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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门雪 第3节(3/3)

作品:《杜门雪

梢处挑衅气色尽染,“现下爷爷便是反悔了,你又待如何?”

    “你?!”温祁扇指卫有刀,气得发抖。他自小被捧在掌心儿里长大,东风堂雄踞关中,身为温老堂主膝下独子,旁人巴结尚嫌不及,入耳入目皆是好声好颜,却哪里遇到过这般蛮横无理之徒?一时竟被呛得说不出完整话儿来。

    见情势不妙,席钊与辜鼎天两个都有些动摇了,那席钊更是一个劲儿朝辜鼎天丢着眼色,目光不住往门口瞟去,示意他趁乱一块儿逃走。

    辜鼎天又何尝不想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正要动身,却又转了念想道,若此时临阵脱逃,事后东风堂那边却不好交待。雷土帮已在关中扎下了根基,而关中武林遍布东风堂的势力,抬头不见低头见,没要得搞僵了关系;再者,带棺居士的“秘籍”尚未到手,就这么一走了之太也不甘,大不了横下心来冒次险,哪怕翻了看上一眼,也值了。

    主意打定,再不理会那席钊,陨铁板斧“呼”地作势抹向卫有刀的脖子,堪堪只在一尺之遥停住,洪声叫骂:“奶奶的臭小子,出尔反尔,卑鄙无耻!”

    这辜鼎天倒是乖觉,这么一帮腔,明摆着便是站到了东风堂一边。温祁如是想着,又拿余光看了看席钊,眼见那家伙缩首缩尾的心虚模样,气儿便不打一处来。

    “辜帮主侠肝义胆,豪气盖云,顾某钦佩之至!”温祁盛赞着,忽尔矛头一转,“席护法,你倒也评评理儿,这卫有刀,该杀不该杀?”

    那席钊正自左顾右盼,冷不丁听得东风堂少堂主转来问他,慌道:“该、该杀!自然该杀!”

    “席护法倒也英勇。”温祁摆了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司马流上前一步,抱拳长揖道:“辜帮主,席护法,在下久仰二位大名,今日司马流便班门弄斧,请二位讨教几招,望二位赏脸。”

    这是下了战书了。辜鼎天龇牙大笑:“哈哈哈好!就让你小子也见识见识辜某的勾扇双斧!”

    “司马少侠!”双方正要开打,温祁却忽然出声唤了司马流,道,“阁下这般费尽周折,在下看来真真大可不必,先不说阁下和居士前辈联手也未必能赢得了咱们,就算赢了,日后江湖上也会传阁下与奸贼沆瀣一气,少不得为正道排挤,甚而与那姓卫的一块儿被当作魔头追杀。为着一本武学秘籍,何苦弄得自己身败名裂!划不来,实在划不来。”

    司马流一愣,全没料得温祁竟然口出此言。他又不傻,这几句话如何听不明白?这时候对方扯了“武学秘籍”出来,话儿里兜了个弯,赫然便成了是这司马流居心叵测,要将他们一一放倒,好独吞那本秘籍。堂堂东风堂少堂主,却陡然使了个阴损的离间之计,令人防不胜防。

    旁人误会也就罢了,可是那个人,却万万不能教他……

    温祁眼瞅着司马流仓惶后望要看那卫有刀脸色,心中一阵冷笑。怪只怪这司马流死性不改,自甘堕落,处处维护贼人与东风堂作对。也罢,你要维护,便让你维护个够吧!且看你们如何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第十六回

    一代游侠“断水剑”司马流因为温祁的几句挑拨慌了手脚,仪态顿失,只眼巴巴看着卫有刀,忐忑不安尽形于色,屋内众人无不瞧得清清楚楚。那卫有刀却只作没看见,咳了两声,对温祁道:“你这人管得倒宽,别人想怎样都是别人的事儿,你又怎知,不是我卫有刀,要败坏司马流的名声,故意引他入的套?”

    司马流一呆,内心飞快地转了数念。

    温祁听了则是大喜,没想到这卫有刀竟然傻乎乎地给他推波助澜,当下趁热打铁地点火道:“听听,啊,你听听,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司马少侠自作多情而已!可怜啊可怜!”

    “自作多情的是你!”

    这厢尚在长吁短叹,卫有刀忽扬声大喝,长剑一送,干脆利落地刺中了近侧席钊的腰胯处。这一招声东击西使得突然,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司马流却几乎与卫有刀同时出手,左右横掌分别拍向温祁与辜鼎天,再飞起一脚踢开了欲拔剑反击的席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一般地干净利落。

    彼时温祁只顾防着卫有刀,对司马流的注意稍一松懈,便吃了苦头,和那辜鼎天一道被掌风震开五六尺。幸好他内功底子厚,借着退势卸去了几分掌力,堪堪将身形扎稳,否则这一跟头若摔将下去,洋相可就出大了,莫说温祁,整个东风堂都会被中原武林所耻笑。再抬眼看那司马流,却哪里还有半分忐忑模样?端的叫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眼中含着半愠半喜的张狂。

    知道又被司马流耍了一道,温祁直悔得肠子发青,再回想起当时司马流的站位,分明便是择了个最易于攻守的角度——攻的是他们,而守的,自然便是他身后的卫有刀了。如此明显的用意,饶是他温祁玲珑剔透,居然没能洞察,失策,失策!

    这般细想来,竟果如那卫有刀所言,是他温祁总抱着一丝侥幸,指望能收揽司马流入东风堂,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

    温祁懊恼已极,面露狰狞,右腕青筋一暴,折扇“噗”地脱出了手,其势之快之轻,仿若一枚袖箭,朝司马流眉心飞去。

    这招可谓凶哉,但扇子的攻击性终究弱了些许,故而飞到一半便为司马流抬手擒住。眼底白光一闪,剑气已割破了他肋下三层冬衣,要紧左掌拍出,那剑光却又神鬼莫测地从右肋来到左腋,趁他出掌之隙疾刺腋下空门。

    这便是温祁的剑,也是东风堂独具一格的剑法——“四海游龙”。剑如游龙,从四海来,往八方去,萍踪无定,来去无痕。大凡以迅捷见长的招数,杀伤力便会相应削抵;而这“四海游龙”却恰恰相反,出招越快,攻势越猛,只消一击中的,就足以重伤致命。

    司马流临危不乱,右掌跟着自左肋拍出,以之为原点,整个人贴着那把剑斜身疾旋一周,已到得攻击范围之外。险险避过了这招“四海楼龙”,聚了力正要再发两掌,不料右腕内侧一痛,指尖松开,那把玳瑁桑叶扇顷刻间又落回温祁手中。司马流却不去夺,急急缩手,左掌朝前猛推。长剑已在他右腕上划了一条小口子,冒出了点点血珠儿——这就是方才温祁刺他右腕的那一剑,实在迅过电雷,也亏得司马流身法高超,定断果决,及时缩回了右手,否则这一剑势必要伤了他右手经脉!

    温祁步步紧逼,司马流连连出掌,一时只见得二人之间影影绰绰,剑与掌幻作了虚有一般,快得根本教人无法看清到底是哪个在出招,哪个在防守,哪个又占了上风。

    难解难分之际,司马流蓦地一声长啸,双掌齐收齐推,身形向后荡开三尺。温祁抢步欺上,一把宝剑终于显了形,倏忽直刺,眼看就要点上对方掌心,突然只觉剑身一凝,另有一股内力迎面冲来,竟似要将他自身内力冲散。

    温祁大惊,忙抽剑后撤,剑锋却被一件铁器狠狠砸到,虎口阵阵地麻。少堂主双目圆睁,犹不相信似的瞪着那个砸到他剑上的物事。

    一把……刀?

    这是什么刀?尖细纤长,薄如蝉翼。兵器谱中没有它的位置,因为它根本就不是兵器。

    这是刮刀,大夫郎中替人开肉刮骨的手术刀。

    “温少堂主,”卫白手执刮刀死死抵住蚀刻着蟠螭纹饰的剑身,力道之大,竟不容撼动分毫,“司马少侠赤手空拳,便胜了他也不光彩。你有折扇和龙王剑,我有碾盘和刮刀,我,才是你的对手。”

    他说到“龙王剑”时,司马流微微一惊,才知东风堂老堂主温恪已将随身宝剑龙王剑传给了温祁。这把龙王剑,曾伴着年轻的温恪历经一百五十余场大战,小打小斗更是不胜枚举,每战过处,所向披靡,未尝败绩,相传却有一半是这把绝世宝剑的功劳。人近中年,温恪创立了东风堂,功成名就之后便娶妻生子,安稳下来,也绝少再亲入江湖。是以司马流虽出道已八年,却从未与之谋面,更别说见过龙王剑了。

    不只是他,江湖年轻一辈中几乎都无人有幸得见。而卫白年逾不惑,又是温恪故交,对龙王剑自然不会陌生。

    温祁在卫白说话的功夫,连催了数回内力,那刮刀却仿佛粘住了剑身似的,推也推不动,心惊于这般功力之浑厚,嘴上却道:“居士前辈言重了,家父与前辈交情尚在,晚辈又怎敢以下犯上?”

    “打不赢我,那本秘籍你也别想要了。”卫白道。瞧他语轻神淡,却是字字逼人,冷漠中现出三分鄙夷。

    这父子两个,果然都是一般样的奸佞刻薄。温祁恨恨想着,又寻思这卫白功夫了得,他自是比不过,但若能和那个叫冯清河的联手,胜算可就大得多了。冯清河虽然受了伤,但他武艺高强,应无大碍;司马流没了剑,攻击已大打折扣,就由辜鼎天去料理;至于那个卫有刀,更不足为虑。天已擦黑,算算时辰,东风堂的弟子也快到了。

    思虑停当,温祁冷冷一哼,高声道:“前辈终于肯承认那本秘籍在你手中。好,大伙儿可都听见了?今日,咱们定要从这伙贼人手中夺下秘籍,为武林守住这朗朗乾坤!”

    “‘朗朗乾坤,不破东风’,好个朗朗乾坤,好个东风堂!”司马流连声叫好,心底却酸涩异常,这酸涩逆流而上,尽数化为怒笑,“如今这世道,竟已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了么?!”

    “司马少侠少在这儿信口开河,”说话的却是辜鼎天,“卫有刀作恶多端,你们却一直包庇袒护,自也绝非善类!”板斧举了一挡,正好隔断了司马流与温祁,“先前不是说想来过几招的吗?辜某奉陪!”

    司马流星眸扭转,眼裂处寒涟如剑,冷声道:“那就得罪了!”话音刚落,就着拱手的姿势猛然向外一拨,击向对方双斧劲风最疏的一处……

    那厢头龙王剑与刮刀尚在胶着,温祁卫白两个都是明面儿上仪态从容,暗地里却较着真劲儿,内力催动之下,双方的衣袂摆缘皆鼓涨而起,乍看之下不分轩轾。然而试想卫白二三十年的功力,又岂是温祁一个年轻后生比得的?温祁明白,对方分明是有意拖延,只待他内力耗竭,便可不战自胜。

    虽懂得这厮险恶用心,温祁却并无撤力换招的迹象。

    他在等对方出手。前辈不出手,他也决计不出,无论如何,东风堂光明正大的招牌可不能砸在他手里。

    卫白忽地一松劲力,撤下刮刀,眼中鄙夷之情更甚。温祁见了大为不悦,一口气堪堪缓过,有心要显摆下风度,拿剑一挑地下跌落的碾盘,碾盘径直飞向卫白,却不急不狠,也没照准他任何穴位脉门。

    “前辈,请出招吧!”待卫白稳稳地将碾盘接住,温祁立剑贴指,开口道。

    “你先。”卫白只轻轻吐出两个字,竟是丝毫不为所动。

    温祁看了一眼一旁酣斗的司马流辜鼎天二人,再瞥了瞥角落里的冯清河,做了个计较,高喝一声:“晚辈便却之不恭了!”龙王剑挽作霓虹,冲霄拂日,又似轻云,袅袅出岫,刚柔并济,乘御东风。

    回过头来再说那席钊,自被卫有刀一剑刺中左侧腰胯,便就此伏地不起——倒不是当真命中要害脱了气力,卫有刀动不得内力,两人又相隔数尺,那一剑仅仅刺入了皮下半寸,连脏腑也未伤及,哪里就会一击而倒?只是那席钊是何等样人,向来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主儿,这一剑却正好借了他个坡儿,他就坡下驴,一双招子又开始四处乱转,铁了心要寻机抽身离开。

    没转得几下,突然打了个寒噤,依着武者本能缓缓转了脑袋向一旁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却是被唬得白了脸色。

    一把剑,一把寒铁打造的断水剑,森然矗立在他后方左侧三尺开外。但真正让席钊害怕的,不是那把剑,而是拿剑的人。

    卫有刀拄剑而立,聚了一天一地萧杀,瞪目俯视着佯装伤重的席钊。

    作者有话要说:  注:

    蟠螭纹:民间有龙生九子,蛟和螭都是龙子的说法,而蟠则指“盘曲而伏”。古代表铜器上的蟠螭纹,其身体和腿似龙,而面部似兽。此纹于商、明、周,是春秋战国和汉代玉器上的主要纹饰。战国的蟠螭纹,圆眼大鼻,双线细眉,猫耳,颈粗大且弯曲,腿部的线条变弯曲,脚爪常上翘。身上多为阴线勾勒,尾部呈胶丝状阴刻线。汉代,眉上竖且内色,眼眶略有下坠,鼻梁出现了细线划纹,身体与战国时没有差别,只是尾部出现由两个卷纹只有三条腿。南北朝时期,眼睛稍长且有弯度,嘴边两腮多有凹槽,头上有的长角,有的无角,腿短,一般前腿只有一个,所以也是三条腿,有时,前腿伸出一点作为第四条腿,尾部的卷云纹较以前宽了一些。宋代,最大的特征是在鼻子下有一条很宽的阴线,极富立体感。元代,头额宽而高,其眉、眼、鼻、口都集中在整个面部的下方,仅占面部的三分之一,颈项低下,许多地方已被发毛掩住、上升、伏地、盘旋等形象,其气势磅礴,形态美观。直至清代,则出现了以前各个时代均未有的独特纹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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