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策_第13章(1/2)
作品:《太子策》
杨勇立于堂下,一言不发地听着群臣各抒己见。回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同样也是一言不发地在一旁,不过那时候的自己,因为明白太子没有带病出战的道理,故而只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故而最后领兵南下,最终灭了陈国的,正是杨广。这份功绩,不仅使得他越发深得父皇母后的喜爱,在军中也有了长足的威信。
但今生,杨广已然无法领兵,以杨坚的性子,与其将这份军功交予外臣,不如交予自己的儿子。而他余下的四个儿子中,却未必是人人都能独自挑起这个大梁。
杨勇心中澄明如镜,知道自己虽然不能如杨广一般,做到事事如杨坚之愿,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选择不会是别人。
太子领兵,既然已经开了先河,便不怕会有第二次。
于是这一次,他没有如过去一般,主动请战。毕竟不久之前,杨坚曾因为自己的抗命而发过怒,必要的时候,他不得不藏拙,表现得漫不经心一些。
故而此时此刻,只在一旁静观其变,等待着杨坚的命令。
果然,待商议到最末,拟定出征将领的时候。杨坚沉吟半晌,点了高g等几个得力的老臣为副将,却最终还是唤杨勇上前,拟为主将。
杨勇捉摸着他的心理,起初只道自己过去抗命在先,不敢担此大任,应多多在宫中思过。
杨坚闻言反倒笑了起来,只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此一语轻轻拂过。
杨勇这才拱手领了命,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
入夜,杨勇在书房内,将自己很早便开始收集准备的,保藏前世与今生的,所有事关陈国的资料一一拿出,整理,翻看。
纵然是重生,然而世事终究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故而他也需要做到完全的准备。
他便这么独自一人忙碌到半夜三更,不知疲倦。
实则杨勇心里也明白,这一战的意义如何。
灭陈之功,无疑是稳住他太子之位的最后一道强有力的推动力,灭突厥加之灭陈,这两道军功在手,太子之位便无可撼动。
另一方面,这也是向证明自己并不输于杨广的一次机会。不对旁人,只对自己正名。至少,他在重获一世之后,是能同这人堂堂正正、一较高下的。
虽然这样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白日同冯成的对话,便也跟着浮上了心头。
再世为人,他抛却过去的昏聩无能,曾决心要做到狠绝无情,不想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说“心善”“仁善”。杨广如是,冯成亦如是。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原本如止水一般平静的心,竟微微乱了乱。
为何偏生是对他……终究下不了狠心?
正此时,轻微的叩门声忽然自门外传来。杨勇收了神,冲外面道:“何人?”
女子纤细柔美的声音答道:“回殿下,是臣妾。”
见是萧美娘,杨勇才微微放松了紧绷的心绪。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进来罢。”
“吱呀”门被轻轻打开,一身淡衣的萧美娘徐徐而入。
杨勇看着她道:“这么晚了,如何还未歇着?”平素里虽然日日朝夕以对,但杨勇一心只顾念着国事,极少如此刻这般仔细地打量她。打量之下,却只觉得近日她身子似乎显得丰腴了几分,也更添了几分成熟的美艳。
“见夫君久不回房,臣妾也无心睡眠,实在忍不住,便想着来看看。”萧美娘扫了一眼杨勇桌上的凌乱物件,“殿下 ,军务固然要紧,只是殿下千金之躯,也须得仔细留心才是。”
杨勇低低地“嗯”了一声,只闻言道:“今日可能要晚些,美娘还是先行歇息去吧。”实则心里对她的话,也不过是听听而已,并不十分上心。不单是因为平素里听得太多了,更因为他是当真无暇顾及。
只愿灭了陈国,大势定下之后,能有机会好生调养调养罢。
听闻此言,萧美娘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温顺地回身离开。她定睛定睛看着杨勇,半晌后迟疑道:“有一事……美娘思量着,虽然时机有些不同,但无论如何也当说与殿下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居然比我想象中的完结的还要快……
写着写着,突然发现……居然没多少了?!( ⊙ o ⊙ )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听闻萧美娘之言,杨勇起初是惊,继而转喜。然而末了,却是陷入长久的沉吟。
萧美娘七窍玲珑心,已然看出他顾虑所在,便柔声道:“殿下放心,此事媚娘自会瞒下,直至殿下离京之后。”
杨勇低低地“嗯”了一声,道:“却教你受委屈了。”
萧美娘笑了笑,只道:“为□室,自当为夫君分忧。美娘一介女流,能做到的,也仅止于此了。”
杨勇抬手抚了抚她的手背,不再说什么。
萧美娘迟疑片刻,心中有话要说,几番辗转,却终是没有开口。只是欠身一礼,退出门去。
她还记得杨勇领兵北上迎击突厥之前,二人之间曾有过的对话。她知道即便自己没有那样的暗示,杨勇也明白,杨广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个不可小觑的威胁。
虽在深闺之中,但那日战事的经过,她也多多少少地听过些许。旁人或许不知,但她却看得清明:杨勇只怕终究还是下不了手。不论是因了手足之情,抑或其他。
杨广身体健朗的时候,他无法置他于死地,及至对方如今双目失明,他显然更不会出手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萧美娘这几日只觉得惶惶不安,仿佛有什么悬在心口,无法下落。
*****
大军定于明年开春时候出发,然而在此之前,杨坚却不知何故,染病在身,一连数日没有上朝。
杨勇来到寝宫的时候,杨坚正靠坐在床头,神色恹恹。独孤伽罗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人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关爱和忧虑。
二人夫妻几十年,结发之时便杨坚便许诺,自己以后所有的子嗣,都只会是独孤伽罗所出。杨坚称帝之后,独孤伽罗眼见着他宠信其余女子,虽曾采取过些许非常手段,致使二人对此时有矛盾。然而毕竟彼此间情意,不会有假。
只是那样目光,一瞬间,竟让杨勇觉得似曾相识。
同样的情形,同样的目光,却在另一个人眼中看过。
这样的念头一起,让他不禁在原地一怔,忘了上前。
而这时,独孤伽罗已然注意到杨勇的到来,道:“勇儿,你来了。”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杨勇收了神,举步走上前来。
床头的杨坚侧头看向他,微微颔首,眼中神色迷蒙。仿佛不过几日,便已然苍老了许多。
杨勇稍稍前倾了身子,低声道:“父皇……”
独孤伽罗叹了口气,道:“不过是前些时日感了些许风寒,却始终不见大好。”
杨勇没有说话。
杨坚笑了笑,对独孤伽罗道:“不过是区区风寒而已,这几日正是在病头上,故而身子虚了些。这药也服了,歇息也歇息够了,不消几日,自然便好。”
独孤伽罗抚上她的手,含笑点头。
杨勇在一旁沉默了半晌,忽然道:“父皇身体有恙,儿臣行军在外也不得心安。故而恳请此战更换主帅,儿臣愿侍奉在父皇周围,直至父皇恢复康健。”
此言一出,其余的二人俱是一惊。不过独孤伽罗是惊讶,杨坚,更多的却惊喜。
杨勇看在眼中,低垂了眉睫,只愈发做出恭谨的模样。
他还记得前世自己的父皇身体抱恙,而他不过是没有如杨广那样,格外殷勤恳切地侍奉左右,及至被废的时候,便被扣上了“不孝”的名头。
对自己的生身父亲,他当真是不孝么?
自然不是。杨坚在病中时,他事务缠身,一时无暇,便辗转向御医打听了消息。知是小疾,便也放下了心,只想着待时间空余了,再前来探视。
再者,那时的他也十分不喜各种场面上的做作之举。至亲抱恙,他愿端茶递水,一言不发地侍候在侧,却不愿威心地做出些洒泪之类的举动。
只是这些回想起来,都只能是引以为戒了。
很久之后,他也明白,自己以为的并没有任何意义,只要他现在还是太子之身,为人臣子,那么他的父皇,当今陛下的想法如何,才是最重要的。
他今日之言,自然绝非出自本意。也知道,杨坚也不会为了区区寒疾更换主帅,亦或是延后攻打陈国的计划。
但这样的话,他不得不说出口去。
短暂的空白之后,独孤伽罗看向眼见,并未立刻说话。而杨坚却是懒懒一笑,道:“勇儿此言实在过甚。你这份孝心朕心中有数,如此便足够。你且记得,现金最重要的事,便是打下陈国,生擒秦叔宝回来,这便是治愈朕这疾病最好的良药。”
杨勇闻言,便也不再坚持,只拱手应下,并表示一定不辱使命。
*****
从杨坚寝宫退出之后,杨勇在回廊上立了片刻,便径自走出了宫。
马车已然备好在外面,冯成撩起车帘,扶着杨勇上了马车,便如往常一般对车夫吩咐道:“回宫。”
车刚要动,里内的人却忽然道:“慢着。”
冯成便示意车先停下,靠近车壁道:“殿下有何吩咐。”
车内沉默了一会儿,道:“去晋王府。”
冯成没有多言,照实吩咐。
*****
晋王府中门庭冷落,其时候正是冬日,院中古木枯槁,枝叶稀疏,越发显得清冷寥落。
杨勇裹着狐裘在院中站定,许久之后,下人回报,只道殿下正睡着,不知可需要通传。
杨勇迟疑片刻,道:“不必了。”顿了一顿,“本宫自去看看他罢。”
说着示意下人离开,自己径自来到屋外,抬手轻轻将门推开。
“吱呀”的声响不大,却如刀刃一般划破了整个府中死一般的沉寂。
房内什物同过去并无两样,简单素净,简直不似一个王爷应有的陈设。即便知道这不过是杨广为了迎合父皇母后提倡节俭而做出的假象罢了,但此刻这么看着,却仍是觉出了浓重的冷落感觉。
说起来……倒着实像极了他前世最后的日子。
因果循环,当真如此。
杨勇转身掩上了门,将凛冽的寒风阻隔在外。室内点着炉火,倒是暖意融融,逐渐杨坚并未因为他的病症而加以冷落,待遇依旧不薄。
杨勇走上前去,在床边立定。
杨广弓着身子,将自己掩藏在厚厚的锦被之中,被对着自己,披散着的发缕凌乱地遮挡住了面容。却依旧可见,这是一个极度防备,且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看着面前曾今可恨,如今又分外可怜的人,杨勇长久地一言不发。
一个问题忽然从脑海中弹出:这样的人,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杨勇不得不承认,这个问题,他似乎到现在……也不曾看清。
若说二人最开始,他对自己不过是恶意满满的戏弄,而自己,也只是抱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里,等待着复仇的时机。
可后来呢?
算计之后的放过,匹敌之后的退让,假戏之后的真意……人在局中,却越发说不清。
事到如今,他唯一可以承认的是,自己已然不能下手杀他。无论是他此刻遭遇的变故,抑或其他。
杨广已然为他前世杀父弑兄的举动得到了报应,而如今他若是再下了手,便将成为第二个杨广,成为自己曾经唾弃和鄙夷的人。
故而……他想,即便自己日后登了帝位,也不会亏待于他。而他此刻能得到的,也着实不多了。
念及此,杨勇徐徐在床边坐下,抬起手,拨开对方遮挡在面上的乱发。动作极轻极慢,是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柔和。
半晌之后,他轻叹一声,起身离去。
门再度响起“吱呀”的声音,然后渐渐归于平静。
原本沉沉睡在床榻上的杨广,徐徐睁开了眼,目光有些散乱地落在自己面对的墙壁上。
半晌后,他慢慢道:“出来罢。”
语声落下,房间角落的屏风后,徐徐走出一人来。
正是宇文化及。
他朝门外杨勇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望向床上的杨勇,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杨广一动不动,连目光都不曾移动,只道:“宇文大人想说什么,便直说罢。”
宇文化及看着他,慢慢道:“看来太子对殿下已然释怀,臣或许应当恭喜殿下才是。”
杨广闻言垂眸一声轻笑,依旧不说话。
宇文化及却又道:“可殿下……却似乎是动摇了,这让臣又不敢贸然地恭喜殿下了。”
“动摇……”此番杨广一怔,笑着反问道,“本王有什么可动摇的?”
“情。”只此一字,石破惊天。
杨广仿佛被人狠狠击打了胸口,身子一颤,然而却十分平静地笑道:“宇文大人难得说话,竟这般直率。”
“事有不同,这当局者迷之事,臣不敢迂回委婉。”宇文化及同样是笑,“只愿此事由臣这个旁观者点出之后,殿下心中能澄明几分。毕竟有些事,一旦出手,就很难回头了。”
杨广沉默,盯着墙壁的眼光却慢慢变得深邃,如同暗藏了一把利刃。
“本王知道你的意思,”许久后,他慢慢道,“此事,本王知道该如何决断。”
*****
一月之后,便到了开春时分。大军做好了妥当的准备,只待出发。
临行头一日,杨勇在房中收拾了最后的什物,忽听人来报,只道晋王来访。
这倒有些出乎杨勇的意外,他微微一怔,随即放下手中事情,吩咐让人进来。
杨广是在冯成的搀扶下,摸索着周围的陈设步入房内的。
杨勇走上前去,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对冯成道:“你先退下罢。”
“喏。”冯成应声,与此同时,杨广已然伸出手,朝杨勇声音的来处摸索过来。
杨勇抬起手,轻轻地同他指尖相触,随即那只手便顺势攀了上来,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住。
心头微微一动,杨勇面上却只是任他抓着,没有说什么,表情也没有变化。
带着人来到椅子边坐下,他试图抽手,奈何对方却死死抓着,不肯放。
叹了口气,杨勇微微弓了身子,靠在桌子边,道:“你来做什么?”
杨广望向他,空洞的眼神却给人一种极度单纯真挚的错觉。他笑了笑,道:“听说大哥明日便要启程出发了,这一别山重水阔,也不知何时能再见。”
杨勇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他,道:“不想二弟有一日,竟也会说出如此伤情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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