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聆寒雪夏闻蝉—(9)(1/1)
作品:《冬聆寒雪夏闻蝉》
“咳咳祁荧!咳咳咳……”郁之巽心慌不已,可转瞬扑面而来的黑暗将他彻底淹没,无尽的风雪吞噬了他仅存的感知。
----时间不多了。
十、
“三公子怎么样了?”赵车夫询问道,他刚吃完一碗面。
“睡睡醒醒,好在还能进食,但神智一直不太清楚。”祁荧近乎冷酷地回答,“看来你吃完了?那我们接着赶路。”
赵车夫看着这个瘦得厉害的祁公子,虽听从,也不由叹气:“您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三公子三四天一顿饭,您不能跟他一样啊。”
“我没有。”祁荧的理智让赵车夫胆寒,“我一日三餐从未少过。”
吃一口也叫吃?赵车夫心累:“您别还没到榆颖国呢您先撑不住了,到时候我可不伺候啊。”
祁荧惨白着一张脸,反应了一会,冲赵车夫笑笑:“谢谢你。我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郁家上下几乎没有尊卑之分。”
因为每个人都是真心、平等地对待他人,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有的只是亲密融洽,和谐相处。
“其实也不尽然。”赵车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家对老爷夫人的尊敬是一点不少的,在大公子面前则是完全不敢嬉闹。说白了还是三公子和溪公子平易近人,素来不摆架子耍脾气什么的,我们这些下人才敢跟两位公子如此亲近。”
“郁家似乎……不似表面一般?”祁荧眼神闪烁。
“这……祁公子,我只能说我所看见的。老爷夫人因为长年不在,郁家生意又是二公子打理,郁府的说话权其实交给了溪公子。但溪公子自认身份低贱不肯胜任,实际上郁府还是在二公子手里。二公子是大公子带大的,溪公子却是老爷夫人最疼的,所以表面上郁家分了两派。”
“其实郁家上下如铁桶一般,固若金汤,是否?”
“是啊。”赵车夫控绳左转,“祁公子果真慧眼如炬。郁家若太过团结反是不好,大公子和三公子闹了这么久反而告诉邻里:郁家有裂痕。溪公子说,这样有利于二公子打理生意。这不该我多嘴的,我就不清楚了。”
“你知道的也不少。”祁荧漫不经心地刺了一句,“何溪跟你们的关系比你们跟他的关系还要好?”
“您是说三公子?差不多吧,三公子毕竟还是会出门的,溪公子却是一直在郁府中的。”赵车夫想了想,道。
“是啊,他自然是会出门的,否则,又怎会碰上我这个煞星?”祁荧闻言,低头自嘲。
赵车夫心想这可让我怎么接,开口劝道:“您这样想就不对了。想当年祁姑娘不辞而别,三公子可是萎靡不振了好久,好容易又带回个薰姑娘,结果……唉!可是这次三公子带着您回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又都看见了以前的三公子,那么热情开朗,如风般自由潇洒,哪里还是三年前的冷漠狠戾和十三年前的死气沉沉啊。”
祁荧心念一动,斟酌着开口:“赵大哥,您可以把您所知晓的关于他的过往讲给我听吗?”
赵车夫摇摇头:“这个真的不行,一来我知道的也不算多,二来您为何不等三公子醒来自己问他呢?”
“我问他,难道他会说?”祁荧如墨的眼神中丝丝迷惘隐现。
赵车夫耐心地劝抚这位将来的新主子:“一定会的。您像祁姑娘、薰姑娘一样好,三公子不会辜负您的。”
祁荧眉梢一跳,问:“我和他……你们,不会反感、厌恶?”
“祁公子哪里话。”赵车夫温善地笑笑,直视前方,语带叹息,“这些年三公子有多苦,我们当下人的不是看不见。可就连溪公子也束手无策,无论如何更轮不到我们去劝。我们也真心实意地希望三公子能再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人。至于这个人是男是女,又能有什么分别?”
“你们……都这样想?”回忆起那日郁府两名司阍,看自己的眼神除了欣喜欣慰欣赏,根本没什么负面情绪,祁荧小心翼翼地问。
“您别看大公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挺吓人,其实最宠三公子的人就是大公子了。”赵车夫失笑,“大公子就是太在意三公子,才老是不满三公子带回来的人。郁府上下都看得懂,就大公子别别扭扭,三公子又不肯低头。”
“他……很幸福啊。”祁荧低声道。
“郁府一家人都很好,我能在郁府这么久,也是幸事。”赵车夫深以为然,顺带把祁荧的注意力再转移开来,“您和三公子也会幸福的。”
“这算是……祝福?”祁荧低声笑道。
“这会是事实。”赵车夫平淡道。
祁荧偏了偏头,笑笑:“那就,托你吉言。”
“嗯没问题。”赵车夫朗笑道,“再有一个月,我们就能到榆颖了。”
“嗯……”祁荧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起身进车厢,“我再去看看他,辛苦你了赵大哥。”
“嗨,没事。”赵车夫爽朗应道。
车厢内,炉火正旺,郁之巽躺在榻上,神色安详。
祁荧缓缓倾身,提了提被子,坐下来端详眼前这个男人。
其实郁之巽长相真的一般,顶多算是中等偏上。祁荧阅尽其父后宫佳丽,更是在烟花之地混迹过,眼界自然高了去了,他能对郁之巽死心塌地,不得不说,郁之巽本人的作为至关重要。
从初见,到相处,郁之巽全心全意为祁荧着想,从未起过歹念。哪怕是目睹的祁荧真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没有更谄媚,也未故意冷淡。
这是郁之巽的特别,亦是令祁荧最动心之处。
唇角微翘,祁荧笑得恍惚,竟是有些支撑不住,一头栽在郁之巽身旁。
听得“砰”一声,赵车夫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稳住马匹,一面探进头来,“咦”了一声:“三公子您醒了?”
郁之巽皱着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太累了,你别担心,专心驾车。”
赵车夫连忙点头,缩回头去。
郁之巽摸索着勉强将祁荧放在身边躺好,盖上被子,自己随即也躺下,接着闭目养神。
他隔两天才吃一次饭,是因为他从现在就开始压制“聆冬闻夏”的扩散,虽说让祁荧担心,好歹还能一直保持清醒。如果任由这毒在体内折腾,郁之巽打赌他只能横着进榆颖国了。那时候没了他在一旁看着,万一那鬼医信口开河,祁荧怎么办?
……
祁荧醒来的时候,正巧碰上赵车夫侍弄火盆。意识到自己是躺在郁之巽身边的,祁荧一怔,扭头看了看闭目安睡的郁之巽,按捺住心中雀跃,询问赵车夫:“是你吗?”
赵车夫闻言,停下手中动作,笑笑:“您心里边不是有答案嘛。”
“真的?”祁荧语声颤抖,惊喜不已,“他醒过?”
“嗯,一会会。”赵车夫点头。
祁荧赶紧离开简易床榻,仔仔细细地替郁之巽掖着被角,手忽然被轻轻握住。祁荧瞪大眼,眸中闪耀着欢欣的光,注视着郁之巽的双眼打开一条缝。
“别忧我。”郁之巽哑声道。
仅仅是气音,便令祁荧高兴地几欲落泪。
“别哭。”郁之巽努力扬起一个暖心的微笑,艰难地比划着口型。
“……好,巽……”祁荧喜极,强颜欢笑,哽咽着语不成句。
不知何时退了出去的赵车夫靠在车厢框上,仰头看着浩瀚的星空。如钩之月新上树梢,正以它固定的速度一点点上升。
挺好的夜晚。
赵车夫如是想。
……
一月后。榆颖国。别山山脚。
寒风凛冽,相貌俊美的黑袍青年笔直地站在阶梯第一级正中央,利成一杆□□。风呼呼地吹着,吹得他的袍摆向斜后方飘,竟露出了青年一双修长有型的腿。
这么冷的天,这么凉的石阶,青年非但只披了一件外袍,就连双脚也是□□的,没有鞋袜。
赵车夫停下车,扬声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您身后的路是通向鬼医所在之地吗?”
青年漠然点头。
赵车夫回头对着车厢里说:“这大概只能靠您二位走上去了,我就不跟着了。”
祁荧应了声,赵车夫跳下车来,紧接着下来的竟然是郁之巽,之后才是祁荧。
“啊,三公子。”赵车夫道。
郁之巽“嗯”了声,被祁荧架着,却在打量那名黑袍青年。祁荧嘱咐赵车夫:“赵大哥,您先去客栈吧,来的路上我们看见的那间,‘福临客栈’。”
“好的,祁公子。”赵车夫应下,驾车离去。祁荧扶着郁之巽走上前,正在心里措辞,郁之巽却开了腔:“咳……伤风败俗。”
黑袍青年神情漠然。郁之巽皱了皱眉,紧接着寒风就停了,青年的袍子也跟着停止了摆动。“果然是你。这位----”青年的视线转向祁荧,“你挑的人?”
“白发挑的人。我的人。”郁之巽道,同时搭在祁荧肩上的胳膊滑落到他腰际,“懂?”
“伤风败俗。”青年将郁之巽的原话奉还。
“呵。鬼医呢?男的女的?”郁之巽嘲讽。
“我的人。第一世是女的。”青年道。
郁之巽轻蔑一般闭了一下眼:“看中我的人了?”
青年挑眉:“不行?”
“你是要玩死我?”郁之巽疲惫地叹气。
“他很特别。”青年道,“你不答应?”
“可以。”郁之巽似是累极,不想再继续纠缠,“解药呢?”
“在上面。”青年侧身,露出身后一条长长的石阶路,“走上去。”
“我帮了你,你不帮我?”郁之巽轻咳,倦倦地问。
“我没请你。”青年不领情。
“好吧。”郁之巽道,“扶我上去呢?行不行?”
“好。”青年走下台阶,过来扶他,却对上祁荧的目光。
“祁荧,没事,我认识他。”郁之巽声音很飘。
“我不会害他。”青年也道。
祁荧没再坚持,默默地退开。
“你得上去。”青年道。
“修!”郁之巽急促地唤道,又引得他连连咳嗽。
“我没打算在下面等。”祁荧回答,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巽,你别太天真。”青年冷冷道,同时将人背起,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祁荧这才发现,这名黑袍青年,腿好像不太灵便。
“呵,腿瘸了?”郁之巽附在青年耳边,冷嘲。
“你呢?咳嗽?”青年毫不留情地还击。
“真是要命。”郁之巽微微气喘,断断续续地咳着,“他们呢?也这样?你有知道的吗?”
“闭嘴。”青年这两个字却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而是直接在郁之巽脑海中响起的。
“好好好。我是认真的。我才不信你是这一世恢复的记忆。居然会爱人了?真不像你。哎,你肯定遇到过其他人。”
“啰嗦。我第四世恢复记忆,这是我第九世。”作为修杳的青年继续使用着“密语读心”,以及暗自给郁之巽渡着灵力,以支撑郁之巽使用同一种秘术与自己对话,“慕夜,心疾;婉秋,眼盲。”
“都不太好过啊。”郁之巽感慨,“看来你我这个还算轻的了……你还见过别人吗?”
“没有了。”青年回答。
“我也是,就你一个。真背啊,刚恢复记忆就见到了你。”郁之巽不满。
“巽,你觉得,你就见到了我?”青年却是不赞同。
“你什么意思?”郁之巽一怔。
“丹江国小公主祁雪,不能生育。”
郁之巽震惊:“你……”
“‘聆冬闻夏’的解药是她给我的,你竟不知?她来时,阿虔一直在看她,她走后阿虔跟我说的。”青年陈述道。
“你……咳咳咳!阿雪……”郁之巽剧烈地咳嗽起来。
如果祁雪也是卓承旧部,那还真说得通了。
比如为什么她小小年纪就能制出奇毒如“聆冬闻夏”,比如为什么她会在十三年前不告而别,比如为什么她会将解药留给修杳,比如为什么她能令郁之巽听到一段关于“聆冬闻夏”的介绍……
这一切的一切,恐怕她都以预支生命的代价算过了。
“阿雪……是谁?”郁之巽问。
“我猜不出。”青年的语气第一次有了变化,浅浅的遗憾萦绕在二人心间,“你去寻忆阁,大概能问到----你要去寻忆阁?”
“是啊,祁荧要去,我自然也去。”郁之巽回答。
青年顿住脚步。
祁荧一直默默地跟着,见青年没由来止步不前,他疑惑出声:“怎么了?”
青年回身,直面祁荧,语声淡淡:“阁下爱上了一个混账。”
祁荧面色一变,郁之巽抬手在青年肩头重重一捶:“嗟乎你在胡说什么!”
青年冷笑:“‘嗟乎’?这倒是个好习惯。”他扫了一眼祁荧,歉然道,“没什么,接着上吧。”同时用秘术指责郁之巽,“散魂!不知道?”
“有什么大碍?跟你一样追着人姑娘世世不散伙?我只陪他祁荧一世就好了。”郁之巽平静回复,“你跟她命定是吧?我跟祁荧又不是。他下一世自有下一世的缘分,我没理由干涉。”
“你是说我错了?”青年冷然道。
“我没说。你俩命定,情况特殊。”郁之巽淡淡,“可你终归要负她,咱俩谁混账?”
“你行。”青年说不过他,正巧也到了顶,“还撑得住吗?”一边蹲身让郁之巽下来。
“嗯。”被祁荧立马搀扶住,郁之巽清淡地咳了两声,瞄见青年唇畔隐约的嘲讽,他顿觉不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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