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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宿 第2节(3/3)

作品:《归宿

好一碗饭,一菜一汤,严问端坐下吃完,刷完收拾。

    下午一点半,严问端到往常的位置上坐着。微风撩起窗帘,一抹绿色稍纵即逝。表针一格一格地走着,阳光透过纱帘打到严问端脸上。

    本来客厅的落地窗前没有窗帘,是卓颖发现严问端的鼻子晒伤之后命人后装上的。

    日光的界限一点点转动,严问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厨房,从刀架中抽出了菜刀。

    严成猛地站起。

    他从屏幕中看到严问端拿着刀缓缓挥动两下,又放了回去,换了一把切肉的刀,抬起左手来。

    严成死死盯着屏幕,看着模糊的画面中严问端每一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然而严问端是没有表情的。他将刀放回原处,重新走到窗边坐下。

    严成也坐了回去,出了一身虚汗。他拿起中午剩的饭吃了一口,也呆坐着看严问端呆坐。

    日光暗了,严问端看看表,六点五十分。他起身去做晚饭。

    “咚咚咚。”严成的门被轻轻敲响。

    他打开门,是保姆。“严先生,您的晚饭。”

    “麻烦你了。”严成接过饭。

    “今天用我去看看少爷吗?”

    “你不用去,待会我会打电话叫卓颖过来,他手破了,需要缝针。”

    “好,那我先走了。”

    严成就住在严问端别墅的仓库里,一日三餐由保姆偷偷送来,生活起居都在个狭小的空间里。他在严问端家中装了一些监控摄像头,每天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以便发生什么事情可以及时处理。

    那日在海上,严问端获救之后,救生艇也找到了严成,将他救了上来。

    严成始终没有失去意识,在救生艇上紧紧搂着溺水昏迷的儿子。救生艇被吊上来,严问端被船员接过,上了船。

    严问端被平放到甲板上,严成匆匆跪在他身边,吻了他的额头。之后他就回避了,和船员交代了一下,若是严问端醒来就告诉他他没有救上来。

    严问端很快醒了过来,严成在暗处看他,看他撕心裂肺地哀嚎,他想上去抱住他,对他说爸爸在这里呢。可他应该死在这里,他已经死在这里了。

    如果严成死在严问端面前,死在他应该死的时候,那他便会对严问端彻底失去掌控。

    严问端昏迷的时候严成没敢去看过,交代了船长和船医一些事情,从货轮上运了足够的燃油,又借了两名船员,昼夜不停地开着快艇回去。

    上岸他就联系了卓颖,给她解释了情况,交代她该怎么说、怎么做。之后他便隐匿在了这个离严问端很近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多一天是一天吧,人早晚都会从过去走出来。

    晚上卓颖过来了,看到严问端仍旧坐在窗前,她打开了灯,因而严成也可以看到屋中的情形了。她提着一篮大闸蟹,走到严问端面前晃了晃,说:“老孟送咱俩的大闸蟹,都还活着呢,我去蒸上?”

    严问端没有作答,她已经习惯了他这样,自己走去厨房处理。

    蒸上蟹后她又走到严问端面前,轻声喊他:“问端,问端?”

    严问端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她。

    卓颖正要说话,突然拉起他的手,说:“你手怎么了?什么时候弄的?这么大的口子也不包扎一下,消毒了吗?我叫医生来。”

    她走到一边给医生打了个电话,而后搬了个小椅子坐到严问端对面,握住他的手说:“问端,我问你,你想要个孩子吗?”

    严问端说:“不。我没能力对他负责。”

    卓颖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她看着严问端的脸,说:“你又瘦了,有好好地在吃饭吗?有坚持运动吗?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多出去走走。我也希望你多来公司,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严问端说:“你有需要的时候叫我去就好。”

    “问端,我们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作为朋友,我真的很担心你。你当初说要和你父亲一起赴死,我没有阻拦你,不代表我支持你这样做。现在他已经去了,你回来了,你应当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知道。”

    卓颖知道她现在和他说什么都是白说,便也不再废话了。拍拍严问端的手背,起身去看锅。

    过了一会儿医生到了,给严问端的手消了毒,在手指头上缝了两针,包扎好。

    严成这才放下心来,看严问端卓颖和医生三人一起坐在桌前吃大闸蟹,他胃中一阵绞痛,吃了些药,摸了摸屏幕中的严问端,躺上床睡了。

    周末卓颖照常过来,只不过这回她带了一只小猫来。

    小猫两三个月大,是个狸色的小母猫,性情温顺但非常粘人。卓颖在的时候它片刻不离卓颖怀里,卓颖走了,它便去缠严问端。

    严问端如常坐着,小猫在他脚下转着圈蹭,没有得到回应,便抓着他的裤腿爬了上来。到了严问端的腿上,它顶着脖子在他的肚子上蹭,仍是没有得到爱抚,自力更生地继续往上爬。

    小猫一路爬到严问端的肩上,在严问端的脸上蹭,它伸出小舌头舔舔他的耳朵,又舔舔他的脸,“喵喵”叫了两声,又拿脸蹭他。

    严问端将小猫从肩膀上拿下来抱在怀里,一手轻轻抚摸它柔软的后颈。

    小猫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趴好,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严问端浑身颤抖个不停,他闭上眼,仰起头,喉结不断地滚动。

    眼泪从眼角流到两鬓,他无声地恸哭着。

    心脏与大脑似被一拳猛击,一瞬间他仿佛将一切都回忆起来了,他的得到与失去,他葬身与万里之外的挚爱之人。

    察觉到不安的气息小猫从他怀里跳走,严问端从椅子上摔下来,跪倒在地上,双手抠着木质地板,无声地嘶吼。他捂着胸口蜷作一团,独自哭了许久。

    严成从烟盒里倒出根烟,并不点燃,放在嘴里叼了一会儿。

    如果人间既是地狱,为什么不干脆离去。因为一切悲恸都是生命的一部分,今日的绝望只是一个小小坎坷,亦是人的构成。严成在背后无声地教给他最后一课,不能当逃避的懦夫。

    十一

    严成不明为何会有这种不知缘由又深入骨髓的爱。他自觉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与别的父子并无什么不同,严成也未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以致儿子对他产生别的情愫。

    夏天就要过去了,院中已有些树开始落叶,闷热的天气持续了几天,终于下起了雨。

    气候的变化或是时间更迭对严问端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就算总是坐在窗边,他也没有在看风景。

    他飞速地消瘦着,卓颖带他看了医生,换了两个营养师,亦请心理医生来家坐过。他比以前吃得更多,户外运动也安排得更为周祥,而还是控制不住体重的流失。

    严成年轻时候天南海北地都闯荡过,后来生意做着做着又回到了家乡,娶了个美娇妻,生了严问端。可惜她是个心有大志的女人,严问端未满周岁便抛弃他们父子俩,跟人跑了,现已定居海外。早期生意虽然忙,但严成自己也将严问端照料得很好,况且一个人的日子才自在风流,便从未动过给严问端找个后妈的念头。

    他仔细回忆,严问端是否曾露出什么他未注意到的异样的端倪。

    严问端有些早熟,自小就是个小大人,总是一本正经。他在家话不多,但若是小学校里有什么汇报演出,他都能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只有他们父子两人的时候,通常是严成说得多,严问端都在听。

    早年的时候只要严成晚上回家,父子俩必定一起睡。严问端小时候特喜欢睡在他胸口上,后来他长沉了,没等严成说就自觉下来了。

    睡前严成会给他念个故事,或是给他讲他遇见的人和事。讲完之后严成便关上灯,在儿子的额头上吻一下,搂着他入睡。

    到了适当的年纪严问端自己提出单独睡,严成也更多地夜不归宿。但现在想想,几次他回去很晚,无论多么蹑手蹑脚严问端总会听到,从床上爬起来迎他。严成通常会把他一把抱起来,放回到他的小床上,捋捋他的额发,吻他的额头,替他掖好被子,对他低语:“睡吧,问端,晚安。”

    那些年间,无论在外面多苦多累,严成都知道家中有个温暖的小孩子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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