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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岩 第12节(2/4)

作品:《浮岩

在吸烟区,掏出来一根烟。

    他过去没有烟瘾,只是这几年,日子实在有点难熬,饭桌上同事递烟过来,他没拒绝,一来二去,也就抽上了。

    难受的时候,苦闷的时候,想人想得不行的时候,抽一根,不知道是逃避还是自我放逐,总归有这么点寄托,能挨过那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烟抽了一半,语言也刚刚组织了一半,沈彦川的手机响了,常夏来短信问他到没到家,沈彦川嘴角上扬,再看看手里捏着的那半支烟,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长舒了口气,起身碾灭了烟,迈开步,回家。

    沈彦川进门的时候,沈建军和李芳正坐在沙发上,一脸紧张地讨论着什么,看到沈彦川,两人齐刷刷地闭上了嘴。

    沈彦川略微一愣,然后低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李芳不自然地整了整头发,然后走到门口,接过了沈彦川手上拎着的水果,嘴上说着:“回来啦?我和你爸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吃饭没呢?”

    “吃过了,你们呢?”沈彦川进屋之后,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李芳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嘴上回应道:“我和你爸吃过了!你啊,下回少买点水果,家里就我们三个人,吃不完都放坏了,多浪费啊!”

    李芳手脚麻利地把水果收进冰箱里,忙活完回头一看,发现儿子一脸凝重地跟在自己身后,她轻咬了一下下唇,然后伸手拉住沈彦川的胳膊,把人带回到客厅。

    一家人各怀心思地分别落座。

    沈彦川交握住双手,视线游移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抬头迎上爸妈的目光,开口道:“爸,妈,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李芳和沈建军心里一凛,他们对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

    屋里静了半分钟,沈彦川好几次张嘴,却一直没说出话,最后,沈彦川还是低下了头,他盯着脚上的拖鞋,艰难地说:“我,我想跟你们谈谈这几年,谈谈,常夏。”

    不等听到爸妈的回复,沈彦川就紧接着说了下去:“爸妈,我今年快三十了。我跟常夏分开到现在,也有七年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听你们的话,努力去过‘正常’的日子,我去相亲,去跟女孩约会,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他……七年了,我拼命熬过来了。可我现在有点熬不下去了。”

    沈彦川的声音有点发抖,他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爸,我从小,你就教我,做人要堂堂正正,做事儿要对得起良心。我也一直这么努力着。只是,这几年,我活得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畏畏缩缩。我明明喜欢男人,却一次又一次地去跟女孩相亲,我从来都不敢正眼看她们,我怕看到她们眼里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那是我。我不可能爱她们,给她们幸福,我只是在利用她们……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李芳没听几句,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等到沈彦川说完这段话,她快速地接过沈建军递过来的面巾纸,使劲儿擦了擦眼泪、鼻涕,然后说道:“小川,卑鄙的不是你,是我和你爸。你,你没做错,你一直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和你爸都为你骄傲。”

    沈彦川整个人都愣了,他完全没想到会听到李芳说这样的话。

    “小川,爸妈当年做错了。我们俩当时不懂,以为让你跟常夏分开,是对你们好,离开他,你就能变回来,就能好好地结婚生子……这几年,你过的是什么日子,爸妈都看在眼里,你妈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回。我们俩开始还抱着希望,还逼你去相亲,后来,你妈看了不少讲这个事儿的书,也去专门听过这方面的课,我们俩背着你研究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我昨天虽然又带你去相亲了,但这回真不一样,她是你王大爷的女儿,上次在街上见过你一面,说是对你一见钟情,我实在是拉不下脸面,才,才安排了这个局……小川,爸妈对你,不喜欢女人这事儿,已经接受了。”沈建军表情有点别扭,但他还是坚持着把话都说了。

    沈彦川眼睛通红,他忍了又忍,还是低头伸手捂住了脸,没一会,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

    李芳起身走到沈彦川身边,俯身抱住沈彦川说:“小川,爸妈对不起你。”

    沈彦川紧紧回抱住李芳,他哭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摇头。

    沈建军也靠了过来,他展开双臂,把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两个人圈进怀里。

    等到一家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情绪,沈彦川断断续续地,给爸妈从头讲了这些年,他是怎么和常夏成为朋友,怎么喜欢上常夏,怎么偷偷地暗恋了好几年,怎么在一起,最后分开。

    李芳听着沈彦川的讲述,一会哭,一会笑,最后听到沈彦川讲他和常夏终于再次见面的时候,李芳握紧沈彦川的手,告诉他:“小川,妈其实一直都很心疼常夏,这几年,除了觉得对不起你,妈还觉得自己亏欠了常夏。他当时没了姥,又没了你……”李芳微微顿了一下,接着说:“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爱他,他看起来对你也有感情。儿子,拿出爷们的样儿,重新把人追回来,爸妈给你做后盾!”

    沈彦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他咬着下唇抱紧李芳,隔了半天,才闷声说出来:“妈,谢谢你……”

    李芳和沈建军回屋睡觉之后,沈彦川一个人在卫生间呆了很久。压在他心头十几年的大石头,突然间就碎成了粉末,化成了风,一溜烟地把他忽忽悠悠地送到了天上。饶是沈彦川这种生性沉稳的人,也几乎想推开窗户嚎叫几嗓子。

    沈彦川洗了个透心凉的冷水澡,冰凉的水终于压下了他几乎沸腾的心绪,七年了,终于,熬到了头。

    入睡之前,沈彦川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他忍了又忍,还是给常夏发了条短信,改了n遍,真正发出去的只有简单的一句:晚上有时间么,我想请你吃饭。

    第二天是周一,沈彦川照例早早起床,晨跑之后,他给爸妈熬了粥,做了几样小菜,坐在餐桌边等待爸妈起床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有点忐忑。昨天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像一场美梦了,沈彦川甚至有点怀疑一切的真实性。他坐在桌子边,一边玩儿手机,一边不时偷瞄爸妈的房门,好巧不巧,手机铃声响的刹那,爸妈的房门也开了。

    沈彦川一激灵,顺势就要站起来,手肘却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疼得他倒抽了口气。李芳一出门就看到儿子撞了手肘,立马小跑过去查看。

    沈彦川当然没什么事儿,他低头看到他妈关怀的动作、神情,心里一暖,那些彷徨和不确定,也慢慢散了,他弯起嘴角,用还有点疼的那只手,搂了搂李芳,声音带笑地说:“妈,没事儿,你和我爸赶紧收拾收拾来吃饭,一会饭菜凉了。”

    李芳抬头看到儿子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同时,眼睛却开始发酸。她有好久好久没看到过儿子这么明朗的表情了。这些年,一家人互相折磨,到底图的是个什么呢?

    李芳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忍下了泪意,转身进了卫生间。

    短信来自常夏,内容是当然可以。

    沈彦川紧紧捏住手机,尽量控制自己嘴角不要上扬得特别厉害。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一起吃了一顿早饭。李芳席间还盘问了几句常夏的近况,沈彦川笑着回答了。听到沈彦川说自己已经约了常夏今天吃饭,李芳立刻说:“这应该的。你俩好好处,什么时候,你觉得合适了,就带常夏回家来,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沈彦川愣愣地点了点头,李芳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说:“妈都好多年没看过你这幅傻样了。”苦笑了一下,李芳接着说:“当年常夏总来咱家吃饭,他喜欢吃酸菜粉、锅包肉,妈还记着呢。”

    因为是周一,沈彦川到公司就开始忙着开会、处理各项工作。闲下来的空挡,沈彦川习惯性地掏出手机,还没等干什么,笑容就又爬回了脸上。一直以来习惯了他面无表情的几个同事,看到他的表情,纷纷交换了几个表示震惊的眼神。

    沈彦川并没发现这些,应该说,他的心思都飞到常夏身上了。之前开会没来得及回短息,休息的时间,沈彦川抓紧时间给常夏回了短信。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其实也没说什么正经事儿,就是谁也没先停下来。中间沈彦川需要工作,常夏店里也有客人要招待,可他们俩都能感觉到对方那份急迫——生怕这短信断了,就再也连不上了似的。

    下午五点,沈彦川这些年里,头一次卡着点跑出了办公室,他手里的手机也还在叮铃铃响着。

    ☆、循序渐进

    沈彦川单位在开发区,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下班时间,马路上满满当当挤得都是车,等红灯的空挡,沈彦川一手敲着方向盘,一手捏着手机,手机上面最后一条短信,是来自常夏的。

    理智上,沈彦川知道,应该循序渐进,一点点地重新接近常夏,慢慢寻回旧日的一切。但感情上,沈彦川只想立刻见到常夏,一秒钟都不耽误地向他告白,最好两人立刻就能顺利地重新在一起……只是,真的会那么顺利么?这中间七年的空白呢?如果常夏拒绝了呢?

    沈彦川抓了抓头发,越发烦躁起来,车流缓缓向前,等红绿灯的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沈彦川拽松了领口,深呼吸数次,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望向车窗外,这个时间,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孩子们手里捧着奶茶,正说说笑笑地走在路上;街边的桃树刚刚开了几朵小花,粉嫩嫩的,迎着风,娇艳可爱;拥堵在一起的车子里面,坐着的这些人,都在努力赶往他们重要的人身边……这是新的一年,现在是生机勃勃的春天,希望,希望就在自己手里,沈彦川握紧拳头,狂乱的心跳,似乎平复了一点点。

    沈彦川晚饭订的是一家不大的川菜馆,店里环境非常一般,但味道却得到了他身边同事们的一致称赞。店里还有一只肥猫,常常盘踞在凳子上、桌角下、窗台边,午后暖洋洋的阳光照射进来,洒在肥猫身上的时候,沈彦川盯着睡懒觉的肥猫,偶尔会生出几分羡慕。那种什么也不用想,不用干,懒洋洋地晒太阳的日子,他也曾拥有过,更幸福的是,那时候,他还有最心爱的人陪在身旁。

    沈彦川每次跟同事来这家店,都会盯着肥猫看一会。心里也想着,将来有可能的话,一定要带常夏来尝尝,也要把肥猫先生,介绍给常夏认识。

    这样的店,在沈彦川心里有无数家。过去那些年里,沈彦川默默记下一家又一家能够跟常夏一起去的店,那种能够把好东西分享给最爱的人的开心维持不了几秒,就会迅速变成折磨。这折磨无边无际,没有尽头,偏偏还透着虚无缥缈的希望,万一某一天,就实现了呢。

    看,折磨真的到了头,希望来了。

    常夏在店里忙活了一整天,除了抓紧空闲时间跟沈彦川发短信,他一直在忙着做各种各样的西点。五点刚过,他就拎着装了十几样西点的大蛋糕盒和装了四五杯咖啡、奶茶等饮品的袋子跑出了店门。

    客人们和店员们看着老板的背影都有点愣神,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向来温和、淡定的常夏变得如此不一样,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常夏毛毛躁躁、神采飞扬的样子,比平时还要真实、帅气一点。

    常夏原本想自己直接去约好的饭店,沈彦川却固执地要来接他。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起哪怕一点点争执的常夏答应了。因为常夏店门前是步行街,所以两人约好,在最近的广场西侧集合。

    常夏怕沈彦川看不到他,原本拎着东西站在马路边,可这样,不时会有出租车减速停到他身边,最后常夏只好退回到马路边的台阶上,抻着脖子,紧盯来往的车辆。常夏一直没有给沈彦川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生怕自己的电话或者短信会打扰到正在开车的沈彦川,为他带去危险。

    沈彦川开到广场的时候,离老远,就看到常夏拎着大盒子、大袋子的身影,他瞬间就急了,赶紧开到常夏身边,停稳车,打开车门,三两步窜到常夏面前,一把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愣了两秒,沈彦川懊恼地开口:“对不起,你久等了。”

    常夏急忙摇头说:“没有,我刚到!”

    沈彦川低头看向常夏被勒得通红泛紫的手,没有多说,他打开车后门,把东西放在后座,又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常夏上车。

    常夏的脸有点红。他每次说谎,似乎都会被沈彦川看穿,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

    开往川菜馆的路上,还是很堵,可沈彦川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白天的工作,说话的空挡,车内偶尔静下来的时候,也不再那么尴尬了。

    沈彦川嘴角含笑,他正载着自己最爱的人,去一个喜爱的地方,心里满足得不得了。

    常夏跟着沈彦川进了店里,看到沈彦川熟门熟路的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小包间,常夏也赶紧跟上去。没想到,沈彦川没有进去,而是堵在了包间门口,常夏一不小心,差点撞到他身上。沈彦川急忙拉住常夏的手臂,另一只手在嘴前面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引着常夏看向椅子,一直黄白相间的大肥猫,正盘在那里。

    常夏一愣,沈彦川却笑眯眯地跟常夏说:“这是黄爷,爱好是睡觉、晒太阳。我每次来,都会特意找一下它,十次有八次,它都在舒舒服服地睡觉或者晒太阳,我特别羡慕他。”

    沈彦川说话的功夫,黄爷嗖地一下跃到了地上,很快消失了。沈彦川冲着常夏眨眨眼,常夏会心地笑了。

    沈彦川是店里的熟客,跟老板关系不错,来之前就提前点好了菜,俩人坐下没多久,一个个铁盆、巨大的盘子就堆了满满一桌子,沈彦川一边给常夏倒山楂饮料,一边偷偷观察常夏的表情,常夏果然微微瞪圆了眼睛。

    沈彦川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家菜量不小,味道都很好,你第一次来,所以想让你多尝尝。”他给常夏的杯里倒满山楂饮料,然后又伸筷子给常夏夹了一块水煮鱼肉。“他家水煮鱼的鱼肉是油炸过的,特别香,你肯定喜欢。放心吧,是黑鱼,刺很少,不会扎的。”

    常夏赶忙道了声谢,低头把鱼肉吃了。当年他们俩同居的时候,有一次常夏就被鱼刺扎了嗓子,当时可把他折腾坏了,涕泪横流不说,俩人想了各种办法,常夏喝了好几杯水,干吃了大半碗米饭,还喝了一小碗醋,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算是把烦人的鱼刺给弄下去了。那之后起码有半年,他们俩的餐桌上再也没出现过鱼。直到某次他们跟石晓峰他们一起去吃了顿水煮黑鱼,那之后,常夏爱上了没多少刺的黑鱼,也终于重新开始吃鱼了。

    扎刺的事儿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可细数数,都快十年了。常夏拉回思绪,咽下鱼肉,抬头迎上沈彦川的目光,开口道:“真的很好吃。”

    沈彦川原本下意识有点绷住的表情,马上松懈了一些,他嘴角上扬,眼睛也微微弯了起来,手上不停,又夹了一块锅包肉给常夏:“他家锅包肉也好吃,面薄肉厚,特实惠。”

    常夏埋头苦吃,每吃一口,就夸赞几句,沈彦川脸上的笑容也就深上几分。

    俩人说笑间,很快就把一桌子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常夏放下筷子,刚想说话,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饱嗝,他立刻窘迫地涨红了脸。

    沈彦川憋了一下,没憋住,哈哈笑了起来。常夏看到沈彦川的笑容,也嘿嘿笑了。两人看着对方在灯光下闪亮的眼睛,微笑的脸庞,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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