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过境 第2节(1/3)
作品:《南风过境》
问题在于,真正吃下肚的人,一直以为,这米粥是出自名厨之手。
多海思绪还没回来,洛羊已经退场了。他冷得哆嗦,绛唇微微泛白,走向多海的时候,还带着冷气。多海心疼,脱下自己的大衣罩在他身上,把热水递过去,然后熟练地打开保温盒,备好勺子。洛羊自然地接过,两人默契,犹如天合之作。
“老子放这儿的暖足气呢!”
“怎么了?唔?”洛羊喝着米粥,话语含糊不清。
“哪个龟孙子拿了爷的暖足气,能个儿啊!被爷查出来,弄死他丫的!”
“别找了,或许是你放错地儿了。本来后台杂乱,算了算了。”
多海狂躁地搓了几把自己乱糟糟的短发,配上那帅脸,倒也有型:“算个屁!冷的是你!你自个儿说说!冷感冒了怎么着!”
洛羊咽下粥的时候,抬眼瞄着多海,想笑,又觉得心甜。突然多海径直向他走来,单膝跪在地上,伸手就脱洛羊的鞋子。
“喂!你大爷的,耍什么浑呐!?”
洛羊差点撒开手中的饭盒。
多海阴着脸,不言语,把洛羊的脚收入掌心里,细细揉搓,像是擦着一件上好的玉器。洛羊脑海里炸开了炮,轰轰隆隆,噼里啪啦,乱响一气。脚部本就敏感,一股股电流在洛羊的身体里,血液中,来回滚动,差点没轰个外焦里嫩。最明显的要数耳朵,又烫又红。耳郭位置薄薄的,在灯下有些透明,煞是好看。
多海恶趣味地挠了几下痒痒,整得洛羊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又一败涂地,恨不得立马踹了这阴损的龟孙。
什么事都可以骗骗人,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但洛羊知道,有些事儿啊,瞒得了别人,瞒不住自己。
比如看着眼前正用双手为自己暖脚的人,洛羊的心上,又“啪”地响了一声。
按正常套路来讲,文化节之后,必定有庆功宴。
这不,戏剧社的一档子人,早就在酒吧里喝嗨了。要说喝得最多的,只能是多海。
别人敬他,来者不拒。别人灌洛羊,姥姥的!那怎么行!都算爷的!那是宝贝!你懂吗?!
一顿胡吃海喝,洛羊拖着多海回家的时候,真够呛。本来接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百斤重,又喝得烂如泥,能不折腾人吗?
一路上不安稳,胡话也没少说
“小羊,我跟你说啊,你今天!真美!美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洛羊啊,你说说,我咋就这么乐意伺候你呢,你给老子灌啥迷魂汤了?
“洛羊,为了你,就是把天掏个窟窿都愿意!以后能不能……能不能,多看我几眼呢?
“洛羊啊,感谢你,寂寞天地中,成为我的大英雄。”
洛羊抱着他的腰,有些僵,夜色朦胧,广告牌和路灯交织着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多海不走了,洛羊也如断线一般,站在那里。良久,洛羊颤颤回头,眼睛有些红,身边的人,一直一直,专注地盯着他,仔细回忆,认识这么久,多海永远都这样盯着他。
眼底的情绪,他不敢懂,也不敢探究。好像知道,若是揭开,不是欢喜收场,必定两败俱伤。
多海抬头,望着洛羊晶亮亮的眸子。有些雾气。再下移,锁在粉嫩的唇瓣上。饱满,弹力十足。早就想咬一口了,多海觉得自己脑子不清醒。随后在不断告诉自己:人生就好比一场赌博!人生就好比一场赌博!老子是赌神,老子是赌神!
蓦地,一伸手,扣在洛羊的后脑勺上,用力一拉,紧紧贴上了那梦寐以求的地方。比想象中柔软,多海兴奋起来。不停地在洛羊的嘴上细细碾磨,含住了上唇,又挑出舌尖,想滑入洛羊的领地,攻城掠池。
带着酒气,就这么长驱直入。洛羊还没反应过来,清醒的时候,多海正要往后撤。吻到大脑有些缺氧,多海觉得,这他妈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两人在街上,一时相顾无语。没有行人的冬夜,也找不到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多海酒气上头,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双手紧捏。声音有些颤,却还是坚定地开口了,他说——“洛羊,除非我深埋黄土,定守你百岁无忧。”
还在下雪的天地间,像突然变了模样,浓稠地不像话。只有凛冽的清风,还能醒醒世人的脑子。
多海那句话,掷地有声。
洛羊再次脑回路卡壳,脸蹭地红了。
多海觉得,将心里满当当的水库,开了闸,反而轻松得多。他转身告别,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洛羊,你丫听好了,爷我从今天开始!正式追你了啊!”
“别躲!躲了要你好看!”
语气里,依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
洛羊目送那道潇洒的背影远去,耳边还是轰隆隆的,他不想明白刚刚多海说了什么。又不得装聋作哑。心里有个地方,明明软得像米粥。
只是谁都没料到,这一别,是整整七年。多海也没想过,小赌可以怡情,大赌,是要伤身的。
再见时,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第6章 分别
一大早赶到学校的海爷,彻底有些犯怂。昨天酒虫上脑还好说,大不了认个错,挨顿骂呗。但他一向坚持认为自己说出了真心话,该!没做错!像个爷们儿!
不过在门口踌躇了半天,想想还是算了,咱得让洛羊高高兴兴上个早自习吧。
嗯,不差这一会儿,老子真的不是怕!
回到自己班的时候,屁股还没坐热,李勤风风火火闯进来,跟鬼撵似的。
“海爷!海爷!大新闻!爆炸性!”
“你丫消停点儿行不?哪个又劈腿了还是翻墙了?”
“真不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得得得,快放屁!”
“洛羊快出国了,正在办退学手续!”
“哦,这事儿啊……”多海正要点头,猛地觉着事情不对,从座位上弹起来,霍地推倒桌椅,书籍卷子散了一地,一教室的人盯着他,满是惶恐。
“你他妈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儿!”多海一把揪住李勤的衣领,目眦欲裂,口腔泛起血味。感觉天地摇摇欲坠,一切都将分崩离析。
李勤“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吓得早瘫了。
“人在哪儿?”多海几乎是咬牙切齿。
“在……在政教处……”
一阵龙卷风刮过,多海没了影儿。李勤怔怔地站在原地。心理上下打鼓,忽觉,不好,坏事儿!多海,该不会动真格了吧!
多海赶到政教处的时候,洛羊一身白衣,站在门口。风轻云淡。
多年后他回想起来,能形容此时的洛羊的,只有一句话:得见一人倾国色,天雨飞花动半城。
洛羊看到多海时,不惊讶,意料之中。多海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尽量走得很稳,微昂着头。紧紧绷住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实际上,内心的煎熬,是三天三夜的凌迟,也不得比。
多海一步步,踩得用力,脚下震起尘埃,气势如虹,地也要抖三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掩不住的哭腔:“你姥姥的,洛羊!作死还给自己抄个捷径!”
洛羊不回答,望着远处的树,远处的花,远处的建筑,就是不能,不能看看,眼前的人。
“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多海一把揪了洛羊的胸襟,让他直面自己。
“给我个理由!别他妈说什么不能接受我,老子还没追呢!”
“是,我不能接受你。”洛羊淡淡的,目光默然,像是又回到了初识的样子。
“你他妈!”多海挥过去的拳头,硬生生停在洛羊的面门上。舍不得,真,舍不得。
洛羊稍微退后一步,终于给出理由,却是让多海,万劫不复“我马上出国了。我爸安排好的,和世交陈家的女儿一起,我的青梅竹马。双方有订亲的意向。你也懂,政治婚姻都这样。娶个知根知底儿的人,何乐不为。
“至于你那事儿,我不考虑,也从不考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也玩儿够了,我也不陪你玩儿了。
“以后的路,你就得自个儿走了。
“还有,真谢谢你,这么久的照顾。谢谢。”
洛羊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它们像一把大锤子,一锤一锤,狠狠地砸在多海的脑门上,心房上,不见血,不成粉,不罢休。
几秒后,多海大笑起来,像那晚一样,又怒又狂,一声声,听得洛羊刺耳。
多海放下手,狠狠抹了几把脸,抬头看着洛羊的眸子:“你要出国,是吧?你要走家人给你铺的康庄大道是吧?你要跟那女的双宿双飞是吧?
“你他妈的把我当什么啊!老子这辈子对谁这么巴心巴肝过!!老子他妈的连你家养的狗都不如,说甩就甩!桶里的垃圾都比我金贵!
“洛羊!你他妈是有多狠啊!钢铁心?你说啊!你说啊!老子在你心里,是不是连屁都不算!”
多海歇斯底里地大吼着,双肩剧烈抖动,眼睛通红,似要飙血。
“你别走,成不?
“那些话我都收回,你就当没听到,成不?
“你要觉得我烦,我以后不出现在你面前,方圆三百里,有你洛羊,我他妈自动滚得远远地,成不?
“咱们就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成不?”
“不关你的事。”洛羊开口,铺天盖地而来的冷漠。
眼泪,是万万不能流的。
多海知道,自己不能哭,一哭就输了,输得很不爷们儿。
但他知道,这辈子,到今天,就完了。
多海走的时候,洛羊杵在原地。眼睛睁得很大,看不到一丝水雾。却比哭,还难受。他望着多海离去的方向,像昨天晚上一样。为什么,他总是先转身呢。他其实一直没告诉多海,那次多海给他送午饭,在他身后大喊的那句:“我就是喜欢你啊!”自己听得一清二楚,当时心就动了,十几年来,从未如此激烈跳动过。
洛羊还是忍不住有些想哭,他也想对多海说,你看,我现在的语气好似理智,但你要知道,太重了,太痛了,我再也说不出,才只好这么随意,刻意随意。
洛羊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明明冬季的太阳,一点儿都不晃人。
他抬手捂住双眼,心里有些东西,如恒河下的细沙,消失地迅疾。曾有人那般用力地介入过自己的生命。
而爱过这一场,自己,也老了。
这是洛羊离开的第三周,多海从一个夜场出来,又进入下一个夜场。
灯红酒绿,忘了时间,忘了世事。
多海再灌一杯威士忌下肚的时候,李勤和大君实在看不下去了。奶奶个熊的,这么喝可不得了,准出事儿!
大君抱住人,李勤抢杯子。多海一脚踹一人,拳头挥过去,打得俩人叫苦不迭。
大君揉了揉腮帮子,疼得龇牙咧嘴,这人喝多了下手真没分寸,又不得不劝解:“海爷,何必呢。妈的不就是个男人吗,天下一抓一大把,放以前,那丫的也就是个兔子!。”
李勤赶紧跟着附和,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大君不知道这葫芦里的怪药,自己可是清楚得不得了,道:“对啊,你瞎稀罕个啥呢?明儿个,哥们给你再物色一个,绝对倍儿体贴。”
多海虎躯一震,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唰地转头,死盯着李勤,眼里是两团熊熊的火。
“酒杯给我。”
“海爷,喝多了真出人命的。”李勤犹犹豫豫,又怕又乱。
“老子还清醒着,拿来。别找事儿。”
“海爷……”李勤蠕蠕唇,还想继续劝。
多海哪儿能依你,劈手夺过杯子,顺势吞咽一大口。辣辣的液体顺着喉管,食道,一路奔腾到胃里。杀了个痛快,胃部一阵翻腾,许久未进食,本就疼痛,这时更如绞肉机。多海的额上密密渗出一层汗,整个人处于水深火热中。
但是,这点痛,算不得什么。真的,和洛羊比起来,这个连针扎都不算。
待多海缓过劲来,慢慢把自己靠在了沙发上,软皮环着他的背部,像是抱着一个孩子,给予他安全感。
多海手指摩擦着杯沿,整个人空洞地没有生气。
“你们说,洛羊一走,谁还给他熬粥啊。那米粥可是我自己搭配的,别人学不来,他那么刁嘴,瘦了怎么办。大君,你帮我找找洛羊的联系方式吧,赶明儿我写一张食谱,你给他送去,千万别说是我。
“想当初我还是做过不少傻事儿,他说喜欢冰雕,老子大冬天凌晨起床跑到他家楼下,弄了块冰,亲手给他雕。原以为他上学能看到,结果那丫的起来晚了,中午出门的时候,早被清理街道的工人不知咋处理了。爷的处女作啊!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呢,有没有人给他剥核桃,有没有人给他热牛奶。想当初,爷我只有十几块钱,那想的,都是给他买热奶。蠢事真的多了去了。哈哈哈哈。”
多海嘲讽地干笑着,旁边俩人,并不好受。
瞧着模样,若不是真爱着,那绝逼是疯了。
多海已经不知道自己清醒与否,只晓得喝多了好多次,他又猛灌了一口酒,猛地拉住大君,眼神迷离,说话开始没有条理:“你怎么这么傻啊,爷问你呢!洛羊那白眼儿狼有什么好的啊?!”
“是是是,那小子该死,简直找打!”大君不知所措。
没想到多海又是一拳暴击:“你大爷!洛羊是你这孙子能骂的吗?老子都舍不得骂!你找死是不是?”
“是是是,我真的该死,简直找打!”大君快哭了,不敢接话。
“可我就是爱他啊。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回,是真的栽了。”
多海弓起背,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发着颤,细细的呜咽声被酒吧里狂热的dj音乐掩了过去。谁也注意不到他的失常,只有大君和李勤知道,这人走不出来,再哭下去,眼睛绝对没治。
但劝又劝不得,有些人就像那心上的一颗朱砂。血红血红。
李勤想起自己曾写给多海的半句话:“玲珑骰子安红豆。”
没想到一语成谶,正中下句
——入骨相思知不知。
实际上,远走高飞的洛羊也倍受煎熬。远在大洋彼岸的另一头,却是连生活都无法自理。时常忘了带饭盒,早上吊完嗓子也没人递上热水。有时看着空空的水壶,会发神好久。那个脾气急躁,却对自己百般柔顺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生活。
有没有,把自己忘了。
陈家女儿自始至终都是炮灰,俩人到达国外的第一天,洛羊就摊牌了。
自己喜欢男人,不想瞒自己,也不想瞒别人。本已经做好被狗血喷头的准备。
倒是陈家女儿一脸“我什么都懂”的样子,宽慰似的拍拍洛羊的肩膀,跟他说,人要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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