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聆寒雪夏闻蝉—(7)(1/1)
作品:《冬聆寒雪夏闻蝉》
郁源怒视郁泉:“死孩子胳膊肘往外拐?”
“哈。”没等郁泉接话,何溪先冷冷道,“你说这话,可曾将他视为你的亲兄弟?”
郁泉无奈摊手:“大哥你这观点不对啊。”
郁源话甫一出口,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他若非真的关心郁之巽,又怎会暗中调查在郁之巽身边的每个人?
同样的,这点何溪不是不知道,但他看不惯郁源这种作风,似乎读通四书五经,又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便逮着机会刺上郁源一两句,算替郁之巽出气。
郁泉对他这大哥和四弟见面就吵也是习以为常,劝架也随口劝,火上浇油不足惜。
“总之一句话:我不同意。”郁源冷硬道。
“你凭什么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你想让他死你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何溪的问题接踵而至,一个比一个尖锐。
郁泉也不赞成:“大哥,你的确太过了。祁雪姑娘看上去不像那种不三不四的女孩儿,你一句‘来历不明’给人否了。赤薰姑娘那也是洗心革面之人吧,你……手段实在太狠。不是我说你啊大哥,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翅膀硬了啊?”郁源听完了郁泉的长篇大论,冷笑。
“‘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郁泉想了想,答道。
何溪很捧场地假笑出声。
“你们以为插科打诨能完事?郁泉,我问你,违背阴阳伦理之事,你竟可全然不在意?”郁源并不为二人所动,坚持自己的观点。
“这个,圣贤书上好像是不大认可,不过我认为,三弟幸福就好。”郁泉眼神黯然,“大哥,你这些年不在家,你不知道三弟他……”
“郁泉!”何溪真是顾不上长幼之序了,“郁源我告诉你,你一句话我也一句话:有我在,你这次休想伤他!”
“三弟他怎么了?”郁源眼皮一跳,瞪了何溪一眼,追问郁泉。
“我能怎么?”门被推开,郁之巽牵着祁荧大大方方走进来,“大哥,二哥,四弟,好久不见。”
郁源在郁之巽推门的刹那死死盯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三弟,何溪和郁泉则是分别给郁之巽递了个眼神,之后就提防着郁源出手。
要知道,郁源手上那柄剑还是郁之巽送的,神兵利器啊!
郁源努力平复着怒火,慢慢道:“小巽,你……”
“大哥。”郁之巽微微一笑,抓着祁荧的手抬起前伸,“祁荧,我的人。”
郁泉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郁源下一秒就炸了:“祁?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郁之巽微笑不变,若无其事地忽略了那个姓氏。
何溪终于从“提防郁源出手”转成了“观察郁之巽”。郁之巽从来不会跟郁源公然敌对,相反,他一直是努力修复二人关系的一方。今天这么开门见山,唯一的可能,就是----
“想跟我速战速决?”郁源同样看出了郁之巽的目的。
“是啊。”郁之巽继续微笑,“我赶时间。”
“为了他?”郁源指着祁荧,直视郁之巽,“你,要跟我,战?”
祁雪,赤薰,都没有过的待遇。
见状,何溪意外地没有出声,而是陷入沉思。
郁之巽点头:“是。”却不知回答的是郁源两问的哪一问。
“好,很好。”郁源点点头,手一挥,虚掩的门被他以内力冲开。然而奇怪的是,背对房门的郁祁二人就连发丝,亦无微动。
最没资格插话的祁荧在此刻开口道:“我不许。”
“郁家家务事,还望祁公子莫要插口。”郁泉生怕郁源一个不爽冷嘲热讽,抢先出声劝阻。
“他身体抱恙,不宜动用内力。”与郁之巽相扣的手被用力握紧,祁荧不顾郁之巽暗示,坚持道。
“你怎么了?”郁源自始至终没看过祁荧,他虽怒火中烧,但不是瞎了,郁之巽脸色不好他看得见。他气就气郁之巽不爱惜自己也什么都不肯说,还非要来战,不过----
“大哥,十三年。”郁之巽放开祁荧的手,低声笑道,“这一战,在所难免。”又一次避开回答郁源的提问。
他转身,留给一室四人一个背影:“总归要战,还是趁早罢。”来到花园中央站定,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郁源心知他说的对,他看不惯郁之巽带回来的每一个人,郁之巽也不喜他的每一次干涉。的确是在所难免。
所以他绕过祁荧,跟了出去。而占着地理位置优势的祁荧,自然是不会比他慢。
郁泉疑惑地看着岿然不动的何溪,问:“小四?你怎么不去?”
何溪惨然一笑。
一直死命地盯着郁之巽的脸,那家伙面色的微变、睫毛的颤动、眼底压制的痛苦,以及最后的唇语,他全都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
他说:这该死的毒。
屋外兵戈之声清脆悦耳,郁泉按捺不住激动,撇下何溪跑出去了。毕竟郁源和郁之巽的身手那都是江湖罕见,两人的对决一定不简单。
何溪木讷着整理他的药箱,脑海中混沌一片,只余一句“你留不住他”。
可笑他克服了晕血的症状闻着他厌恶的草药味读着枯燥的医书,学了二十几年医,治好了郁家上下大病小病,唯独救不了一个郁家三公子。
“郁之巽!你为什么活着!”
闻得何溪歇斯底里的叫喊,郁之巽下意识觉得糟糕,又止不住愧疚。
……
郁源还剑归鞘,微微气喘,调息过程中默默地观察着他的三弟,之后妥协:“我今后再不干涉你。你要跟他在一起我也不拦你。”又作出一副凶恶的模样对祁荧,“拐走了我三弟,你若对他不好,有你好看!”
祁荧蒙受不白之冤:谁拐走谁的啊?却浅浅一笑:“我会的,……大哥。”
郁源没吱声,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反观郁之巽,平静地粲然一笑,行了个标准的拜兄礼,动作到位且流畅自然:“多谢大哥成全。”
郁源哼了一声,对郁泉招呼道:“我走了。”
“大哥放心去。”郁泉知道这是个大忙人,点头。
郁之巽最后和郁源交换了个眼神,这时,何溪完全破音的吼叫从屋内传出。郁源步伐一顿,回身,见郁泉皱着眉想往回走,被郁之巽拦下:“二哥,祁荧,麻烦你俩在此稍候,我有话跟何溪说。”留下这句话,逃也一般地进了主厅。
郁源走上前,郁泉道了声“大哥”,郁源压低声音道:“小巽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三弟身体不大好。”郁泉坦诚。终归他是郁源一手带大的,跟大哥还是亲些。
“是三年前?为什么早不说?”郁源压着怒气问。
“三弟不让,小四也替他隐瞒。三年前你一走了之,所以不知道。”郁泉道。
“……混蛋!”郁源红了眼,不知骂的是谁。
“他的身体似乎很不好,一咳就见血。”祁荧神色恍惚,喃喃自语,“他说他会陪着我的。他不会有事。”
迎着郁源复杂的眼神,祁荧的双眸纯净而坚定:“郁之巽不会有事。”
……
“你瞎叫什么啊,吓着屋外的了好不好?我跟你说祁荧可是我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吓跑了我找你算账。”被勒令坐在床上的郁之巽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低沉地咳,玩笑不改往常。
“是啊,真是‘不容易’,连命都不要了你还敢跟我提‘算账’呢?”何溪咬牙切齿地鼓捣着几个瓶子,一句话说得比唱得好听,百转千回一波三折,抑扬顿挫好不动听。
“何溪啊,你说你一直是最懂我的,怎么忽然……”语声一顿,郁之巽眉头微拢,身体一阵阵发冷,眼前模糊一片,想咳又不敢放开,于是拼命喘息。要命的是体内寒气尖锐地肆意冲撞,尤其是心口和双膝得到了惠顾,突如其来的所有不适让他的意识都不复清明。他茫然间似乎说了什么,而自己意识不到。
“杀了我……”
何溪配药的动作一顿,转视郁之巽。药瓶脱手,他再也支撑不住,流下泪来。
他从小伴郁之巽左右,不是没见过郁之巽痛苦的样子,可郁之巽从来没抱怨过,也没说过什么软弱的话,甚至没出过声,更没哭过。
他颤抖着俯下身,凑去吻着郁之巽颊上的水珠,附在他耳边自嘲:“我本以为……没想到……”
我本以为祁荧是你的归宿,没想到竟然是他害了你。
聆冬闻夏,冬聆寒雪夏闻蝉。
聆冬闻夏,出自丹江国小公主祁雪之手,由丹江国六皇子祁荧引来。
祁雪已死,祁荧呢?
“何、何溪……不。”郁之巽心口的疼痛和眼睛的不适一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咳嗽了一辈子的他也掌握了控制的方法,刚清醒就对上何溪眼底冰冷的疯狂,他稍一联想何溪情绪失控的原因,就明白了何溪的想法,急忙阻止。
“好。”何溪轻巧应下,垂眸道,“我已无能为力。”
郁之巽宽慰地笑笑:“我这趟出去,是去寻忆阁。寻忆阁主医术名满天下,你放心好不好?”
“真真是笑话。”何溪冷笑。
“信我。”郁之巽道。
“我又不是祁荧。”何溪料他定以此二字配上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骗祁荧上了钩,冷冷道。
郁之巽垮下脸来,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偏头轻笑:“她是绝对有办法的……”声音中是满满的信任与佩服。何溪听出了这种情绪,忿忿:“我承认我医术不行!”
郁之巽一怔,似不解何溪气从何来;反应了一下,绕过不谈,咳了咳,“我该走了。”
“寻忆阁太远,你如果想活着到那,最好在途经榆颖国时找一下鬼医。”何溪忽然大声道。
郁之巽脸色变了变。
“这么大声干什么!”
“你果然知道这人。”何溪换成了正常的音强,接着冷笑,“你为他中毒,他为什么不能为你去求那劳什子鬼医?”
“我纯属没事找事,跟他有什么关系?”郁之巽不悦,“何溪,别仗着我对你好,就忘了你什么身份。”
“你的激将法对我没用。”何溪继续冷笑,“跟了你二十来年再被你这种话刺到我何溪白活了。”
“……何溪,当我求你。”郁之巽整个人一松,苦笑,“别这样。”
“知道吗郁之巽,我他妈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何溪疲惫地把自己砸向床边的墙,缓缓抬手捂住双眼,慢慢滑坐在地,“我恨我学艺不精,恨我无能,我恨我留不住你。”他呜咽着,“我他妈……”
他被郁之巽拥入怀中。
“四儿,三哥对不住你。”想起之前面颊上柔软的触感,郁之巽苦笑连连。他无论如何没想到何溪对他存的是他对祁荧的心思。
“你还说。”何溪贪恋这个怀抱,哪怕它寒冷似冰。可它不属于他,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郁之巽,“再回来见我一面。”
“一定。”郁之巽注视着何溪泪水涟涟的眸子,承诺。
“你若食言,我这辈子不会放过祁荧,生生世世不会放过你。”何溪认真道。
郁之巽莞尔:“我一定回来。”
两人互相扶着起身,对视,来了一个兄弟间的拥抱,彼此道:“保重。”
郁之巽转身离去。
我会回来的,何溪。没有生生世世许你,又怎敢误你生生世世。
九、
郁之巽只身走出,迎上怒不可遏的郁源。“诶?大哥你怎么还没走?”
“‘活不到寻忆阁’是什么意思?”开门见山是郁源的风格。
“……”郁之巽没答,先去找祁荧,双膝的疼痛还没完全过去,这一看他真是要愁死了。
祁荧也没怎么,就是坐在地上,双手环住双腿,头埋在腿和身体之间。
郁之巽走过去,弯腰想让祁荧起来,祁荧不依。他唯有苦笑,气息微弱:“听话,快起来,啊。”
祁荧有些愤怒地站起来,恰好给了郁之巽一个倚靠。
于是怎么看怎么像慵懒的郁之巽打了个哈哈,解释道:“大哥我一直没跟你说,我每六年会有一段时间咳得很厉害,长了大概能持续半年。真的是老毛病了,何溪治不好,在屋里跟我置气呢。”
跟对自己的那一番说辞一样,跟郁泉的回忆一样。可为什么心里还是不安?
愤怒烟消云散,祁荧的心乱得很。听见郁源叮嘱了几句,听见郁之巽回复了几句,可他自己却在使劲掰着郁之巽攥拳的手,以冀郁之巽别伤了手心。
他在难受,他很难受。
郁源终于走了,郁之巽跟郁泉道了别,轻声催促祁荧走。
但郁之巽不可控制地几乎把全部重量压在祁荧身上,祁荧咬咬牙----
“等等。”
祁荧皱眉看着何溪走来,何溪笑笑:“是我疏忽。他恐怕不太适合骑马,我叫人备了车,跟我来。”自然而然地背起陷入沉睡的郁之巽,带路。
祁荧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轻轻地问:“你喜欢他?”
“我爱他。”何溪不回头,道,“但他待我如亲弟,我无可奈何。况且,他把‘聆冬’的解药给了你,我也不会把你怎样。”
祁荧瞬间煞白了脸。
聆冬闻夏,“闻夏”既出,怎会少了“聆冬”?
秋末冬初,聆冬在先,是再正确不过的顺序。
祁雪身为制毒人当然知道,以祁寒的手段想问出来后交给下面也是轻而易举,郁之巽陪着祁雪制成的两份毒,何溪却是特殊的那个。
祁雪找到了他,并给了他一个药方。
----按照这个,制成的药丸从一粒加到五粒服用,可以减轻阿巽的痛苦。只要不出意外,效果可持续到阿巽四十岁那年。
----“聆冬闻夏”是毒中圣品,下毒顺序随季节变动。解药我仅制成一份半,一份在榆颖鬼医身边的人手中,这半份,即“聆冬”的解药,我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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