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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 第13节(1/3)

作品:《士为知己

    沈闻若一惊,“子夜,此事愚兄已一言拒绝——”

    “闻若兄,”殷子夜微笑道,“你听我说完。果儿自幼丧亲,倘能拜愚兄与刘夫人为义父母,是果儿几生修来的福气,子夜倍加感激,望闻若兄成全。”

    “……”沈闻若慨然道,“这,收果儿为义女有何难,若此乃贤弟之愿,缺的便是场仪式罢了。”至于让殷果改姓之事,既然殷子夜不知,他便正好不提了。

    不想,殷子夜继续道,“好在子夜这一个小妹并不广为人知,果儿改为沈姓后,便彻彻底底是沈家的人了,日后出嫁,也能名正言顺许多。”

    “子夜……!”沈闻若愕然。

    中原自古以来,家族观念根植千年,作为家族象征的姓氏尤为重中之重。而且,殷氏可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门小户、平民百姓,他们声名虽不如沈氏、刘氏等显赫,却也是书香世代,文人辈出。即便殷果是个女子,贸然改姓,乃对祖宗、对高堂的大不敬。

    “果儿若是姓殷,将来的日子,我怕她不好过。”

    “……”

    沈闻若语塞。

    殷子夜这些考量,都有道理。论地位,论名望,当今的北境,除了首屈一指的齐家,其次的,便要数沈家了。他说得对,殷果若是以沈家女儿的身份出嫁,定然比以殷子夜小妹的身份出嫁要好,可是……如此一来,从今往后,殷子夜与殷果真的就再无关联了。他们表面无亲无故,殷果又嫁做了人妇,见上一面,都将十分艰难。牵连过多,必惹人非议。

    沈闻若深知,在这世上,殷子夜最牵挂之人,其中一个便是殷果。要让他与殷果自此相忘于江湖,沈闻若相信,那滋味比死还难受。所以,当初一听刘氏提出这件事,他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他是敬重这位夫人,但怎么说他也是一家之主,该管的事,他不会含糊。

    “闻若兄不必为我担心,”殷子夜仿佛看出了沈闻若内心想法,“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该放手的,总是要放手的。”

    “子夜,你……你想清楚了吗?”

    “闻若兄与我相识多年,还不明了子夜从不冲动行事么?”

    沈闻若默然。

    确实,殷子夜每次不论怎样地语惊四座,口出狂言,均无一不经过深思熟虑,三思后行。

    “好。”

    良久,沈闻若郑重应道。

    秋去冬来,又一年风雪交加、滴水成冰的时节。为缓解殷果与刘氏之间的关系,不再节外生枝,殷子夜一直没有与殷果见面。直至这一天,殷子夜在沈府后门下了马车。

    下人通报后,沈闻若迎了出来,没有带他进入待客大厅,而是来到了后院小池塘边的亭子里,炭盆已经摆置好,袅袅升着暖烟。

    “哥!”殷果一如以往地有活力。

    ☆、语出惊人

    殷子夜笑了,“大冷天的,出来也不披件外套。”

    “我不冷!就哥哥你怕冷嘛!”殷果一脸自豪。

    可不,殷子夜厚厚的皮毛披风,里里外外裹得严严实实,与一身轻装的殷果对比着实鲜明。

    “是,你最厉害。”殷子夜附和道。

    三人于亭中相对而坐,煮酒谈天,然今日殷子夜不可于沈府逗留过久,很快,他与沈闻若两人便提出了正题。

    数月来,殷子夜与沈闻若探讨再三,总算为殷果定下了几家较好的夫家人选。

    殷果霍地站了起来,“我不嫁!”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难道要一辈子任性不成?”殷子夜道。

    “别老拿这些来训我!”

    “果儿——”

    “我说了不嫁就不嫁!”

    “果儿!”殷子夜也站了起来,“你还当我是你兄长吗!”

    “……”殷果被憋得刹那间接不上话。

    “长兄为父,婚嫁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由不到你胡闹!”

    “我没有胡闹!”

    “够了!”殷子夜喝了一句后,声音又软了下来,“我也不能管你多久了……你沈叔叔已经选好日子,年后就收你为义女,以后你就是沈家人,之后出嫁的一应事宜,想来刘夫人都会为你打点好的。”

    殷果愕然。

    “你们……早就擅自决定好了是吗?”

    “……”殷子夜默然,沈闻若也默然。

    殷果咬着下唇,热泪簌簌滑下。

    “哥,我恨你……!”

    殷子夜一怔。

    “当年你执意要把我送入沈府,把我丢给别人……现在你又逼着我要出嫁,还是把我推向别人……其实你早就不想要果儿了是吗……你早就厌烦果儿了……可是在果儿心里,你一直是我最亲的哥哥……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果儿几乎是哭叫着,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跑走。

    “果儿!”殷子夜连忙追出去。

    不,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的。

    他是多么想解释。可凛冽的寒风不断地迎面吹来,眼前,殷果的身影越来越远。是啊,果儿已经芳龄十九了,再不是当年那个短腿小丫头了,他没法轻易地抓到她了。现在的果儿,比他远要健步如飞了。

    终究是,长大了。

    倏地,一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殷子夜不得不骤然停下,“她说不想再见到你,你没听到吗?”一道稚气未脱的嗓音响起。

    挡住了殷子夜的,是沈闻若与刘夫人所出的嫡长子沈德,今年一十有五,年纪不大,个头却不小,比殷子夜还高。

    “未知殷祭酒今日来访,招待不周,失礼了。”随后,刘夫人款款而来。

    殷子夜极力望去,殷果已经在前方的岔路一个转角,消失不见了。

    沈闻若也跟了上来,见到刘氏出现,不由讶然,“夫人你……”

    刘氏早就定了今日去祈福上香,是以,沈闻若才特意安排殷子夜今天到来,与殷果私下见一面。

    刘氏到底有大户人家的风范,在殷子夜面前,没有发作什么,面上依旧礼貌,皆因她也得顾忌到,殷子夜如何说都是齐牧身边的红人。

    “果儿看来情绪不太好,我们也不要阻她了,先让她一个人静静吧。来日有机会,定再相邀殷祭酒一叙。”刘氏对殷子夜道。

    刘氏的逐客之意明显之至,话说得十分婉转,可殷子夜也好,沈闻若也罢,都非常清楚,殷子夜此次一迈出沈府大门,恐怕就不会再有下回了。

    见殷子夜站着不动,沈德语气生硬又道一句,“殷祭酒,请回吧。”

    “德儿,这里不到你说话!”沈闻若皱着眉瞪他一眼,面对殷子夜一事上,沈德完全站到了刘氏的立场,让他着实头疼。沈闻若还想跨步上前说些什么,被殷子夜一把拉住,“闻若兄,”殷子夜摇了摇头,“算了。”

    “子夜……”

    殷子夜向沈闻若以及刘氏行个礼,道,“叨扰贵府多时,殷某该告退了。”

    “送客。”刘氏当即吩咐。

    沈闻若知道这会儿也不该留殷子夜,只得命人送他回去。今日,本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没让殷子夜乘自己的马车来,没曾想,该来的躲不过。

    马车送到侯府门口,殷子夜便自行下车了。他离开沈府之时,已纷纷扬扬落起了小雪,眼下,漫天雪花飞舞,目所能及的乾坤之内一片银装素裹,每呼出一口气,便形成白蒙蒙的一团雾。

    殷子夜一步一步徐徐地往住所走去。他走的这是侧门,人不多。殷子夜喜欢独处,很多时候都不愿别人来打扰自己的世界,即便一天都没人与他说上一句话,殷子夜也能悠然自得。

    可当前,他不悠然,也不自得。殷子夜每走一步,脑海里回响起的都是殷果那一番话。

    殷果性子直,不等于不懂事。从小,她尽管与殷子夜时有争执,也从没说过令他伤心的话。殷果仿佛生来就明白,语言的力量,能伤人多深。

    而今天,她哭着说,她恨他,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

    殷子夜苦笑。

    他对有些事,可以机关算尽,对有些事,则茫然无措。

    他懂得如何去对付一个权倾天下、实力雄厚的敌人,却做不到简简单单的齐家二字。

    “子夜?”

    一道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殷子夜抬头。

    “侯爷。”

    齐牧大踏步走过来,疑惑地打量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说着,抬手给他拨去头上、肩上的积雪,“下着雪你还往外跑?也不带个下人给你撑把伞,风寒痊愈没多久,复发了怎么办?何以不多加注意?”

    齐牧自顾地责怪着,殷子夜没答话,只是笑了笑。

    “笑什么,说你呢,再有下次,看我不教训你。”齐牧没好气。

    “嗯。”殷子夜低低地应了一声。

    “好了,跟我回去。”齐牧拉起他,往回走去。

    齐牧担心得没错,这一受寒,殷子夜又病倒了,齐牧一阵气急,可对着病中的殷子夜,他是想发作而不得,唯有憋了回去。

    沈闻若深知,殷子夜这病,怕是还有心病的症结所在,然他哪里敢与齐牧提及,一来殷子夜叮嘱过他,二来,这牵涉到沈闻若的家事,实在尴尬。

    再说,齐牧或许也没空管太多家长里短。年后不久,齐牧就叶昭的两个儿子叶明、叶逑逃入了东北的胡人部落势力一事展开商讨。

    齐牧似是有意远征东北,一方面,为了彻底肃清叶氏势力,另一方面,解决胡人部落常年入塞为害、掳掠人口财物、侵扰民生的局面。

    群臣又一阵热议,纷纷劝阻齐牧,都觉得这一战太劳师动众、得不偿失,一句话,不值得。

    众人意见十分一致,且理据充足。首先,叶昭及其长子叶尚已死,叶逑则如丧家之犬,难再成气候。其次,胡人部落位处偏远,足足在数千里之外,不仅路途遥遥,塞外更是气候不佳,环境恶劣,中原士兵难以适应,如此行军千里,便是让敌方由逸待劳,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对于齐牧的军队将会是极其巨大的消耗与挑战。胡人入塞为害,这是个问题没错,可比起中原大地的安稳,那只是隔靴搔痒、小打小闹,对齐牧在北境的统治没有太大威胁,胡人基本也绝无可能远征中土。既如此,先暂且放着不管,也未为不可。要知道,如今并非四海升平,中原还未统一呢。

    齐牧如以往一般凝神听着,不发一语。大家的分析,句句在理,他确不得不加以考虑。

    又有人道,除了这两点外,还有一项格外需要顾忌的因素,或说一个人,那便是杜灼。杜灼当年鸣都一战中败于齐牧手下,侥幸逃脱,入了象州投奔同宗的杜植,后来齐牧没空管他,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杜灼如今在杜植身边又积累了相当的实力,万一他趁着齐牧远征东北之时在背后发难,齐牧将又一次陷入后院起火的窘境。以齐牧对杜灼这个人的了解,加之当年石川包括殷子夜都预测过杜灼野心勃勃、图谋天下,齐牧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担心有着充分的理由。

    情况看来一目了然,正当所有人都这样以为时,一道咳嗽传入厅堂中,人未到,声先至。

    “咳……咳咳……”殷子夜想开口,连着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止住,努力道,“侯爷,此次远征,可以去,也应当去。”

    齐牧与沈闻若都有点吃惊,殷子夜这几天病得不算太轻,他怎么说来就来了?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殷子夜又一次语出惊人,众人都刷地看向他。

    殷子夜脸色苍白,顺了好一会儿呼吸,才继续说道,“侯爷请放心,杜灼没有办法给侯爷制造麻烦的。”

    “殷祭酒,您怕是太轻视杜灼了。”一人道。

    殷子夜笑了笑,“不是他不想,而是有一个人会替我们来阻止他。”

    “谁?”众人纷纷疑惑。

    “该不会又是哪家的刺客吧?”又一人道。

    ☆、士为知己

    殷子夜对此嘲讽不以为意,道,“杜植。”

    众皆哗然。

    这个答案,听起来比刺客好不了多少。

    可不,理论上来说,杜灼依靠杜植,两人是一伙的,应该都盼着齐牧不好,殷子夜此言,逻辑上说不过去啊。

    殷子夜道,“杜植是个只知坐谈的政客,他自知自己心无余,力不足,只求偏安一隅,也明白他的能耐全然不足以驾驭杜灼,因此对杜灼定然加以警惕提防。即便杜灼意图偷袭侯爷后方,杜植也会成为他无法逾越的障碍。所以,侯爷请尽管安心地出征,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盈州城也无所谓。”

    哗然再起。

    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盈州城,如此大胆的言论殷子夜也敢信誓旦旦地放出,假如杜植拦不住杜灼呢?或是假如杜灼请到高人相帮,说服了杜植呢?

    质疑之声此起彼伏,殷子夜不知是否打算回应,话未出口,又咳了起来,不得不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齐牧看不下去了,在众人之中走过去,扶住了殷子夜,并抬手轻轻地给他拍背。

    群臣面面相觑。

    殷子夜渐渐缓了过来,意识到什么,赶紧站直,对齐牧道,“侯爷,我没事。”

    “嗯。”齐牧放开了手,道,“你继续说。”

    殷子夜环扫一圈众人,道,“远征东北胡人之必要性有三。其一,叶氏势力统治北境多年,影响还很大,他们曾给予胡人部落不少帮助,对胡人有恩,只要叶逑还在世,他们一定会趋附报恩,始终是个隐患。其二,正是因为他们自恃偏远,认定我们不会千里远征,势无防备,一旦我们以神速奇袭,必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其一举消灭。其三,如诸君所言,杜灼在象州逐日坐大,与杜灼一战,相信来期不远,这一个劲敌迟早须铲除。若不清东北,直接南征,一旦敌人在叶逑的怂恿下有所行动,我们便会后方不稳。现今虽为虚国远征,但一劳永逸,再无后患,势在必行。”

    满堂静默。

    有人已经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一直以来,殷子夜的历次提议,无论多么地不拘成见、奇诡大胆,哪怕只有他独自一人面对一众的质疑与反对而自执一词,齐牧都无一例外地采纳了。然则今次兹事体大,殷子夜也说得很清楚,虚国远征啊!千里行军,远征塞外,那是一片遥远而未知的苦寒之境,短短几个字的描述里,蕴含的该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存亡挣扎!

    接下来连着数日,都不断有人向齐牧进言,劝他慎重考虑远征之事。即便疾速奇袭胡人部落真的行得通,可漫漫千里的路程,要加急进军谈何容易?势必会是一场人间地狱一般的恶战啊!远征东北,打仗不易,行路更难。

    令大家震惊的是,齐牧还是很快作出了决定。

    打。

    齐牧只要下了决心,行事即大刀阔斧,调兵遣将刻不容缓地进行。还有一件事,于他是最难处理的。

    “这次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去。”

    “侯爷——”

    “你病好了再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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