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 第3节(3/3)
作品:《野有蔓草》
相信任何人了。”
我扶住她单薄的双肩,注视着她的眼:“樰,你可以信我,我不会背弃你,永远也不会。”
她看着我,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鹞,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身为一个帝王,猜忌与怀疑是生存的必须,那日我说出身世后,你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惊讶,我就知道你早已知道了,只是一直按兵不动,看看我还能在你眼皮底下做什么。让我猜猜看,若我一直不说,并且向王府传信,你会如何处置我,杀掉,亦或是赶出宫去?自那日后,我常常在想,你之前的种种,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这段感情,我们两个人都是各怀心思,真真假假,到最后,竟是谁也说不清楚了。”
她伸出手去,接了一大片雪花,“鹞,你说这世间,有干净的感情吗?你若因为一片雪花的洁白美丽而爱上它,一旦这雪花落在地上,化为污水,你,还会爱它吗?”
我将澜樰的手贴上我的胸口:“听见它的跳动了吗?樰,或许原来真假难辨,但现在,却是真心实意的,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不是因为你美丽的面容而动情,自然也不会因为容颜的枯萎而变心。”
“嗯……让我也猜猜,若是我老了,樰会不会因为我容色枯荣而离去?”
“怎么会?”澜樰脱口而出。
“这就是了,樰,什么也不要担心,只要好好的和我在一起。不要害怕猜忌,因为我再不会疑你;不要害怕还有更美丽的容颜,因为装了一个你后,我的心门自此关闭;不要……”
我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搂着我的脖颈,轻点着脚尖,将我吻住。
雪落了一地,我闻见的,不再是梨花若有若无的香气,而是澜樰的衣香和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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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都后,我借着镇国公的名义,正式与杞国开战。
并昭告天下,镇国公为国捐躯,此生大义。特将小世子萧诺养在膝下,封为璃王。
回朝不过三日,朝堂上又起了大波澜。魏大人之子魏柯在刑部呆了半月有余,这半个月内,樊大人明察暗访,却没有发现幕后之人的任何线索,相反的是,又找出了几处魏柯的罪证。如今,铁证如山,再无一丝余地。
根据法令,魏柯之罪,当斩!
魏大人痛心疾首,深夜奔走至宫中,恳求我万万要找出真凶,否则时日一长,这案子,论谁也拖不住!
次日上朝,当我正要下令重新彻查此事时,樊大人却递来一份罪状,我打开一看,石破天惊!竟是魏柯亲笔画押的罪供!魏大人当场撅倒,被我派人送回家中。
此罪状一出,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我亲自到刑部去了一趟,发现人证物证,还不是一般的齐全。最为关键的是,所有的一切,魏柯都供认不讳。难道真的是我想错了,这件案子,却是魏柯所为?
走进阴湿昏暗的牢房,看到一男子盘膝而坐,腰身挺得笔直,只鬓发有些凌乱,但依旧难掩名士风骨。
他背对着我,声音清亮,没有一丝畏惧:“陛下,无需再审了,此事却是罪臣所为。”
“好,既然你说是你所为,那朕就信你。可朕有几点不明,第一,你设计楼家女儿,事情败漏后,你派人杀她全家,这十分合乎常理,但你却只杀了他的父兄,独独剩了一个老母亲,如此做,怕有些刻意吧?”
魏珂摇摇头:“并非如此,我当时下令是全诛,只是有人阻挠,出手救了她母亲。事后,我一直暗中派人寻找,想要趁机再下毒手,只可惜,还没等我找到……只能说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
“第二,楼家女儿怎么从你府上逃出来的,又是受了何人的帮助潜进驿馆的?”
魏柯朗声一笑:“陛下,我也想知道是何人干的?陛下快快查清,让我临死之前,好歹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如此大义凛然、匡扶正义、为民除害,下辈子一定找他做兄弟!”
我看着他放荡不羁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样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他依然是背对着我,那清零的身影,犹如一只孤高的鹤。
“魏柯,是谁?你究竟在替谁顶罪?”如果不是遭人陷害,又不是自己所为,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如此了。只是能让他如此供认不讳,乃至赔上身家性命也要掩藏保护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终于转过身来,将眸光投在我脸上:“陛下,人证物证俱在,板上钉钉的案子,为何你就是不信凶手是我?”
“魏柯,朕曾经说过,你如孤鹤,品行高洁,不流于俗。这句话,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乃至今后,朕都不会收回。因为你从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人。”
“陛下难道不知人是会变的?”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魏柯,朕不想与你纠缠下去,这样毫无意义,难道你真的甘愿受死?你父亲年事已高,你忍心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背负耻辱,受尽天下人的嘲讽?”
魏柯起身,沉重的镣铐发出击打之声,他一步步的走到我面前:“陛下,我从走出这一步,就没打算再回头。陛下不必为我的事再费心费力,因为我是不会翻供的。请回吧。”
说完,他再不看我一眼,径直走到角落,盘膝而坐。
离开刑部,我去了魏府。
魏大人痛心疾首,听完我的话后,更是眉头紧皱。
“陛下,老臣从未求过你什么事,但此次,陛下一定要救救犬子,老臣一把年纪了,魏家只得这么一个后人。只要陛下肯留他一命,哪怕把他流放或是投入军中戴罪立功都可以啊!看在老臣几代忠良的份上,求求陛下了!”魏大人须发皆白,挣扎着从榻上起身。
我将他扶好,保证道:“魏卿放心,这件事,若令郎一口咬定是他所为,不肯翻供,我这里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救他。”
“是谁?”魏大人目光炯炯。
“还记得驿馆行刺的那个女刺客吗?她就是整件事情的苦主,朕将她留在宫里。”
魏大人脸上重新露出希望,然而只一瞬,又颓然下来:“在人证物证具全的情况下,若是苦主,巴不得我儿伏诛,怎会……”
“魏大人放心,她会翻供。”
“陛下为何如此有信心?莫不是此女有什么把柄在陛下手中?”魏大人仍是不放心,再次问道。
“不是把柄,呵……,但凡动了心,在可以自欺欺人的情况下,谁又会回头呢?”我叹道。这整件事情,就算魏柯没有参与其中,可也一定是个知情者,如此看,他仍是她的仇人,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她相信他,爱他,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魏大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往宫里走的时候,我特地绕了一圈,到楼家女儿的房里,将一切都交代清楚,让她明天去刑部翻供。
看着她仍旧信任的双眼,我心里却突然堵得慌。但是,到了如此境地,我别无他法。若魏柯一死,他身后的线索便全断,那隐藏在黑暗里的人,便永无出现的可能。
?
☆、子虞
?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世上的事,果真是应在‘变幻莫测’四个字上。
第二日,阿远来报,楼家女儿昨晚悬梁自尽了。
这下,再也无回天之力!
我气急败坏吩咐阿远:“查查昨夜朕离开以后,还有谁去过她的屋子?”她若是悬梁自尽,一定是有人告诉了她真相!
刑部已经将案子定下来了,魏柯之罪,其罪当诛!行刑之日定在三日后。民间对此事十分重视,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想要插手轻判,怕是不能。除非魏柯回头,否则难免一死。
我在殿内来回踱步,不知该怎样与魏大人言说,可如今,唯有让魏大人亲自去见见魏柯,若魏柯顾念父子之情,想必……,但看那日的情形,希望也不是很大,但有了希望,终归得一试!我立刻坐下来,写了一道手谕,让人带到魏府。
焦急的等待了一个下午,总算等到了魏大人。
魏大人一进门,就跪在我身前,语气沉痛:“陛下,此事再无余地,便由那逆子去吧,既然他丝毫不肯顾惜父子之情,那老臣,权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我心有不忍,将他扶起:“魏宰辅……”
“陛下不必如此,陛下的心意,老臣全都明白。只是有一事,还望陛下应允。”
“何事?卿尽管言说。”
“还望陛□□恤老臣,准臣告老还乡。”
我看着魏大人,眸光复杂。魏柯一事,魏家颜面尽失,再留在朝中,只怕日子也不好过,况且魏大人痛失爱子,想必心痛难当。魏大人提此请求,怕是再合情合理不过,我本该应允,可如今,正在与杞国交战,作为左膀右臂的魏大人若离开,我的处境怕会很艰难,而且,一时之间,也没有能代替魏大人的人选。
魏大人见我犹疑不定,又开口:“老臣知道,此时离开,会让陛下为难,可是,陛下总不能一辈子靠着臣这把老骨头吧,还望陛下垂怜。”
“魏大人,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朕会好好考虑考虑。”
三日后,魏柯被处死,魏大人一病不起,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准了辞呈,派人送魏大人回乡。
我准备了一年有余,原本想在一月后推行新政,看眼下这情形,怕是又要往后推上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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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衣公子披着狐裘,执着笔,极其认真的写着字,如此安静的氛围却被一声‘殿下’打破。公子放下笔,拉了拉大氅,转过身去,正对上一个挺拔清瘦如孤鹤的身影。
那人深深地看着雪衣公子,似有千言万语,嘴唇微微翕合,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看着这张如雪山般莹然的面容,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容,他久久不能移开目光。这是他拼尽一切也想要保护的人,拼尽一切也想要成全的人。半晌,他唤了一声:“子虞。”
雪衣公子目光闪动,似有动容,往他身边走了几步,似乎是想给他一个拥抱,将手微微伸出去,然伸至半空,一握拳,终是垂下。
他看着他的动作,低下头微微一笑,上前两步,一把拥住了他:“子虞,我要和父亲一起走了,此后,你万事小心。”
雪衣公子点点头:“柯,谢谢你,此番若不是有你倾力相助,魏大人也不会如此轻易的离开。”
“我说过,但凡你要,但凡我有,我都会给你,无论什么,甚至是我的命。”他在他耳畔轻轻道。
温热的气息轻轻擦过他的肌肤,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心突突跳得飞快,脸上仍是不动声色:“那好,一路保重。”
看着那身影越去越远,最终消失。雪衣公子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想要什么,只是他要的,他给不起。
屏风后转出一个人,笑道:“主上若是舍不得,大可追出去,要知道,他这一走,天南海北,可就寻不到了。”
雪衣公子摇头:“他这样的人,原是不该留在这里的,我将他留住,才是害了他。”
那人再次轻笑:“名士风流,最看重的无非‘名誉’两字,他将污水尽数倾倒己身,并用身家性命要挟自己的父亲,让魏大人退出朝堂。如他这般风骨的人,肯为主上做到如此地步,足可见其心意。主上果真舍得?”
“舍得又如何?舍不得又如何?你知道的,他要的,我永远也无法承诺,永远也给不起。好了,不说这个了,钊那边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主上放心,不出半月,便可成。”
“好,你去吧。”雪衣公子淡淡吩咐,看那人又隐入屏风之后。他走回书桌旁,重新拿起笔,蘸了蘸松烟墨,提起笔,半晌,却未写一字,笔尖的墨‘啪嗒’一声滴在纸上,韵染出一大片水墨痕迹。他将笔缓慢的移至自己的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松烟墨的香气深入肺腑,他随即舒了一口气,目光遥遥望向远方。
魏柯,正如这松烟墨一般,深重而不姿媚,色泽却如融了日月精华般光耀。
伫立良久后,雪衣公子提笔而书,却是两句咏松烟墨的诗‘香缕映窗凝不散,墨丸入砚细无声。’
此生,只怕是与这缕墨香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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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樰拉着诺儿,在榻上剪纸。诺儿拽住澜樰的衣角,大大的眼睛一弯,撒娇道:“姑姑,给诺儿剪一只小猫好不好?”
澜樰宠溺的拍拍他的头顶:“姑姑不会剪小猫,给诺儿剪一只小狗如何?”
诺儿将小嘴一撅:“不嘛不嘛,诺儿要小猫。”
我原本捧了一卷书坐在案几边看,听到诺儿叽叽喳喳,一直吵着澜樰,忍不住放下了书,向他们走过去。
诺儿见我来,一下就不做声了,低着头,两只眼溜溜的转,时不时偷偷往我脸上瞄。我咳了两声,“你樰姑姑不会剪小猫,可是你皇叔会。”
“真的?那皇叔你,能不能给诺儿剪一个?”诺儿眨巴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看着我。
“没问题。”说罢,我从澜樰手中接过红纸和剪刀,将衣袖往上一拉。
耳边是诺儿吸气的声音:“嗯嗯……果然是大家做派,大家手笔,皇叔,你好厉害。”
我嘻嘻一笑:“关键时刻还是得看皇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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