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月阁 第2节(1/3)
作品:《闲月阁》
“已经找过了,大夫说躺几天就行。”
次日即是良辰,唐渡函身后携着归云一道入了荀府。
满目望去,荀府上下一片喜庆。大小高低各色轿子一簇簇都压在门前,水泄不通,四下里人人皆是张灯结彩之势,好不热闹。夏景六月里天色一派晴和,只道天公也做美。
排着队纳了请帖交了送礼方才进得荀府大门。荀驿杨一身红装不断地笑脸作揖。
“公子不过去拜喜?”归云一旁吱声道。
“人太多,等会。”唐渡函一壁答话,一壁在大厅室内角落寻个椅子闲坐着。
原本倜傥的荀驿杨缘着红装吉服衬得更加风姿多彩,围在一群人之中,煞是夺目,眼角瞥见唐渡函进了屋,信步走上前来:“唐公子不喜热闹,今日强邀了来是在下不是。这是唐府上新进的丫鬟?以前倒没见过。”
“前些日子新招进来的,荀大人久不上蔽庐,因此没见过。”唐渡函并不起身,只坐着答荀驿杨话。
“哈哈,唐公子聪慧俊俏,手下人也个个伶俐巧样。”
“荀大人说笑,我这小丫头都已经满脸羞红了。归云,你先回去,路上再寻个大夫给小松好好瞧瞧。”
“那归云先走了。”说罢小步匆匆走出去。
“这妮子倒瞧着可爱,怎么羞得满脸红?”
唐渡函方才起身,抬眼说:“荀大人风流,今日刚成亲,还要来招惹我手下小丫鬟。”
“唐公子见怪,”荀驿杨压低声音凑到唐渡函耳边细语,“今日三皇子、六皇子一行人都会过来,你给我好生备着。”
唐渡函闻言剜了荀驿杨一眼说:“什么备着点?备着往人家床上爬?当初只说好日后在里面搭桥牵线,不记得在外头还要有什么接触。这几日里面都不过是些酸腐文人倾轧的蒜皮小事,因此也没什么好为荀大人做的,荀大人要是等得不耐烦,早早地另寻别人。”
荀驿杨听了也不恼,只说:“好好认清了几位皇子,日后里面有的是机会让你效力的。”
“还有没有空房间,这里也太吵了些。”
“你以前住的西厢房一直空着。”
“明白,我自己走过去就行,荀大人还是好好会会宾客为是。”唐渡函说罢抬步就走,心下想着荀驿杨为人实在可鄙,自己在西厢房睡到宴会散了最好。
绕过回廊,又是旧日西厢模样。唐渡函眼看着房内那书桌上自己当初抄誊的字书还在,转眼来到这陌生年代已有大半年,从闲月阁到翰林院,如今真是出油锅进火镬,心下一片心酸烦忧。见墨砚已干,唐渡函不觉缓缓研起墨来,瞧着尚有空白宣纸,想着这几日连番不顺心之事,提笔写道:“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闷把西楼倚,见了些夕阳古道,衰柳长堤。”闻声屋外头越发吵闹,想是新一波人马道贺而来,正是朱自清“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心态浮上,提笔在纸上又附注一行:“那处新婚时,我方备寂寥。”突觉昨夜倦意袭来,伏在书桌上小憩。
那一边新人马打皇宫而来。
“荀兄大喜,我等几人结伴而来,不想误了些时候。”说话人未进门便是一声道贺,打着揖领着身后人儿一同进来。
“三皇子说笑,肯赏脸来已是草民荣幸之极。”荀驿杨亲倒了奉上,“怎么不见六皇子一同过来?”
“六皇子邀荀大人小舅子去,三皇子领着我等卑贱之人就先一步过来了。”此人打着揖,行深躬礼,穿着一身黑色长袍,“草民卑贱得很,区区薄礼,忝列门墙。”
“方公子乃新晋状元郎,来此令寒舍蓬荜生辉。”荀驿杨倒酒奉上。
方霖咏再行礼接过酒杯:“荀大人实在是高看卑贱草民了。”
“荀大哥新婚大喜啊,我来晚了,该罚。”门外听得一声响亮大喊,来人着藏色绣团便服,身后一白色长袍模样男子。
“六皇子代接我这孤高的小舅子,感激不尽,哪里受罚一说。我这小舅子,只六皇子邀得动啊,哈哈。”
“荀大哥天天这般调侃敬亭,不知几时肯帮我做媒与敬亭,我也同荀大哥亲上加亲不是?哈哈。”
钟敬亭一旁冷语道:“又胡说。”
接着几人又是喝酒又是寒暄,端酒的下人跑得腿都要断上几天,热闹非常。
“荀大哥,小弟不胜酒力,倒先有些乏了。记得从前小时候,我每从宫里偷出来玩耍,总住你府上西厢,如今可还空着?我去醒醒酒来。”
“都给你备着呢,这西厢房只留作你用的。”
“多谢多谢。”
“我同你一道去?”钟敬亭问道。
六皇子摆摆手笑道:“不用,改明儿咱俩大婚时再一道儿去。”
“胡言乱语。”
“来,来,继续喝酒罢。”三皇子举起酒杯。
方霖咏急忙起身笑道:“卑贱草民受之不尽。”
六皇子推开西厢门,只见一湖蓝色长袍男子侧身伏在书桌上休息。凑近看去,那桌前笔墨尚未干透,字迹颇有先皇后之风,那男子面似皎月,眉眼竟也有几分先皇后之态,只是那戚戚的眉头在睡梦中怎的也依旧深锁?眼帘紧闭,双唇微启,直惹人心头一恸,几欲要偷香一番。那纸上寥寥几语,更添心上人悲廖,提笔续道:“莫念他人好,身前可自瞧。”一时间,看得入神,酒醉也不自知,直到眼前人眼帘微张,星目重开。
“公子?”怎会有阵阵春风于此夏时入耳。
猛一激灵,六皇子说道:“在下易宸,不知请教公子名姓?”
唐渡函见此人神色乖张,“唐渡函,公子像是醉了,扶公子去歇息吧。”
“好,好,渡函。”易宸一面应道,一面暗想,“醉不在酒,在人。”
待及唐渡函扶着去到西厢床阁处,身上人双目闭着竟将自己一把抱住滚到床上去,嘴里只念叨“渡函,渡函”。唐渡函心下嗤笑一声:“醉鬼傻种。”端坐后细瞧去,此人长得倒不赖,面相十分书生秀气,偏却是个“醉鬼傻种”心。回到书桌前,唐渡函看着宣纸上新添的笔墨,抬眼望向床上那人,不觉一笑。
未几,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唐渡函半开了门,只见一白色长袍男子立于门前,面色冷峻。
“你是谁?”那人问道。
唐渡函心想这一日怕是要反复告诉别人姓甚名何,倒不如提笔将名姓写在额头了事,“唐渡函,不知公子何事?”
“六皇子可在屋内?”那人面冷,语调也冷。
唐渡函瞳孔即时缩小,心想“原来那人就是六皇子,自己进宫所为之人。”复又装作神色无改,“在躺着呢,自个儿翘去。”说罢迈步走出去,也不理会那男子。
钟敬亭自以为不料平白受此低端下贱之人一番冷语,心下按着怒火不发,只进屋到床前,见人依旧沉睡,静坐在一旁看迷了眼。
唐渡函出了屋子打算找荀驿杨知会一声提前离席,未进屋便听到阵阵酒声笑语,下意识皱了皱眉。
“唐公子来了,这是宫内三皇子、新晋状元郎方公子。”荀驿杨牵着一一引见。
“三皇子。”细看清人猛然大惊,此人竟就是当日闲月阁黑衣男子!唐渡函强忍内心波动不安,继续打照面说:“方公子。”
“这就是那日殿试文采卓越的唐公子吧,在下卑贱得很,见唐公子像是神人一般,简直不知如何自处。”方霖咏笑说着举起酒杯。
唐渡函客客气气地饮了一杯:“方公子那日殿试,在下听得皇上都直夸好呢,公子太过谦虚了。”
“在下卑贱之人能得皇上谬赞实是意料之外。”
居坐片刻,借着解手之由,唐渡函拉着荀驿杨出来,“人也都认全了,我可以走了?”
“唐公子这么急着做什么,留下来再喝几杯也无妨。” 荀驿杨笑道。
“只在宫中搭桥牵线,本分之事我做到,其余,一概不管。”
荀驿杨挑眉瞥道:“那你最好记着自己的本分,时时刻刻都别忘了才好。”
唐渡函也不答,直径往荀府大门离去。
☆、虎狼
“怎么这数日过去了,唐大人这一箱子经书典籍,竟一半都未完成?”钱监事“嘭”地一声合住书箱,回头怒视身后之人。
唐渡函明白钱监事不过找茬挑事下下威风罢了,故而低下头作揖,摆出一副端恭模样:“下官不是,日后定当更为勤奋才是。”
“唐大人初出茅庐,理当趁着年轻,多多地劳作。”钱监事对身旁太监使使眼色,“我又给唐大人送来一箱,望唐大人往后几日倍加刻苦修书。”
“多谢钱大人关怀照料。”
送着钱监事出了门,唐渡函回屋看着又添一箱的经书几欲呕吐。同屋的郭尚仁照旧并不理会旁人。
“郭大人,可否请教一二?”唐渡函端着茶杯送去。
“不敢当,唐大人。”郭尚仁坐着接过茶杯。
唐渡函只念自己如今既有事相求,少不得要看他人脸色,即便不喜郭尚仁一副拜高踩低之态,也佯作谦恭说道:“不知钱监事缘何这般咄咄逼人?”
“这个,下官并不清楚。”
“郭大人在翰林院任职已久,小弟初来不知这其中权系帮派,劳烦郭大人指点一二?”
“唐大人说笑,下官来此一向只在这屋中修书,不明白什么权系帮派。”
唐渡函扯起嘴角笑道:“多谢郭大人。”
月色初上,回致宁庐时,归云正在做饭,小松病尚未愈,躺在偏房休息。
“怎么大夫瞧了也不见好?这里事情也不多,你好生歇息着,什么事交给归云就行。”
小松病榻中强撑起身子,一脸愧色说:“小松给公子添麻烦了。”
“你我一同从荀府出来,我是什么也不会的,往日里都是你照料我,统共劳累你大半年,如今也不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小松听话望着唐渡函,又低头说:“当日荀府里,公子独挑了我使唤,来这里半年吃住一样同公子并无二差,小松一心感激公子,绝不是会卖主求荣之人。公子同荀大人之间生隙已久,公子即便疑心也是正常,但小松我,我当真从未向着荀大人欺瞒公子通风报信。”小松咳嗽几声,撑着的身子倒在床上。
唐渡函想起那日自己私下斥责归云一事,方才明白近日来小松心间之病,急忙扶着小松躺好:“屋子里统共也就三人,是我多心,你也多疑,往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那日我确实气恼了,说话也没遮拦,向你赔不是。归云年纪尚幼,里外之事,有你我才放心。”
小松听了一时也不说话,只听得屋子外头阵阵夏风。
唐渡函用罢晚饭,提着灯往荀府走去。一路上月色石板路相伴,偶有几声风吟。细微的虫子都凑着往纸灯笼上飞去,有的还朝着往火苗里钻,唐渡函看着虫子,想着自己心下无奈,步步沉重。
“唐公子这个时辰来,可有急事?”荀驿杨并未睡下,喝着茶在客厅里会见来者。
“翰林院钱监事几次三番挑事,荀大人可知其中缘由?若得大人几句指点,知会几下翰林院情况,甚是感激。”
荀驿杨玩味地瞧着唐渡函,心下暗笑,脸上不动声色地说:“翰林院是典型的池浅王八多,首要的就是周修士和钱监事二人。周修士为人老奸巨猾,贪财入迷得倒他该姓钱,但对人倒和和气气。钱监事做事雷厉风行,铁拳手腕。翰林院内此二人表面和谐,背地里各自为派,互相倾轧。钱监事对你无端挑事,不过是想要你见识见识他的威风,叫你好臣服于他罢了。你刚进翰林院时,周修士对你百般照顾,不也是拉拢?你此一番经历,也是意料之中。”
唐渡函听得他故意加重的“意料之中”,明白荀驿杨早知自己困境,偏要他上门求问是为着叫自己明白,即便出了荀府,他唐渡函一应也都在荀驿杨掌控之中,其中老辣刻薄令人愈发厌恶。
“荀大人好缜密的心思,翰林院这般货色其奸其诈不足大人万分之一。”
“唐大人说笑,咱俩可是盟友,只要唐大人宫内好好办事,我这奸诈就是大人您的。”
唐渡函回屋后想着荀驿杨所言,翰林院不过一帮文臣酸客,尚且这样拉帮结派、恶狗相扑,最可恨是那郭尚仁一类默不作声之人,可以料想整个国家也不过是互相争权夺势、算计倾轧罢了,复又感慨起人性之劣根古今不改,什么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到底并无什么差别!这个国家在自己所学历史之中并未提名,21世纪的中国也再没有这样的君国,所谓权势,到底黄粱一梦。
正想着,传来咚咚敲门声,归云年幼平日里睡得早,小松卧病不起,唐渡函疑惑着走进大门,谁这样晚来?
听得屋外人说:“深夜突然拜访,是卑贱草民叨扰,不过有要事相告,可否进屋一叙?”
唐渡函闻言知道是方霖咏,也就开了门相迎。
方霖咏呡了口茶,环顾下屋内四周说:“唐大人,三皇子派草民来相告,翰林院内钱监事为难大人是为着煞您威风、拉您结派,公子拿着这封信交由那钱某,一切自可解决。”说罢从袖口掏出信递上。
“方大人请回,这信在下暂且不需。”唐渡函眼色一冷,知道这是三皇子表面解自己翰林之围,实则又是拉自己入伙上他三皇子的船,心下想着自己如今一边六皇子、荀驿杨已是百般头疼作呕,实在吃不消做这双面间谍,左右逢源的事不是自己所能应付的。
“那唐大人,卑贱草民就先行告退了,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西郊蔽所随时恭候。”方霖咏打着揖走了出去,临了毕恭毕敬地关了门,唐渡函不曾相送。
次日归云进屋端来热水,失手打翻了盆子,水全洒在书架上,唐渡函理着湿掉的书籍字画,心生一计。
☆、入幕
一计虽成,实施起来却未必简单,首先,是要寻得六皇子。“不知那日‘醉鬼傻种’现今如何。”唐渡函念着当日那副模样,不禁闷笑起来,只是六皇子这般痴傻态势看上去并不像城府颇深之人,难以想象他也会设计夺位,“想来这计也是出自荀驿杨之手,今儿晚上再去荀府一趟”,虽然想起荀驿杨那副嘴脸便觉可恶,但人生在世,求人颇多。
“唐公子早,今日怎么看上去愈发憔悴?”荀驿杨贴近耳边复又细声说,“翰林院的事,唐公子还未摆平?”
唐渡函抬眼瞥瞥进宫时城墙边遇上的荀驿杨,并不像平时一样刻意拉开距离,只也细语说道:“如何得见六皇子?我自有事。”
荀驿杨不曾犹豫,脱口而出:“今晚,蔽处西厢房。”
“公子这么晚又要上哪去?外面黑灯瞎火的,我同公子一起,给公子点着灯笼可好?”
“你身子这几天好不容易有起色,晚上风再吹吹只怕明儿早上又不好了,我也有手有脚的,不用担心。”
满目担忧之色的小松看着唐渡函忽地整起着装来,愈发不安:“公子,我也躺了许久,没什么要紧的,归云年纪小又是女孩子,陪着公子不方便。我再不跟着,公子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如何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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