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缺—(5)(1/2)
作品:《一家缺》
难得耳病厮磨的机会。
可等他进了里间却发现人已经起了。
听着是刚提起了桌子上的茶壶,打算要去沏茶。
“放下吧,一会儿叫别人来做。你这几天好好休息,身体吃不消别强撑着。”
回答的是茶壶盖刮过盖口的声音。
“你是说,你要去煎药?”
这次是茶壶落在桌子上的声音。
“哦。那我们……”
“王爷,”管家每次出现得都颇不合时宜。
趁着王爷应付管家的当口,小哑巴往门外走,经过管家的时候冲管家比划了几下。
管家一愣,说:“知道了。”
王爷听得莫名,问:“什么?”
小哑巴又比划了两下,管家说:“秋声说有味药材少了,要出府一趟。”
王爷说:“那你派个人去买回来就好。”
管家一脸黑地说:“我没看懂他比划的是哪味药材。让董二驾车送秋声一趟吧。”
王爷点头:“那我一……”
管家忙打断:“王爷,有一封八百里加急。”
“……。”王爷咬牙切齿:“那你先去把秋声安排妥当。”
管家要说的这件事,确实值得八百里加急。
郑君侯家的送亲队伍已经集结完毕,不日出发。
不提郑君侯醉翁之意不在酒,单是嫁女儿就给他的后院点了把火,王爷早前忙着伤心又忙着哄人,早把这门亲事忘在了脑后。
管家想的却不是这个问题。
王爷眼睛即将复明,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郑君侯之女这个时候嫁过来。
而且,复明一事,还是刚刚小哑巴提醒。
他对管家比划的第一句是:明天王爷眼前的布条就可以拆下了。
已经第十五天了么?
等小哑巴回来,一切如昨。
没听书也没听曲,两个人虽然没腻歪,但彼此相伴在一处相得益彰。
小哑巴老老实实坐在王爷的桌角边,王爷说是要练字,统共也没划几笔。间或问问小哑巴身上乏不,要不要歇歇,听到两声木桌响便不再言语。
倒是最后王爷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我不会画画。”
两人晚上吃过饭逛过园子回到内院,小哑巴净手焚香要给王爷按按头。
王爷笑说:“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偷懒了。”
“来。”王爷往床边一站,自己依次解开锦褂上的盘扣,微微一笑,敞开了手让小哑巴把衣服脱下来。
等小哑巴伸手解开缠在腰上的围带,王爷顺势把人捞进怀里,“给你机会也不主动,只好我自己动手啦。”
话虽如此,还是让小哑巴顺顺利利换好衣服。听话躺在床上。
小哑巴按揉的时候,自己就手指卷着他的发梢,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嗅一下。
不过这个动作万一太猥琐吓跑了人……
“你身上感觉如何?要是无大碍了,明天天好我们去爬山?据说这个时候的琅邙山树叶都红了。”
是啊,其实窗外的树叶早就红了。
昨天就有掉落的。
明天,你就可以自己看了。
画画也可以开始学了。
“一会儿,告诉管家,明早,备……”
“车”字尚未吐口,王爷便沉沉睡去。
小哑巴等了半晌,确定王爷呼吸平稳,一手托着后脑勺,一手解开布条。
掖好被角,把解下的布条折好收起。
就像从前无数次,王爷对他做的那样。
摸了摸他的眼睛。
不,眼睑。
一早就知道这双桃花眼有多招人。
明日起,可以再也不用嫉妒我的小狗眼睛了。
心里装着事,管家怎么也睡不着。
天刚露白,便和衣去往王爷院子,巡视一圈。
却见王爷房门大敞。
管家心道不好。
忙驱轮椅进屋。
满地狼藉。
轮子碾过地上的陶瓷碎片发出难听的响声。
一屋子没有一件物品好好摆放,就连乌木圆桌都被掀倒,侧立在地。
只有一个人,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之上。
他眼前蒙着一条白布带,眼见是从里衣衣襟撕下来的。
只听见,王爷声音颤抖着问:“小哑巴,是你吗?”
管家已然猜到所发何事,虽于心不忍,仍出声:“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插播小剧场:
最后瞎眼的王爷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我不会画画。”
管家听见了在廊外听墙角听到了,忍不住小声吐槽:你个瞎子咋不上天?
☆、10
王爷听到是管家的声音,非常失望,忙问:“那你把小哑巴带回来了?”
管家为难地回道:“只有我一人。”
王爷说:“那,那正好,找个人把地上收一收。别等他回来扎了脚。”
“王爷,秋声走了。不会回来了。”
“不可能!”王爷疾声喝道:“一定是外面天太黑了,他看不清回来的路。”
“王爷……”
“你去,你去叫人帮忙把他找回来!”王爷起身而立,说,“告诉他,我还等他帮我解开遮眼的布。”
我要第一个看见他。
我要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他。
“昨天秋声就嘱咐我,说今天可以解开您眼前的布,您别等他了。”
最后半句还未说完,就被王爷打断:“你闭嘴!还不快去!”
王爷额头青筋暴起,神情激动,双拳紧握而颤抖。
他忍不住小声说道:大夫怎么可以不负责到底……
管家连夜叫起府内壮丁找人,结果自然不出所料。
小哑巴又跑了。
先后找了个把时辰,这次没有哪只不长眼的狗被毒死。
倒是之前收在地牢里的一个锦囊不见了。
是小哑巴被抓时身上带着的锦囊。
里面装着一只铃铛。
最后管家在内院外茅房附近找到王爷。
他站在廊下,仍旧只身着里衣,倚柱而立。
未出声询问,也未转回身。
一直面向茅厕的方向。
似是不知管家的到来。
“王爷,人还没找到。不过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王爷听闻,头轻轻侧抵在长柱上。
似有寄希地说:“他会回来的。”
王爷不再言语。
管家也没有离开。
等日出东方,管家才主意到,王爷的袖口,衣襟,裤脚上血迹都已干结。
甚至在来的路上,一个个模糊的血脚印。
看王爷现在这个样子,大抵是不知道疼的。
管家一直陪到天光大亮,才去打理府内事务。
总是要有人还坚守在自己的职位上,不管发生何事。
再回来,王爷已经跪坐在地。
发髻散乱。
腰背微曲。
光是背影,已叫人不忍再看。
手脚上的伤仍未处理。
之前下人们试图清理伤口,也都被不耐烦地推开。
他只要小哑巴。
“王爷,喝口水吧。”
“您这个样子,秋声回来看见了也会难过的。”
听到秋声两个字,搭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手指忽而一动。
“回房间等吧,顺便换身衣裳。”
王爷终于出了声:“不,就在这,他一会儿就出来了。”
最后王爷脱力倒在廊下,管家顺势叫人抬回房治伤。
处理妥当后,留两个下人在门口守着。
临走前解了布带。
布带上也沾着血。
相必是王爷自己撕的。
看样子,是能看得见了。
下人匆忙来寻管家时,有关郑君侯的传报刚到。
来不及细看又塞回竹筒。
因为下人说,王爷把房间又砸了。
王爷醒了就叫小哑巴来。
人不来,眼睛上的布条又不见,撕了件衣服自己又绑上。
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随手胡噜到什么东西,不是推倒就是往地上摔。
嘴里还问:“怎么还不来?没人去叫吗?!这都多久了!”
管家闻言叹了口气。
他不心疼碎了哪套价值连城的瓷器,也不怕磕碰桌椅毁了品相。
只是,刚包好的伤口又要裂了。
用的伤药整个南国只有两瓶。
估计照这情形,还得再来上几次,平白浪费这么好的伤药。
叫人收了地上的碎片。
又换了套新的,是去年收的。
管家嘱咐道,看着别伤了王爷,摔碎了就收好再换新的。
说完紧忙赶回自己房间。
细读书信,除了郑君侯已将启程之日定于下月初六,别无其他要紧事。
读过,点火烧了。
扯过张纸笺,匆匆几笔,折起封好,叫人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
虽说,管家心疼伤药比王爷多一点。
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到内院看一眼。
这回又是规规矩矩坐在床边,就像一早上刚看到的那样。
可是明晃晃的日光下,人却看着比那时还没有生气。
管家将轮椅驱近里屋,公事公办地说:“郑君侯之女的送亲队伍已定于下月初六启程。一百二十八台嫁妆,两个贴身婢女,八个丫鬟,四个嬷嬷,管事,副管事各一名,其余小斯车夫马夫三十人,预计下月底到。”
王爷纹丝不动,只说:“一会儿就把灯都点起来,夜里也不要熄。”
之后几天,王爷倒没有醒来一找不到人就砸东西。
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坐在那等人。
有时还能吃上一两口东西。
时常伸手摸摸眼前的布条,确认它还在。
后来听到管家来,就问----
是不是灯不够多不够亮,再多添几盏。
对了,府外沿路也支上灯笼。
巡夜的人勤快点,别叫灯火吹熄了。
再后来----
你还派人找呢么?
再多派些人出去找。
还没有消息吗?
再再后来----
管家呢,叫管家来。
管家在干什么还不来?
去问管家有消息来报吗?
再再再后来,王爷沉默地又砸了满屋子的器具。
这次筋疲力竭之后倚着桌腿坐在地上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伺候洗漱的下人进来才发现人倒在地上说胡话,烧得不轻。
一场心火,烧了几日总算熄了。
王爷在床上一连躺了数天,清醒时也不曾言语过一声。
眼上的遮布从未解下。
沈大夫来来回回看了几次。
跟管家说王爷这是心病,要想得开才好得快。
虽然病来精神略差,可底子似乎较以前好一些。
不出意外,明日这烧就能全退下了。
管家闻言道谢,心下安定。
第二天一早管家洗漱之后便来内院。
虽见王爷仍是坐在床上,但却没带着白布条。
只见王爷转头看向管家,虚弱一笑:“原来柳真卿这般模样。前些时日辛苦你了。”
管家摇摇头,说:“本分而已。您可还烧着?”
王爷探自己的额头,说:“已无大碍。倒是我还记得你说郑君侯的事,就在眼下了。”
管家等王爷往下接,王爷却对着他但笑不语。
管家心道,这王爷重又看见了,眼神越发光彩了,还勾人。
最后只得招认:“还请王爷赎罪,我之前便写信知予郑君侯,王爷您突发癔症,亲事需暂缓。”
“再透给他王府遭窃,”王爷佯装满脸哀怨,“估计不日本王就要再次被退亲了。”
管家想,您成心的。
“不过王爷,眼下当务之急……”
王爷一抬手,收了表情:“我知道。”
管家明白王爷有自己的考量,便道告退。
行至门口却被叫住,只听----
“把人都撤回来吧。”
☆、11
王爷倒下又睡了些许时辰。
这次醒来精神了许多。
唤人传膳,终于感觉好像活了过来。
只要不想起那个人。
起身仔细打量室内。
才发现眼前的一切其实十分陌生。
远远面对自己的,应该是通往外间的门。
那边有框的,应该是窗。
原来每一件东西颜色都不一样。
中间宽两头窄的圆筒,就是花瓶吧。
那里面插着的是花吗?
什么花?
鸡蛋花吗?
哦,应该不是了吧。
这个时节,早该落了。
王爷站在门前,看着门却不知道要如何开。
自嘲般叹了口气,闭上眼。
抬手,拉门。
那天也是这样。
他醒来发现复明,想找人,可是人却不见了。
慌忙下了床,却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眼中的一切和他脑海里所熟悉的、亲手触摸过的都对不上。
他闭着眼睛,一路跑到了茅房。
“小哑巴你是不是闹肚子了,怎么这么久?小哑巴----”
怎么喊都没人应。
是不是被人抛弃了就是这种感觉。
之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最漫长的大抵是在忐忑惶恐与绝望中等待。
虽然复明了,却好像在黑夜中熄灭了所有的灯火。
走进书房。
原来自己每日触摸过的家具和摆件是这般模样。
上次穿堂风吹走的最后一张纸就是在这张桌子上找到的。
哦,是那次。
双手放在桌面上摩挲。
看到案头悬挂的毛笔,展纸,研磨。
手腕悬空提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似乎初学一般不知如何下第一笔。
又闭上眼,腕走几笔。一睁眼,又卡住不知如何运笔。
反复几次,终于睁着眼也能写字。
王爷不禁暗自想笑,原来提早学了写字便是期望有一天复明,可以正常生活,就像从未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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