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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岩 第11节(1/4)

作品:《浮岩

    彼时石晓峰和莫潇已经在省会站稳了脚跟,两人还没毕业就签了工作,一年多过去,他们俩发展得都不错,正准备第二年一起贷款买房子。

    常夏这一年来虽然一直没有见过沈彦川,但总会有意无意地从石晓峰他们口中听到沈彦川的近况。两个月前,沈彦川顺利地进了省会一家大型冶金企业。常夏由衷地替他高兴,心里却又有点说不清的怅然。

    找工作这段时间,常夏想了很多。是留在省会,还是回到a市,常夏反反复复考虑了很久。

    如果他还和沈彦川在一起,那毋庸置疑,常夏一定会选择留在省会,不管多苦多累,两人一起为了未来打拼,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

    可现在,离开了学校,离开了沈彦川,在省会这座巨大而空旷的城市里,常夏常常感到陌生和害怕。与其留在这里,时时惦念着不该惦念的人,不如回家吧?

    常夏毕业之后,回家之前,石晓峰和莫潇在家设宴,一起给常夏送行。

    当初石晓峰他们家的折叠桌子、塑料凳子已经变成了漂亮的四角餐桌和靠背椅,常夏坐在桌前,控制不住地羡慕。三个人没有多说,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不少酒。

    对于常夏和沈彦川的事儿,石晓峰和莫潇之前甚至产生过小小的争执。

    石晓峰总觉得,两人的感情没变,为什么就不能在某些地方各退一步,不再顾虑那么多,日子毕竟是自己的,即使是家人的意见,也不该全都遵从,守着顽固的诺言,并没什么值得称赞的。而在某些方面,两人如果能各进一步,再勇敢一点,未必没有机会再走到一起。

    莫潇却认为,很少有人能像晓峰一样,洒脱到那种程度。人其实生来就被困在各种框架中,很多时候,不可能只想着自己。尤其是常夏和沈彦川的情况,更是特别复杂。他们俩在一连串猝不及防的意外中,走到了最糟糕的一步,被迫选择了分手。他们无法置最亲近的人于不顾,最后只能承诺放弃彼此。重然诺的他们俩,破镜再难重圆。

    这场三个人都各怀心事又无法畅所欲言的离别酒,喝得多少有点憋屈,常夏最后醉得不省人事,被石晓峰他们塞到小屋床上。常夏夜里睁开眼睛,半醉半醒之间,看到这间熟悉的屋子,这张熟悉的小床,慌忙地伸手在床上摸索,以为自己不小心把沈彦川踹到地上了,可狼狈地下床之后,常夏却蹲在地上站不起来了。那还有沈彦川呢,再也没有了。

    常夏在a市找了一份房地产策划的工作,勉强算是专业对口。不过,因为是应届毕业生,没有实际的经验,公司恰好有即将开盘的项目,分管营销的经理没让他上来就干策划,而是让他先从销售做起。

    虽然和预期的不太一样,不过常夏还是顺利度过了培训阶段,正式上岗。常夏融入角色的速度,比自己想象得要快一些。他生得好看,言语不多,却句句切中要害,中老年大妈、年轻小姑娘都特别喜欢找他介绍房子。常夏又是个负责的人,即使是已经买了房子的客户反反复复地找他处理一些相关、不相关的问题,他也总是耐心地帮忙。客户们对他有口皆碑,一个带一个,年底的时候,常夏竟然无意中成了销售冠军,分到了数额不少的提成。

    年三十的时候,舅舅给常夏打电话,邀请他去家里一起过年。常夏跟前一年一样,婉拒了。

    常夏小时候特别盼望过年。过年的时候,可以去姥姥家,可以吃好吃的,还有压岁钱拿。长大一些之后,过年在常夏的心里也一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这些年,每一个年三十,他和沈彦川都会掐着点,给对方打电话拜年,有时候是常夏快一步,有时候是沈彦川。当然,更多的时候却是手机占线。听着手机话筒里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和隐隐传来的鞭炮声,俩人的心里都满足得不得了。

    这一年,跟之前的很多年都不一样,但多少能比前一年好一点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常夏在年三十这天,去了姥姥、姥爷的墓地,坐了一个下午,回家之后,大概是白天冻着了,常夏发起了高烧。家里空无一人,常夏没有吃饭,也没有吃药,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常夏好像又看到了姥姥和沈彦川,看到他们责备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常夏咧开烧到干裂的嘴傻笑,可一转头,两个人又都不见了……最后还是邻居爷爷、奶奶给他送饺子的时候,发现他人都快烧糊涂了,急急忙忙喂他吃了药,还帮他多捂了几层被。第二天大年初一,常夏的烧多少退了一点。他披着衣服,摇摇晃晃地走到大门口,推开院门,满地鞭炮残红嵌在银白的素雪之中,跟常夏惨白的皮肤和通红的脸颊相映在一起,常夏心下凄然,到底还是挣扎着去了医院。

    今年,常夏自己一个人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菜饭,福字、对子、鞭炮这些应景的东西,常夏也买了不少,家里里里外外的门窗都被他贴满了东西,看着多少有了几分喜庆。

    下午,常夏照例去墓地看了姥姥、姥爷,只是这次没有久坐,待了一会就上了回城的汽车。下车的时候,常夏鬼使神差地拐到了姥姥家的旧址。

    一年半了,买房子的人挺有头脑,把大屋窗户砸开,开了一道门,原本平凡的房子轻轻松松就变成了一个小门店。现在似乎成了一家理发店。常夏走到门前,往里张望的一下,却没走进去。他走到墙边,坐到姥姥家墙外专有的石凳上,发了一会呆。

    坐了半天,常夏终于拍拍屁股,慢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溜达。他走了一两百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常夏直接就愣住了。一个他怎么也忘不掉的身影,从拐角处转出来,直直地走到那个石凳上,坐下,那个人并没有往常夏的方向看,而是低头,死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常夏扯出一个带泪的笑容,深深地把那个身影刻在心里,然后转身,继续走上回家的路。至少,他们在今天,坐过同一个石凳,自己何其幸运地有机会为沈彦川做了一件小事,在沈彦川坐下的时候,那个石凳上,大概还能有一丝自己的温度吧?

    ☆、变迁

    那几年,房地产正是红火的时候。常夏的底薪不高,不过提成、季度奖、年终奖林林总总加起来,却很可观,常夏迅速地积累了一小笔财富。

    销售工作本身就不轻松,对于常夏这种不爱与人打交道的人来说,每次与客户交谈,都是一种挑战。当面交流还好,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问询一些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问题,常夏都能顺利应对。而电话陌拜是第一个拦路虎,对于常夏来说,开始的时候,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打电话,几乎快要了他的命。

    反反复复背记话术,常夏每次打电话前都会再三检查手头的工作本,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了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即使这样,常夏也得深呼吸好几次,才能忐忑地播出一个电话。

    正式进入社会,常夏用了全部的力气去适应,去学习。他不够机灵,好在仔细认真。工作上基本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原本非常担心的人际关系,也比想象中好一点。常夏公司的售楼员漂亮姑娘比帅小伙多,她们本身就对常夏多了一分好感,而相处久了,她们更是发现,作为同事,常夏简直不能更靠谱,更可靠。

    常夏永远不会抢着表白自己的功劳,却时刻记得别人对他的帮助,尽管这帮助可能就是一句无心的提点。帮买饭,帮值班,帮接待客户,只要求到常夏头上,他很少说不。

    一年多下来,基本上公司每个人都受过常夏的好处。

    被大家拍着肩膀道谢的时候,常夏总想起沈彦川。过去的常夏,一直是一个游离于人群之外的人。倒不是说,他肯定不会帮助别人,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孜孜不倦地帮助所有人。他懵懂地进入社会,不知道该如何自处,跟学生时代不同,他不再能够缩在自己的角落,只做自己的事情,他必须去和人交流、合作,在被推着走的过程中,常夏下意识地扮演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沈彦川。

    有几次,常夏跟亲近的领导私下里聊天,领导也劝导过他:“有时候,在工作中不要太善良,该拒绝就要拒绝,该强硬就得强硬。”常夏知道领导是为自己好,心里也确实很感动,只是并没有改变。他并不求职业生涯有什么突出的成就,也不需要挣太多的钱,他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工作方式、处事方式,让他觉得舒适安全,在听到那一句句感谢,看到那一张张笑脸的时候,常夏觉得快乐,这些时候,沈彦川似乎就在他身边,没有走远。

    工作第三年,常夏终于一点点地从普通的销售升职为营销策划主管,虽然手下只有一个负责文案的姑娘,但他好歹也是个小领导了。也是在第三年,常夏家的老房子,传来了动迁的消息。这几年,房地产业发展极为迅速,常夏作为业内人士,对a市几个城区的地块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这几年,常夏综合各种渠道得来的消息,最开始用手头积攒下来的钱,买了一处郊区三十平左右的小房子,没多久,房子就顺利动迁,常夏从中赚了一笔,用这笔钱,常夏继续买房卖房,到第三年的时候,常夏手头净赚了小十万和一套地理位置不错的小套间,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小套间,也会在一两年内动迁,再次为常夏带来新的财富。

    常夏想过,要搬离老房子,住到离公司更近的地方去。可一个是舍不得这个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保护了他的安全堡垒,一个也存着一点念想,这里沈彦川认识,或者有一天,他还会回来,两人还有重逢的可能。

    得到老房子大概会动迁的消息的时候,常夏有点怅然。常夏用了漫长的时间去跟老房子告别,并着手准备买套新房子。消息真的公开发布的时候,常夏表现得跟附近的邻居不太一样,他没有纠缠于家里到底是有两棵果树还是三棵,第一个跟开发商签了协议。鉴于他起到的带头作用,开发商给他开出的条件可以说是相当的不错。

    常夏得到了将近五十万的现金和一套92平的双室。房子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好,跟南平区相距甚远,在城市另一端的北安区。可常夏不能更满意了,因为房子离三十八中不远,离从南平区搬走,在北安区安家落户的沈彦川家,应该也不会太远。

    搬家之前,常夏从头开始整理房子里的东西。这些年,他基本没有主动扔过家里的东西,无论是爷爷奶奶的旧物,还是他爸留下的东西,还有当时急急忙忙从姥姥姥爷家拉来的那些夏利伟、夏丽云不要的“废物”,常夏都把它们好好地收在屋子里。他很少去翻看,但东西放在那里,他就觉得安全。

    现在,在新房装修好之前,常夏必须先在小套间凑合过一段时间。显然,老房子里的东西,不可能全部带走,

    第一天,常夏收拾得是爷爷奶奶爸爸的东西,常夏对于他们的记忆少得可怜,但遇到一些比如爸爸的奖状、爷爷的烟斗、奶奶的绣花手帕这类的东西,常夏就一定会留下来。

    第二天,轮到了姥姥和姥爷的遗物。这一天显然要比前一天艰难,常夏常常拿起一件东西,恍恍惚惚就愣住了,有时候还会露出笑容,甚至落下泪来。

    收拾到最后,常夏发现了木箱子底部的那个铁盒子。

    距离姥姥第一次把铁盒递到常夏手里,已经有二十年了。常夏还记得,里面最开始放的是自己的私房钱,后来,姥爷去世之后,常夏就把姥姥、姥爷的照片也藏在了里面。再后来,自己从沈彦川那偷偷复印来的沈彦川的照片,也藏进了铁盒里。

    细算起来,姥姥去世之后,常夏竟然一次都没有打开过这个盒子。

    常夏的手有点抖。他深吸了口气,慢慢地打开了盒盖,看清里面东西的时候,常夏愣住了。里面,里面只有用手绢包好的一个包。

    常夏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姥姥姥爷的老照片,是包在手绢包里的,而自己偷偷复印的沈彦川的照片,是包在包装纸里面的。

    常夏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在这么久之前就犯过傻,姥姥是不是早就隐约发现了什么?常夏大气都不敢出,一点点地拆开了手绢,最上面的一张,就是姥姥姥爷的合影,后面几张,都是常夏熟悉的旧照片,常夏一张一张翻过去,直到下一张,沈彦川端着玩具枪的小小身影出现在眼前,常夏眼前瞬间模糊了。他轻轻地用手指戳了戳照片上沈彦川肉嘟嘟的脸颊,一时间,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缓了半天,常夏才依次往下翻去,直到看完最后一张,常夏的心就跟被扔进了油锅一样,不知道是熟了,还是糊了。他苦笑着摇摇头,伸手把照片里的沈彦川反扣在大腿上,却一下子看见了照片背面,细细密密地写了一堆字,不只这一张,前一张沈彦川的照片上,也有字。

    “夏儿:

    你走之后,姥姥心里不好受,刚才翻出这些旧照片,结果又看到小川,姥姥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你长这么大,就跟小川最对路,这些年,他怎么对你,姥姥心里一清二楚。

    你俩要是一直当好兄弟,有人替姥姥对你好,我开心还来不及。可你俩非得要一起过日子,这太难了,将来你们得怎么办,姥姥都不敢细想。

    可如果我让你俩分开了,你俩却都过得不好,姥姥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合不上眼。将来,你会不会恨姥姥?

    夏儿,你现在还小,接触的事儿也少,如果你想法变了,想好好过正常日子,那姥姥肯定会安心了。可如果过几年,你还是没变,还喜欢小川,过得不好,甚至,甚至怨恨姥姥……那姥姥,姥姥就不阻拦你们了。

    夏儿,不管是跟谁在一起,姥姥最希望的是,你一生都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别恨姥姥。

    姥姥”

    常夏不敢置信地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鼻涕眼泪流了满脸。他想起这些年,想起见姥姥的最后一面,想起沈彦川离开的背影,想起自己辗转反侧不得安宁的每一个夜晚。常夏痛哭流涕,久久不能平息。

    这之后,常夏反复思量了很久,他做了一个决定。利用老房子动迁这笔数额不小的钱,常夏在市中心商业区买了一个正在建设中,地理位置很好,面积不到十平米的档口。档口所在的商业中心预计年底正式完工,档口正式运营估计得等到第二年,所以售价还没有高到无法接受。剩下的钱,常夏除了买了一处容易转手升值的小房子,还买了一个离夜市不远的临界商铺。

    动迁的钱基本快花光了,常夏又从积蓄中填补了一些,精心装修北安区的房子。

    年底,常夏正式入住新房,也拿到了商业中心档口的钥匙。常夏向公司递交了辞呈,离开工作了将近四年的公司,准备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与水

    常夏的饮品店,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正式开业了。

    他抓掉了好多把头发,最后给店起名叫“与水”。这个看起来多少有点莫名其妙的店名,是他隐晦的态度。这个与,既不是“和”的意思,也不是“参与”的意思,而是取了“时不我与”里面,“等待”这层意思,至于水代表的,自然就是“川”了。

    快六年了。这六年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除了除夕那次,常夏竟然真的再也没有遇到过沈彦川。尽管偶尔还能从石晓峰他们那听到沈彦川的消息,但常夏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向前一步,去接近沈彦川,去挽回沈彦川。常夏骗不了自己,这些年,他对沈彦川的思念,从来没有断过,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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