原来方才这司马流逼退冯清河,本想着顺便击落对方兵器,岂料这冯清河当真了得,在自己与卫白联手夹击之下竟还能拿得住刀,定力委实高深。他两个既已出手,一场恶斗在所难免,那卫有刀没了兵器,便犹如俎上鱼肉,随时性命堪忧,当下,只有将自己佩剑给他用以护身了。
卫有刀咯血之症复发,这时却只听到司马流要他接住,当下便强忍喉间翻涌的血气儿,下意识抬眼望去,似乎是一把剑当空飞来,便伸手抓了剑柄接过了,再看,却不由怔住。
是断水剑。司马流的断水剑。
曾经一心一意要夺取的断水剑,此刻,正被他自己牢牢握在手心。
再抬眼,那人正隔空殷殷望来,眼中蓄了一池柔波,还筑了一道名为坚定的堤。
这眼神,似乎,在哪里,也见过……
卫有刀一手捂了心口,一手执了断水剑“唰唰”提扫,剑尖指地,流光满锋。
☆、第十五回
作者有话要说: 论司马流与卫有刀的jq是如何传遍江湖的……
那一日秋夜,咸阳,白桦林。
“啾啾——”
不知名的鸟儿振翅飞过,一串啼鸣划破夜空。
卫有刀奋力抬了膝盖顶开身上的司马流,就地一骨碌爬起,黑幕中刀光一闪,呼啸声急而促,倏忽到了前方丈远。
司马流腹下吃痛,却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提衣摆,箭步追了上去。
几乎同时,他两个都察觉到这附近有人埋伏。但司马流尚不知来者身份,又恐卫有刀伤及无辜,便提剑纵跃,欲抢先一步将对方拿住。
岂料那卫有刀似乎片刻也等不得,刀光又是一闪,由后至前划过长长一道银线,听声音竟是双刀齐射,分明是打算置人于死地。
“不可!”司马流失声惊呼,奋足疾冲,身子几与地面儿持平,右掌一推一送,断水剑也跟着飞了出去,虽后发而先至,转眼追上了双刀,只听“喀喀”两声,竟分别自两刀刀侧擦过,使之方向硬生生偏了一厘。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刀光尽处,那埋伏者惨兮兮地“啊”了一声,好似受了伤,但脚下未有片刻顿歇,料是没伤着要害,却到底被他捡了条命去。
原来那司马流掷剑之时在手腕上施了个巧劲儿,飞剑走得并非直路,而是拐了个小弯儿,正好打在那两把刀上。这一剑,力道方向都捏得极准,没有积年累月的修习是万万办不到的。
眼见得来人死里逃生,卫有刀气苦,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黑影遁远,消失在密林深处。
“‘小飞鼠’宁缺?怎么是他?”司马流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长相,不由一阵狐疑,心道此人只是个喜欢插科打诨的混混儿,武功算得上中庸,平时爱赌点儿小钱,喝点儿花酒,吹点儿牛皮,但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自己与他更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夜怎的却教他给盯上了?
难道……
难道,“小飞鼠’的目标是他?司马流收回目光瞅着眼前那人,心道:这家伙兴许又在外头惹了哪门子臊了吧……
他这般猜东想西,目光却牢牢锁定了卫有刀。后者背向着他,发髻早在方才的打斗中散了,长发披了一肩一背,还夹着一两片白桦叶儿。这光景却又让司马流想起适才他两个喘息相交,抵身相亲的那一幕,舌苔突然有些发干,青肿的半边脸颊倒不怎么痛了,却是辣得厉害,直把另一边也辣得通红。一心盼着对方能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来打破这僵局,偏生那人无知无觉,原地杵着半天也不见动弹。思及他的一把刀还孤零零落着单,司马流只好自认倒霉地叹口气,循道儿折返了去捡来,递了手道:
“喏,拿着。”
话儿说得不响,却令对方微微一震,仿佛才回过神一般,头转将来,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一招着实厉害——司马流登时陷入茫然,吃不准对方是喜是怒——慢着,喜从何来?这事儿闹的,又是夺刀又是打耳光又是……还把个不速之客给放跑了,他不生气那才叫有鬼。
“拿着。”
司马流又道,声调儿却越发轻缓。
说轻缓并不贴切。好好的两个字,无端端被取了骨拔了筋,软趴趴地匍匐下地儿,滋生出一副叫做“讨好”的情态。
卫有刀眉峰一竖,他最是厌恶谄媚乞怜之人,哪怕是向着自己。正要张口开骂,不防对上了一道坚定的眼神,眼中却哪有半分虚情?斯人如他,纵是讨好,却也坦荡真诚。
半肚子火被浇了个精透,卫有刀接过刀,一时只哑然无语。举了袖擦擦额头,擦下一把汗水,有他的,也有司马流的。那人眸光殷然,反射出月下那个江湖弄潮的清狂映象,几分难舍,几分难言。
舍,舍得下花花世界,舍不下心之赜隐,舍得下浮华云烟,舍不下一生执念。
而今,断水剑被一双伤痕交错的手紧紧攥住。人如剑,锐藏眉底;剑如人,怒极嗡鸣。
“你们……要造反么?!”
温祁勃然大喝,桑叶扇遥遥指住司马流颈侧命脉,却也不敢贸然出手。
“温少堂主,三局两胜,卫有刀既已胜一平一,便算再败一局也不输了。”司马流振振道。
“不输?方才的规矩怎么定的,却全当它是放屁么?!”温祁冷笑,口不择言地吐了脏话。
“什么规矩?”司马流道。
“问问你的卫有刀吧!”温祁冷笑连连,特意加重了“你的”二字。
“呵!”卫有刀回之以冷笑,“不错,爷爷是说过,你们赢了就任打任杀,输了就滚。不过——”眼帘眯阖,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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