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格伯爵小姐妥协,如今他也不可能在生活的考验前举起双手。他要对那尚未谱写出的每一个音符负责,对青春生命的全部才华负责。在他床下的小皮箱里,还珍藏着一部修改了许久的大型交响乐《人间》。

    ……他就这样迎着秋雨站了一夜。直到快破晓的时候,罗德里赫才想起,自己原来是个病人。

    第6章

    疾病像一头凶恶的豺狼,猝不及防地扑上来,意 Y_u 将尖尖的獠牙扎进喉咙。谁要是能将它摔在地上,用沉重的石块击破它的头颅,谁就能继续赶路!

    起初罗德里赫以为,这不过是淋雨后普通的感冒。但深秋的湿气直冲着结核病菌去了。很快,高烧的谵妄便攫住了他。某个时候他甚至觉得死神扣住了他的手腕,可是一会儿就放开了,一个冰凉的、圆盘般的玩意儿贴上了 X_io_ng 口。他被莫名其妙地摆置了许久,此间有个陌生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着什么:

    “……迄今医学界尚无效果显著的疗法,但这药方至少可以帮他度过生命危险……”

    剩下的话,连同街坊们不安的议论一起,没入了沉甸甸的黑暗。一个貌不惊人的鬈发年轻人,从深渊般的寂静中缓步走到他床前坐下,褐色的眼睛忧虑而安详。

    “您好啊,弗朗茨。”罗德里赫问候道。既然奶娘能够亲切地直呼舒伯特的名字,那么她所 Ru 养的孩子也有同样的权利,而弗朗茨·舒伯特也正是以挚友的方式握住了他的手:

    “二十五岁就死,荒谬而轻率。”音乐家责难地摇摇满头的鬈发,“肺病确实折磨人,若是再加上伤寒病,唉,糟糕透了。可这就是我三十一年的生命!”

    罗德里赫就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学生那样,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还需要时间,好把交响乐《人间》重改一遍。为了他们——”他往房间里胡乱一指,“我在人间走的时间太少了。不朽的弗朗茨啊,您愿意看一看我的乐谱吗?”

    罗德里赫激动起来了,想要起身去拿床下的小皮箱,可是舒伯特却按住了他。于是他明白过来了,开始默诵乐谱上的每一个音符。望着音乐家那双忧郁而聪慧的眼睛,罗德里赫知道,舒伯特听见了他所谱写的一切:

    ……码头工人抖开了油布雨衣,向着暴风雨中的货轮挑衅地挥着拳头。酒馆老板的手指不自觉地叩打着掉漆的柜台,仿佛弹奏一架华贵的钢琴。蓝眼睛的中学生咬着笔杆,苦苦地思索着助学金申请的措辞——而他的兄长、年轻瘦削的铁匠正将自己的姓氏铸进每一件铁器中去。铁匠一定在想着那窈窕的洗衣女工,她从木盆边直起腰,出神地望向远方——她的神态就像那来自欣特布吕尔乡下的农妇,也像罗德里赫在人间旅行时见过的、许多普普通通的劳动妇女……

    弗朗茨·舒伯特俯下了身躯,紧紧地拥抱了罗德里赫:

    “罗德,我的好兄弟!”伟大的音乐家热烈地对这位生活在六十年后的无名晚辈说,“为了人们,为了缪斯,可不要轻易向死神投降啊!”

    “说到投降。”罗德里赫满怀骄傲地回答,“奶娘没教过我。”

    “肺病需要钱财来慢慢供养,可它偏喜欢来找穷人的麻烦。我的玛格丽特姑妈就是这样去世的。”将医生送走以后,弗朗西斯回到罗德里赫床边,望着那在昏迷中不知和谁说话的病人,长叹一声,“难道我们谁有钱来买药吗?”

    简直不能直视医生留下的那张昂贵的药方!“不管怎样,最好有个女人来看护他,丽莎——丽莎到哪儿去了?明明刚才还在这儿的!”亚瑟飞快地巡视了一下房间,向着路德维希抬抬下巴,“去,小兄弟,把丽莎找来。”

    叛逆期的少年往往在要紧关头和所有人闹别扭。路德维希下意识地瞥了瞥站在窗边的哥哥——铁匠那炉中火炭般的双眼正专注地凝视着地板。前所未有的委屈霎时罩住了路德维希。他跑到门边,用那消瘦的脊背死死地抵住了门板,恶狠狠地望着每一个人。

    “路德维希·贝什米特先生!”这时,他听见了哥哥严厉的声音,“还不快去!”

    路德维希挑衅地把脸别了过去。

    “你要是不去,本大爷就亲自去找她。”基尔伯特直冲着他走来,一边往上捋着袖口,露出那筋肉发达的、铁匠的臂膊。

    当基尔伯特走到他面前时,路德维希,就像所有与成年人打架的少年那样弯下脊背,粗鲁地用脑袋顶了过去。他还很有劲,难怪基尔伯特竟猝不及防地向后趔趄了几步。然后他转身打开门,气鼓鼓地冲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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