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聆寒雪夏闻蝉—(6)(1/1)
作品:《冬聆寒雪夏闻蝉》
他一直在喊着她们的名字,是爱之深切,伤之入骨,思之如狂?
他喜欢的是女人,他……是因为什么而喜欢我的?
唉,祁荧一不小心又想多了。
他十分惆怅地把被血浸染的帕子丢入盆中,起身准备去取块干净的巾帕----祁荧现在无比懊恼,自己居然对医术一窍不通!除了简单的包扎,他什么也不会。
“别走……”手被一把握住。
祁荧惊喜:“巽!你醒啦!”
郁之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别走。”声音沙哑不成语调。
祁荧维持着半起不起的姿势,耐心地解释:“我只是去拿……”拿水拿巾帕。
“别走。”郁之巽打断祁荧,固执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祁荧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突然道:“郁之巽,我是谁?”
“祁荧。”郁之巽立刻回答,第四遍强调道,“别走。”
祁荧败了。他坐下来的同时,郁之巽则单手撑床坐了起来,另一只手还拉着祁荧的手。祁荧无法,也单手扶着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做噩梦了?”
郁之巽静默了片刻,轻笑道:“吃醋了?”
“是有点儿。”祁荧大方承认,“你一直在喊‘阿雪’和‘薰儿’。你到底爱着哪一个?”
郁之巽冰凉的手钳在祁荧的手腕上,眼神澄澈,眸光坚定:“她们都是过去了。现在是你,祁荧。”
祁荧叹了口气,反握郁之巽的手,道:“我不是吃醋。只是有些难过。”
郁之巽怎会不懂祁荧此话含义?他暗骂着“聆冬闻夏”,嘴上只道:“我知。祁荧,幸而有你。”如果不是你,我醒不过来。
聆冬闻夏,冬聆寒雪夏闻蝉。如今是秋冬之交,中毒之人所感受到的,自然是一派冰冷。
祁雪不愧天才之称,她信手一搞就出了一款这么奇葩的毒,并且将郁之巽一直以来不肯相信的怪力乱神运用了进去----中毒者脑海中能够自动播放一段关于该毒的介绍。郁之巽真心佩服祁雪的创造力。说起来,丹江国国破是在两年前的夏季,祁寒和“一发一生”中毒都是在那时。这样看来,“夏闻蝉”很难忍受啊。
郁之巽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留意到祁荧眼中流露的复杂情绪,问道:“怎么了?”
“你梦中咳得很厉害,一直在呕血。”祁荧几分挣扎,决意道出实情。
郁之巽瞟了眼床边凳子上盆里被水稀释的红色液体,不甚在意:“没事,你不用担心,咳出来就好了。”就欺负你不懂医,郁之巽默默地想。
祁荧是不懂而不是傻。他带着明显的怀疑问:“真的没事?”
郁之巽恍然。他作势去揽身边的人,见祁荧并无反对之意,于是放心大胆地抱住了:“我一直在让你信我,干的事情却一直不像能被信任的样子。”他清清嗓子,叹息道,“我就这么让你没有安全感?”
话音落,屋里陷入寂静。
祁荧靠在郁之巽胸膛,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良久,“嗯”了一声。
声音不大,值得庆幸的是这声把睡意朦胧的郁之巽唤醒了过来。郁之巽没有回答,强打精神搂紧了怀里的人,神思却有些飘。
这毒发作也太没个规律了吧!我刚醒!又能睡过去!阿雪你真是死也不放过我……
“你也累了,睡吧。”清醒了些,他垂首,在祁荧白皙的脖颈上印下一吻,语带怜惜,“明日还要赶路呢。”
祁荧身体微颤,好在郁之巽那个吻持续时间并没有他所想象得久。他定了定神,问道:“直接去风靖吗?”
祁荧毕竟与郁之巽贴在一起,他的任何动静郁之巽哪能不知。心下发愁祁荧这种下意识的反应,郁之巽答道:“先回一趟我家----可以吗?”
“由你决定。”祁荧仰头,眸光清澈明净,煞是好看。
郁之巽点点头,松开怀抱,挪动身体准备下床,被祁荧一把扯住:“又要走吗?”
郁之巽拍拍他:“我倒口水喝。你先睡,啊。”
祁荧咬着下唇,执意道:“我等你。”
郁之巽失笑:“好好好,等我回来一起睡啊。”
祁荧这才放了手。
郁之巽出了卧房,来到桌边坐下,自然而然地右手提壶倒水左手握着杯盏。水壶摆回原处,他左手的动作却是莫名顿了一下,之后换了右手拿杯子。
他一边喝水一边想,怎么跟家里说呢?
爹娘常年不在家,全世界游历,前几天自己跑出来的时候爹娘次日出发去银徽国,那么此次回去定然见不到二老。如果大哥也不在,做主的就是二哥,二哥思想开放,跟他好好说说应该没啥大事。如果大哥还在家,管事的就是大哥,大哥饱读圣贤书,思想上真不怎么开放,如果回去碰上他,那就有的不愉快了……
心烦意乱地敲了敲头,他右手取了药瓶,看也不看把瓶中药丸悉数吞咽。将小瓶随手一放,顺手提起水壶,壶嘴对嘴利落地干了,他起身欲回走,双腿一软,险些跪倒。不觉苦笑,心道梦境真实,然后,右眼眼皮突地一跳。
梦里不属于祁雪和赤薰的片段。风巽……
是谁?是我?
郁之巽摇摇头,驱逐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等了一小会儿,才提步往里屋去。扣了扣门,听得里面传来“进”的声音,他方推门进去了。
祁荧放下书,拍拍床里:“你进去睡。”
郁之巽一愣哑然。
这样的祁荧,让他感动,也让他心疼。
他应道:“好。”乖乖地爬到靠墙的一边,“呐,睡吧。”
祁荧“嗯”着,探身吹熄了灯,缩进被窝里,搭了一只手臂在郁之巽身上。
郁之巽一叹,低声道:“我不会再溜掉的。”
祁荧却道:“很冷吗?我再添床棉被?”
郁之巽摇摇头:“我不冷。”笑话,再加?棉被?是想闷死他的祁荧啊?
祁荧懂他定是因为自己,便又往郁之巽的方向蹭了蹭,欲以此温暖对方。
郁之巽就怕这个。有“聆冬闻夏”在体内,他体温势必上不去,被祁荧察觉不对是小,影响到祁荧的身体健康就不太妙了。思及此,郁之巽悄悄运功,以求身体能暖和点。
祁荧见有些效果,便也放心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待祁荧睡熟了,郁之巽便撤了功力。将祁荧的胳膊放好,郁之巽后挪至靠墙,把被子灌风处压下去,又凑得离祁荧进了些。但因二人间隔了一部分被子,郁之巽身上散发的寒气就不至于太影响祁荧。祁荧这床被子也是够宽,郁之巽如此折腾也还有大半个身体在被子下盖着。
深夜寒气重,郁之巽感受尤甚。他却无丝毫怨愤之意,极其安于现状,只蜷曲起来睡了。
睡至半夜,祁荧似有所感地探手身旁。空空如也的冷让他心寒,睁开双眼,果然无人。
“郁之巽!”祁荧直接喊。
“呃……”黑暗中传来轻微的□□声。祁荧眸光一凝,坐起身来循声看去----
郁之巽缩在墙角,右手按在双膝之上,左手卡在喉间,双目紧闭。
“巽?”祁荧拖着被子移到郁之巽身前,自己披着被子裹住郁之巽,“你怎么了?冷,还是想咳?”他左手半抱郁之巽,右手覆上郁之巽的左手,逐渐用力外拉。
郁之巽挣开祁荧,同时松了左手。努力压制的咳嗽冲破喉咙,郁之巽别开祁荧的身体,歪向床边。
祁荧维持着一个捞的姿势,携了被角裹住郁之巽,无助地哀求:“巽,别吓我,求你。”
然而郁之巽听不见祁荧的声音。耳畔被“风巽”二字充斥,眼前战乱之景一幕幕闪现。短兵相接是冷光清冽,鲜血的颜色比红缨艳烈;有人前一刻还在品茶,下一秒已跪在地上不争不辩。
----还是不肯想起吗?六世,整整二百年了啊……
----你钦佩敬慕的战神、你同生共死的战友……
----风巽……
“是我。我是……”郁之巽喃喃。
子不语怪力乱神。原来……
“什么?”祁荧一直紧张地注意着郁之巽的状况。他好容易不咳了,却像被什么魇住了,迟迟醒不过来。
“祁荧?”郁之巽动了动,祁荧连忙从被子的另一端钻出去,以让被子盖在郁之巽身上:“巽,你好了吗?”
借着月光,郁之巽满面歉然:“对不住。”
“道什么歉呢。”祁荧摇摇头,“你先招惹了我,郁之巽,你不准丢下我一个人。”
“……”郁之巽。
多聪明的祁荧啊。郁之巽想,有点小得意:看,这是我风巽爱上的人呢。
“你取得的那个盒子带在身上的吗?”郁之巽道。
祁荧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是啊。”
“委托你取这个盒子的人是谁?”郁之巽接着问。
“‘一发一生’。”祁荧答,“怎么了?”
“她……你知道她叫什么,是吗?”郁之巽有些迟疑地问。
“最后她说,她叫白发。”
“白发……”郁之巽咀嚼着这两个字,伸手扯下被子,抖开去罩祁荧,成功掩饰了眼底的讥讽和不屑。
果然。白发,任你如何厌恶卓神,最终还是要靠他,不是吗?
呵,多么讽刺。
“抱歉,祁荧。先睡吧,有些事,你一定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说了不用道歉。”祁荧轻声道,“你不说,我不逼你。”
郁之巽听着,却也不后悔之前强迫祁荧说的话。如果他不逼他,他二人又怎会有现在这种可能?
“好。”
祁荧注视着郁之巽躺好,心中默道:巽,你答应我的。
八、
之前一个被追一个追踪,又躲人又杀人的,两人都没发现祁荧这间小屋离郁府那么远。不靠轻功不骑马,二人走走歇歇过了小半个月,终于郁府来到大门口。这时,祁荧的步伐开始迟滞。
“嗯?”郁之巽不解。
“我也要进去吗?”祁荧咬着下唇,问道。
“为什么不进?”郁之巽反问,“难不成我要让你站门口?”看得出祁荧在顾忌什么,郁之巽决定不逗他了,“好啦好啦放心,我父母不在的。”
祁荧眨眨眼,耳根红透,瞪了郁之巽一眼。
郁之巽笑笑,自然地拉起祁荧的手,朝郁家大门走去。
“三公子。”两名司阍早望见郁之巽了,却都守在门外。待郁之巽走近了,这才齐齐行了一礼。左边的低声道:“三公子,大公子这次回来,说非见到您不可。”
郁之巽一来在家时间长,二来活泼好动平易近人,跟下人的关系显然比长年在外的郁源好太多。郁家从来不重等级分化,所以有些墨守成规的郁源在这帮下人里人气不高。郁源不待见什么郁家上下皆知,而郁之巽今日之举动无疑会触霉头,于是两名司阍才提醒他。
郁之巽道了声谢,脚步不停,手也不松。两人急了,右边的低声唤道:“三公子!”
三公子带回过的人,一个是来历不明,一个是来路不正,但至少都是女性;这次这个,指不定综合了前面俩,最大的问题是他是个男的!前两个,尤其是薰姑娘那次,闹得多么不愉快,郁家上下记忆犹新;这次……
郁之巽再笑,“阿吉、阿安,谢谢你们。但是,躲有什么意义?我又有哪一次躲过了?”
阿吉阿安无语凝噎。毕竟大公子和三公子是一家人,大公子想见三公子很正常。只是为什么大公子一要见三公子,三公子就会跟他对象在一起啊?要不要这么巧!要说躲,三公子的确尽量避免带薰姑娘来郁府,架不住大公子自己调查。
郁之巽冲二人耸了耸肩。
“这次是溪公子跟大公子因着您的事起了争执。”阿吉道。
郁之巽:“我知道了。”
“虽然这样说很不好,但是,三公子您保重,保重,保重。”阿安玩笑道。
郁之巽哭笑不得,应了声“好”。
祁荧听不懂,但直觉似乎郁之巽他大哥跟他之间有很深的矛盾。眼中滑过一丝不安,突然感觉到手被捏了捏。
“在想什么?”郁之巽微笑着回头看他。
适逢两名司阍缓缓开门,门里门外的阳光没了大门的阻隔连成一片,明明不耀眼的光,竟衬得郁之巽整个人有些模糊不清。似乎……下一刻消失一般。
秋风过,祁荧生生打了个寒战。
郁之巽略略皱眉。
意识到风停了,祁荧摇头以示无妨,轻轻道:“有什么,我们一起承担。”
郁之巽一愣,笑着握了下祁荧的手,却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祁荧不知如何是好,便反手握住郁之巽的手,以此表示自己的决心。
郁之巽不置可否,冲阿吉阿安略一点头,跨过门槛,转入回廊。
呆呆地看着那两道背影渐行渐远,阿吉道:“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阿安却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直在吹的风,停了?”
“是没之前冷了。风……还真停了。”阿吉感受了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些奇怪而已。”阿安摸摸鼻子,“我只是觉得,风平浪静最是可怕。”
阿吉跟着阿安关上了门,才道,“谁说不是呢。”
……
何溪讽刺道:“同样是老爷夫人生出来的,你跟他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郁源冷笑:“你倒是他带出来的,目无尊长、不孝不悌!”
“呵,好大的罪名啊。”何溪道,“只是大公子,我何溪乐意不学无术,他教你教,一个结果。”
郁泉也是服了这两个正在气头上的人了,吵了两天了还没个够,“你们能不能歇会啊?”
“这没你事,闭嘴。”郁源和何溪倒是出奇得一致。
郁泉笑笑:“大哥,‘教不严师之惰’的话,你看看我,再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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