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 第2节(3/4)
作品:《野有蔓草》
借双手之力,竟是承担了两个人的重量!
崀戈沉声道:“别分心,抓紧了,还有不到十米。”
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此时此刻,我缄默了,唯有攥住崀戈衣袍的双手,在不停的颤抖。
终于爬上去了,向下一看,竟是触目惊心!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已是爬到了半中腰,离他最近的侍卫回头望了一眼,一瞬间,眸光异常锋利,猛地松开双手,将身体舒展开来,竟是直直坠落下去!他身后的黑衣人,避无可避,全都被这用生命给予的最后一击击下山崖!黑衣人见同伴滚落,似是习以为常,很快,又有新的人赶上,前赴后继的向上攀爬。
我终于知道刚刚听到的坠落声是什么了,这些侍卫,竟以如此惨烈的作法,来护我安宁!鼻子一酸,身体里的血液加速沸腾,似要将我灼烧殆尽。
最后一个侍卫爬上来后,崀戈用早已准备好的石块大力投下,我们一行,只余五人。片刻也不敢耽搁,便继续向前。
暮色四合,彤云漫天舒卷,残阳如血挂在梢头。
前面的路,虽也坎坷,但是比起刚刚,简直就如平坦大道。又走了一会儿,眼看天要全黑,崀戈说道:“此山间路,异常坎坷难行,夜里根本赶不了路,不如找个地方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再继续前行。”
“嗯,”我表示赞同,“刚刚在百尺崖上观望,约莫着再行六七个时辰就能下山了,休整一夜吧,大家力气都用尽了。天色一黑,不管是我们还是追兵,都是寸步难行。”
找了半天,都没有山洞,最后勉强找到了一处凹陷的石壁,尚可挡风。
五个人坐在一起,靠着石壁,相顾无言。
旁边坐着的侍卫开口:“陛下,为保万全,今夜,你我将衣物一换。”
挨着他的侍卫道:“陛下,和我换吧,阿京家里还有一个瞎眼的老娘,万一他没了,他老娘该如何活下去啊。”
刚刚的侍卫立即反驳:“我有老娘,你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女儿呢,若我不在了,老娘没人照管,日子虽是过得艰难些,但尚可活下去,若是你死了,只余一个女孩儿家,无依无靠,将来如何过活?”
“你们两个都别争了,让我换吧,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你们两个还有责任,必须要活下去。”另一个侍卫开口。
“胡说些什么?你明年开春了不是要娶小桃姑娘吗?”
“都别说了,你们都给我好好活着,要换也是我换。”崀戈忍不住打断。
“罢了,朕不想和任何人换,剩下的一切,”我抬头指了指天,“就听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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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杀
? 崀戈厉喝:“陛下怎么如此消极待命,您是一国之君,举国上下都将希望放在您身上,这么多兄弟为何心甘情愿的赴死?还不是盼着陛下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让他们的家人能平安喜乐,衣食无忧?陛下逞一时之气,不光让那些死去的兄弟心寒,也让我们四个心寒。”
我默然,看着他们几人的面孔,点头:“朕知道了,朕和你换,但你一定要和朕保证,你会活着,等朕回到帝都,就晋封你为将军。”
“崀大哥,你不是一直想要有所建树、光耀门楣吗,这回,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也不知道咱们兄弟几个能活到几时,先让我叫一声,咳咳,嗯,崀将军!”
……
已是冬日,又在朔北的高山上,到了半夜,风声鹤唳,如鬼魅之声,让人直寒到心上。抬起头,群星璀璨,布满苍穹。
想起在瑶山住的许多年间,常常深夜和那人一起去看星星,苍穹辽阔,星星如碎玉襄在其间,闪烁着绚烂的光。
她说,只要结了衣角,向最亮的那颗许愿,愿望就可以成真。她结着自己的衣角,合起双掌,闭上眼睛,神情极其认真,我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通常会挪到她身边,学着她有模有样的祈祷。
我常常歪着头问:“阿姐,你许了什么愿?”
她却是笑而不语,爱怜的摸着我的头发,反问道:“鹞儿,你呢?”
我向她灿然一笑:“我的愿望就是希望阿姐的心愿可以成真。”
她得病的那一年,我常常半夜里独自一人跪在苍穹星空下,结着衣角,一遍又一遍祈祷:“让她快点好起来吧。求求你。”
然而,她的病却越来越重,在她离去的那一夜,我趴在她的床头,穿着那件她亲手做的狼皮小袄,用力的捉住她的手,全身上下一直在发抖,我不知道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又告诉自己要拼命的忍住眼泪,不能让她看见我哭。
她苍白消瘦的手指慢慢划过我的发,轻轻叹息了一声,如那年飘落的梨花,她轻声说:“鹞儿,你不是一直问我许了什么愿吗?我早就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所以希望能有多一点的时间,陪在你身边。”
我的脑子‘轰’的一下,便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阿姐,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抛下鹞儿一个人。”
她轻笑,将我揽在怀里,语气仍是轻柔:“鹞儿不要害怕,阿姐知道鹞儿最坚强了,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不,我不能没有阿姐。”眼泪滴在她冰凉的发梢上,我用力的抱住她的腰,想要紧紧抱住这最后的温暖。
她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将我的泪痕一一拭去:“鹞儿,不要哭,还记得那年,我们随师父下山去吗?我们借住在一个农户家里,白天,他们都到地里劳作去了,你不知怎么的,竟和一只鸡杠上了,你拿着扫把,将鸡追得满院子跑,还拔光了它尾巴上的毛。我当时站在窗边,看着那人鸡大战的场面,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将头埋在她的怀里,蹭着她的衣襟,羞赧道:“阿姐。”
她笑了笑,又接着说道:“你后来出去玩儿了,可能不知道,当时那农夫回家,一看他的鸡成了那个样子,拿着锄头追了师父几里地,让师父赔他的‘黑英雄’。师父回来的时候,脸都绿了。”
我忍不住,‘扑哧’的笑出了声。“阿姐,其实是……”话还未说完,脸颊上的手却忽垂落下来。我陡然一惊,将刚刚未说完的话停住,更加用力的抱紧她,将头靠在她肩上,默默的再不发一言。就这样抱了大半夜,直到怀中之人的温度一点一点散尽,我终是明白,她真的,永永远远,再也不会回来了。
星空的确绚烂美丽,但终究是冰冷的,它不会实现任何愿望,无论是阿姐的,亦或是我的。
她用尽生命的最后一刻,将笑容留在我的脸上,我在她苍白的唇角上亲了亲,“阿姐,你放心,从此后,我不会再哭。”
晨曦来临,攒了些体力,我们五人接着赶路,小心的绕过前方的崖壁,停下来喘息的时候,一头花豹不知从哪里突然闪出,弓着身子,猛地一跃,张着血盆大口,便向我扑来,闪避已是来不及,只听得一声‘陛下’,有一身影飞扑而来,挡在我的身前,瞬间便和花豹滚在一团,一只臂膀被迅速撕裂,他用剩下的一只手臂,紧紧扼住花豹的脖颈,但只是几秒,花豹便反扑回来,一口咬断了他的脖颈,他的鲜血溅了我一脸一身。又有一人大喊着冲上去,企图扼住花豹的脖颈,给其余人创造机会。
在昨日攀爬时,我们已经不得已丢掉了长剑。如今,只能以身相搏。崀戈与剩下一人都过去帮忙,电石火花间,我想起腰侧还藏了一把匕首,迅速抽出,疾步上前,对着花豹心脏部位,狠狠地刺了进去,花豹受到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在地上拼命翻滚挣扎,崀戈拿起一旁的大石,重重砸下,没几下,花豹便瘫在地上,再也不动。
我急声问着:“他们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救?”
“阿耀脖颈已断,现下怕是没气了,至于小邵,他腿部的动脉被咬断,血流不止,怕是……怕是撑不了一时片刻就会……。”崀戈看着同伴,语气沉重,久久没有将头抬起来。
我攥紧拳头,看着一息尚存的小邵,走过去,慢慢握住他的手,对他许诺:“你放心,你的女儿,朕会将她送与魏大人做养女,以后等她大了,为她择一门好亲事,她这一辈子,都会锦衣玉食。”
他却是摇摇头,气若游丝的说道:“不……我希望她可……可以在平常人家……长大,有……有一个爱她的夫君,不求……锦衣玉食……三餐无忧……便可。”
“好,朕答应你。”我用力的握住他的手,向他点头。
他的嘴角挂着笑意,“这我就……放心……了,囡囡……阿爹……”话未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快走,他们马上要追来了。”阿京大呼。
我侧头一看,果然在起伏蜿蜒的小道上,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崀戈当机立断:“阿京,你护着陛下速速下山,我走那条小路,把他们引过去。”
“崀大哥……”
“快走啊,不然就来不及了,你忘了兄弟们都是怎么死的吗?走!”崀戈厉喝。
阿京再不回头,走到我身侧,“陛下,快走。”
我看向崀戈:“你一定要活着,将军之位,还等着你呢。”
“好,陛下,若我活着,你可不能食言,等我当上将军,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爹娘烧一把纸钱,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不是怂蛋。”崀戈说完,便向相反的方向跑开。
我和阿京加紧步伐,拼了命的往前赶,大半个时辰后,一道身影从高处直直坠下,那在大风里翻飞着的衣袍,分明是我的。
阿京一时呆住,张大了嘴,一动也不能动。片刻后,他才勉勉强强的说出了一句话:“陛下,这下,再不会有追兵了吧。”
我无法安慰他,他所有朝夕相伴的兄弟,都在这一次行动死伤殆尽。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他许诺:“你放心,他们的家人,朕会安排妥当的。”
阿京低下头,我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听见他低的没有起伏的声音:“如此,便多谢陛下了。”
再往下走,果真没有了追兵,我与阿京,就像原本打算的那样,去了漠城,然而一行百余人,如今,却只剩下我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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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 “夫人,您已经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再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啊!我做了您最喜欢的桂花酒酿小团子,多少吃些吧。”绿倚将碗放在案几上,苦苦相劝。
澜樰淡淡向过扫了一眼,又将头偏向远方,用手绞着自己的衣袖,神色纠结。听说鹞生病了,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每日殿中都有太医进进出出,阿远也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想必,他病得很重吧?
“夫人,如果您担心陛下,何不亲自去看看?说不定您一去,陛下见了高兴,兴许病就好了呢?”绿倚在一旁提醒。
“不,我不能去。”澜樰神色黯然,终是低下头去。
绿倚看着澜樰拖着迤逦的素色衣裙转进内殿,知道她又要小憩了,忙疾步跟上,去收拾被褥。
内室的火盆烧得正旺,一进去,温暖便扑面而来,澜樰脱去外衣,将整个人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躺了有大半个时辰,还是一点困意也无,就这样辗转反侧着,突然想起了鹞那夜翻窗而入,他说:“樰,我念你念的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为解相思之苦,便过来看看你。”虽是眸中带笑的戏虐语气,但如今想来,竟如此怀念。
澜樰死死咬住嘴唇,在被中缩成了一团,空气中弥散着甘甜的香气,正是那日所制的梅开二度,耳边又响起了鹞温暖的声音:“朕要你答应朕,每日朕来你这儿,你必亲自将香点上。”
澜樰蜷缩的身子一点点开始发抖,任凭她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那熟悉的,温润的声音却像扎根在脑中似的,一句一句的向外涌。
“唤我‘鹞’,这天下九州,我想你这么喊,也只许你这样喊。”
“樰,别害怕,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照顾你,终其一生,不离不弃。”
……
澜樰猛地一把掀开被子,剧烈的喘着气,不是,不是这样的,她,并没爱上他。她这样的身份,怎么可以去期待温暖和爱呢?尤其是对他。她只不过是有些动心了,趁着自己还没有完全陷进去,斩断彼此之间的感情才是最理智的作法,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就这样吧,做一颗无用的、荒废的、被遗弃的棋子,如此,她便可以安安心心的住在这里了,谁都不用背叛,所辜负的唯有自己而已。
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后,澜樰又一次躺回了榻上,莲花云纹香炉里散出的香气仍旧让她心中沉闷,索性唤来绿倚,吩咐道:“将香熄了吧,还有,剩下的香全都封起来,以后不要再点了。对了,将陛下赏的这个香炉也收起来,换上原来的。”
“是,娘娘。”绿倚将香炉捧在手中,转向外殿。
澜樰刚刚舒了一口气,就听见外殿有声音传来,仔细一分辨,分明是常常跟在鹞身边的阿远,阿远亲自来了,难不成,鹞真的病重?
澜樰再也顾不得了,匆匆披上了衣服,就往外走。
来的人果真是阿远,阿远面色如常,并未有惊慌之色,澜樰一时放下了心,问道:“远公公,有何事?”
“夫人,请摒退众人,陛下有话要奴才转告夫人。”
澜樰向众侍婢挥了挥手,大殿上很快就余下她与阿远二人。
澜樰微一欠身:“陛下有何话要说,还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
阿远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其实陛下没有生病,只不过去了北漠的镇国公府。”
“什么?”澜樰一惊,听到最后四个字,她浑身一震,“陛下去那里做什么,为何要谎称有疾,瞒住整个京都?”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陛下只告诉奴才,在他养病的这段时日,若是夫人亲自来看他,就让奴才告诉夫人,他去了镇国公府,若是夫人想念他,可以去找他。马车与护卫都是陛下提前安排好了的,陛下担心夫人找不到他,特地将这一路所要走的路线绘成图,装在火漆密封了的信件里。若是夫人对他不闻不问,便不让夫人知道此事。”
阿远看着澜樰捉摸不定的神色,顿了顿接着道:“奴才等了三天,夫人都没有来,想必,夫人是不会来了。只怕陛下若是回来了,知道夫人从没去看过他,又要伤心了,陛下这个人,从不轻易动情,可奴才看得出来,陛下对夫人是真心的,奴才不想看陛下伤心,便偷偷过来找夫人,将这件事告诉夫人。”阿远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放在案几上,“奴才言尽于此,至于夫人去不去,奴才也不能强求。奴才只是想让陛下知道,他生病了,夫人还是很挂念他的。”
阿远说罢,便作了个礼回去了。
殿内唯余澜樰一人,她拿起信件,看着上面密封的火漆,久久伫立。心绪摇摆不定,又想起‘镇国公府’四个字,一时间将眉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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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奴才只能送你到这儿了,离开太久,怕有人会起疑。”阿远说着,将马车的帘子替澜樰放下,在他转身走的时候,忽听得澜樰低低的说了一声:“阿远,谢谢你。”
阿远站在一侧,看见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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