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月阁 第5节(2/2)
作品:《闲月阁》
山。”他语气坚定,双目如炷。
唐渡函换了话锋,问“皇上,听闻荀大人英勇殉国了?”
龙塌中人眉头微皱,“蒙古人来势汹汹,又善马战,对我们的兵队十分不利。”
“蒙古人已经攻下哪些敌国了?”
“西辽、西夏、花剌子模,以前不知道你竟也关注这些事情。”
唐渡函也不顺话,“皇上当初让荀大人安排我顶替唐渡函应考,您可知我是谁?”
“闲月阁小倌友风,五岁被卖入阁,不曾接客。”
“不,皇上,我病死在千年后的中国,醒来才成为了闲月阁友风。”
皇上哑然,“这样的说法,你让我如何相信?”
“此时此刻,我骗您又有何用?”唐渡函又捂胸咳嗽,苦笑,“我醒来时问过广陵,他不知忽必烈是何人,而阁内书籍一应到南宋为止。”
“虽然在我所学历史之中,并不曾有过皇上此朝之名,但草民知道,蒙古成吉思汗铁木真统一漠北后对外扩张,先后灭西辽、西夏、花剌子模、东夏、金朝,蒙哥汗病死南宋后,忽必烈即汗位,国号‘大元’,迁都大都,又于崖山海战灭南宋统一中原。”
“元朝短命,不过百年,朱元璋立明后皇太极建清,而后三十八年纷嚷民国、新中国,”唐渡函愈说神思愈发迷乱,“皇上,千百年来都不过几家轮流称王,又有何千秋功业,有何‘放虎归山’一说?”
☆、离宫
两人之间久久相对无言,只时有唐渡函咳嗽的声音响彻整个御书房,明晃晃的烛火照映得些许绸帐上不时略过几道黑影,寒风不入,只静静刮着茜纱窗,屋外是否一如还有明月高悬?
“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唐渡函略为愣怔一下,“李澹。”
“李澹,”他念道,“你叫方霖咏进来,他带你去将六弟放出来。”
“谢皇上。”
拐弯抹角地走进皇家天牢,方霖咏擎着火把,迈过步步下沉的阶梯,绕人满脸的蜘蛛网、咯吱咯吱的老鼠叫声,还有那股不管走过多少距离总是挥散不去的腐臭气味,是动物尸体亦或人类尸身唐渡函无法分辨,只能抬手提袖捂住口鼻,因着气息不通,又接连咳嗽几声,震得整间静谧大牢像是要坍塌。
“待会请个太医仔细瞧瞧吧,唐公子?”
“不必了,多谢方大人挂念。”
细细觅觅的脚步也不知走了有多远才终于见到微微火光,唐渡函一时竟有种“近乡情更怯”之感,随着火光逐渐明亮,近来多事涌上心头,六皇子长日关于此间,还是怎样一副面貌?冉柟沦得烟齿鬼目,钟敬亭跛了右足,从前那样明亮眼眸的六皇子,自己却不敢再细想。
锁链的碰撞声响起,是他听得自己脚步声而站起来?可惜空气中满是腐臭,无法细微感触得到气息流动,否则是否也能悄然感触到他在火光那边呼吸的急缓?唐渡函不禁又咳嗽两声,引得锁链敲击声愈发鸣亮。
侧过墙壁拐角,终于见得他的模样。
头发系着那时的节,昏黄烛火下只看得见些许发梢逸开;面目许是不见阳光泛着苍白;仍是那副眉眼,同样泛着水花,湿意氤氲,许久凝神;鬓角与胡须许久未剃杂乱丛生;身上的藏蓝金边锦服染上许多牢狱的污秽已经呈现半黑模样。
“六皇子。”唐渡函唤出这一声,两人都觉得应是久别经年。
唐渡函一一讲述如何得见其中经过。
方霖咏身后跟着两个沉默的男子一同进入御书房。
“谢皇上。”唐渡函跪下。
六皇子同样跪下,但并不说话。
“你可有打算,带着他去往哪里?”皇上面色压抑,“方才信使特急,北边战事主帅陈将军,战死了。蒙古南下都城,只怕,就在这几日了。”
“逃得越远越是,隐姓埋名做村夫罢了。”
皇上听了嗤笑,“我皇家中人,有一日竟要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隐姓埋名’!”
“皇上,”唐渡函轻轻在一旁说道,“既然蒙古人打过来指日可待,皇上不走吗?人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一个君主,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阵前逃亡的事。”起身走下龙塌,停在唐渡函跟前,“既然李澹你说史书中全无本朝只字片言,那朕的结局也不能就此盖棺定论,不同他蒙古兵正面交锋得你死我活,就还不能料定朕会输他。”
“皇上,”方霖咏于狱中已知晓情况,跪下,“皇上走吧,对外这几日佯装生病,由卑贱微臣斗胆顶替暂时维系朝中。”
“方大人……”唐渡函总觉得自己看不明白此人。
“我从马家山方家村出来,无权无势,若不是当初三皇子不嫌不弃肯收入幕,这些年官场中不知要受多少同侪排挤、耻笑,而我如今也狐假虎威地过了许多年,也该是要报答皇上知遇之恩的时候。”
“朕不会走。”金黄龙袍的衣袖被挥摆,恰好扫到烛台,哐当,青铜祥鹤烛台应声而倒,落在光滑地面上,瘦弱的红烛火苗微闪,扑腾扑腾地渐渐熄灭。
“皇上,您亦知此战必败,若是硬上,连累无辜百姓,自己也会被俘成奴;如若求和,也不过是个从此做个富裕傀儡,皇上……”
“不会走,军伍有其责任,朕亦有。全力应战,倘若兵败,无非一死,既然千百年均不过一瞬,死又有何惧?”皇上声调平稳坚决,不闻动摇之意,“只恨我即位不过一月有余,自认为算是勤勉奋发,却转眼王朝便毁于我手,最恨竟是败于外族。”
“你们趁早走吧,愈远愈好。李澹所言,既然南宋能熬得到最后,不妨就此南下去临安吧。”
“卑贱微臣誓死跟着皇上。”
方霖咏说罢,唐渡函听得一声六皇子嗓音,“谢过三哥。”
宫墙内月色如水,寒风习习,唐渡函被冻得不停地咳嗽,反而显得满面通红,双手更攥紧方才临走前皇上给的披肩大氅。
六皇子看着急忙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身旁人肩上,声音哽咽,“这些日子,如何都苦了你。从前我自谓不得皇位亦不得你周全,如今……”
唐渡函强忍鼻头酸意,身子被六皇子紧紧抱住,“而今都是往事,现下只盼我们去了临安,尚有安稳日子。”
“定当会有。”
唐渡函笑,“从宫里回到致宁庐,恐怕要走到天亮才行,第一步就不安稳。”
“我背你。”
“不过咳嗽,不是腿瘸。”唐渡函原本笑着,说出最后两字时不禁收了声,“钟敬亭,如今钟府破败,他家姐前些日子也过世,我留他在致宁庐住着,明儿一同去临安吧。”
“他腿伤原是因我而起,钟府一事罪责也在我,我又同他自小相处,没理由不一同去。”六皇子靠紧唐渡函,两人沿着城墙微光逆风而行,“只是,我心里向来只有你,因此你绝对无需多想。”
唐渡函笑,“我知道。”
回到致宁庐时,周遭全都黑漆漆一片,只那处熟悉的院落依然闪着微暗的烛火,听得声响,钟敬亭跛着足尽力快步前来相接,一见到六皇子,已是不由热泪,“快,进屋里暖和暖和,我去烧热水来。”
“先不忙,好不容易相见,倒先躲起来,几个月来大家都兢兢战战,终于能放松一会儿,管他热水要紧不要紧。”唐渡函说着拉过钟敬亭,将宫中经过又全都告诉他。
是夜几人畅谈一宿,为着安全,各自备置了钱财衣物,次日天蒙蒙亮就驱车南下。
“听说临安是繁华富庶之地,等到钱财散尽,咱几个就住到深山里去,做几只闲云野鹤,多自在快活。”出了城门,唐渡函坐在马车内撩着帘子快活地同钟敬亭讲话。
“我说,你先别顾着快活,等到下个驿站,要换你来驾车的。”
一个多月后终于到达临安。
路途之中久不见人踪影,过了城门,急忙觅了客栈住下。下楼想要吃饭,店小二机灵地过来招呼,等到饭菜都上了,只听得邻桌几个书生模样打扮的,一边喝着酒闲聊,“听说蒙古人又攻下一个小国,都城被破的那日,他们皇上就自尽了。瞧这蒙古人势如破竹,也不知咱这地方能扛得住几年啊。”
唐渡函三人统统低下头来,端过饭菜酒水往楼上客房,又借了客栈老板香炉与檀香,朝北方沉思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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