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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烟花如荼 第15节(1/3)

作品:《直到烟花如荼

    「孟灯——」

    春魉准备再受致命重击,却始料不及接下来那青年就这样站着不动。

    ……不、盂灯是想动了,却不能。他不能动。

    有身影在青年的身后出现,那是颐右:「游戏告一段落了,孟灯。」

    血红蛇眼正炯炯发着捕猎的光,踩着渐渐昂起的巨蛇头,颐右升至与青年同一高度。

    幸得春魉与青年的战斗拖延了时间、也引去了青年的注意力,让青年忽略了铜蛇的去向、也忘了铜蛇的唾液能融化所有丝线,连他的也不例外。

    「你……是何时!?」

    孟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全身上下都缠满了丝线,透明的线,无重而难以被察觉。

    连指尖也插入最微细的线……他像只木偶般被控偶人的丝线系起。

    「纺车的拿手绝活咧!」春魉笑着侧侧头,着穿透胸前的棍端然后整根拔出来:「嗯!」

    他跟青年打斗的时候已看到从下而上的丝线仿佛偷儿般,小心翼翼而轻手轻脚地飘来,灵巧地钻过他与青年之间的每个空隙,进入青年体内每一部分。

    他动来动去地打,害得自己身体都添不少割伤,痛毙了,一个不小心连手脚都会被切断呢。

    若没有他把这小子打得要死不活的,纺车能如此轻松达到目的吗?哼哼。

    「你们!」

    青年违背自己意识地伸出了双手,然后五指皆发线,向自己脚底下织着些什么。

    织的速度极为快速,以肉眼所不能捕捉。

    他以为那男人想要他一直发线直到死亡!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颐右的确是有目的地要他织着。

    颐右就在他身后,手动时高时低,仿佛一场绝妙精巧的乐器弹奏,被操控的青年与他的动作分毫不差、一模一样。终于一切有了轮廓,他发觉自己织着花,自己就踩在花蕊之上。

    细长而密集呈冠状的花瓣、烟花的形状——那是曼珠沙华。

    「这是送你的,十六。」

    孟灯踩在巨大的彼岸花上。

    是要送他去给孟六十六杀掉吗?孟灯起了这样的想法,很快又推翻了,十六正向他走来。

    他踩着的巨大线花快要完成了,十六也已然走到他面前来。

    他来接受颐右送予他的花。

    十六走到他跟前,还没站定,就是一巴!

    「啪——」那力道既狠又快,他被打得脸侧过一边。

    脸上的五条指痕热腾腾发着红、发着痛,黑血流下。

    他感到不可置信,他瞪大双眼就是没有要求饶,他比他们三人都强,只是一时大意。

    鸟妖坐下来了,正用利羽割开着剩余的丝线,光线勾烂他的翅膀,他割烦了,扯开,痛得一阵阵晕眩。现在总算轮到十六出手了,他乐得吹一声口哨。

    「唷唷!看你教出的不肖子咧!」早就说过不懂教就别抢啊!

    十六的巴掌刮下去。

    颐右的食指向上一拨,花瓣全部向上合起,只留狭缝。

    合起来的花瓣同时将操控着他的丝线割断。

    青年懂了,这是最华丽的牢笼。他被困在这花笼之中了。

    孟灯与十六相对无语,曾经动荡的阴间仿佛突然睡去,万籁皆静。

    良久,十六才一手抓上牢笼、花瓣形成的幼柱上。

    被硬生生切割身体后又重生,他全身血淋淋。

    「我很想要个孩子。」

    十六启唇,唐突且不合时宜,一开口便说出完全教人接不上话的话:「我无法让你明白,当我看见你娘亲怀着你时有多妒忌、多想将她的肚子划破。」

    「我明白啊!所以你便杀了她,把我抢走。」青年既不激动也不愤怒,静静地描述事实。

    十六仿若罔闻,继续说下去,「只有女人才生得出孩子,可是我多么想要。想为你身后的傻瓜生一个很像他、很像他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孟家世世代代都只生女儿,我娘亲与人类珠胎暗结,终于生出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她天天虐打我、咒骂我,把我骂得一文不值就因为我不是女的。生为男身,我就是这样恨……很多时候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的性别,很疯狂很恐怖很讨厌。」

    「可是这样讨厌、这样可怕的我,还是有愿意跟我玩的人、扭着手指细细声说喜欢我的人,就是你身后的那个男人,他傻得根本不知道我是男扮女生。那时候……我想,那就嫁他也好,世上也再没有傻得说要娶我的人,就这样跟了他也好。多亏了你的鸦,大剌剌地把我下半辈子的阴谋都揭发了。」

    蛇兽不知何时已化为人形,在那边听得抽抽搭搭,拧着丝帕,「呜,我以后都不要对春爷好了啦」,然后春魉低吼一声「你别破坏气氛好不好」。

    「可其实我不恨鸟妖,我恨的是那混蛋把我当妖孽般避之则吉的态度,我恨的是自己为什么要是男的,他只喜欢女人,他会承诺的也只有女人。他有多喜欢小孩子,但再跟我上床几多次都不会生出个蛋来。」十六皱眉笑了:「然后你出现了。」

    「你简直是画薇的、我的倒模子般,长得像极了。当我知道判官想要你,就毫不犹豫地想要杀你,不让判官如愿以偿,可是那个外表极凶恶、内里软得像豆腐的人救了你,我真的不敢相信他救得活。我把你抢过来,知道你是记川后,心想,难怪寻千着紧,因为记川已有太久没出现了,又想,没用。我把你抢来也是没用,我被减寿一半、你是阴间之人肯定活得比我长,我的结界消失然后你回到判官手里,最后结果也一样。我从你出生时就开始想,要怎样才不让你被抢回去,你是我对这该死的阴间最大的报复,宁愿把你挫骨扬灰也不要让他们得到,就让他们再无了期地等下个记川吧,他们该的。」

    「到你满两岁了,我开始转想法、开始想是时候找个会照顾你的人。之后,你五岁,我快死了,我竟然想找个会宠你疼你的人……因为,你知道吗?你年岁越长、就越长得像颐右。」真的真的像极了、有时候他也不知是否自己的思念太疯狂:「我不敢直视你、也不敢碰你。」

    「即使明如你很疑惑、很渴望,常常都沉默望着我像在问『爹爹,为什么不抱抱我』,我全都感觉得到,可就是不敢碰,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像偷来了颐右的儿子。

    我让阿珂跟小祝从小至大照顾你、伴你嬉玩,只是远远坐着看,这样感觉也很不错。就是你惹我气疯了,我也不敢打你,我怕像孟十娘一样让你讨厌到想杀我,而我真的动手了,我像你那般大的时候就计划杀掉自己的亲娘,看着她被凌虐直到魂飞魄散。」

    「……你知道,因为你多想有个父亲,所以我抓来春魉陪你玩,但他根本不是当父亲的料子,充其量是个他妈的会飞玩具。甚至在我想,太好了再不用左右为难地轻松死去时,这个混蛋又把我救活回来。」

    阿珂听到这里,丝帕已经被眼泪跟鼻涕浸湿,她重重跺一下蛮足,「最讨厌春爷了!」

    鸟妖青筋大跳地抗议,「又是我的错啊!?」

    现在救活她最心爱的主子也不对了,对不起啊!他只是个会飞玩具!

    「于是我跟你相处多十年,你还是一点也没长进,像小狗般楚楚可怜地瞧着我。我想,够了我知道了啦!他奶奶的臭小子,这次我非得找个会抱你会真正疼爱你的代父不可。都怪判官之后每次见我都面提耳命,为怕其他有心人听去他都不说记川,说『把颐右的儿子还给他吧』,我才开始有这疯狂的念头。想说,要是我把你交托给那个男人……」

    「我让已成资深褓姆的阿珂去探看过,你没办法想像的,那男人对孩子真的没话说,明明出任务时满手鲜血,也可以用那双手像菩萨般抱起女儿,他就是那样的人。世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你父亲了,我觉得自己再去招惹这男人真的疯了,明明让他喝下忘川的人是我。」

    又或许,孟灯说得对,他对那男人还未忘情,因此给自己借口去接近他、去看看他。

    「……我故意跟他出了次任务,怎样也说不出口。难不成我要说『喂!在我死后你要去接我跟你的孩子喔』还是『在我死后,请你照顾我的孩子』、『其实我偷偷养了个很像你的孩子』,我一直都在思量要怎说,觉得自己真的犯贱到家了。如果我孟六十六有孩子,那个来讨债的,这男人也得担一半……即使有这样可笑的想法,整趟任务下来却都说不出口。我最后只跟他说『颐右,你送过我花』,听他狠狠地骂让我心情好一点,我从小到大都真真是个被虐狂。把你还给阴间的时限,只剩下一年了。」

    「别再说漂亮的谎言了。」打断了他的话,孟灯坐在牢笼中听而不闻地深深低着头。

    「我不原谅你、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

    颐右与十六一前一后,隔着花笼对视了一眼,十六看得出这长辫男正内疚感动得一塌糊涂,身体僵得像铁石——从小到大都是那副死德性。

    十六蹲下来,把手伸进花柱之间。

    他的手慢慢伸进去,彼岸花跟随他的动作而慢慢绽开了。金黄的烟花。

    他摸到青年湿润的脸颊:「如果你觉得这是谎言……」

    「那你为什么要哭?」

    青年正流下记川之水,十六准备了拥抱。

    「是时候了。」

    黑暗中,灯笼的光慢慢渗了出来。

    然后一双牛角也露出来了,男人拖出曳地的布条,停在数米之外。

    现在青年的身边只剩春魉了,男人陪伴着他、也给予他力量疗伤,

    「春魉,记川是时候还我了。」

    「唏,由始至终不还你的都是十六。」春魉耸了耸肩,干他屁事。

    「我有名字不叫记川。」孟灯一手按在腹间,密合的金线正填补着血洞,他重伤得疲惫不堪却仍旧高傲,那种高傲竟似是遗传自十六的:「你最好记着我的名字,判官。」

    「你也最好记着我的名字,孟灯。我们将会相处很久。」像要看清这个心高气傲而且力量庞大的青年,判官稍为高举了灯笼、解开眼前布带。长长布带凭空卷成几圈,像团虚软的蓝蛇——

    孟灯惊见此名判官的双眼……竟然是碎的,这牛角男人的瞳孔碎裂了。

    寻千踏前了一步,虚无的黑暗却突然浮起了巨块!

    液体般的黑从狗身上流下,潜伏于夜色中的大狗出现,挡于孟灯前面。

    大狗将肩膀压低,如果有毛定必全耸起了,他俯身亮出尖利犬牙:「汪呜——」

    大狗露出警戒的姿态在孟灯身前焦躁地来回踏步,亮出脚掌的利爪。

    警告着只要判官敢踏前一步,它都会毫不犹豫地咬断判官的腿。春魉感兴趣地看着平常很怕寻千的小祝,如今竟然为保护这小子而抵抗。

    「小祝。」

    孟灯伸手,轻柔地一下下顺着它的背部:「别这样,他不会伤害我。」

    大狗仿佛不信任他的安抚,只为了主子的命令而谨守着小灯。慢慢地,在青年轻声细语的再三保证下,大狗高耸的耳朵才渐渐软下来、垂下来,哀鸣着磨磨小灯的手臂:「呜……」

    它知道那只手臂是假的,是用线织的。

    「别担心,这个人会帮助我的。小祝,你最好先到你主子身边去,他现在一定需要你……」孟灯熟稔地哄着,他可不想再被爹爹骂他抢着小祝,「我很快会回来的,我保证,好吗?唏……」

    大狗恋恋不舍且心疼地磨蹭着他,虽然小灯这样对待十六主子,阿珂哭着说恨死了他,但他从小陪着小灯玩,还是好喜欢、还是好希望十六主子跟小灯都可以相安没事、像以前一样、像以前一样就好了……如果那晚他没有让小灯出去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们一定会好好的……

    阿珂要他一起来对付小灯时,他觉得好难过、好担心……他没办法伤害小灯。

    春魉看大狗痴缠,便用力拉着它的尾巴,扯它过来:「够了没有,你这笨狗。」

    小祝差点给他扯到脱肛,发出楚楚可怜的哀鸣。

    「我答应了十六的遗愿,在他死后,会将你托予颐右春魉、守川二兽也归你。」

    寻千对青年即兴的治疗技巧显然不敢恭维,「但你现在最好跟我走,我无时无刻都希望记川最完整无缺。可以请你长出翅膀吗?阴间的路有些你还未能轻松穿越。」

    「翅膀?我没……」孟灯皱紧了英挺的眉头,看着眼前过于静穆的男人。

    「请你长出翅膀来,孟灯。至少看在你的老师分上。」

    「我可什么屁都没教他喔!」

    春魉急忙举起双手否认,他哪有这个闲?寻千总喜欢什么阴间祸事都算他一份。

    青年厌烦地闭闭眼,翅膀、翅膀……好吧,他知道了。

    突然,孟灯的背后金光闪耀,一片又一片的羽毛层层叠上,从小至大的羽组成一对金线巨翼。

    那是春魉看到都想拍拍手的技巧,明明他什么都没教。

    然后青年尝试飞翔,他拍翼雨下,翻起风、吹得忘川河畔花瓣摇曳,稍稍离地。

    春魉这才知道,青年没有长出羽翼,只是一只以光线编成的巨鸟抓着肩背,让他得以飞起。

    这小子实在聪颖得太可怕了,不需半刻已用刚到手、还未纯熟的力量变化出新招式,而且似乎还特别钟情于鸟的造诣、神似无比,难道真的是因为与他朝夕相对?

    寻千才是真真正正的地狱教官,短短时间已逼他达成小小成就。

    「必须起行了。」

    仿似记川只是手到拿来,寻千完全没有费尽多年部署成功的喜悦。

    他在想,难不成判判真的能占算未来?他永远处变不惊,胸有成竹。春魉按了按溢出血水的眼球,知道那里很快愈合,没人能弄碎鬼差用以载三魂七魄的空瞳,除非载魂太多而被破裂。

    头发一阵翻飞,头顶传来呼啸,青年快速地拍翼飞往无尽黑暗:「迟些见,鸦、小祝。」

    判官合起双眼,转身欲走,却听见春魉的唤:「吶,判判。」

    「告诉我吧!你何以机关算尽要得到记川?记川对没有忘性的阴间人来说,作用该不大。」

    寻千沉默了,当男人以为他不回答时,他却出奇地诚实:「颐右与十六的儿女,其一会是阎君。」

    他不说谎,他只会故意避开重点或误导而不会说谎。

    「孟灯与颐蕊,谁是阎王?多久之后?」

    「这些我不能告诉你。」

    「要让我选还不如当判官,阎王什么好?判官的势大得足以翻手云覆于雨。你如此急着得到记川、让记川与颐蕊聚首,是因为咱们的阎老大老早已灰飞烟灭了。」

    「别自作聪明,春魉。」寻千叫他的名字,仿佛一种警告。

    春魉发誓从没看过那玻璃般的碎裂瞳孔,竟有如此哀痛至极的情绪。寻千都只是怜悯,这回却是赤裸裸的伤痛。

    「我多久没见过小阎王了,你知道我不是自作聪明。阎王早就死了,你瞒了整个阴间。」

    「我让你跟十个人去说,十二个人不会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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