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鬼记 第10节(1/4)
作品:《送鬼记》
“人的意识分为意识,前意识和潜意识。用一副冰山的画面来理解,意识是我们平时能察觉到的思想,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前意识是在水面间若隐若现的那部分思维,仿佛意识得到,又仿佛意识不到;潜意识则是藏于水面下的巨大冰山,我们看不见它,却时时刻刻被它所影响着。
人死了,大脑中控制思维的那部分神经停止了运作,如同海水被抽空,潜意识那部分思维便成了主导,鬼更倾向于毫无节制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特别是死的那刻心中所想之物。比如一心想买房的宋育奇,比如喜欢偷看别人亲热的李梦哲,比如寻妻千里的戴卞,比如满心仇恨的美奈子……一些低级的鬼甚至没有思维,只有执念,由于是潜意识里的念头,往往强烈而阴暗……潜意识强大到可以随意扭曲自己的记忆,强制扭转已发生的事实和自己的性格,比如静静的转变。”
这是李涛想了一晚上之后的结论。
冬凌草听了之后还是指着自己问:“那我呢?”
这些结论确实不适用于冬凌草,李涛摇了摇头说:“还是不能把你放进去一起讨论,我说过的,你是鬼中奇葩。” 他停了停又说:“话说回来,你也不是没有执念的。”
冬凌草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我也有执念?是什么?”
“你每天做的事,”李涛摇了摇头:“抠脚!”
冬凌草哼了一声表示不服,凭啥别人死了都想买房,想找对象,想杀人的,就他只知道抠脚,这不是小瞧鬼么,啊呸!
李涛哄了他好一会儿,把自己的四喜丸子贡出来给他捏了灵魂,冬凌草才放弃了在餐桌上抠脚的报复行为。
为了静静的幸福,冬凌草可算是操碎了心了,特意在白天又去了静静家一次,给戴卞松了绑,带回自个儿家给他做心里工作:“这做鬼呐,有时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是啊?什么都讲这么清楚做什么呢?有些事发生也就发生了,你再去追究也于事无补啊。”
冬凌草一脸语重心长的模样,不停拍着戴卞手背,和居委会的老阿姨似的,李涛啥都没听进去,只看着他的侧脸傻笑。
戴卞倒是听得认真,皱着眉头左思右想,而后道:“冬兄,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只是静儿她……她和以前太不同了,我一时无法接受,只想让她记起从前,变回原来的模样。”
冬凌草鼻尖一耸:“哪儿不同啦?脸是长了还是短了?个头是高了还是矮了?脸是变老了还是丑了?是开了双眼皮了还是隆了鼻了?”
“长得和以前倒是一样。”
“那不就得了,看来是你的心理作用!”
冬凌草企图打马虎眼混过去,但秀才是认死理的:“我说的不同不是这种不同,她的长相与以前一模一样,但人变了,变得……呃……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知道他是怎么都说不出口静静是变得怎么样的,冬凌草叹了口气道:“年轻人啊,要知道谈恋爱就是这样的,成亲前你看对方是一个样,成亲后又是另一个样,有谁考完了试还看书的?人都是会变的,何况鬼呢?你要是不让她有一丁点的改变,这婚也别结了,我的意思是,这亲也别成了。”
“不是这样的,只是……这个……那个……但……但……但……”戴卞“但”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她和以前太不同了。”
好说歹说也没起到啥作用,冬凌草败下阵来,转头看向李涛:“涛哥,你上,你上。”
“说哪儿了?”李涛花了点时间才赶上他们的进度,而后将眉头一拧,嘴唇一抿,双手一叠,一副乡村老干部的架势:“秀才我问你,你说她变了,是不是不仅变得不同了,还和以前完全相反了?”
戴卞使劲点头:“正是,正是!”
“以下是我们的看法,要是你觉得不同意,听听就算,不必当真。我们认为石姑娘是接受不了现实,编了个故事来自己骗自己,如此罢了。”
“啊……啊……”戴卞挣扎着点了点头:“或许如此。那么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她认得现实呢?”
李涛两手一摊:“何必呢?”
“何必?她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罢,一直欺骗着自己。”
李涛平静道:“如果这样她会更加快乐呢?”
戴卞张着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冬凌草则向李涛竖起了大拇指。
“这做人呐……”李涛朝冬凌草眨了眨眼睛:“是应当面对现实的,面对现实是为了认清自己,更好的生活。但石姑娘已经死了,不能复生,不认清现实又怎么样呢?”
戴卞喃喃道:“确实并无不可。”
见戴卞听了进去,李涛趁胜追击:“照我看呢,石姑娘就像这枚硬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币道:“这是现代的……铜钱,有正反两面。这两面完全不同,但加起来就是这枚铜钱本身。就和阴阳八卦符一样,从一个极端去到另一个极端,看着相反,但其实是同一件事情,是也不是?”
戴卞想了好一会儿,点了头:“如此我便去和她说是我记错了罢。”
说完他就走了,冬凌草自然很负责地追了上去,将他绑了个结实扔在静静的破床上才离开。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静静和便便相处得十分融洽,偶尔到他们家串门时勾肩搭背,如胶似漆,除了便便还是留着长辫子显得十分怪异,和一半的新婚夫妇没什么两样。李涛与冬凌草再也没有主动提起她的死因,倒是静静自己说起了一次。她拧着秀才的耳朵说他是智障,早些日子把她的死法给记错了,好在他终于想了起来,主动承认了错误,不然她都要怀疑自己了。这时屋里一片沉默,秀才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还是冬凌草刻意地哈哈笑了两下,随意找了个话岔将大家的注意力从这个话题上引开了。
从此静静结束了她的单身鬼生活,戴卞在这带常驻了下来。在这之后不久,冬凌草意识到一个问题——静静的愿望是等到她的真命官人,戴卞的心愿是找到他的静儿娇妻,现在他们的心愿都实现了,怎么还不升天呢?
关于这个问题,像李涛这种老师傅都没什么头绪,只说心愿未了不是人变成鬼的唯一原因,那天的温度、湿度、天气、磁场、风力都是可能的影响因素。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鬼也是会变的。当他们遇到彼此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心愿就发生了变化,从他们的热恋状态可以猜想,现在两鬼的心愿不再是与爱人相遇,而是相守了。
但李涛的这个猜想似乎是不对的,静静和便便没清静多久就闹起了别扭,并开始频繁地叨扰李冬二人,或者说是便便主要骚扰李涛,静静主要骚扰冬凌草。
戴卞打内心里是佩服李涛的,一到白天就往李涛书房里跑,找他咨询鬼生的问题。
“李先生,你说鬼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李涛看着他,心想自己连人活着是为了什么都没弄清楚,哪儿有空理你们死了的人呢。
“先生,能告诉我何为爱情,何为婚姻么?静儿与我说,爱情是婚姻的坟头,真是这样的么?”李涛心想你何苦为难一个单身汉呢,而且,爱情是婚姻的坟墓,去你妹的坟头。
“为何她连我白天去了哪儿都要过问,恨不得我每天都在黑暗缝隙中陪着她,她说我不陪她便是不爱惜她,但她让我陪她又是爱惜我么?”唉,李涛在心里叹气,唉……
一开始李涛还与他讨论一番,后来则是佯装忙碌,直接拒客了。
冬凌草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到晚上静静就在李涛家窗外敲窗:“小凌凌,我能进来么?”
征得李涛应允后她便坐了进来,和一百年没说过话似的倾吐着如山洪般的苦水:“徒儿啊,他竟然不肯剃头,你看他这发型,这秃脑门子,带出去我都嫌丢人!徒儿啊,他竟然不爱穿内衣,虽然脱起来方便,但他身上一块腹肌都没有,只有排骨,我可是很喜欢油光发亮的大胸脯的!徒儿啊,我觉得他智商有问题,每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徒儿……徒儿……徒儿啊!……”
一连几个晚上被静静吵得脑瓜生疼后,冬凌草收拾了包袱,回自个儿爸妈家住去了。在李涛一个人生闷气的时候,静静又来敲窗:“李大官人,我家小草草呢?”
李涛冷着脸生硬道:“他不在。”
“喔……”静静显得有些失望:“我可以进来么?”
“这么晚了,不大方便。”
静静还是飘进了屋里:“我坐一会儿就走,说不定我徒儿一会儿就回来了。”
尽管李涛再三强调冬凌草是回家去了,不会回来,静静还是牢牢坐在了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观察李涛的脸色。李涛没赶她走是因为打不过她,她没走是因为想找人说话。终于她忍不住了,将脸转向李涛:“我可以和你说说话么?”
“不可以。”李涛面无表情道。
“那你帮我带话给小草草,告诉他我的命真是太苦了!你记着啊——卞卞他做鬼两百年了,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和个古代人似的,不仅不肯剃头发,还不让我穿比基尼。这也就算了,他连牛仔裤都不让我穿,说腿的形状都露在外面了……还有啊,他竟然连小苹果都不知道,还说歌词恶俗,粗鄙不堪……还有啊……”
在她滔滔不绝一口气(她没有气了,说话不带喘的)说了十分钟后,李涛捂着脸道:“你说得太多,我记不下来。”
静静停了下来:“我说到哪儿了?那我再说一遍?你和小草草说啊,我的命好苦啊……”
李涛只好妥协:“我听你说话就是,别带话了。”
静静展颜一笑,说了声“好嘞!”便开始了她的吐槽。
静静说便便思想老旧,顽固不化,还想把日子过成两百年前的模样。
静静说便便不够主动,除了拉个小手亲个小嘴,什么都靠她来实现,她也希望被人霸道地蹂|躏一回。
静静说便便的脑袋像装了屎,虽然现在好多了,还是不好使。只要不看牢,就容易两眼无神地往外乱跑,见人就问,你见过我的静儿么?兄台,姑娘,阿姨,老伯,你们知道我家石静在哪儿么?和个智障的讨饭瓜子似的。但每到此时,不论她先前多么气他的,都不气了。
静静叹了口气说,我是真生气,又没法气他,只好自己胡乱生气。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大推,后来将话题转到李涛身上:“你家的那位也不让人省心,虽然是我徒弟,但有时也和智障似的,你也挺累吧?”
李涛愣了一愣,不她知为何说起了冬凌草,而后想起冬凌草与他说过,之前骗静静他们是一对才使他免遭静静的毒手,这才尴尬道:“还行,还行。”
“也是,你家娘子虽然也喜欢到处乱跑,像今天夜不归宿的,但还找得到回家的路,可比我家那位智障强多了。”
“嗯……啊……”
“看得出来你很爱惜他,但娘子可得看好了,你毕竟是个凡人,外头孤魂野鬼挺多的。”
“嗯……哦……”
“你可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这可都是金玉良言,苦口良药。就算你现在一表人才的,你可是会病会老的,你娘子可不会。”
“嗯……是……”尽管嘴里敷衍着,李涛察觉到自己的胸口流淌着些许烦闷,而后逐渐扩大,成了一种钝痛。
“呦,终于被我戳中痛处啦?”静静嗤笑道。
“没有。”李涛的声音却露出一丝慌乱。
“看你这表情,这酸的。好啦,我的徒儿的鬼品我还是信的,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鬼,不用这么担忧。我就说鬼各有各的烦恼,我要烦我家卞卞脑子不好,小草草要烦你的命短。说实在的,我也劝过他,怎么不直接找个鬼过一辈子呢,等你死了他还不得太伤心啊,但他就是看上你了有什么办法……李大官人,我不是触你霉头,只是担心我徒儿……唉,你别这么难过,看你这眼神我也不好受,那我还是走了,你保重!”
没想到静静是以为说错了话惹李涛不高兴了才溜走的,更没想到的是,静静走了李涛还是不高兴,他真被她的话惹不高兴了。
李涛的心情低沉了一整天,直到冬凌草从娘家回来,他才开朗了起来。当他意识到用了“娘家”二字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上冬凌草了。
为了验证这个结论,他让冬凌草在自己面前站好,紧盯他的双眼,仅仅看了零点一秒钟的时间,他的心脏开始活跃起来,空气变得清新,视野变得明亮,胸口似乎开出了朵花。仅仅用了零点一秒种的时间,他确定了他的心意。
啊!李涛在心里悲叹,完了完了,被静静说中了,我喜欢上一条鬼了。
chaptertwelve不要喜欢鬼(1)
李涛不知该如何与冬凌草诉说他的心情,也说不清此时此刻的他究竟是幸福或是不幸。当他看着冬凌草发愣的时候,仿佛感觉自己的身体里装着一座冰山,露出水面的冰山尖角告诉他,这是个不明智的选择,他喜欢上了个傻逼,不,是个还不如傻逼的傻逼——都死透了。但藏于水面下的巨大冰山又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他满心的欢喜与感动——仿佛与这傻逼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拥有了整个世界。
李涛盯着冬凌草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喃喃道:“我是个傻逼!”
冬凌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嗯,你是个傻逼。”便飘走了。
李涛觉得无比的气恼,比起生气,更多是恼怒,还带着些羞愧。仿佛在冬凌草面前被撕去了所有的遮羞布,被他瞥见了最见不得光的东西。还真是印证了那句话——他就是个傻逼,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么丢脸呢。
静静不愧是多死了两百多年的,竟把他看得如此透彻,昨夜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早已这么喜欢冬凌草了。这一秒似乎比上一秒还要再多喜欢一些。如果一定要用数字衡量的话,李涛认为,上一秒的喜欢比大海少了一滴,这一秒就比大海多了一滴。
他不免一阵心慌,因为粗略地算了算,真是好多滴啊。
李涛看向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冬凌草,不自觉地走向前去,一旦有了喜欢,就会想要更多的接触。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伸向冬凌草的脑门,在他的头顶上停了下来,使劲地揉了一揉……那边的空气。尽管什么都没触到,一种奇异的感觉自他的心底升起,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烟花都在他的面前绽放,这是一种多么奇异的通感,李涛觉得有些恍惚,又有些惊讶。
冬凌草抬起头来对他说话:“涛哥,你挡着我看电视了。”
李涛愣了一秒,再次觉得气恼,向右让了一步。
冬凌草又问:“刚才你干嘛呢?想打我?”
“啊……我看你长多高了,看来没我高嘛,哈哈哈!”刚开口他再度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冬凌草也是个傻逼,站了起来,认真道:“你卑鄙,你无耻!你站着,我坐着,这不公平。”
他站得很急,向前冲了一冲,离李涛更近了。实际上他们身高十分相近,李涛只高了他两公分。此刻冬凌草的脸近在咫尺,李涛忽然觉得心跳加速,喉咙发干,凭空生出些害臊与羞愧来。而当发现冬凌草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些敌意时,李涛的心迅速下沉,有了害怕的感觉,他怕自己配不上他。他想起了鹿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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