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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秋 第21节(2/3)

作品:《悲秋

,他道:“宁家噻要上班格歪。”(别人都要上班的。)

    茉莉花应声,又漫不经心地讲起:“格日呲嗒来嘿久光,碰着矜矜。”(那天在久光遇到了矜矜。)

    图春没响,默默喝水,吃饼。

    饭桌上只有茉莉花在说话:“嗯倷讲啥格嗯倷有个小姊妹哆公司,外资格,嘞嘿招聘,想请个英语好格宁,平时辰光么噻是开开会,翻译翻译合同嘞啥格。”

    (她说她有个小姐妹他们公司,外资的,在招聘,想请个英文好点的人,平时就开开会,翻译翻译合同什么的。“

    图春唯应声,茉莉花又说:“我么帮嗯倷讲,随便倷,倷想去么噻去,我嘶裹着翻译翻译小说啊蛮好,倷么自己有自己格想法,我嘶做弗了倷格主啧。哦,倷上趟翻译格啥格童话书啊,嗯倷两个小咕噻蛮欢喜。”

    (我和她说,随便你,你想去么就去,我是觉得翻译翻译小说也不错,你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我是做不了你的主了。哦,你上次翻译的什么童话书,她两个小孩儿都蛮喜欢的,)

    图春说:“最近主要翻点杂志嘞啥各。”(最近主要翻点杂志什么的。)

    “啊?啊是格办出版社弗寻倷啧啊?”(啊?那家出版社不找你了啊?)

    图春笑了笑,没响。茉莉花嘬黄泥螺吃,连吃了三颗,她用筷子拨开那些晶莹剔透的壳,道:“欸趟个黄泥螺倒蛮清爽。”(这次买的黄泥螺倒蛮干净的。)

    图春还是笑着,还是没接话。茉莉花道:”再讲啧,宁家啊吩一定要倷嘞。“(再说了,别人也不一定会请你。)

    图春连连点头,他吃起了提子,一口一个,无籽的提子,皮贴得很紧,颇涩舌头。茉莉花看着图春,沉默了半晌,又说:“反正随便倷……”(反正随便你……)

    图春说:“我有数目格。”(我自己有数的。)

    茉莉花不说话了,图春慢悠悠地吃提子,偶尔看看厨房,望望阳台,天气晴朗,浮云绵软,天空泛着些浅蓝色,日光有些迷蒙,有些耀眼。

    等到茉莉花吃停当,两人一块儿收拾了桌子。图春洗豆浆机和煎锅,茉莉花洗碗筷,碟子,在水槽前站了会儿,茉莉花突然斜目打量图春,尖声道:“咿,倷啊是也长高啧啊?”(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图春眨眨眼睛,茉莉花哼了声,扭过脸去,在水龙下搓筷子,道:“估计是我老缩啧。”(估计是我老缩了。)

    图春笑出来:“要缩啊是皱纹先缩忒。”(要缩也是皱纹先缩掉。)

    茉莉花翻翻眼皮,冷笑了两声,鼻子里出气,没睬图春。图春洗好了豆浆机,擦干了那些零部件,拿了抹布出去抹桌子。

    狄秋转学过来是在高二上半学期。期末,学校安排体检,狄秋测出来身高一米七八点五,到了高二下半学期的时候,又一次体检,他长到了一米七九点五。

    人过了高中好像就不会长了,那就算他半年长一公分,四舍五入,那他现在可能有一米八二的样子。

    也是个在苏州的人群里很扎眼的身高了。

    他还晒不黑。他的手不大,脚也不大,身上的毛发并不旺盛,他的腿长,跑起来,跳起来,穿篮球裤、运动短裤走在学校里的时候一下就能让人注意到。

    图春擦好桌子,茉莉花去换了套衣服,化了个妆,找图春参谋了出门要穿的外套,要配的鞋子,她便出门了。礼拜二,她要学书法,练跳舞,和一帮针织班的朋友们聚餐。

    图春把家里的窗户都开了开来,他去阳台上吃香烟,吃了半根,回进卧室,从衣橱深处翻出来一件皮夹克,抱着拿到了阳台上,挂在了晾衣架上。他站在窗边继续吃香烟,他能看到小区里的林荫道边,一辆车黑车开出了停车位,另外一辆灰车马上补进空缺,老人挎着菜篮,孩子跟着老人,急急忙忙走在路上,大一点的孩子自己背着往外走。小区门口停着不少外卖电瓶车,什么颜色的商家都有。

    听说现在连早餐都可以送外卖了。

    图春从皮夹克的外套里摸出来一件小玩意儿。他从光福寺得来的核雕。他打开了那核雕,凑在阳光下看了看,无面的佛,无相的启示,一如既往,端端正正地打坐在这核笼里。

    图春吃香烟。有风过来,阳光跟过来,他把核雕塞了回去,掸了掸皮夹克,少许灰尘散漫地飘落。

    高二下半学期,冬天,就快要放寒假了,一个女孩儿和图春分手了。他的早恋对象兼初恋对象。那是个周三的下午,女孩儿发短信给他,说,图春,我搞不明白你,我不想继续下去了,我太痛苦了。

    下午剧场的《一帘幽梦》恰好播完,快要播《名侦探柯南》了。

    图春从家里出来,去找狄秋。那天很冷,狄秋没让他进门,他从来没有请图春去他家里坐过、玩过,他的家像一个神秘的洞穴,永远都是暗暗的,深不见底的。

    狄秋的眼睛也像两个神秘的黑洞,永远都很黑,永远充满了吸引的力量,你不得不,无法不,离他越来越近,被卷进他眼里的漩涡里。

    狄秋说:“那我们去走走吧。”

    他们便往外走,走出了巷子,走出了小区,走到了一条河边,一座桥上。狄秋点了根烟。

    他很早就开始吃香烟了,点烟的动作娴熟流畅。但他身上很少有烟味,衣服上偶尔会沾一点。

    图春靠近了那件皮夹克。嗅了嗅。

    他闻到羊皮的味道。

    狄秋那天穿的就是这件皮夹克,一整个冬天,他都不穿别的衣服,他只穿这件皮夹克。

    天太冷了,狄秋脱下了皮夹克,递给图春。

    狄秋说:“你穿吧,看你冷得都抖成这样了,心寒身也寒,你快穿上!”

    他又说:“图春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狄秋扮了个鬼脸,突然张开手臂,跳上桥围栏,图春一把抓住了他,两人同时摔到了地上,狄秋气得要命,大呼:“你干吗啊?我又不是要跳河!我平衡能力不要太好!我给你表演表演,逗逗你开心呢我!”

    图春拉着狄秋回了自己家,那晚,茉莉花去外面拷了羊汤,她还做了红烧划水,笋干焖红烧肉,饭后他们还一起吃了八宝饭,很有春节新年的味道了。

    中午。

    图春骑车去了绿宝,他兑了电影票,一看时间,他还是来早了。

    等候区的娃娃机换了新花样,海绵宝宝不见了,玻璃柜里是成堆的hellokittty,屁股挤着脑袋,胳膊攘着短腿。

    狄秋怂恿图春养猫的时候是这样说的,他说:“你看,女孩子都喜欢小动物,你有了个小动物,就能请女孩儿去你家里玩小动物了,重点是你能请她们到家里玩了,一回生两回熟,再然后,你们就可以当这只猫的人爸爸,人妈妈了。”

    图春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养呢,你不想请女孩子去你家里玩吗?”

    狄秋就不耐烦了:“图春,你怎么唧唧歪歪这么多废话啊!不养了,不看了!就让它天寒地冻死在这里吧!走走走!”

    后来图春从家里带了个纸箱,狄秋贡献了条毛毯,给那只小白猫搭了个小屋子。他们天天去看它,喂它猫粮,喂它水,再后来,猫不见了,小屋子空了。挺奇怪的,也没听说小区里有悍犬,也没听说有霸道的流浪狗,更没什么专抓流浪动物的什么组织,什么成员出没。狄秋难过了一阵,后来他自己想通了,还悟出了些人生道理,他来和图春说:“我才养了这只猫几天,它还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呢,它不见了我就挺郁闷的,图春,你说,我们爸妈养了我们这么多年……唉,你对你妈,别一直那么不耐烦了好吧?”

    图春摸出几枚硬币塞进了一只抓娃娃机里。机械手臂伸出来,他聚精会神地操纵着这只手臂,拐弯,定点,啪!落下去,咔!升起来。

    什么都没抓住。

    图春又试了好几回,有一次差点成功了,机械爪揪着只hellokitty的右边耳朵把它提了起来,可临近洞口,它还是跌了回去。

    电影开始检票了,图春舒出口气,走去排队。他看的是一部海洋动物纪录片,没什么人,空调开得有点冷了,他出来后连打了个两个喷嚏,直打哆嗦。那抓娃娃机前围了一群年轻人,图春看了看,一个男孩儿技术不赖,拍了两下摇杆,稳稳地捞起只猫咪,一个女孩儿开心地鼓掌。男孩儿把猫咪送给了另外一个女孩儿。又一场电影要开始检票了,年轻人们散开了,去排队,去买爆米花,汽水。图春又来到那娃娃机前头,他摸出最后剩下的硬币,数了数,不够钱玩一次的。他想了会儿,转身去等候区坐下,把手机拿了出来。

    没有新信息,没有新短信,没有未接来电,朋友圈有十条更新,亚马逊发来促销邮件,他收藏的两本书打折了。有人发豆瓣邮件问他:你好,能不能和你聊聊。

    那人没有头像,一天前才注册的账号,名字是乱码,没有看过的书,没有看过的电影,没有想看的书,没有想看的电影,没有一张照片,一篇收藏。

    图春翻起了联络簿。

    从a开始。

    安昊,瘪子团,冬冬,方亮,顾小豪,顾筠,高中岑老师……老图,妈,毛头……矜矜,师玉……小王,小许……

    他翻了一个来回了,停了下来,手机跳出来条新提示:微博提醒您请更新到最新版本。图春捏了捏眉心。

    他高中的时候,还是用诺基亚很时髦的年代,狄秋最爱午休的时候躲去紫藤苑玩贪吃蛇。狄秋反应快,一条贪吃蛇能绕着自己转好几圈都还活蹦乱跳的,狄秋打字也很快,发消息,回消息都在转瞬之间。

    他发消息给图春:图春!你还在南京吗?哇靠,网吧里有几个太厉害了!

    一秒的间断之后,他又发:你在南京好好玩儿吧!小丁有空!哈哈哈,看我们丁秋合璧,大杀四方!

    图春回复他:我不是来玩儿的,是来看看大学的。

    他思量了很久,又创建了条新消息,删了又打,打了又删,眼一闭,呼吸一紧,按下发送。他发去消息问狄秋:你上次不是也说想考南京的大学吗?

    他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再没有了。

    安昊,瘪子团,岑老师,冬冬,方亮,顾小豪……

    图春给顾筠发了条消息。

    礼拜六。图春和顾筠见到了,两人在光福寺外碰的头。顾筠琐事繁忙,只能待一天一夜,图春打算先住个两天看看,两人随一名比丘去云水楼放行李,临近中午了,他们安顿好,便去了斋堂用午饭。今天中午寺里吃大馄饨,马兰头冬菇香菇醸的,咬下去,满嘴的清香。斋堂里人丁寥落,天有些热,夏蝉在外头聒噪地吵着,吊在天花板上的电风扇有些年岁了,一转起来就吱悠悠地响。

    图春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和顾筠讲账。他问顾筠:“最近蛮好?”(最近挺好的吧?)

    顾筠的头发披散着,吃了会儿馄饨,有几根刘海总是想往汤碗里蘸,她用套在手腕上的橡皮筋绑头发,回道:“蛮好,倷呐?”(蛮好的,你呢?)

    图春说:“我看到你去西藏了。”

    顾筠扎了个丸子头,垂下了手,撑着板凳,看着图春,道:一个朋友要去爬珠峰,我跟着去了。”

    “你也去爬了?”图春看着顾筠,她依旧是那身素淡的打扮,皮肤晒黑了些,脸晒红了些,耳朵上,脖子上,手腕上都是银质的首饰。她没在吃馄饨了,脸上微微带笑,和图春对视着,她说:“没有,他们都是训练了一年多,大半年的,我去看了看布达拉宫。”

    图春吃馄饨,还吃配的清炒番薯藤,点点头,说:“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

    顾筠说:“他们上山一共是十个人,我朋友说,里面有一个跟着向导上了山,下来就休克了,送进了医院。”顾筠讲回了苏州话,绵绵,软软的,“花呲几十万买一张照片。”(花了几十万买一张照片。)

    图春说:“买得着自己欢喜格一张照片啊蛮好。”(买得到自己喜欢的一张照片也蛮好的。)

    顾筠表示赞同:“是格,啊是种信仰吧。”(是的,也是种信仰吧。)

    她问图春,“倷最近啊还来相亲了啊?”(你最近还在相亲吗?)

    图春笑了笑,往外看看,舀起颗馄饨,一瞅顾筠,说:“吩相啧。”(没有了。)

    顾筠也往外张望,没响。一歇,她转回来,轻轻笑了笑,和图春道:“继娘帮我讲,倷么,想帮浩浩继续尬朋友么尬好啧,噻是到辰光结婚摆酒水可能有点尴尬。”(干妈和我说,你要想和浩浩继续谈恋爱谈好了,就是到时候结婚摆酒可能有点尴尬。)

    图春吃好了,擦擦嘴巴,道:“大妹孃孃想得倒蛮长远。”(大姑妈想得够远的。)

    两人同时笑了,图春说:“离婚么,啊弗算啥格稀奇事体啧。”(离婚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了。)

    顾筠原归笑,笑容变得更淡了,默不做声。

    归还了餐具之后,他们就从斋堂出来了,沿着一条鹅卵石铺的小路漫步。

    顾筠提起光福镇上那间老房子,她道:“房子要拆啧,格个地方要开发楼盘。”(房子要拆了,那地方要开发楼盘。)

    图春看她:“格么卖被开放商啧啊?”(那卖给开发商了啊?)

    “嗯,爸爸做主,卖忒啧。”顾筠伸手拨开枝石榴树枝,他们从一片树荫里走进另一片树荫里,他们头顶、脚下到处都是树,绿的,黑的,阳光在地上作画。

    图春没响,低着头,默默走着。顾筠的声音突然一高,说:“啊要去塔浪望望看?”(要不要去塔上看看?)

    她指着不远处的一丛塔尖,还道:“爬上去望得着太湖格,倷吩上去过吧?”(爬上去看得到太湖的,你没上去过吧?)

    图春摇头,顾筠遂领着他往光福塔的方向去了。

    经过禅堂,蛩蛩的足音近了,图春往里探了眼,又是一年坐夏,虔诚的信徒们聚集在禅堂里,恰是一轮跑香,男人,女人有的起来活动筋骨,有的眼观鼻鼻观心,坐成了一尊石像。图春瞥见些眼熟的僧尼,更多的是陌生的面孔,跑香的人遵循着各自的章法,到处都是无序,繁忙的身影。

    顾筠唤了图春一声,笑着问他:“唉趟啊要再试试看?”

    图春摆摆手,笑着没说话。顾筠合十手掌:“佛祖心中留。”

    图春摸了下后脑勺,从禅堂前快速走过了。

    光福塔共七层,重修过好几次,样子颇新,塔内阴凉,有股子酸梅子的气味,向上盘旋的木头楼梯和木头扶手摸上去潮粘粘的。

    图春不禁说:“到了黄梅天怎么办啊?”

    顾筠说:”好像会在一楼熏香的。”

    他们爬到了第二层,迎面便看到许多尊佛像,顾筠闭目拜了拜,又和图春说:“佛祖是不管黄梅天的,不会潮的。”

    图春没响,瞅瞅那面孔上掉了漆,露出原木本色的佛像,一缕阳光偏近,木头佛祖脸上那淡定自若的浅笑一下就被点亮了。

    越往上去,酸梅气味越重,但木头围栏和扶手倒愈发干燥了,顾筠分析道:“可能是因为湿的空气重,都沉到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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