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 第3节(2/3)
作品:《野有蔓草》
到了分离的时刻。你宣布要选妃,镇国公便派我去。晴柔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连着跟镇国公闹了好几日,无果后,她索性将我迷晕,偷偷带我出了府。等我睁开眼时,我们已经在南下的路上了。或许,是我不甘于自己的命吧,我想要赌一赌。”
澜樰稍稍停顿,眼里有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我任性肆意,应该受到惩罚的是我,可到头来,却害了晴柔的性命,冥冥之中,我还是遇上了你。在我和你回宫的第二日,镇国公的人就联系上了我,为了晴柔,为了我父亲,为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却对我有养育之恩的镇国公,我终究还是走了这样一条无可挽回的路。”
“我将自己的心层层包裹起来,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可是你,为什么要将它融化?在得知你可能遭遇不测的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疯了般的来找你,原来,我早已深陷而不自知。”澜樰轻轻的叹着气。
我将她抱得更紧:“樰,一切都过去了,你要相信我,现在跟镇国公那边断了联系,我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澜樰却轻轻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自嘲:“断了联系,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私情,去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我做不到。”她说着,抚上自己的胸口,“可和他们一起伤害你,我也做不到,知道吗?这里疼,疼的我夜夜都不得安眠。”
轻拍着她的背,感受她微微的颤抖和压抑的哭声,久久,她轻轻说:“心疼,除了我深爱着你,更是为这天下苍生,我心里明白,你是一个好君王,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忠孝,而做出愧对天下人这等不仁不义之的事情。忠孝与仁义之间,我选择了后者,所以注定一生,我都是一个背叛者,可我不悔。”
她说到这里,我才惊觉自己从来也没有了解过她,只以为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需要别人的保护和照顾,却不想,她也能有如此胸襟和气度。
我亲吻着她的发,喃喃:“对不起……到底怎样才能让你好过一点?我的樰。”
她倚在我的怀里,在我唇边轻轻啄了一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吧,鹞。”她微笑着,“不是欲擒故纵,这次,真的放我离开吧。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不,既已选择了忠义,既然你说你爱我,我大可重新给你换个身份,我们可以从头来过。樰,不要离开。”
我死死的抱住她不松手,她却冷冷开口:“晴柔,她是因为你我而死的,我虽然爱你,但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她顿了一顿,“同样的,我也永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看着她走下床去,穿了外袍,执了发梳,一下下梳着如云的乌发。
很多年前,我就一直默默望着阿姐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如今,我竟是在重蹈覆辙。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挚爱离去,我却总是无能为力。
我从来不肯轻易相信别人,如今,我却想用我最大的秘密,来不顾一切的留住她,“樰,我明天就要去见镇国公了。”
她执着发梳的手一顿,“我知道。”而后又加了一句:“只盼你万事安好。”
“知道我为什么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找镇国公吗,因为,我想扶诺儿登记。”
‘啪’的一声,梳子坠地,摔为两截。澜樰惊讶地扭过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
我看着她的眼道:“樰,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我走到她身前,不等她回答,拉过她的一只手,贴着里衣,慢慢移上我的胸口。
在触碰到那柔软的一瞬,她整个人都僵了般愣在了那里。
她将头一寸一寸地偏向我,目光扫来,似用尽了所有的时间和气力。朱唇微张,却始终只能吐出一个字:“不……不……。”
她的目光从来不似此刻般空洞,迷惘,还夹着些许无助。我退开了两步,摊开了手,有些无奈的笑笑:“樰,你忍心抛下我,但怎能忍心抛下诺儿?”
“为什么是诺儿?”
“记得吗?我曾经问过你,如若我们也有一个孩子,你是希望他更像殷儿,还是更像诺儿。樰当时说‘诺儿’。于是,在那时,我就已经下了决心,开始筹划。”
“可是,镇国公正当壮年,难不成你此次前来,是想要取他性命?”澜樰艰难的开口。
“樰,依你看,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她静静的站在哪里,摇了摇头。
“就算是不能陪着我,可你能陪着诺儿是不是?诺儿为帝,你便可以两全,再也不用为难。否则天大地大,你要走,又能走去哪儿呢?抛下一切,真的就再无烦忧?”樰,就算是不能相守,看着你,守护着你,也总归是好的。
她抬眼看着我,目光复杂,半晌才道:“我会留下来,直到诺儿登基为帝。”
“那怎么能行?他登基后,你还要当太后,一个受天下敬重,名垂青史的太后!”我扬声道。若非你锦衣玉食,无人敢欺,我焉能安心离去?
她又向我望了一眼,将眉轻轻蹙起,再不做声。
我牵了她的手,小心翼翼问道:“樰,那你现在,还爱我吗?”
她如被开水烫了,猛然缩回手,看着被我握住的手,剧烈的喘着气。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我再也不会问你,你也,永远不要告诉我。”我慢慢的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推开,寒风呼啸着冲进门来,夹着几点冰凉,我一抬头,竟是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漫天漫地,灿若琉璃。一步步踏入雪中,将头扬起,雪花簌簌而下,落在脸上,融进了泪痕中。
?
☆、妥协
? 与镇国公约的是午时,然我提前了半个时辰赶到茶楼,要了一壶上好的银针后,就静静坐等着。
镇国公,我的二哥,留给我最深的记忆便是那凌角分明的面庞和凌厉的宛如鹰隼般的一双眼,说实话,早些年,我最忌惮的便是他,手段狠辣,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丝毫不给对方甚至是自己留一分余地。
正当我反复思忖着如何与他周旋之时,门突然被叩响,一个沉稳的声音在门外道:“六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正是他!
我起身开门,见他的形容比之从前,戾气更重了几分。
他凌厉的双眼将我迅速一扫,笑了一声,大步走向屋内:“不知六弟大费周章来此,有失远迎,还忘见谅。”
我坐到他对面,一扬眉:“二哥此话差异,都是托了二哥的福,鹞现在才能坐在这里。”我直视着他的双眼,开门见山道:“二哥一直都是爽快人,此次鹞冒险前来,也就不兜弯子,有话直说了。”
“我想与杞国一战,不知二哥有何想法?”我问道。
“杞国与我们实力相当,没有必胜的把握。陛下若一定要战,我只能说,结果未可知。”镇国公说完,坚毅的脸上有些沉重之色,“我知道陛下急于做出一番丰功伟绩,但如此行事,未免太过冒险。”
我摇头笑道:“二哥,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我想听你说真话。”
“呵……这么多年,鹞,你倒是一点儿也没变,既然你想听,我也不妨说说。两国交战,输赢未可知是真话,天道无常,便是应在‘变幻莫测’四个字上。兵家胜败,主要在天时、地利、人和几字上。用兵之道,人和为本,天时与地利则其助也。由此可见,民心向背才是制胜的关键,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些陛下想必都清楚,只是想要‘得道’却甚为不易。敢问陛下,你的‘道’从何而来?”镇国公字字铿锵。
我看着他,直言不讳:“二哥,我的‘道’,从你身上来。”
“此话怎讲?”他狐疑道。
“二哥你戍守漠北多年,早已成为一方的保护之神,这里的百姓、戍军们,提起二哥都赞不绝口,”我咬咬唇,将下面的话艰难吐出:“二哥你,愿不愿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一道密旨?”
镇国公染尽风霜的脸上有一瞬的僵硬,他的话语透着寒意:“陛下,将我贬至这里还不满意,非要我赔了身家性命才安心?”他冷笑着:“只是陛下怕是忘了,这里,是我的封地,身后的数十万大军,也仅听我一人的号令。陛下可有自信,从这里安全回到帝都?”
“二哥莫慌,且听朕把话会说完。朕一向知道二哥有凌云之志,二哥戍守多年,尽心尽力,劳苦功高,朕并非容不下你,也非是定要借着你的名义来攻打杞国,只是朕有苦衷,二哥可愿听听?”我说的甚为诚恳。
镇国公冷了脸不语,我知他默许,接着道:“朕此次千里而来,是相与二哥商议一件事,朕了解二哥,虽则对朕登基一事心有不甘,但对国家,始终是一腔赤忱。朕此次来,其实想同二哥说,朕欲立诺儿为太子。”
“什么?!”镇国公一惊,“陛下你……”
“没错,朕不能生育,但萧氏的天下决不能落在旁人手上!”
镇国公神色起伏不定,久久不语。半晌,却开口自嘲起来:“古有立子杀母,现在,呵……却是立子杀父。”
“朕全部和二哥坦言了,二哥现在也一定明白朕,”我叹了一口气,看着镇国公有些萧索的面容,一时不忍,他是我的亲哥哥!也是护佑一方的英雄!可是,妇人之仁,终会坏了大事。我敛敛心神,将最后的话语说出口:“这些年来,为了皇位,明争暗斗,可我们,始终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所以,此次,我如实相告,因为我相信二哥,终会以大局为重。”
“鹞,你很懂我,要是在平常人家,我们一定会是好兄弟!”镇国公轻轻说道。
我的眼眶却已泛红,我在做什么,一步一步逼死我的哥哥!
我从怀里取出盖有玉玺的密旨,递给他,他展开后,用手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字迹,良久,才收起,轻叹一声,“如此也好,其实,说不定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对不起。”我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鹞,你做的很好。其实父王最后把你找回来,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虽然我在心里一直不服气,可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好君王。”
这么多年,第一次得到了兄弟的认可,可现在的我,却一点也欣喜不起来。
澜樰说我是一个好君王,所以她选择站在我这边,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道义。二哥说我是一个好君王,所以他选择从容赴死,不是要因为他敬我,而是因为家国。他们都是再理智不过的人,虽然,这是我想要的结果,可我心里,却满满的都是苦涩。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仅仅是为了我而舍弃什么,或许,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有。
从茶馆离开,我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酒肆。
一杯又一杯,酒水清冽,心头却苦涩难捱。
我害怕回去,害怕见到澜樰。自从她得知我是女子后,就又与我疏远起来。我这一生,不过是想寻找一个挚爱,管他是男是女?高矮胖瘦?我只是想拉住一双温暖的手,从此以后,无论风霜雨雪,严寒酷热,我都可以和她一起走下去,不再孤单。
摇摇晃晃的回到院中,已是二更天,月亮明晃晃的挂在梢头,映着白雪,一地清零。
厢房门口,一个淡色身影执着一盏琉璃风灯,直直的向我望来。
眼里涌起热泪,我狂奔向她,将她抱得死紧,沙哑着声音道:“阿姐不要我了,樰,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她轻拍着我的背,语气像哄孩子般轻柔:“鹞,你醉了,我扶你回去。”
她半扶着我,将身后的门闭上。
我一个转身,将她顶在门上,狠狠吻了下去,泪流满面。口中,是眼泪咸淡的、苦涩的味道。
许久后,我才放开她,踉跄的回到榻上,胡乱拉了一下被褥盖上。耳边,是她淡淡的叹息,她似乎开口说了一句什么,然而我头脑昏沉,听不甚清,只记得她为我重新理了被褥。
早晨醒来,头还是痛的厉害,我扶着额,披上外衣。
澜樰推门进来,端着铜盆,用布占了清水,轻轻的在我脸上擦拭。
我心跳的厉害,一动也不敢动,一句话也不敢说。
擦完了脸,她转至我身后,解开我的发髻,用发梳一下一下细细梳着:“鹞,我从未为你梳过发。”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对上她的眼:“樰……”
“回到皇宫以后,我会住在雀灵宫,我不会去看你,你也不必来看我。以后,你我会成为太上皇与皇太后,身份或许有所不同,可是什么都不会改变。但现在,我也想要贪心一下,忘了晴柔,什么都忘了,我只是你的樰,你只是我的鹞。”她轻轻的从后面环住我,将脸贴在我的背上。
我轻笑:“好啊,现在,我们只属于彼此,再没旁的身份。”什么也不必顾忌,没有晴柔,没有天下苍生,没有皇帝与夫人,有的仅仅是,携在一起的,两个相爱的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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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鹤
? 二哥死的那日,雪下得正大,我与澜樰穿着素衣,站在王府门口嘈杂的人群中,遥遥望着漫天的白幡。
周围喧闹无比,我的眼里却只余一片白茫茫。
从清晨站到傍晚,拉着澜樰温暖的手,一刻也不曾放开,直到府门关闭,众人散去。
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朝着镇国府的方向,深深一揖,几滴泪悄无声息地落在雪地上。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想起从前,总是容易伤感,或许,当心里住进了一个人后,才会打开原来坚硬的外壳,变得柔软吧。可惜,这柔软,也不能长久。
拉着澜樰往回走,在拐角处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娇俏的身影,还是浓眉大眼,只是眼底原来的张扬尽数化作哀伤,她与风雪一起呜咽出声,旁边的男子,清瘦俊朗,将她搂在怀中,似在轻声安抚。
澜樰顺着我的眸光望过去,一时怔在了原地,她望着那对身影,双手紧紧拉着自己的衣袖,不停的颤抖。
我在她耳畔低声:“想过去看看,就去吧。”
澜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拉着我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不必了!”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晴柔还活着,并且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若非是镇国公殁了,可能我与澜樰一生也不会再遇见她。那么,我们将背负着彼此的仇恨各自孤苦一生。
澜樰,你最信任的姐妹与镇国公一起将你骗入宫中作细作,为了防止你心有异变,不惜诈死来燃起你心中的仇恨,让你终生遗憾愧疚,为王府效力。得知这一切后,你的心,是否在滴血?
我用力的握紧了澜樰的双手,发现她的手此刻与阿姐一般冰冷。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只是任我拉着,茫然的走在这漫天风雪里。或许,此时此刻,她需要的只是无声的陪伴。
走到天已黑透,她突然停下脚步,将头埋在我的胸口,一动不动。我站在那里,拂去她发上的雪花,任她这么靠着。
夜冷风清,孤寂的月光将我们的身影拉的好长,恍惚间,我有了一种错觉,这两个身影会永远缠绕在一起,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她低低的说:“鹞,我不恨她,她活着,我比什么都高兴,只是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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