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月阁 第2节(2/3)
作品:《闲月阁》
心得下?”
唐渡函侧身看着,语气也松下来:“那你准备准备灯笼,去荀府。”
“公子这身黑斗篷趁着人愈发白净好看。”
“你如今还拿我取笑,你今年也有十六,可有意中人?”唐渡函听小松称赞内心虽喜,只佯装作可恼,小松知也不道破。
“暂时尚未有。”
“我倒没问过你家里情况,也不曾见你回家的,为何?”
“打小被卖到荀府,再也没家了。”俩人在沥沥石板路上悄声走着。
唐渡函看着小松提着灯笼:“昨儿下了雨,今夜风也大起来,灯火都忽大忽小。你穿着我这斗篷吧,病刚愈就别推脱了。致宁庐里住的都是无家的人,往后只这里当家罢。”抬手解开斗篷,披在小松身上,见他肩膀瘦削,不禁系得更紧实些。
“公子,”小松顿一声,笑着继续说,“公子是家公,小松是管家,归云是孩子,公子可要趁早物色个家婆才是。”
唐渡函也被逗趣,只抿着嘴笑道:“今儿晚上,说不定就能物色上呢。”说罢俩人都笑起来。
继而到了荀府,唐渡函先让小松回了去,而后漫步摇摇走到西厢。
“六皇子。”推门时只见一暗褐色长袍男子立于书桌前。
男子转过身来,手里拿着那日二人联诗之作,笑得憨痴,见了唐渡函,也急忙上前来捂着手,只问:“今夜风这样大,仔细冻着了。”
“六月的天气虽然起着风,到底不会冻着,六皇子不必担忧。”唐渡函将手缩回来,关了门。
“人前也罢,人后尽可叫我易宸。虽则你我不过见面方才两次,这样亲昵未免唐突,不过我寸寸真心,昭昭可鉴。”
唐渡函见眼前人诚诚恳恳的模样、痴痴傻傻的神态,不免真动了心,忽而又想到他与荀驿杨联合设计一事,镇镇心思,只说,“六皇子。”
听话人也不勉强,调了话锋说:“渡函托荀大哥邀我何事?”
“翰林院内拜高踩低,拉帮结派,我原本只打算做只野鹤,却几次三番无端遭祸,虽则也可借旁人之力,但是,”唐渡函停了话,暗了几声才接着说,“不知皇上平日里可有作什么诗词歌赋?”
“父皇对先皇后早逝一直念念不忘,因此许多悼怀之作。”六皇子只答不问。
“当日荀驿杨从闲月阁赎我出来为六皇子夺位作棋,看中的不过是我颇似先皇后的字迹,如今要是我将皇上悼念先皇后的诗作抄誊一遍。”
“妙极。只是父皇也并非昏君,这般十足媚上姿态不见得受用。”
“若是六皇子肯代为献上,那就不过是子女慰藉父亲遗憾,如何算得媚上?”
六皇子低头一笑,“尚可。”
“那就劳烦六皇子,我们之间若是不得空再见,就请交由荀大人。”
“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日后也就有机会得见了。”
“多谢。”
打灯笼的人换做六皇子,俩人并肩走在来时的石板路上,高高低低的青砖瓦房隐于月色之中。
“方才来的时候这样大的风,在荀府不过半个时辰,出来便已经月明风清了 ”
六皇子就着月色看向右侧的人,皎月辉辉,此刻都也变作装饰。“荀大哥看人眼光也忒好,你不仅面相一等,心思也是顶尖。”
“六皇子打趣我,那日荀府上跟着您的那位白衣男子,只怕就连月色也羞愧。”
“渡函莫不是打翻了醋坛子?我心明月可鉴。敬亭是自幼国子监伴读,我同他是兄弟情谊。”
唐渡函扑哧笑了声,连忙又端正说:“哪里来的醋坛子可打,六皇子说笑。”
“人说酿米成醋,我只盼今秋收成时,有成坛的米醋酿来。”
唐渡函听言不做声,两人之间只问得虫子嗡嗡、风儿呼呼。行了许久,唐渡函看着灯火开口说道:“六皇子,当真要夺得皇位?当皇上未必就事事如意,功名利禄千百年后不过也只是几行史书罢了。”转瞬低下头来,想着他日六皇子若是真的夺得皇位,为着江山社稷,他要娶妻生子、前朝后宫,到那时,今日这“明月可鉴”恐怕也只是明日黄花。
“诚然并非事事如意,”六皇子声音放低下来,挨着唐渡函愈发近一点,“只是如若不这样,他日沦为阶下囚之时,我恐怕连见你一面都再也不能。”
俩人又是静默许久,都只一心看着忽明忽暗、忽大忽小的灯火,一直到致宁庐才停下。
“你住的倒别致。”
“哪有什么别致,不过穷酸所以简朴些,这些还是荀大人送来的茶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荀大哥的茶向来都是顶好的。”六皇子呷了一口,“我尽快改日再来,带着父皇诗稿。”
“多谢。”唐渡函陪着六皇子到巷口,目送他许久。
献诗一事不久即成,“圣上龙颜大悦,不仅大大称赞六皇子,也让你去内阁伺候。”荀驿杨进了致宁庐说。
“内阁?只怕又是鱼龙混杂。”
“如今人人皆知你与六皇子交好,即便有人心存妒恨,也不敢明示。你只睁只眼闭只眼,别太过较真就是了。”
唐渡函心里想,大约,就是要活得像郭尚仁那般才叫做“不较真”?
“虽则你不过是个文书一职,但到底内阁是皇上平日政见要闻商议之地,其中利害关系毋须我多言。”荀驿杨嘴角笑得朝着鬓角勾去,“果然没有看错你。”
唐渡函原本只想会会翰林院那帮人,不想如今彻底换了地儿,自己其实倒还挺乐意修书的工作,他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身子倒在椅间,不知此行是油锅亦或是火镬?
次日换了新官服往内宫走去,内阁虽无实权,但却由皇上直接过问,因此设在内宫方便随时召见。
“你倒挺聪明,耍了手段利用六皇子,低贱的下等货色。”白衣男子路遇一声骂道。
唐渡函已知道他就是钟敬亭,户部尚书独子,又是仙逝的太后母家,地位赫赫,因此并不犟嘴,只置之不理。
“平白你次次在我跟前甩脸子,你万万不该拿六皇子作你底下使,下贱胚子。”钟敬亭一袭白衣长袍紧跟不放。
唐渡函一心只想甩手。“不知二位在此,卑贱草民打扰了,唐大人新晋升迁,大喜大喜。”方霖咏打着揖鞠着躬走来。
钟敬亭低眉扫一眼,“整天低贱挂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打马家山方家村出来的,自以为搭上三皇子就天天作脸,不过你也算好,好歹知道自己低贱,不像某些人假作清高。”钟敬亭往日便看不顺眼方霖咏那副低头哈腰的姿态,以往不说是不愿多事。
唐渡函明白他指桑骂槐,也着实被恼怒,气急了说:“钟公子得祖上庇佑,自可做天边月,我这般泥尘中来的只能做树,希冀日后给予子孙后辈福荫。你也不必连敲带打,真疑心我利用六皇子,自行问去便罢。”
钟敬亭蔑笑几声,甩了甩手,:“嘴皮子挺不赖,不过到底也是败犬狂吠。”说罢拍拍身上灰尘,拂袖而去。
“唐大人,卑贱草民谢过。”
唐渡函敷衍两句也互相散去。
恍惚间四年已过,唐渡函在内阁装聋作哑像郭尚仁一般安然过了些平静日子,同六皇子之间感情也愈发深厚。春风一样闲适的日子在大寒这日因皇后突然薨逝倏忽而散。
☆、国丧
万庆四十二年冬至,孝慧皇后突然病死宫中,年仅三十有五,一时流言四起。
消息传来时,唐渡函正在六皇子宫中睡醒,一夜春光旖旎,那厢已是朱颜辞镜、碾落红尘。六皇子听得下人来报,怔怔许久,唐渡函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在一旁静静候着。
钟敬亭冲进宫内,督促六皇子赶紧前往已故皇后宫中,独不理会唐渡函。
硕大皇宫,惟皇后宫内没有落雪,都被纷至沓来的脚步踩作滴滴污水往地下流去。
太医诊断是当年皇后产六皇子大出血后身子一直气血亏空,加之又患有咳疾,方才终于熬不过这一年寒冬去了。
“母后虽说身子一直不大见好,但也从未病重到这般地步。这几日儿臣也时常来看望不曾见过什么异样。”六皇子跪于床前低头高声说道。
“六弟所言极是,儿臣也连着几日都有向母后请安,母后身子虚弱,久不过问宫内之事,只一心静养天年。如今猝然去了,怎不叫人心疑?”三皇子跪在六皇子身后,磕头拜向皇上。
“再诊。”年迈而无力的声音自上方如寒冬之日一般飘来,“召整个太医院来,再诊。”
璟贵妃站在一侧安抚皇上情绪。
又过一个时辰,太医院给出的答复集体一致,两位皇子也再无言以辩。
皇后丧礼定于六天后,行国葬,六皇子举头幡,闻此,朝野百官对立嗣一事几近定下心来。
唐渡函已好几日不得六皇子消息,只知他日夜宫内守灵,自己除却照常内阁行书、致宁庐过活外再无他事。小松依旧未曾娶妻,归云如今也已十六,出落得小家碧玉、伶俐机巧模样,唐渡函日夜心心悬挂宫中之人,饭也不甜来茶也不香,半夜梦醒,抄起一卷《楚辞》来看。
“咚!咚!”木门被敲得擂鼓作响,钟敬亭披头散发、白衣浊浊,不顾雪夜路滑踏马而来,气喘吁吁地叫到:“六皇子!中毒。”
闻言惊得致宁庐里一片鸡飞狗跳,自搬进后从未有过这般状况。唐渡函看看身旁几人,好不容易强定神色吩咐道:“小松你跟着钟公子去宫里,归云同我去荀府。”
“公子,我陪你去荀府,夜里黑灯瞎火着实不安全。”小松给唐渡函系上厚重的披风。
唐渡函紧握着小松哽咽说:“我不打紧,只有你去他宫里,我才安心。”
几人就此匆促别过,唐渡函二人都不会骑马,只点着灯笼小步快走到荀府门前。
荀驿杨已经睡下,听得仆人来报,裹起披风就走了出来。唐渡函倒豆子一般急急地说清原委,荀驿杨忙忙地换了衣服赶着马,留下归云、背着唐渡函往宫中奔去。俩人在宫门口见到小松,“钟公子路上归心似箭,雪夜路滑,一个趔趄从马上摔了下来,已经抬去太医院了。”宫路漫漫却不许马匹狂奔,三人黑夜里凑着微暗的灯火往内宫跑去,一路高墙寒雪,凄景冷月。
进屋时早已黑压压跪满了太医下人,皇上、璟贵妃也都散发而坐,一脸怒色急样,等着太医诊断结果。
荀驿杨几人跪在 ,只能低头听上面言语。
“是灯烛里掺了诱病的香料,皇后生六皇子之时不足月,产后又大出血,六皇子体质与皇后颇为相似,加之这几日六皇子连夜守灵身体不济才会毒发,万幸六皇子中毒不深,后续可以医治。”
听得皇上直拍座椅:“你们前些日子,可有检查了皇后宫内的蜡烛?”
“那时已是白日,臣等疏漏,不曾检查,”太医院掌事使劲跪下磕头,“是臣等失职,恳请降罪。”
“父皇,儿臣记得那时母后房中烛火皆已收了起来,太医疏忽也是情有可原,想必这其中定有宫女太监里外应和,该是好好严查这些人。”三皇子跪伏。
“这事就交由你去做,这帮太医且将功赎罪定要将宸儿医好。”皇上说罢已是气软,璟贵妃一旁赶忙又是轻柔拍背又是送水添茶。
唐渡函在底下听得阵阵发汗,万幸六皇子并未有大恙,心下也卸了重担来。
众人散后,荀驿杨三人一同前往太医院去看望钟敬亭,他早已又换上一身白衣,只是腿伤得暂时未愈不能行走,待听得六皇子无恙,钟敬亭喜极而泣:“虽则你低贱,却是六皇子心中属意之人,四年来我也看得清楚,我这腿伤不知几时得好。我雪夜急切寻你来,是为着六皇子心中所念所想,你可要好生照顾着他。我没少见过,卑贱地位之人总是更看重名利些,也就多出墙头之草,你要是这般,我”
“多谢,定不负所望。”
钟敬亭脸色苍白,一如他着装惨淡,苦笑:“那你留在我这做什么,去他那。”
唐渡函回头嘱咐小松留在太医院照顾,“虽然你不缺下人,但多个人手总多份力,也好叫六皇子放心。”
换了新烛,焰火通明,唐渡函与荀驿杨俩人细语悄谈。
“这些事,只怕和璟贵妃母子脱不了干系,皇后与六皇子俱损,得利最多的就是璟贵妃和三皇子。”荀驿杨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在给六皇子折被角的唐渡函说。
“他们确实可疑,但璟贵妃母子又不是蠢货,这般杀鸡取卵、直白了当的方式未免也太过笨拙了些。”
“虽说以身犯险,不过当今皇上自先皇后去世之后鲜有宠幸后宫,皇子又多夭折,论身份、地位、年纪,最适合的莫过于三、六两位皇子,倘若六皇子母子俱去,皇上即便知道事情幕后真相,只怕也不得不为国家着想从而立三皇子为君,璟贵妃母子这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妙。”
“你我这样细说也不过是猜测,全无证据,如何去说给皇上听?”
“这些日子你就照顾六皇子,我去找那‘证据’,但凡做过的事情,总不会完全没了痕迹。”
唐渡函与归云二人日夜轮班守在六皇子床头,几经要定居宫中,怎奈床上人服了药,也只依旧沉睡。
“公子,方才荀大人来过,要我代为转告您,目前尚未有什么消息。”归云说着脸上浮现点点笑意。
唐渡函此时哪里有心情理会这种事,只睁睁地看着睡中人时时摸摸额头,时时握握手心,“由他去吧。”忽觉手心一震,继而又连续动了几下,唐渡函心下一喜,说:“归云你,去太医院看看钟公子情况。”
☆、寻香
归云走后,唐渡函扶着六皇子坐起,赶急赶忙倒了杯温水服下。
“人人都不可尽信。”
唐渡函抬起头,也不多问,只照旧弯了腰坐在床头。
“母后生我,养我却是仙逝已久的先皇后,我们母子情分其实并算不多。忽闻病逝消息传来,我连哭也不曾想哭。她这一去,我落个‘皇后国丧头幡’的名儿,到底是皇后,不是家母,不知是悲是喜。”六皇子饮罢又躺了下去,手紧握着唐渡函,继续说道,“荀大哥与敬亭俱是自幼相识,本不该疑心,只是如今,恍惚觉得天翻地覆,什么人都依靠不住。”
唐渡函愈加握紧被子里的手掌,“敬亭前些天来致宁庐传你中毒的消息,雪夜路滑从马上摔下来,腿不知能否好。”忽又想起什么,低声又说,“我以前读书时看累了各样的典籍就去找野史小说来看,多少君王得了江山失了高唐,因此总是想,互存念想却不得相见与日夜相对同床异梦哪样来得更好。”唐渡函身子越发低了下去,脸也偏作一旁,“换作六皇子,会选哪一种?”
“我始终以为,不得江山,就罔顾论美人。”
唐渡函起身给六皇子掩实好绣被、伺候睡了,捧杯热茶坐在门前,望向天边明月,轻声吟道,“‘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鸯在两下里。”
打了清早,唐渡函带着归云拜访荀府,正赶上荀家早膳,“提前也未曾知会一声,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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