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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尾 第8节(2/3)

作品:《化尾

不知何时抱了琵琶,他细长的手指在琵琶上勾抹摭轮,海风吹满他蓝色的衣服,海雾散开。湄济在水上跳舞,身段灵巧。

    段文瑞看了一眼海面,七八个的人脸浮在水上,闭着眼安静如同睡着。

    “湄济。”他喊,“你看水里有好多脸。”

    “那那些脸美吗?”

    “不及湄济。”段文瑞亲了一下湄济,湄济咯咯笑了几声。

    “你说她们不美,烧掉好不好?”

    “好。”段文瑞亲自捧着火撒到海面,人脸无声无息消失。“从今往后,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

    “如果你的眼里有了别人呢?”

    “那你就挖掉我的眼。”

    湄济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又背对李定塘哭着,肩膀微微抽搐,手拽着段文瑞的衣角。

    “你不能走。”她颤着声音说。

    “人这一生不能只囿于一处,湄济,你放手。”

    “我不美吗?”

    “你的眉眼都在我心里了,所以我去哪都会记得你。”

    “好。”湄济放手,她半跪在水上,从水里捞起一张张脸挑自己看着最美的换上。

    段文瑞又走过来,他抱住湄济。

    “你叫什么?”

    “湄济。”湄济言笑晏晏,“你要娶我吗?”

    “嗯。”

    李定塘都懒得看了,一会肯定是湄济又被负心男段文瑞一脚踢开然后换脸换脸,最后缺双眼找到了自己。

    “段郎,你曾经是不是说过心里眼里只会有湄济?”

    “你不就是湄济吗?”

    “可是此湄济非彼湄济啊。”她说着亲了亲段文瑞的眼睛,“所以你要把眼睛和心都给我。你要这眼睛和心没有用,你的眼看不出真假,你的心守不住本分。”

    她的手划过,段文瑞变成血雾消失了,不知哪的琵琶摔到地上碎裂开。湄济手里拿着一颗心和一双眼,她蹙了蹙眉吃了下去。

    “段郎,我吃了你就能和你长相守了。我替你看着你的心和你的眼,你以后只能跟我有关系,多好?”她吐出一口血,“可是我的眼睛太少,看不住你啊。”她走过来看着李定塘。

    “你可以把眼睛给我吗?”

    李定塘听着她的声音失了心神,李定塘不可抗拒的点头。“好啊。”

    ☆、35

    湄济看着李定塘,李定塘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

    “好才怪。”他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欠你的,像你的段郎,我劝你还是赶紧吐出来吧!”

    “……”

    “怎么,舍不得?老话说天下男人多得是,你非喜欢他一个?”

    “我好久没见过活人的眼睛了。你把眼睛给我,我替你保守秘密,这里的别人不会知道你和聆安是活人。”

    “我就是不给。”李定塘反手,冰刃忽现,他向着湄济动手。

    “敬酒不吃吃罚酒!”湄济蹙了一下眉头,她并没什么动作,人却凭空消失了。“李定塘,这是在我的画里,你想干什么我不能管,但你想出来却是万万不能的。”

    “那就麻烦你看好聆安,我们饿了好久了。”

    “你就在画里歇着吧,我饿死聆安。你若把眼睛给了我,我放了你还要再让你们好吃好喝。”

    “你对聆安怎么下得去手呢?湄济,你的心经不起这么折腾。你就关着我好了,顺便让聆安和你聊天,聆安最暖心了。”李定塘翘着二郎腿看水面,他又不再理会湄济。

    水面波纹轻漾,段文瑞闭着眼躺在水里。李定塘捞了一下水面,段文瑞睁开眼——看着相貌倒是依旧英俊。

    “别信湄济,我帮你。”他做了个口型。

    “湄济,我把眼睛给你。”李定塘戳着水面懒洋洋开口。

    “你莫诓我。”

    聆安站在李定塘身边,他拉住李定塘的手。“阿塘,我也进来陪你。”

    “好。”李定塘笑了笑,他看着湄济,“我就是想骗你玩。”

    “哈哈哈哈哈哈哈。”湄济大笑起来,“你总是骗我,可是我最讨厌别人骗我!”雾气变浓如同凝固压得人无法喘息。

    琵琶声传来,海面的雾散开。是一个着广袖博襟蓝衣的琴师,他踏水而来,风吹饱他的衣服。

    “该回去了——”他开口。

    湄济忽然哭了,“段郎,你肯再看我一眼?”

    “不,湄济,我没有眼睛了。”琴师走在雾里,身影时隐时现。

    “哈哈哈哈哈那好,你们都别白费力气了。”湄济道,魔音入耳攫住李定塘的心。

    “不行,聆安,咱们跑。”李定塘和聆安抓住一块雾钻了进去,雾里冰冷刺骨。

    “聆安,不要往上了!”他叫住聆安,一片白光闪现李定塘捂住聆安的眼。聆安“啪”拍上李定塘的脸护住他的眼。

    聆安一巴掌拍得好疼,李定塘闭上眼动了动眼珠,还好估计没瞎。

    “湄济想要眼睛!”聆安道,“怎么办?”

    “不知道。”

    “求我啊。”琴师把他们拎起来。

    “求你。”李定塘毫不在意对着琴师说。

    “哈哈,你不求我我也得帮你们。”琴师取下背上的琵琶拨弄了两下。

    “湄济,别再这样了,我不喜欢。”琴师声音温柔如同情人间低语。

    “不!”湄济闭上眼,李定塘和聆安瘫倒在地。李定塘始终没有看清琴师的样子,湄济扯着头发哭起来。

    “我不会住手!除非你出来!”

    “湄济,你把我封在冰云里,你知道我已经不行了。不要再找别人的眼睛给我换上了,我不喜欢这样,真的。我双目失明是自己之过,你何必贬低自己作践自己?湄济,别再做梦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你带人来看我。”琴师语气淡淡,像哄着生气的小孩子。他说着画了一道,一扇松鹤绣屏门出现在李定塘和聆安面前。

    李定塘和聆安趁机向门外跑,湄济伸手一挥,“谁、都、不、能、走!”

    李定塘把聆安推出去合上门,“我们两个都得走!”

    “阿济。”琴师摇摇头,“你非要我说出来吗?”

    “不要不要!”湄济惊恐的后退,她被衣服绊倒跌入水里。琴师并不拉她,“我已经是这样了,能听到你说话就很开心啊。”

    “不!不——段郎,你我说好长相守!我不答应我不依你!”她捂住脸咯咯笑了起来,血水从指缝透过。

    “我和你来这腹中国就是为了和你长相守啊。”琴师叹了一声。李定塘趁机溜了出去。

    聆安蹲在画边等他,李定塘坐到聆安边上,聆安掰掰他冰凉僵硬的指节。“屋门怎么开也开不开。”

    “痴心太过则成魔。”李定塘蹭蹭聆安。“现在看来咱们得等画里的两个人聊完天再走了。”

    画面变换,李定塘和聆安看着不由感叹。

    段文瑞战死于前朝,漆灰骨末丹水砂,凄凄古血铜生花。湄济看到他的尸首的时候,他的心口还插着箭,双目被敌军剜走,人就随便扔在地上。他胸口的森森白骨露出来,血染红了地上的沙土。

    琵琶是湄济的琵琶,湄济是歌女,会一点歪门邪道的歌女,会一点歪门邪道还和段文瑞约过生死的歌女。湄济以琵琶为骨留住段文瑞,奈何死人难留——若木精不过是找上了黎秀才活了这么久,段文瑞用琵琶为骨更是待不长。湄济无奈只能杀人维持段文瑞奄奄一息着。段文瑞从不要湄济剜来的心和挖出的眼,湄济每一次都逼他吃下去。

    后来段文瑞一心求死,湄济答应他带他去腹中国,不再杀人。湄济把自己的脸给了李定塘和聆安见过的打着百脸伞的婆婆,她随便换上一副脸,那个老婆婆给了她一幅图。段文瑞从此住在画里,冰雾保身躯不腐。可是段文瑞没眼没心,他再看不见湄济,再不能心疼湄济。他自觉无颜见人、无颜见湄济,于是常常把自己泡在水里清醒。

    “湄济,让我死了吧。”段文瑞最后说了一句。他从雾里走出来,抱住湄济。段文瑞亲了亲湄济的额头,“湄济,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再也不想这样了,段文瑞不该这样苟延残喘。”

    “好。”

    整幅画自己着了,烧得干干净净灰都没剩下。

    “就这样完了?”李定塘站起来。

    “我要是变成段文瑞那样,你会怎么办?”聆安看着干净的地板,“你一定得放了我,放我赶紧死掉啊。这样活着,两个人都难受。湄济姐姐跟我说,你和她是一样的人。”聆安直视李定塘。

    “是吧。”李定塘拉起聆安,整幢楼都在燃烧着,却唯独烧不到二人。雨降下来,李定塘和聆安脚下转换成青石板。

    “湄济姐姐那会说她要死了,我给了她一个簪子。不过阿塘你放心,我只想讨你做妻子。”

    一个小僧人走了过来,他双手合十向聆安问了好,“小施主可不可以把腰上的玉佩给我,我会帮你们的。”

    “没问题。”聆安解了玉佩放到他手里。

    小僧人伸手放了只鸟出来“跟着它去吧,去一个好地方歇一歇。还有,你的玉佩很好看。”说完他迈着四方步走了。

    “来去匆匆啊。”李定塘绕着聆安转了一圈,“嗯——岂止是玉佩好看,人也好看。”

    聆安一把揪住李定塘,李定塘顺从的俯下身。

    “不可以打脸…”李定塘还没说完聆安亲上他,“服不服?大人要用美色让你变傻!”聆安红着脸说。

    “哈哈哈哈我已经傻了。”李定塘摸摸嘴唇,“不介意更傻一点。最好变成傻子,你再照顾我一辈子。”

    “你傻了我就不要你了。”聆安哼了一声。

    “那不傻了。”他拉着聆安小跑着追小僧人飞飞停停的鸟。

    聆安忽然停住步子,“天地广阔!”他散开发髻张开双臂大喊。

    “李定塘——”青石路不知通向何方,声音四散散开。

    “聆安。”李定塘轻轻唤了一声,他拿出青竹伞给聆安打上。聆安回头,脸上的神情恍若初见。

    一袭烟雨色,皓肤明眸。

    “我的聆安啊。”李定塘拢起他散开的发,“真好。”

    真好,有这样一个人可以陪自己,直到齿发动摇。

    作者有话要说:  “漆灰骨末丹水砂”一句出自李贺《长平箭头歌》

    ☆、36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腹中国亦有安宁之处。

    天亮着,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坐在一棵老柳树底下,树叶间漏下的光洒了妇人一身,她温柔的拍着孩子。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她亲昵的蹭蹭孩子的脸抬起头,“这里很难找。”

    “我们想出去。”李定塘说。

    “奇怪,路就在你们脚底下,出去自己走不就好了吗?”

    “我们想出腹中国。”聆安上前一步,“姐姐可不可以为我们指路。”

    “我不知道。”她眨眨眼施施然离开了。

    “哥哥”桑润拽拽聆安的衣服,“我偷偷告诉你,你把那个妇人的孩子给我就可以出去了。”

    “嗯?”聆安蹲下身,“为什么?还有,桑润,你为什么白天出来了?”

    “因为……”桑润开心的笑了,他抿抿嘴,“那个妇人是姑获鸟啊,她是产妇变成的幽魂,怀里抱着死去的孩子,儿啼就是她的鸣声。”桑润咬着手指,“我小嘛,什么时候都可以出来,哥哥你给我一个梅子好不好?”

    李定塘直接递给他一包,他含着一颗梅子继续开口:“她来腹中国是何矶姬说好的,我可没和矶姬说好。矶姬可以让她的孩子在这里活着。”

    “因为她和矶姬约好,所以我们抓了她的孩子就可以出去?”李定塘不信桑润,桑润胡说的本事他见过,唬得几个大老爷们把他抱在怀里。

    桑润一脸真诚,“我桑润从不胡说!”

    聆安捏捏他的小脸,“要怎么办?”

    “你们等着我,她抱我的时候,你们帮她看着孩子,然后李定塘你绊住她,我来处理,包你们出去!”

    “你这么好心帮我们?”李定塘讽刺的笑了一声。

    “你们给我吃的啊,我是饿死鬼。跟我走吧。”

    李定塘和聆安对视一眼跟在桑润身后,不远处菜畦青青屋舍俨然,桑润蹦蹦跳跳站田头问水牛背上的牧童,牧童指了指,他朝着李定塘招手。

    桑润敲敲一间茅屋的门,妇人抱着孩子。

    “姊姊,你可以抱我吗?我娘去世了。”桑润说哭就哭,他揪着妇人的裙角擦眼泪。

    “我没有办法抱你。”妇人怜爱的看着桑润,桑润水汪汪的眼眨呀眨。聆安走过来,“姐姐不嫌我笨,我可以帮姐姐抱会孩子。实不相瞒,桑润是我幼弟,我们二人失了娘亲,他脑子都清醒了。”

    “好。”妇人毫不怀疑把孩子交给聆安,李定塘躲在屋后生火,他不时看着聆安和桑润的动作。火升起来他赶紧踩灭,然后把一团烟倒进去。

    “小生这厢有礼了。”韩睿伸着懒腰冒出来,“怎么,要求我了?”

    “这是哪?”

    韩睿看了看睁大了眼,“你们怎么进来的?这不是腹中国!”

    “嗯?”李定塘疑惑。

    “矶姬腹中为幽魂国,根据不同地方分出不同国度,不可随意往来。腹中国鬼魅横生,欲望所起、恶念所生。而这是矶姬的心里,你们怎么来的?”

    “小僧指路。”

    韩睿的烟变小了点,李定塘扇扇火,他又变实在了。

    “你们是不是找到姑获鸟了?千万不要动她的孩子,那是矶姬实实在在的心,并非幻境——姑获鸟替矶姬照看心,矶姬一死,她的心就是小矶姬。”

    “我可不可以信你?”李定塘摸着下巴,他不担心聆安。聆安和他都明白桑润不可信,而韩睿确实想要出去。

    “好好好,一个条件,我让你们出去。我不过是想回自己的家,你一定也听夫子说过‘狐死必首丘’,我心愿就那么一咪咪点啊。桑润是老骗子了,听我的,拔一片你最好看的指甲给姑获鸟。”

    “就这样?你自己怎么不来。”

    “……我烧的都成灰了,哪还有指甲?我们都是假的,你和聆安是真的。”

    李定塘神色自若拔下一片指甲,他踩灭烟雾走过去。桑润和妇人相谈正欢。李定塘向聆安摆手,聆安悄悄往门外蹭。

    “桑润,给你一个好东西。”李定塘朝着桑润伸出双臂,桑润并不看他。李定塘把自己的指甲拿出来,“过来,不要烦姐姐。”

    桑润吸吸口水从妇人膝上跳下来,李定塘忽然把指甲扔给妇人拎起桑润。

    “小怪物,这么贪吃可不好。”李定塘摁住桑润颈后,桑润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还不告诉我吗?”

    桑润咬着手指,“我好饿,我只是想尝尝矶姬的心是什么味道的。”他化成一滩水流到地上后向着聆安移过去,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他,他化成小儿之态咬上来,姑获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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