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笑起来,又说,“嬷嬷站着,就能让宝儿这只小白鹊靠,嬷嬷落了、碎了,就飘成风,托着宝儿飞得稳稳的。”

    沈鹊白将手摸出被子边缘,去勾起她干枯的手,软黏黏地说:“等我长大,就张开翅膀,把嬷嬷罩起来,风吹雨淋都挨不着嬷嬷。”

    哪有那么大的白鹊,吞仙丹还差不多。

    桂晚笑呵呵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第二年,小院左边多了株桂树,种子是沈鹊白在书院替先生浇花,先生给他当报酬的。桂树旁边是用篱笆围起来的小菜园——嬷嬷说卖菜贩子鬼精,两眼一瞥就知道她是外地的,会多收她的钱。

    起初菜园只种两三样沈鹊白爱吃的菜,后来一年更比一年多,择出来还能换点小钱。为着让嬷嬷少走几步路,沈鹊白小手一指,将粪池凿在菜园子边,盖子一挑,白天夜里都能闻到味儿,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被腌成了桂粪味。

    今年沈鹊白最富裕,他在书院的字画大赛中拔得头筹,先生送了他一方描漆小砚,还有一贯用红绸绑着的铜钱。下学后,他拿钱给嬷嬷买了身冬衣,剩下的钱换了几条鱼,条条都好肥的。

    桂晚要做年夜饭,不肯穿新衣,沈鹊白就小鸟似的围着她蹦跶,那眼儿润的、亮的哟,怎么拒绝嘛。她换上了,大红皮绣金桂叶,很漂亮的。桂晚一摸衣料,就知道沈鹊白花了大价钱,她一颗心就泡在热水里,蜇得人怪痒的。

    院里落大雪,沈鹊白穿着青皮袄子,头上顶着小圆帽,半张脸缩在衣领里,胸口揣着宣先生送的小砚,腰间系着娘亲的遗物,一只保平安的锦囊。他蹲在厨房前的石阶上,手上的小木棍闻着糖醋鱼的香,慢腾腾地在雪上画着。

    那些人推门而入的时候,沈鹊白刚好画完一株桂树,只一片晚叶,落在半空,往树下的白鹊身上落。

    两个男人,穿着短袄长棉裤,沈鹊白觉得他们的眼睛像豺狗。

    “谁来了啊?”嬷嬷在里头问,沈鹊白没有说话,他盯着他们,手从袖中伸出来,抚上胸口。

    “怎么不——”桂晚没听见声,就从厨房出来,一眼就变了神色。过去六年,侯府年年来送礼的都是她认识的老人,今日这两个却不是,他们没带礼,也不作笑。

    桂晚沾着鱼腥的手突然被握住,她低头看着沈鹊白软白面团似的脸,好悬落下泪来。

    两个男人逐渐走到院中,留了一个关好院门,另一个挑明来意,“沈五少爷受寒高烧不退,年幼之躯不堪受害,不幸病故——桂嬷嬷,你若写下这封书信给我,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还乡养老。”

    桂晚一下就明白,这两人不是侯爷所派,且他们怕侯爷起疑探查,所以要借她的手证明她的宝儿死得干净又无害。她握着沈鹊白颤抖的小手,温声唤道:“宝儿啊。”

    沈鹊白依偎着她的腿,呵出冷气,试图从此刻起就做那只张开翅膀罩住桂树的小鸟。他说:“嬷嬷,你把信写给他们,走。”

    “傻宝儿,我答不答应,他们都不会让我走,更不会让我活着。”桂晚背对着男人蹲下身来,同沈鹊白对视,她语气很轻,又很重,砸得沈鹊白耳蜗尖锐疼,“宝儿,记着,嬷嬷可以死,你或许……也逃不掉,但我们不能悄无声息、‘明明白白’的死。”

    这老妪温缓了一辈子,眼睛被温柔的雾霭蒙了大半,这会儿竟冒出惊人的火光。但你听听,她说的什么傻话。

    沈鹊白的小脑袋还没转过来,面前的老妪突然转身朝男人扑去,她像团怒烧的火,袖中的窄薄菜刀狠狠捅入男人的肚腹。血泼了她一脸,洗掉她害怕的眼泪。

    所有人都惊了,她抽出来,又是一刀捅进去,剁排骨似的发狠,男人的肠子飚出来,掉在沈鹊白脚前的雪画上。

    沈鹊白手脚发麻,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后仰晕厥。另一个男人也反应过来,大骂一声就要上前抓她,她猛地站起来,火往上烧,胡乱挥着血淋淋的刀,嘶吼道:“谁要杀我宝儿!”

    她挥着刀追着男人,疯子似的替沈鹊白砍出一条路。沈鹊白从阶上栽下去,连滚带爬地往院门的方向冲。

    男人要追过来,被她嘶吼着挥刀拦了回去。她好像要把嗓子都哮出来。

    沈鹊白摔在门前,额头撞得通红,他眼前昏暗了一瞬,两只手却使劲扒拉着门栓,奋力拉拽。他知道,他们住得偏僻,要跑出去才能喊人救命!嬷嬷在他脑子里烧得旺盛,他冰冷的手被磨出尖锐的痛,但它还有力气,要拼命、拼命打开这扇门——

    门外还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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