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到底是被谁袭击了？凶手？知情人？还是……

    他漆黑的眸子幽深如海水，深邃而又令人彻骨生寒。紧绷的下巴彰显着这人的心情极度糟糕。

    于是当李大宝和林涛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发现秦明还是保持着十几分钟之前的姿势动都没动。

    李大宝在方木床边坐下，目光担忧的看着方木。秦明扫了她一眼，转身在房间里的那张桌子边坐了下来。

    三人对方木的遇袭各自说明了自己的看法，期间以林涛和李大宝的斗嘴为主，秦明大多数的时间都沉默着看着床上的人，那专注力让李大宝都有些发毛。废话！那种眼神只在老秦工作的时候才有！

    于是李大宝忐忑了两个多小时后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方木，方木？”

    “唔……”

    “方木你醒啦？”李大宝欣喜道，“现在好点儿了没有？”她一边说着顺道阻止了方木想要坐起来的欲望，硬生生把人按了回去。

    “头有点疼……”方木眯着眼睛，扭过头想看一下房间里还有谁，却不小心蹭到脑袋后的包，嘶的痛呼出声，良久才哑声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

    “你昨晚被人打晕了扔在村口。”秦明冷淡的开口，“至于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你不应该在这里？”

    方木见秦明面色不善，垂下眼睛便不再开口。

    秦明打量了一下方木苍白的面孔，完全和意识相悖的出声询问，低沉的嗓音里满是山雨欲来，“那么就请方警官告诉我们，昨晚原本应该待在床上乖乖睡觉的你——去了哪里？”

    6.1

    方木没有看秦明，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记忆中仍旧是浓重到化不开的黑夜，高大的背影，红色的塑料袋，和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脑袋后的钝痛和鼓胀的不舒适感，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昨夜的事情并非噩梦，而是鲜活存在的。

    “我找到那颗头了！”

    “什么——”

    “什么头？”

    “那颗头!放在柴房里的那具被分肢了的尸体的头颅！”

    李大宝立马把眼睛瞪得老大，“你在哪儿看见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来看林涛和秦明，林涛会意走到门边站定，小心的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同时示意方木继续说。

    “昨天晚上我睡不着，总是觉得白天去的乱葬岗那里有什么不对劲，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能肯定的是我们一定是漏了什么！”

    秦明看向方木的视线不经意的颤动了一下。其实他也有这种感觉，那种所有毛孔都被堵塞的粘腻感，躁动，不安。

    “然后我就去了乱葬岗，果不其然！我看到有一个身形较为高大的男子在一座墓碑前挖着什么，我走近看了才发现是颗用塑料袋包裹着的人头。”

    “后来呢？”秦明道，“你是怎么被打晕的，还有，你怎么知道那颗人头就是柴房里那具尸体的？”

    “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应该就是那具尸体的，不会错的。”方木抬眸，毫不掩饰的对上秦明，他眼里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和无可比拟的冷静，“不过那个男子应该不是凶手。”

    “这都知道尸块藏哪儿啦还不是凶手？”李大宝这下不赞同了。

    “他太冷静。”方木摇了摇头，继续道，“他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举止言谈沉稳，应该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至少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他很聪明，料到了我会去那里，如果不是他的同伙从背后袭击了我，我现在应该也不会在这里——”顿了顿，“以这样的方式。”

    “得。”林涛突然笑了，“不知道还以为你说这话是要和那人私奔呢。”

    “行了行了，”李大宝不耐烦的朝他摆手，“成天脑子里想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警察和嫌犯！那能吗？！”

    “不能不能……”林涛妥协了，摊上这么个小祖宗他能说什么好？多说多错，不如不说，“那哪能啊！绝对不能！谁说能我就把自个儿舌头割了！让我这破嘴，尽乱说。”

    李大宝撇过头对方木道，“那那个人挖尸块的男子算是帮凶？”

    “这一点倒是不敢肯定，”方木疑惑了，那男子看上去并不像是参与这件事的人，他的心理推测虽然不是百分百的准确，却也不会差的太多，“但是我敢肯定，朝我下手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凶手！”

    方木一说完，面前三人全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李大宝才喏喏的出声，“那……现在该怎么办？”

    林涛略有些艰难的开口，“虽说打晕方木的那个人就是凶手，但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和线索我们根本没有逮捕嫌疑人的可能性。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依旧只有这么多线索。”

    “这点我同意。”李大宝难得和林涛的想法一致，“即使方木亲眼看见了凶手和他的同伙从乱葬岗挖出了被害人的脑袋，但是从凶手的角度来看，既然他把脑袋给重新挖了出来，就应该有了毁尸灭迹的念头，或者说他已经具备了销毁尸体的能力，那现在看来，到了这个时候——只怕是连渣都不剩了吧？”

    “也有可能是凶手觉得乱葬岗已经不再安全，毕竟我们白天已经去过了一次，警察已经查到了那里，即使没有找出什么，那个地方也已经不安全了……”

    “聪明人不会不懂打草惊蛇。”

    李大宝煞是茫然的看向秦明。

    “的确。”方木坐在床上同意道，“我们这样做无疑是打草惊蛇。只是，这条蛇太聪明了。”

    李大宝和林涛眼中疑惑更甚。

    方木见那两人神游天际的样子只好解释道，“我们现在无疑处在捕蛇人的位置，凶手是蛇，我们是捕蛇人。我们白天去乱葬岗勘察，无疑走漏了消息被凶手知道了，于是凶手决定将藏在那里的尸块挖出来重新掩埋，如果是这样，那这名凶手就太蠢了。”

    草一动，蛇现影，毕露踪迹。

    李大宝恍然，似乎是接受了方木的说法，但是很快又不明白了，“那他们深更半夜去那里挖尸块是要干嘛啊？”好像除了转移地方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事了？

    “有一点。”方木颔首，眼中是通透的了然，“他们既然已经知道我们查到了藏尸地，却执意要去把尸块挖出来，那么只有一点，只有这一点，会让他们毫无顾虑的去做这件事。”

    “那颗脑袋确实已经不存在了。”秦明接下方木的话，他的声音很淡，似乎带着一丝倦意，但就像烟，飘散在空中就没了。

    顺着方木的思路，秦明很快就窥探到了方木推测的一部分，只是这部分还太小太少，可以说对案情毫无帮助。“如果不是已经有确信可以毁尸灭迹，他们绝不敢以身涉险，冒着被警察抓到的危险重新把这个东西挖出来。”

    又是长长的沉默。

    眼下唯一寻找到的线索又断了，任谁都不好受。

    叩叩——

    “秦科长——林警官，你们在里面吗？”

    是韩宁业。

    林涛转身打开了门，随即笑道，“韩爷有什么事吗？”

    “哎，我来看看方警官醒了没有——”韩宁业进了屋，见着方木坐在床上立马笑的满脸开花褶子，“醒啦？！这就好，早晨可把老汉给吓坏咯！刚才宰了只母鸡，正锅里炖着呢，一会儿起来喝点啊。”

    “韩爷不用这么麻烦……”韩宁业的热情让方木有些局促了，“不是什么大事，哪能让您烦心。”

    “想要老汉不烦心就别整出些幺蛾子啊，我这村头是邀你们来破案的，结果一个个都这样那样的，老汉我心里过意不去啊！”

    韩宁业是个实在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倒是把方木弄了个大红脸，一个劲的说多谢多谢麻烦了麻烦了，李大宝在一旁笑着说韩爷这是把方木当亲儿子看了，瞧着劲儿，熏的一身烟味儿给人炖只鸡可不叫她羡慕死了。

    林涛也跟着帮腔说方木是亲儿子那你就是亲闺女儿！完了又道不好，这话要是被韩以风听见可不伤心……韩宁业笑的直搓手，哈出的白气儿一阵一阵的。

    方木听着听着，身体陡然像被电了一般，他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画面。黑夜里浮动的光影，明灭的烟火随着动作而浮动，袅娜的气息……

    “有了！我找到线索了！！”

    方木突然出声吓了众人一跳，他也没管那几人脸上是什么表情，一把跳下床蹬了鞋子就推门跑了出去，跨门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台阶也没顾着那么多。

    秦明第一个跟了上去，随后林涛也急吼吼的跑了出去，李大宝安抚了韩宁业，让他在家等着，说完也朝三人的方向跑去。她跟了一会儿才发现这路竟然是通往乱葬岗的！她心下一凛，脚步又加快了许多。

    方木火急火燎的往乱葬岗跑，他的拳头攥的很紧，骨节泛出白色。他的后脑勺偏生的胀痛，连带着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几乎是天旋地转一般，有好几次被脚下的枯枝给绊倒，还是秦明看不过去从后面冲上来拉着他胳膊架着他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他倒是连声谢谢都不说，反手挥开秦明又向前冲去。

    秦明皱了眉头，面若寒霜的跟着方木往上走，他虽然不知道方木到底发现了什么，但从他如此激动的行为来看绝对不会是小事。

    方木看见那几乎是有些熟悉的墓地的时候双腿一软，眼前跟信号不良的电视似的一片黑白，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他闭着眼睛猛吸了几口气这才稍微好一点。他喘着粗气来到记忆中他被打晕的那个碑前。

    那是在这片墓地中显得异常普通的一个碑，相同材质的石料，相同颜料的刻字，和同样斑驳的痕迹。

    而这块碑前毫不掩饰的，泥土被翻动过的新鲜的痕迹。

    “就是这里！”

    秦明跟上来，粗略的扫过一眼便知道这大概就是方木说的尸块被埋起来的地方了，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在找别的东西……

    在哪里……在哪里？！

    方木勾着身子在寻找着，他不嫌脏的用手拂去被烧成灰的黄纸和冥币，那被烧到一半就熄灭了的暗青色的人面残破不堪，雪水的融化下它们粘连在一起，而后又被一只手给扯散。

    “你在找什么？”

    “在哪里……在哪里……”方木完全没有听到秦明的话，他细细的在这块碑前的地上寻找着，一寸灰一片叶都不放过，“在哪……在哪！”

    直到——

    方木的眼睛突然扫到墓碑边角处一个在这墓地中并不起眼的东西。

    “找到了！”

    被踩扁的褐红色的嘴，还粘着细碎的灰。

    那是一根烟头。

    “怎么，一根随处可见的烟嘴也值得大惊小怪了？”林涛从后面赶上来，探了个头瞅了一眼。

    “这不是普通的烟嘴！”方木冷声，“这里虽然逢着节日和忌日都会有人来祭祖，用来燃烧纸钱和点燃鞭炮的大多数都是烟头。但是这一个……”

    “太新了。”

    6.2

    “是的。”方木点头，“这根虽然已经被人用脚撵灭，上面有很多灰，但是相对之下还很新，上面没有被雪水打湿，也没有灰土，这应该是不久前才留下来的。”

    “那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看样子似乎是没什么关系，但如果我说……昨晚我昏迷之后闻到了一丝烟味呢？”

    在场人心中皆是巨震！

    闻到烟味这证明着什么？凶手一定是个会抽烟并且在当天晚上抽过烟的人！这让警方的搜索范围一下子变小，这个村子不过几百来号人，排查起来虽然不容易但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我们可以通过香烟滤嘴上的唾液检测出凶手的dna！”李大宝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林涛也掏出手机打算给山下驻守的警察打电话，他高兴的手都有些哆嗦。

    “太晚了，”方木制止了林涛，“先别打。我有把握在dna检测出之前就找出凶手！”

    “可以啊方木！”李大宝捶了一下他的肩膀，“那这么说，看来明后天我们就能回家了！”

    “宝哥你这是要方木命吧!”李大宝下手没个轻重，把方木捶的差点跪下去，还好他背后站着林涛不至于摔个底朝天。林涛把方木扶好，回忆了一下刚才手里的重量，“别看方木瘦归瘦，还挺沉啊。”

    “肯定的，”李大宝侧目，“好歹也是从警官学院里训练出来的啊。没个几两肉哪能当警察啊。”

    方木咧嘴笑了笑，随即又正色道，“不过虽然我已经大致能知道凶手是谁，但是还是缺乏一定的证据。想要逮捕犯罪嫌疑人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李大宝不疑有他，林涛没啥意见，秦明沉默。

    林涛先是用手机拍下了烟嘴的大致样子，然后把烟嘴丢进了证物袋里。用两根手机捏起证物袋的一角仔细看了看，那被踩扁的香烟嘴的滤嘴一圈有一条商标做识，他眯着眼睛分辨，“是云烟。”

    “你不是不抽烟吗？”李大宝见他一眼辨别出香烟的品种甚是诧异，“怎么这会连是什么烟都知道了？”

    林涛嗨了一声，“上面有写。”李大宝闻言一个白眼丢过去，果然太高估他的智商了！

    “既然如此，好戏就要开始了。”

    “哎老李，老样子，来包烟！”

    “行嘞。”坐在账台前剥毛豆的中年男子用抹布擦了擦手，然后推开柜台上的玻璃拿了包烟，“最近瘾又大了？”

    “最近事儿多，”来人从裤子口袋里掏了张十块的，咧嘴笑道，“不抽根烟心里不踏实。”

    “哎我问你，”中年男子把钱丢到抽屉里，神神秘秘的，粗粝的声音都压低了几个调，“村长家那几个警察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来人被问的一惊，连撕开烟盒包装的动作都顿住了。

    “就是那、那个杀人案啊！”店老板一想起这事儿就哆嗦，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村里几乎都传遍了，会把人分肢的杀人恶魔！“怎么样了啊？凶手抓到没？”

    来人从烟盒里取了根烟塞嘴里叼着，眯了眼从裤兜里掏出个塑料打火机，啪啪按了几下把烟凑过去点燃了，吸了口才回答，“我说，你管这么多事儿干嘛？老老实实开你的店，那凶手总不能光天化日的把你从店里拖出去做了吧？”

    “嘴上没把门儿可不行啊，”老李叹了一句，“我这几天夜里都不敢出门打麻将了，哎——你说来也奇怪啊，以前也不觉得这村儿里有啥，现在这、这什么来着，哦对，凶杀案！”

    老李一拍脑门，“这凶杀案一出吧，我就是搁白天里出门都觉着心里发毛。”

    来人一咧嘴，笑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李头你这心虚的可以啊。”

    “我心虚啥！”老李斜着眼睛怒道，然后用剥了毛豆的手蹭了蹭长了胡茬的下巴，“我这是不是担心吗？！出事的那两个人身份查清楚了没有？是不是我们村的？”

    “是我们村的还不来认领？”

    “那就奇怪了哟，”老李琢磨着这事儿怎么这么不对劲啊，“哎——你说，这死的俩，又不是我们村的，人警察老赖我们村不走干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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