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缺—(6)(1/2)
作品:《一家缺》
秋声。
原来“秋声”两个字是这样。
管家又来。
问王爷突然能视物是不是且得适应适应。
思前想后,又建议平日里还是谨慎些,先不要让大家都知道。
可是王爷知道管家是为了晨起没说完的那件事而来。
确实迫在眉睫,耽误不起一分一秒。
“说正事吧。”王爷边说边把纸折起来,“找东西要紧,人就不用管了。被咱们抓回来这么久都没人来救,东西应该一早就送出去了。”
王爷说着也自我反思,自以为可以兼顾,却发现自己一头撞进去之后,忽略太多事,走错太多步。
“如果真被他们拿到手了……”
管家接道:“那我们就仿造几张假的散出去,混淆视听。”
“真的你见过啊?”王爷瞅瞅管家,“反正我是没见过。不过你这主意也好,做几份完全不同的,他们也没见过真的。”
王爷想了想又说,“还有把府里的好手都调出去,去探消息。”
“好的,那----”管家欲言又止,“那个西山村的人手,要调回来吗?之前要查秋……”
王爷神色无异,点头道:“都调回来,不用看着了。”
轮椅声远去。
王爷才意识到,他过了太久靠听声音判断一切的生活。
现在做什么都还会试图找寻声音的来源。
只有一个人,他找不到那个源头。
那个人,发不出声音。
冷静想想,他在的日子也没有太大分别。
总归是没什么响动。
只是不管睁开眼闭上眼,满屋子满脑子都是有关那个人的一切。
好在现在再想到他,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愤怒。
更多的是,失望,失落。
还有荒唐。
是的,荒唐。
王爷冷静地回顾。
从“谁给你的铃铛”到“把人都撤回来”中的一瞬一息。
在此之前,他都是冷漠又疏离的。
在这两层面具下,跳动着渴望长久陪伴的心。
直到他听说了那样一双眼睛。
令他心动的眼睛。
一开始,是羡慕和同情吧。
那个人拥有他所没有的光明。
他拥有那个人所没有的声音。
然后时间让这些复杂的情绪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就要落地的那一瞬间,他以为得到了,却突如其来失去了。
又发现可能就已开始就错了。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也不强求。
可是一次次从地牢传来的消息,叫他无法再无动于衷。
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划开了他企图蒙在心上的幕布。
他承认他没有释怀,没有放下。
他一直惦记着。
惦记着那双有着湿漉漉大眼睛的那个人。
惦记着,他还好不好。
即便理智让他保持距离,他也试图去做。
但是那个人从牢里出来为他治眼睛,突破距离的阻碍。
压制许久的情绪开始反扑,不管不顾,他就是要得到。
他不想失去。
所以他想知道那个人还会离开吗?
一个人如果明知道另一个人别有所图。
一个人如果明知道酒味刺鼻的是易醉的烧刀子。
一个人如果明明有意识却还要借着醉意与另一个人确定关系。
甚至,这个人一次次企图用明确的爱意打动另一个人的心。
这样失去理智,不管不顾。
那这个人,只是想,和另一个人能够永远在一起。
不管愿望多么热切。
你终归离开了我。
或许现在的王爷已经足够平静。
不再会为了想要证明什么留住什么而不计后果。
几天后,管家来说郑君侯退亲了。
王爷假意哀叹了几句,问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管家点头。
王爷说:“差不多那就准备行动吧。对了,抱一只奶狗来。”
管家明白,回头就抱了一只大眼睛的狗崽子。
王爷举着看了半晌。
原来湿漉漉的大眼睛长这样。
我不愿记起你。
但也不会忘记你。
不会忘记你的好。
和带给我的痛。
☆、12
小奶狗来得很快。
可管家抱来的是一只癞皮狗。
除了玩闹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其余时间都是懒懒地一趴,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这只癞皮狗闹得实在是折磨人,王爷几番审视,也没看出哪里天可怜见的样子。
被闹烦了,就举到架子上。
小癞皮狗便吓得哆哆嗦嗦,狗爪子往外探探始终也不敢跳下来。
蔫蔫地趴在那。
王爷就又把它抱下来搂在怀里。
没多久,小奶狗旧态复萌,捉闹不停。
几番下来,小奶狗再被举到架子上也胆子大了起来。
伸伸前腿又探探后腿。
终于扒着架子企图蹿到下一格。
到底是太小。
松开爪子跳到下一格的时候撞到了格间的摆件。
这一撞,反倒触到暗格的开关。
王爷闻声转头。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暗格。
三竖排的抽屉。
王爷依次拉开,除了御诏都是些小玩意儿。
这一格空的。
手顿了顿,原本想看下去的心情全无,可却着了魔一样往下一格探去。
除了一只寸方木盒,还有一卷卷轴。
摸上去似是牛皮或者羊皮。
只是这个手感----
王爷连忙展开卷轴,右侧起手两字苍劲有力。
跟着比划描摹。
穹----图。
当啷一声,王爷跌坐在地。
这是穹图。
是小哑巴根本就没有拿走,还是他之后又还了回来?
怎么会这样?
顾不上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刻王爷只想知道小哑巴他在哪。
管家说,最有可能的可能是小哑巴誊抄了一份又还了回去。
或许是太紧张了,放回去的时候放错了格子。
若不是放错了,大概没有谁会察觉穹图被拓走了。
还有可能就是这里这份才是假的。
王爷摇摇头,穹图的事儿还有回转的余地。
但----
“一定要找到他。”
“我这就去派些人手。”
王爷又回身把那个木匣拿出来,从里面取出一块墨锭。
当初授意他保管穹图的时候便将这个墨匣一同交给他,并告诉他使用方法。
真正的穹图在此墨的浸泡下会透出不同的图样。
要想知道小哑巴留下来的这份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浸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分外煎熬。
王爷双手沾染墨汁将穹图拿了出来。
是真的。
王爷双手颤抖。
小哑巴,你到底在哪?
上一次,他为了找穹图而找小哑巴。
这一次,我想为你做些什么。
小哑巴身上的谜团太多。
他是谁。
为何而来。
为什么穹图得手而不带走。
为什么已然逃脱又沿途而返。
对,他上次为什么半路回来。
他是遇到了谁或者知道了什么才要回来。
他回来说要给我医治眼睛……
治好我的眼睛……
王爷无力地闭上眼睛。
双肩抑制不住地颤动。
你在哪----
“王爷,车备好了。”
“现在就走吧。”
两人只带了几个护卫便出门去往西山村。
那是小哑巴上次折返的地方。
西山村虽不是巨富贾商之地,但也民丰物饶。
王爷坐在一家茶馆,听着说书人讲某户员外的轶事。
心思却飘着听众人讲邻里闲事。
他坐在靠街的位置,感到路边有一道视线望向他。
是一个老妇人。
王爷起先不在意,直到这个妇人折返路过,又细看了他两眼。
他忍不住转头。
对上视线,老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微一俯身以表歉意。
转身蹒跚着走了。
王爷示意管家去看看这个是不是小哑巴之前接触过的那个老妇人。
一盏茶的功夫,护卫来报,说确是。
王爷隐约觉得,那个老妇人绝对是解惑的关键。
贸贸然登门拜访,必定会引人戒备。
王爷便几次三番偶遇老妇人。
最后在一家药材铺,老妇人忍不住又扫了两眼,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什么。
快至门口,王爷叫人把老妇人请过来坐一坐。
“老夫人,您来药铺抓药是身体哪里不适吗?”
老妇人摇摇头,坐立不安,“多谢关怀,公子您要是没有旁事,老身就……”
“您先别急,咱们几次相遇也是有缘,况且您似是有话对我说。”
老妇人又摇头,“是老身多管闲事了。不过是看到公子大病初愈觉得有些巧合,所以多留意了几下。”
“巧合?”
老妇人不答。
“您但讲无妨,我确实眼疾初愈。”
老妇人不愿多讲,便起身告退。
王爷说老人家腿脚不便,捎带一程。
全程无话。
偶尔几句,老妇人给车夫指路。
临到家,老妇人说:“公子好心。老身二十几年前见过这种蛊,原本都忘记了,前不久遇见个小伙子,和他聊才记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又看见了。不过好了就好啊。”
王爷忙问:“是个怎样的小伙子?”
老妇人想了下便道:“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一双眼睛倒是会说话一样,大大的讨人喜欢。”
“那……那他是个哑巴?”
老妇人一愣,竟说:“不是,谁说他是哑巴了?他除了嗓音像个老头,还是会说话的。”
!!!
“他当时还问如果这个蛊先解了一半要怎么解剩下的。”
老妇人自说自话,没顾王爷还沉浸在小哑巴不哑的惊讶中。
“老身瞅着公子您就像这种情况。虽然痊愈,还得注意调养,祛蛊也是有伤元气。”
“那,您,您能再说说刚刚提到的那个人吗?”
老妇人想了想摇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比如说小动作,或者……”
“哦对了,他穿得破破烂烂,倒是配了个别致的锦囊,洗的时候我看里面装的竟是个银铃铛。”
王爷很难形容自己听到这些之后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之前一股脑各种情绪充斥着他。
可转眼他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穹图,质疑, 爱意,逃离……
这一刻,通通都不见。
“王爷。”管家轻声唤。
王爷回过神,正要说点什么,发现老妇人已经不见,马车也在回客栈的路上。
“……”
“听起来,那人□□不离十是秋声。已经加派人手下去了。”
王爷没有回话,只是疲累地倚靠在窗框。
“不过,这老人家却也值得一探。”
回到客栈,管家叫人暗中把守好。
“或许她曾在宫里当过职。方才送她时,遇见她家侄媳妇,头戴银凤钗,成色上佳,但却是宫里早二十多年前的样式。”
更深的话,管家没有讲明。
有一种可能,二十几年前,老妇人见过的被种蛊之人便是王爷。
也可能与失明一事有关。
冥冥之中自有上天安排。
小哑巴也是吗?
☆、13
隔日,王爷又去拜访。
老妇人虽然诧异,但寒暄了几句,王爷问调理的方子,便也打消疑虑。
王爷说:“这蛊毒当初想必也不容易解。”
老妇人说:“难倒也不难,只是解后十二个时辰不能见光。”
“那我当初的眼疾便是因为提前见光了罢?”
老妇人答:“大抵是。”
王爷不经意问试探要医治他这种眼疾是否有特别之处。
老妇人略显为难:“恕老身不能如实相告,此法为不传之密,非族人不得习。古法几近失传,可惜祖训难为。”
王爷摆摆手示意无妨。
他原本也只是想以此来打探小哑巴的情况。
老妇人却开口:“不过上次的小伙子想试试把残余的蛊毒过到自己身上,按道理讲,这种方法也是可行!”
王爷顾不得失态,猛站起,大惊道:“他要把蛊毒转给自己?那之后他会失明吗?”
“哎,”老妇人叹气,“很有可能。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得认对是哪种蛊。根治不清患眼疾,确实很可能是塘叶蛊,但葵花蛊的蛊虫遇光则势强,夜来风也只在晚上觅食。说不准是哪种蛊虫。万一错,非但无法引出蛊虫,自己作为引子恐怕也不得善终。”
是了,不自己做药引,又怎么能过蛊毒给自己。
所以每日晨起的汤药只是障眼法,按头解痛才是医治的关键。
最后那几日,他便开始看不清了吗?
起夜路过门槛差点被绊倒,还笑他夜晚也看不见。
当时刚过十五,会有月光啊。
越到后来,他越老实坐在一旁。
想来并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漏洞百出。
但从未察觉。
明明已经拽住了衣袖,却从指缝间溜走。
小哑巴,你在哪?
目不能视的你,在哪啊?
自己暗无天日地生活了二十几年。
虽然习惯,但时刻感觉孤独。
一个人原本看得到金灿灿的太阳,抚摸过绿色的春意,闻着粉色的花香,捡过红色的秋叶。
却突然陷入黑暗。
你一个人,要有多难啊。
正因为我知道做一个瞎子有多无助,才无法想象,你突然失明的世界有多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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