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后山干嘛？”

    林涛拿手肘拐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李大宝，她似乎已经把昨晚商量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你忘了咱们上次说好要去后山那里找尸体身上包块的线索了啊？”

    李大宝这才醒悟，连声哦了几句。

    暂且不说这原本就躺这儿好多天的尸体背后牵扯到的扑朔迷离的线索，现在又多了条胳膊……李大宝瞥了眼那只和尸体并排放在一起的残肢，腐烂的碎肉粘连在骨头上，原本是平滑股骨头曲面的地方已经只有碎骨和干涸的鲜血，支离破碎的画面强烈的冲击着她的眼球，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裹着厚实棉衣的胳膊，仿佛关节那里有碎裂的疼痛感传来。现在抓紧时间，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和线索破案才是首要。

    几人回房间稍微收拾了一下，只带了些必要的物品，当李大宝正准备往背包里塞解剖刀的时候被林涛调侃了一番。

    “你带这个干嘛？”

    “这不是怕……”

    “怕什么啊怕！”林涛咧嘴一笑，“真当我们是死神了啊，走哪哪有尸体。”

    “这不是以防万一么……”李大宝锲而不舍的在背包里寻找着一个合适的位置。“这些年走哪哪死人的概率明显升高，已经从对于正常老百姓来说p值小于0.05的不可能事件变成了它的十几倍，直接完成了质的飞跃变成了大概率事件！所以我们不得不防啊！”

    林涛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李大宝用解剖刀贯穿了一整块压缩饼干。

    秦明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准备出发，一直在一旁默默思考的方木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我跟你们一起去。”

    秦明扶在门把上的手瞬间像被按了暂停键，然后他缓缓的转过身来和方木对视。

    他看见那人眼底一览无余的坚定，那样的清澈让他没有由来的感到烦躁，甚至有一丝愤怒。

    愤怒什么？秦明心中对这抹愤怒感到讶异。

    方木只觉得面前这位秦科长有些奇怪，他不是不能感觉到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对他释放的所有敌意，虽然他也觉得莫名其妙，无端被人仇视的感觉甚至让他面对秦明的时候有点尴尬，但这些对方木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对他来说眼下最急迫的，便是抓住凶手。

    于是他迎着秦明审视的目光，直视那像手中常握的解剖刀一样锋利冷冽的男子，男人眼里浓重的思绪让他看不出秦明的情绪。

    突然秦明的睫毛颤动了下，他偏过头去，声音不带丝毫起伏的响起。

    “如果你决定要和我们一起去，那么就不要给我们添任何麻烦。”

    没等方木回答他又接着开口，他的声线低沉却不致沙哑，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让方木有些僵硬，“虽然是心理画像师，但毕竟也是受过警察培训的吧？别到时候出了事情就吓得腿软蹲在地上什么都做不了。”

    方木的唇角不怎么愉快的抿了抿。但凡是个傻子也能听出秦明话里有话，方木不是没有见过像秦明这样一开始不肯相信他的人，反而见得太多，但他发现和秦明相处这不多的时间里这个男人仿佛将他看了个透彻，这从未有过。

    当方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微微一怔，与此同时他并不知道秦明对他如此排斥的原因是什么，或许连秦明自己都不清楚。在这种穷途末路的情况下方木的到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秦明在雪中瑟瑟发抖却仍然对此不屑一顾。

    “来呀！为什么不能一起去啊！”李大宝一听秦明话里带刺儿的扎方木这头就嚷嚷开了，“方木你别管老秦，他对谁都那副死样子……刻薄的不行……”

    秦明一听李大宝帮腔就翻了个白眼推门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不用说肯定是那三人跟了上来。

    秦明事先问过了韩宁业前往后山的路，由于下了几天的雪山路都已经被掩盖，众人没了法子只得朝着大致的方向磕磕绊绊的往后山走着。用林涛的话来说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是方向对的就错不到哪里去。

    这是方木从未见过的雪景。绿藤虽然也下雪，但从未下到这么大过，他虽然时常出入犯罪现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需要经常出入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这里的雪一脚下去就到了小腿，都是新雪，底下没有上冻倒也不打滑，只是不太好走罢了。

    四人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速度就慢了下来，几人都是警察，身体素质固然不差，但这雪地里难走，还时不时摔一跤的，走出没多远李大宝就气喘吁吁的了。

    “你说这么冷的天，也不搁家好好待着，非要扛着个尸体走这么远干什么！”李大宝把埋进雪里的脚□□，不得不说她的脚已经冻僵了。她喘着粗气，带着体温的热气刚从嘴巴和鼻腔里冒出来就化成了白雾。

    “难道把尸体放家里整天面对面的大眼瞪小眼？”林涛好笑的反问道。“再说了，丢在雪地里不是更好，可以延缓尸体的死亡，这点常识都不懂你怎么当法医的……”

    “低温可以延缓尸体的腐败速度，”秦明走在后面慢悠悠的，他的语气和这雪一样冷，“而不是延缓死亡，也不可能延缓死亡。尸体在摄氏零度时,甚至连一天都保持不了原状，除非达到绝对零度，理论上讲，那时候万物停止一切运动了，更不用说一具小小的尸体。”

    李大宝见秦明出声为她解围连头都抬得高些，一阵风扫过又缩了回去。她笑着伸手打了一下林涛的胳膊，“看吧，打脸了吧。叫你不懂还瞎咧咧。”

    林涛被她那得意的表情看得无语万分，又碍着秦明那个刺头不好发作，抬眼看见新来的心理画像师正一言不发的在雪地里寻找着什么，立马转移话题，“得意什么啊……你看看人家方木，多认真啊多敬业，这才刚来就勘察周边了……哪像你跟老秦，就知道盯着个尸体看！唉方木，你怎么停下来了，找什么呢？”

    方木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离三人大约有着十几米的距离。但此刻他已经停下了脚步，面对着一块雪蹲了下来，他死死的盯着那片雪出了神。偶尔有山风吹过，几片雪花跟着飞舞旋转，煞是好看。只是再好看也看腻了。

    他们被困在这山里五天，好不容易雪停了可以出来四处查看一下。这山里冷的吐口气都能给冻成碎渣渣，教人一点都爱不起来，只想着能把案件解决了早点下山回家的好。

    “你们看这里。”方木指着面前的雪地，表情沉重。“这里的雪很奇怪。”

    方木站的位置在三人的下方大约十二三米的地方，山坡很陡，高度落差很大。

    三人对视一眼，秦明率先走了过去，半信半疑的在方木指的那块雪地旁边停下，弯腰打量着那片方木口中奇怪的雪。林涛和李大宝也跟过来看，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秦明看着那片白花花的雪，渐渐浮上一个想法，抬起头正好和方木的视线对上，看到那人笃定的目光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这块雪地还是新雪。虽然这一片都还是纤尘不染的状态，但是刚才一路走来雪的厚度都差不多，在二十七厘米左右。雪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停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左右，山里的温度很低，雪融化的速度会减慢。积雪的融化速度，不仅取决于所输入的能量的多少，也取决于当时的气温和湿度。”

    “具体说来，空气越干燥，积雪融化的速度越慢，因为此时雪更容易升华，而升华需要较多的能量，这使得周围的积雪被冷却，从而减缓了融化的速度。”

    “这片雪的深度目测在三十二厘米到三十七厘米左右，和整座山的厚度都不同。这几厘米的高度无法解释。”

    “会不会是下面长了什么植物之类的东西下大雪给压倒了？”李大宝尽量把众人的思维往简单的方面引去，总不能看见一个地方雪厚一点就怀疑它有什么问题吧？那要是去了珠穆朗玛峰可不得把自己郁闷死啊！

    “不可能。”方木想也不想的就否决了，“你们仔细看，这一片的雪融化的速度比其他地方的要快，雪面已经变得比较稀薄。雪融化时，土壤的温度上升要快于植物，如果这里压倒的是大片的植物的话那么这里的雪融化的速度应该要慢于其他地方。”

    气氛莫名变得紧绷起来，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人说话。

    秦明最先采取行动，他直接用手开始刨雪，新雪还很松散，被他一挖立刻跟掏刨花似的轻松的挖开了一些。李大宝和林涛见状也开始伸手挖雪。越到底下雪越硬结，也越难挖，好在几人一起挖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儿就见了全貌。

    那是一具血肉模糊的人体躯干。

    3.2

    四肢被残忍的砍断，头颅也不翼而飞。只有杂乱的伤口和残留的碎骨以及森然的喉管突兀的暴露在雪地里，打破了这片雪景的静谧的美好。

    秦明眯起了眼睛。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躯干右手的切口，脑海中回想起他们在柴房中发现的那只右臂的截断面，“这具躯干的右边肩膀的切面和我门在柴房中找到的那只胳膊的切面大致相同，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同一死者。”

    “我们接连发现死者的两处肢体，不难看出这个人是被分肢的。”秦明用手在伤口周围比划了一下。李大宝见状在伸手取下背包掏出了一副橡胶手套递过去，秦明习以为常的接过来戴上，林涛也对此见怪不怪了。只有方木略微诧异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原状。

    “截肢处伤口杂乱，明明从这个角度顺着肌肉的纹理切割会省很多力，但是凶手偏偏没有这样做。切割处的截面完全没有任何技巧所言，几乎就是凭蛮力砍断的肢体。和之前的分析一样，凶手肯定是对人体组织不熟悉并且也没有从事过任何一项宰杀牲畜的职业。他不是个屠夫，却执意要将尸体分肢弃尸……”秦明停顿了一下，“凶手的力气一定很大，初步排除女性单独作案的嫌疑。但如果不是和死者有什么深仇大恨，凶手为什么要做出杀人分肢这种事情？”

    “为钱？”

    “一个乡村医生能有什么收入啊！”李大宝不满的反驳道，“现在医疗事业不好做，基本上工龄十年以下的医生收入普遍都不高，这还是在大城市大医院里工作的。这种山沟沟里的地方……能解决温饱已经是不错的了。 ”

    林涛道，“那也不都是全部啊，总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你还指望这个地方的医疗事业有多先进啊？”李大宝嗤之以鼻，“一个村子里顶多三四百人不得了了，在这儿开的诊所顶多也就处理下感冒发烧这些东西，生了大病哪能在这儿看啊，就算先不提大病了，就是得个急性阑尾炎割个阑尾这山里也不见得有条件啊，首先的相对无菌坏境就不能满足了。”

    “也是……”林涛想了半天儿也没想到个合适的杀人动机，眼睛一直盯着那具躯干看直把自己看的发毛，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其他的三个人，发现他们都陷入了沉思。这样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就算在这里待到天黑也不见得能想出什么，目前最要紧的还是怎么处理这个尸块。于是他开口询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继续走还是先把这个……这个东西搬回去？”

    秦明的眼睛还胶着在尸块上，他头也不抬的回答，“你们先回去，把这块躯干和先前发现的放一起。”

    “那你呢？”

    “我去后山看看。”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林涛劝阻道，“韩宁业也说了，山里还有野兽，你一个人去不行的。要去我跟你一起去，让大宝把尸块护送回去。”

    “嘿！凭什么呀！”李大宝顿感不妙，大声直唤委屈，“我这一个女孩子扛得动这么大个尸体吗？！”

    秦明被李大宝吵的脑壳疼，伸手揉了一下鼻梁，对林涛道，“你陪她回去。”

    “我和方木去后山看看。”

    林涛看了一眼全然没有注意他们三人的方木，他还在对着地上的尸块陷入沉思。虽然心中有些不愿，但林涛对方木的相信度可以说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从一开始的怀疑到了现在的勉强相信。如果说发现一次尸体是狗屎运的话，那两次三次可就不是玄学可以解释的了。

    虽然方木沉默不多话，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献给了案件也没和他说过几句，但方木总是莫名给人一种安心感。

    “好吧。”林涛只得退一步，“那你和方木要小心。”

    他从背包里拿出了李大宝提前准备好的袋子，戴上手套和李大宝一起把尸块装进了袋子里，两人一前一后抬着往回程路上走去。希望村长两口子看见这多出来的独臂尸体不要吓得撅过去才好……

    话说这边，秦明和方木从林涛两人离开之后也开始往后山的方向赶了过去。按照韩宁业的说法，后山离村里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这还是在没有下雪的情况下。雪天路难走，时间就成了未知数。

    他们离开村子的时候大约上午十一点多，现在已经快接近下午一点了，他们的目的地还是个未知数。只要在天黑之前回到村里就可以了，秦明暗暗想到。

    秦明和方木两人本就是寡言的人，一路无话，只有埋头赶路。走了不知道有多久，秦明只觉得看着周围的景色全都一样，白皑皑的树枝和灌木，到处都是扎眼的白色，乍一闭眼眼皮上留下一片冰凉。

    方木在前面走着，脑子里还想着案件中已经发现的线索，少的可怜。方木不经摇头，他能找到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他甚至连凶手的影子都构想不出来。

    这雪下得太大了。他想。一脚踩下去雪直接把脚埋了进去。

    什么都被掩盖了。他费力的把脚抽出来，再一脚踏进了雪里。仿佛是算计好的，这雪给凶手帮了很大的忙，以致于他们现在还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线索，他不得不承认凶手太狡猾，也太聪明。

    他目前还不肯定凶手是否事先看过天气预报，还是真的只是巧合恰巧在抛尸之后便遇上了这给他们的搜寻带来了重重艰难的大雪。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倒霉的都是他们，侥幸的却是凶手。

    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方木才发觉雪地上有着一些未能被雪掩盖的树桩，已经被砍掉的。放眼望去这一片的山头上全部都是这样的树桩，方木心中有了个大概，回过头寻找秦明的影子。

    秦明正蹲在地上观察着树桩的样子，抬眼看了一下方木，在清楚的看见方木眼中的疑惑之后肯定了他的猜想。

    秦明正蹲在地上观察着树桩的样子，抬眼看了一下方木，在清楚的看见方木眼中的疑惑之后肯定了他的猜想。

    “我们大概已经到后山了。

    秦明环顾了一下四周，异常敏锐的发现了一些蹊跷，他朝方木招了一下手，“过来看一下。”

    方木闻言走了过去在秦明身边蹲下。秦明指着断裂的切口处端详了很久，“这里所有的木桩切口几乎都是朝北的，那就说明砍树的时候树是向南面倒下的。而伐木时树木倒下的方向和它的长势是一致的，这就意味这片林子是朝南生长的。只有这个——”

    “切口朝西，树木倒下的方向和其他的树木横纵交叉，呈垂直状。而且这里的切口相当奇怪。伐木工人为了省力和节省时间，砍树的切口一般不会过大，而是往深处力道均匀的砍，但是这里的砍伐面积过大，力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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