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没去过法国。你们法国人,随便一个梦都可以高谈阔论半天,可我们自己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随你怎么说吧。你们英格兰人和大海斗争,和别人斗争,就像你现在和我吵架一样。而我们呢?自家人吵架还忙不过来,吵到最后就互相砍头了。中学时我看过一个叫塔西陀的罗马人写的书,说如果高卢人彼此少一点争吵,就几乎无法被打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呢?”弗朗西斯像戏剧演员那样拖长了声音,“可无论法兰西还是英格兰,都是位严厉的父亲,他们像布谷鸟一样,让自己的儿女们离散四方。”

    “他们要是不那样做,就算不上好老爹。”亚瑟用力跺了跺地板,“就连脚下这个叫德意志的地方,也是一样。”

    “你活得惬意!可我要是死在海上了,谁寄钱回巴黎老家,给米歇尔老爹养风湿病呢?”

    沉沉的抑郁终于涌到弗朗西斯的声音中了。他长出一口气,靠在门边,准备回应这码头工人讥诮的回答。可是亚瑟却一声不吭地走到他身边,像亲弟兄那样揽住了他的肩膀。

    ……当弗朗西斯准备告辞的时候,他听见码头工人含混不清地说:

    “你听着,弗朗西斯。哪一天我要是死在你面前,千万别像埋罗德那样把我埋在地里……找一艘小破船,把我送到北海里面去。英格兰人是要死在大海上的……”

    还没来得及听完,弗朗西斯就加快了脚步。他回到波拿巴酒馆,来到罗德里赫生前住过的房间,开始整理小提琴手的遗物——床下的小皮箱。小提琴已经留在沉重的黄土下了。

    他坐在地板上,一页页看着厚厚的乐谱手稿,不时根据年少时学过的那点儿乐理知识哼唱着片段——他竟然哭了!只有十二年前,那个昧着良心、用捡来的钱买票听歌剧的少年,才能够这样哭泣。

    此时此刻,在小巷的另一侧,铁匠铺隔壁的小阁楼上,坐着基尔伯特和丽莎。他本想把她送回来后,就立刻回自己家里去。可是看着她那几乎是一夜间凹陷下去的面颊,还有嘴角边两道细细的、苦痛的皱纹,他怎么也下不了这个狠心,将她独自留在这巴掌大的斗室里。

    他坐在一张矮矮的小凳上,而她则斜倚在床头,细长的手指仿佛是为了自我保护似的,紧紧地合拢在 X_io_ng 前。他出神地注视着顶棚上唯一一盏小灯,是它将昏黄的光线小心翼翼地洒在姑娘那毫无血色的面容上。

    基尔伯特什么也没有说,他真怕自己的话会噎在喉咙里。由于白天抽了太多的烟,他的嗓子现在完全嘶哑了,连自个儿听来都觉得可怕又讨厌——他怎么能用这样的声音,去表达怜悯、安 We_i 或者别的什么感情呢?

    姑娘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将他那白花花的头颅轻轻地搂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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