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一袭芳华 第7节(2/3)
作品:《揽一袭芳华》
“好。”方文睿爬上车,忽地想起要去秦明的父母家,他不□□心地问:“你爸爸妈妈在家吗?”
“不在,在的话回去多不自在啊!”这句是秦明信口诌的,接下来才是一清二白的解释:“他们去万象山烧香拜佛了,今早硬要拉我去,我才不要去呢!”
方文睿:“这样,不太好吧?”
秦明无所谓道:“有什么不好?去年,慕名而来的香客很多,摩肩接踵。本是寡淡的佛香,由于燃了太多,满庙子乌烟瘴气,害我连打喷嚏。”
方文睿皱眉:“你别这么说。不好。”
秦明也觉得自己形容得夸张了,当即从善如流:“嗯,好好好,不这么说。那我说我不信佛总行了吧?我的信仰——”
“是你。”绿灯刚好转黄,秦明用力刹住车,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明明有跳跃的倒计时,还来了个紧急刹车,方文睿猝不及防地往前倾去,红热起来的脸撞到他结实温暖的背上,二次升温。
电瓶车比自行车快捷。绕大路骑到旧宅,七分钟的车程。
旧宅三层楼高,比秦明的小公寓宽敞多了,秦明在这边的房间也比小公寓的书房大。
他倒了两杯椰汁,搬来两条小凳子,招呼方文睿坐下来喝。
方文睿捧着热过的椰汁暖手。
秦明将另一杯椰汁放到桌上,然后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匣子。
方文睿正欲喝一口椰汁,秦明突然转过身来正对着他,而后,毫无征兆地,他就那么睁着眼看他打开匣子,然后倾倒——几十片,抑或是上百片拇指指甲大小的拼图片噼噼啪啪地落了一地。
方文睿:“……”
这幅拼图花了他们大半个上午。倒不是拼图难度大,只是有几块拼图片落地时弹到床底下或柜子下……
他们找了很久。
秦明后悔不迭。
方文睿将好不容易找到的最后一块拼图片放到唯一的空缺处,“拼好……”他看着完整的拼图,正要拍手庆祝,却蓦地愣了一下,然后两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秦明知道的,那个元旦前夜的吻。
拼图上画着的就是他半探出被窝,偷偷亲吻秦明的场景。
方文睿不想知道秦明什么时候画的简笔画,在哪定制的拼图,又怎么发觉了那个若即若离的吻,他只想——
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
“以为我不知道呢?大爷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
方文睿想起元旦那天秦明睁眼说瞎话的“控告”,“那……你,你那天还说……”他一急,又结巴了。
秦明乐极了,心底像被羽毛划过,又软又痒,“我说什么了?说你没主动亲过我?”
方文睿红着脸,赌气似地,干脆不说话了。
秦明伶牙俐齿:“我那是讨点利息,谁让你前夜占了爷儿的便宜?都说了我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了!”
方文睿:“……”
他面上的热度迟迟降不下来,也不知道脸红成什么样子了,秦明“体贴”地带他出去晃悠,说是“吹吹风”。
云街热闹非凡,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放眼望去,除了大红的灯笼和春联,便是一片黑压压的攒动人头。
秦明拉着方文睿走到游人较少的小拱桥,登上最高的地方,就不再往前迈步,转而侧了个身,上身微微往前倾,两肘撑在栏杆上,手掌托腮。
方文睿学着他的动作,低头往下看——
清澈的河水映出天蓝色的晴空、两岸别具风格的水榭楼阁,以及石桥上互相看着对方的倒影的小小的秦明和小小的他自己。
忽然,一叶乌篷船从桥洞下穿出,红褐色的木桨划碎了两人模糊的虚影。
秦明望着波荡的水面,徐徐道:“这座桥有一个传说。”
“嗯?”
“两个相爱的人,若是在拱桥的最高处,同时往河中投入一枚硬币,那就会相爱到永远,谁也拆不散他们。”他掏出一枚出门前悄悄塞进衣袋里的一元硬币,“投不投?”
方文睿不假思索:“投。”
秦明笑了下,将硬币递向他,“你拿着这边。”
一枚直径只有25毫米的硬币,其实也分不了这边和那边,两人一起拿着,空间紧张得很,指尖难免要碰到对方。
“我数一二三,数到三,同时放手。”
“一二,三!”
一抹银色旋即落下,一眨眼便融入了幽幽碧水。
恢复平静的影像再次起了波痕,圆晕一圈一圈往外扩散,几丈之下,硬币悄然沉入水底,反折正午如金似瀑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中的歌是刘若英的《后来》。
没有过不去的黑夜,没有等不来的晴天。——引自浙大的一副对子(好像是有一阵子连续阴雨,浙大的学生的心情都很阴郁,然后不知是谁写了这么一句对子,让大家打起精神。)
感觉他们这年过得真不容易,下一章写点正经的,让他们这柜好好出了,mua~
☆、第二十二章 护符
“这是什么?”
这个问题犹如晴天霹雳,当头劈下,震得秦明的耳膜发痛,他完全没有想过回到家,迎接他的将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雨。
沈茹坐在小板凳上,她的坐姿不太自然,任何大人拘束地坐在窄小的板凳上看上去多少都有几分滑稽,秦明此时却无暇欣赏这种诙谐的幽默了,沈茹正严肃地指着地板上的拼图——
他和方文睿拼好后就没有收拾。
太大意了,可谁知道秦孝威和沈茹不在庙里吃斋饭就提前回来了。
秦明脱力般地垂下头,双手也自然地垂落到裤缝两侧,顾不上身上穿着的是新秋裤,手心附在布料上面蹭了蹭。擦去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后,即便千钧一发,也好似没那么紧张了。他长吸一口气,避重就轻,“爸,妈,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唉,中午的泡面泡汤了!”
沈茹的目光从最初起便一直如有实质地落在拼图上q版小人旁的小字上。一看见那三个幼圆字体的汉字,她就想起来了那被她当成玩笑的对话——
“妈,你很喜欢文小睿啊?”
“人家懂事礼貌,乖巧好学,当然讨人喜欢。”
“对,我也喜欢他。”
她放在两膝上的双手不可遏抑地抖了起来,像是罹患了帕金森的老人,彷徨而无助,而这个油嘴滑舌、说话七分玩笑三分真的熊孩子现在还“另起炉灶”、妄图想蒙混过关,沈茹气得不轻,将沉甸甸的视线缓缓移到儿子身上,发红的两眼没有半分笑意,“你喜欢方文睿?”声音艰涩,语气近乎笃定。
秦明想这次不招大概真地不行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迟早要面对的。他故作轻松地扯了扯嘴角,一口承认了,并改了个称谓“您”,显得语气比较尊重,没真地顶撞沈茹,“是呀,我不是早就同您说了吗?您这会儿记起来了?”
“想起来要找我算账了?”秦明巧妙地推卸责任,“您贵人事多,忘了我也理解。倘若当时您及时发现问题,快刀斩乱麻,说不定我俩就掰了,没戏了。可现在,晚了,我俩的根已经生到一块儿去了,要斩只能一起斩。”
哪怕是解数学大题,秦明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条理明晰,他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他用镇定自若的外表作伪装,实则姿态卑微地在求一份认可和支持。
他越是装模作样地“据理力争”,沈茹越是气从心来。她高高扬起右手,“混账!”
秦明“咚”地一声跪在拼图上,穿着厚实的秋裤,双膝砸地的声音却很响,听着都嫌痛。
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儿子,沈茹的心就像被一块坚实的巨石压住了,最后不堪重负,和那副完整的拼图一样,在突如其来的猛击下,碎成一片片。
扬起的手终没落在秦明写满桀骜不驯的脸上。
秦明虽然跪着,脊背却绷得笔直,像崖壁上傲然挺立的松柏。他倔强地抬起头,看着那只昨夜还为自己掖好被角的手迟缓地滑下,朝自己挥来,但中间一个停顿后,又脱离了原先的轨道,慢镜头般地垂下。
时间就像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中描述的那样,物质的质量、密度和引力大到一定的阈值后,流逝变慢了。
秦明仿佛能看见那只手在微尘点点的空气中画出了一道纤尘不染的弧线,从线的一端到另一端,一米不到的距离,他却明显地感觉到,母亲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狠狠地咬了口下嘴唇,以这在他看来依旧微不足道的痛感来压下内心强烈的愧疚和不安。已经到了这份上了,他必须把话说完。他听见自己因哀恸而变得紧绷而带涩的声音机械地摩擦近乎凝固的空气,“妈,您过去骂我多少次‘混账’,我都无法反驳,但现在,我混不混账我自己心里有谱!”
“就因为您的儿子喜欢上了一名男生,您就觉得他离经叛道吗?”秦明换了一种人称,将自己从整件事中剥离开,像客观的审判者冷酷地评析着,不待沈茹反应,话音落地后又变了口吻:“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和妈妈您正值桃李年华惊鸿一瞥喜欢上爸爸的喜欢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继续条分缕析,“爸有那么一身的臭毛病,妈您口嫌体正直,还是没来由地喜欢他,我也是,喜欢方文睿,无需理由,也不因他是男的,我就不喜欢了。”
“我就这么跟您说了吧,我自己也说不出具体喜欢他什么,”不是他耍贫嘴,情爱这事本就玄乎得很,就算穷极一生,世上又有几人能道得明白,“反正就是喜欢他这个人,这种喜欢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嗯,大概说不上他的优点缺点我都喜欢,因为在我眼中,他就没有缺点。”
沈茹最开始还动了动唇企图插话打断,到现在双唇已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面沉如水,仿佛坐着坐着,就石化成了一座远古的雕塑。
“我也说不出具体什么时候喜欢上他了,总之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很喜欢很喜欢他了。”
“您之前也说了,这半年来,我懂事许多了,肯吃苦也知道上进了。”
秦明顿了顿,又换了视角:“不是像您之前所调侃的您儿子他病了、脑袋烧坏了,也不是您儿子他庄公梦蝶般一朝一夕间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了,他只是幸运地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让他对每一个明天都有所期待。”
秦明自己也想不到自己能说这么多,像被打开了话匣子,根本不需要打草稿,语句就能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出。
他在两种人称中自如地切换,紧接着的话狠狠戳在秦孝威和沈茹的心口上。
“您和爸在我初中的时候去了美国发展,自那以后的五年,我每天的生活似乎都变得千篇一律,我觉得什么都无聊极了,有时连游戏都玩腻味了,更别提做题和背书了,我又不当考古学家又不当外交家,我就闹不明白了,我学文言文和英语做什么,我碰不到衣袂蹁跹的古人,也不怎么会遇见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或者说的更宽泛直白点,我就是压根不知道自己活着要做什么,然后,我碰见了方文睿……我开始知道自己要什么和要做什么了。”
秦明闭了闭眼,“我每天背高考词汇,每周写一篇议论文,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和他一起上y大,为了证明我们,”他霍地睁开眼,声音已经没有那么干涩了,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脏在扁平的胸腔内鼓噪地跳动,“是有未来的。”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有许多许多的明天可期待,可共度。”
就在这时,沈茹脑海中紧绷的岌岌可危的弦终于“啪”地一声断了,她蓦地站了起来,急遽的起立让她大脑临时缺血,眼前发黑,身形一滞。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秦孝威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沈茹缓过劲儿来,不再言语,也不再看秦明一眼,她像是毫无留恋一般地迈开有些发麻的腿走出了这个刚被风暴席卷过的房间。
秦孝威除了在听见那句“出言不逊”的“爸有那么一身的臭毛病”脸色明显地、古怪地变了变,秦明“长篇大论”的整整半个钟头内几乎再没什么反应,可能是神经已经被震到麻木,也可能是纯粹觉得自己没资格去评判审度秦明的选择——
他儿子的青春年华,几乎没有他参与的影子。
歉疚,毋庸置疑的。
补救,还来得及吗?这就不好说了。
沈茹走后,他终于说了一句话:“孩子,起来吧!”
秦明有些固执地摇了摇头。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跪着干嘛呢?”四十多岁的男人,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可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竟有些哽咽。
他不知道那些年,儿子的成长,他错过了什么。
就像是昨天还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小男孩,然后断片了,今天就变成芳华正茂、挥斥方遒的大男生了。
秦明依然不肯起来。
秦孝威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客厅。
沈茹疲倦地靠在灰蓝色的沙发上,低着头,两手按着太阳穴。
秦孝威紧挨着她坐下,搂过她纤瘦发颤的肩,让她的头轻轻地靠在他身上。
沈茹像是找到了依靠,深深地将脸埋进他厚实的胸膛。
秦孝威立即感觉到前胸传来一阵潮意。
微微地惊悸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一时没一时地轻拍她的后背。
万物逢春,然而时令还没过春分,依旧昼短夜长。
沈茹从秦孝威怀里抬起头的时候,余晖下的客厅,一片诡谲的昏黄。
秦孝威心疼地看着妻子满脸未干的泪痕,正欲说些什么,沈茹却先开口了——
“明明还跪着吗?”她努力压下浓厚的鼻音。
秦孝威点了下头。
“你是榆木脑袋吗!就让他这么跪一个下午?”沈茹一下子激动地站了起来,走向秦明的房间。
“……”被训斥一顿的秦孝威摸了摸鼻子,觉得“爸爸有点委屈”。
秦明的确跪了一下午,饶是年轻的身体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坚硬冰凉的地板和零碎的拼图片,膝盖跪在上面又痛又冷。沈茹看着儿子惨白的脸和干裂的唇,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双眼又红了,心脏痛得像被活生生地剜走了一大块肉,“傻孩子,你跟我过不去,也不该这么折磨自己,你疼,我们……也是会疼的。”
她试着将人拽起来,秦明的膝盖却像被糊了胶水,牢牢地粘在地上,和“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竹都有得一拼了。
“妈,我不是和您过不去,也不是和自己或是谁过不去。”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您和爸,其实,娶妻生子、合家欢乐的生活谁不向往,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想和他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相扶相持地走完一生,像您和爸爸那样。”
沈茹一下子回味起方才秦孝威温暖结实的胸膛和男人身上令她心安的力量。
她总归是不希望看见儿子孤独终老、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的。
沈茹叹了口气,突然道:“起来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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