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 第2节(2/3)
作品:《归宿》
去。
严问端也跟着呵呵地傻笑着,双眸在昏暗的空间内闪闪发光。这双眼睛叫严成也心神荡漾。他此生最挚爱的珍宝。
此时突然一道惊雷划破夜空,磅礴大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严成拍拍严问端的脸说:“你躺着歇着吧。”说罢扔了烟披了件衣服就跑了出去。
严问端想父亲又去接雨水了,挣扎着爬起来去帮忙,这时起了风浪,船身不稳起来。严问端跌跌撞撞地走到夹板,见外面一片灰雾茫茫,漫天的乌云泛着紫光。船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发动机也运行着,船身在海浪中飘飘荡荡,摇摆得却不太厉害。仔细分辨了一下,严问端才看到父亲站在夹板的一端,手中拿着望远镜,不时地拿起来,向着一片雨雾之中望去。
严问端走上前,雨水将他涮透,体温快速流失,他哆哆嗦嗦地问:“爸,您在看什么?”
严成并未答他,严问端夺过父亲手中的望远镜,一把抛入海里。严成冷冷地看他一眼,继续望向海面。
天色渐明,雨却越下越大,电闪雷鸣间远方闪过一小点黄色的荧光。
“嘿!”严成向着那个方向挥舞手臂。
他迅速跑到驾驶室,将船向光源驶去,同时鸣笛,三短一长,汽笛声音尖锐撼动耳膜。距离近了一些,严问端分辨出来,那是一艘货船,从日出的方向驶来。
严成打着灯,又鸣了一遍求救信号。
那船察觉到了他们,也鸣起了汽笛,一长一短一长一短。严问端撒腿跑到驾驶室,一把拉过父亲,将舵胡乱一拨,船头倾斜,严成伸了手去稳,又被严问端一把抓住了手。严问端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严成,严成竟然一时挣脱不得。
来船短促地鸣笛两声,严问端拖着父亲出了驾驶室。
快艇原地打转,风大浪大,那船缓缓驶来,一时间也接近不得。
“爸,爸!”严问端哑声喊着。
严成拍开他的手跑到夹板上,严问端从他背后将他扑倒在地,坐在他身上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向着严成的脑袋一头撞了下去。
严问端用了死力气,严成被撞得一时间有些发懵。严问扬起上身,又是一下狠狠地撞下来,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严成侧头躲开,推了他一把,严问端身体向一侧倾去。
趁此机会严成扭着他的手将他掀到在地,反身骑在他身上。
扬起手来,严成一拳打在严问端脸上。
严问端嘴里破了,他大叫一声,满口的鲜血。严成又是一拳下来,严问端满眼猩红,瞪着头顶的父亲。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起身,将父亲推倒在地,自己则摸爬滚打地跑向船边。严成身体不复当初,已经制服不了他,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严问端,呢喃了一声:“问端。”
声音被雨与浪吞没。
严问端挣扎着向外爬,严成抓不住他,他纵身一跃跳到海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见严问端落水,严成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拨开满是起泡的海水向下游了几下,在昏暗的天光的照射下看到了严问端的身影。他挺动身体向下潜游,一把抓住严问端的胳膊。
看到是父亲,严问端紧紧地抱住他,八爪鱼一般四肢都紧缠上来。严成手脚被束缚,被不断挣动的严问端带着下坠。他抽出一只手来努力向上游,但根本带不动严问端。
严问端笑着,将脸贴到父亲胸口上。
父子俩越沉越深,水已经变得平静而冰冷,四周沉寂与黑暗。
严问端屏足一口气,这个时候只要他不松懈,他就还能得到他想要的,没什么差别。
见状严成也不再向上游,而是用空出来的一只手紧紧掐住严问端的脖子。严问端涨红脸,心跳声越来越重。严成用拇指按向他脖窝动脉的位置用力,几乎要深陷到肉中。
不久严问端便神志不清,一口气松懈了,大口大口的气泡从他嘴中冒出。严成仍不放手,将严问端掐得手脚一软,彻底晕厥过去,才重新抱住他。
胃癌已经扩散到肺,严成气也不多了,整个人几乎爆裂。他吐了口气看方向,之后搂着严问端缓缓上游。
终于接近海面,习习巨浪漩涡一般不断地将他向上的方向打开,刚刚上游一点就被一个大浪拍回水下。
已到极限了。
严成想,是不是这个时候放弃对两人来说才是最好的。
他已经太累了。
他爱他的孩子,不想看他受苦,不想使他伤心,他也想带他走。
可他不能这样。
不行。
自从发现严问端在船上,严成就开始思索解决之道。
燃油已经所剩无几,所有的通讯设备都以被他事先拆除,他既不可能将船开靠岸,也无法向他人求救。
然而他想到自己公司有一家合作的货运公司,有一批老型号的货船所走的航线与其他穿太平洋的航线不同,严成年轻的时候跟过一次他们公司的船,对他们的航线有所记忆,恰好前些日子资产转移的时候他过过这家公司的资料,知道大洋的另一边有一艘满载着他的货物的游轮,将在一个月后经过附近,驶向中国。
他计算了燃油和距离和时间,一边每天哄着严问端,一边以细不可闻的速度将游艇一点点驶向那货船的航线。
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让儿子这样和自己死在一起,他不能让他死,就算从地狱里爬出来,他也要将严问端送回人世。
从在储物柜里见到严问端的那一刻起,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要活着,然后让严问端也活下去。
两人终于冲出水面,然而乌云压顶,自己的快艇与那艘货船都不见了踪影。
严成提着严问端使他的头露出水面,一边挥着手求救。
劈天的一阵雷鸣过后一个巨浪袭来,将严成拍到水下。
他搂紧儿子,被海浪拉扯着,手脚已经再也使不出力气。
再次浮出水面,严成看到一艘救生艇乘风破浪,远远地向他们驶来。
又一个浪头过来,严成松了手,将严问端向上推了上去。
严问端被海水吐出来,救生艇上跳下个抓着救生圈的人来,抓住严问端,几人拉扯着将他拖上救生艇。
好了,他的使命完成了。
严成闭上眼睛,随浪去了。
严问端醒过来的时候在货船的甲板上,他吐了口水,缓缓地爬起来。暴雨仍旧在下,然而货船吃水深,感觉不到什么颠簸。严问端跪在甲板上,抬起头来四周看看,见有几名船工围着他,严问端张开嘴,声音已经哑得不似人声,问道:“我爸呢?”
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摇了摇头。
严问端愣了一下,低下头去。他又仰起头来,向着天嘶吼出来。“啊啊啊啊啊!”雨水打到他脸上,灌到他嘴中,轰隆的雷鸣炸破天空。
周围的人被他震慑得后退几步,严问端喊到力竭,最终晕倒过去。
他已经一个月没睡过了。
严问端整整昏睡了一天两夜,醒来之后也不吃不喝,在床上躺着不动,眼睛直盯着上铺的床板。
船医强喂他了一些水食,说如果他再不配合就要鼻饲。严问端不做反应,又躺了一天,便自主进食了。他与十余名船工住一间宿舍,如此安排也是为了监督他以防他有什么意外。
“嘿,兄弟,打牌吗?”一个小个子水手走到严问端床前,挠挠头问他。他见这人总是一言不发地枯坐着,想到船医的嘱咐,便前来问了他。
严问端并不作答,眼球动都没动。
“搭把手呗?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小蛮子,别管他了,来,我们仨斗地主。”
那人有些不甘地走了,宿舍里很快响起几个男人打牌的吵闹声。货轮行驶缓慢,但昼夜无歇地航行,还有一周多便能到达目的地。
严问端像一个鬼魂船员,一句话不说,什么都不做,到了吃饭的时候就和船员一起吃,白天坐在自己的那张床上,到了晚上就躺下来睡。船上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船医偶尔来看看他,见他还活得好好的便也不多说什么。
如此这样日复一日,货船终于靠了岸。
靠岸前船上每个人都忙前忙后,办好手续就开始卸货。严问端由船医带着下了船,码头有小货车与叉车来回穿梭着,他们刚踏上岸,就见一个女人穿过层层阻碍向他跑来。
女人长发飘飘,长相甜美,正是严问端的妻子卓颖。她扑到严问端的怀里,眼睛有些湿润,说:“你回来了。”
严问端仍是没有什么反应。
船医说:“卓小姐,严先生的情况我已经和您讲过了,如果有什么疑问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的。”卓颖放开严问端,向船医笑笑,说:“谢谢您了。手续我已经办好,那我这就带他走了。”
出了码头,两人一起上了卓颖的车。
卓颖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说:“问端,我们回家?”
严问端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句话。“回家吧。”
卓颖叹了口气,道:“问端,我需要你。你知道的,你父亲的产业,业多产少,他生病时公司已经很乱,他把产业传给你,你又给我,手续不全,我在公司根本坐不稳脚。各个大股东都各怀心思,这样下去,你父亲这几十年的心血就要都崩塌了。我需要你,也需要你好好的,好吗?现在这一切仍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我们一起守护住它,也是守护住你父亲的遗产。”
严问端说:“我明天与你去公司。”
两人到了家之后严问端去洗了个澡,重新刮了胡子。卓颖拿了一摞文件给他看,严问端看了之后对公司的现状有了个大概了解。都翻看完天已经黑了,保姆一早就做好了饭,但谁也没叫严问端来吃,卓颖就坐在餐桌前等他。
放下文件,严问端四周扫视了一圈,看到了她,于是坐到餐桌前,同她一起吃饭。
卓颖对他的精神状况很是担心,一边吃饭一边观察他。
晚上两人各回各屋,第二天严问端从房间中出来,已经穿好笔挺的西装,仪表收拾得一丝不苟,看不出任何端倪。
有严问端坐镇,公司形势渐渐稳定下来。卓颖是个能干的女人,严问端仍是将公司交给她,之后没有大事就不去公司了。
他每天独自在家,什么都不做,就坐在客厅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发呆。他甚至不回忆任何事情。卓颖很少回这个家,严问端回来之后将保姆也遣走了,一周才会过来收拾两次,也帮他采买。
偌大的一间别墅里只有他一人。早晨他从冰箱里拿面包和牛奶,自己站在餐桌前吃掉。中午从冰箱里的食材里挑出两三样,炒个菜吃,晚上也是如此。
一天过完之后上床睡觉,第二天天明的时候再醒来。
卓颖周末来看他,见他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虽是呼吸着的,但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就算她拿钥匙开门进来,严问端也没有看向她。她走到严问端面前,喊了他两声,严问端才缓缓抬起头来。
“要不要陪我去走走?”卓颖问他。
严问端没有作答。
卓颖说:“我为父亲立了冢,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到了郊外,严成的冢立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严问端望着写了父亲名字,镶着父亲照片的墓碑,说:“他不在这里。”
卓颖说:“他在这里的,他就在你身边。逝者已矣,问端,祭拜一下吧。我到车里等你。”
她回到车中,和司机聊了两句,就躺下闭目养神去了。猛地醒来,睁眼一看,天色已经有些暗。司机在车外抽烟玩手机,卓颖问:“我睡了多久?严问端呢?没回来过?”
司机说:“有四五个小时了,你这些天太累了。”
卓颖疾步走到山里,只见墓前一片狼藉,水泥铸的案台全被砸碎掀开,其下的土也都被刨开,露出棺身来。棺盖已被掀开,严问端便站在棺材中,满手的泥与血。
“他不在这里。”见了卓颖,他还是说。
棺材中摆着卓颖从严成老宅找来的他穿过的一套西服,已经被严问端翻乱了。
卓颖说:“他人是不在这里,但是会回到这里来的。”
两人出了林子,卓颖带他去看医生。医生为严问端清理包扎了手上的伤口,双手十指的指甲有八个都掀掉了。医生又为他检查了身体,说他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建议他好好调理,恢复晨跑与游泳等运动。
把严问端送回家,卓颖留下了陪他。他两只手包得像粽子,什么都不能做。
卓颖做了饭,端了菜上桌,席间问严问端:“这个红烧肉你吃着怎么样?味道有没有觉得很熟悉?这是我当初向你父亲学的。”
严问端夹了一块吃,道:“我吃不出味道。”
卓颖也夹来尝了尝,觉得咸淡适宜,但再一嚼,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晚上卓颖还是走了,她走后严问端起身,来到院中的游泳池,脱光衣服跳了进去。
他变得很难浮起来,挣扎着游了两个来回,便越沉越深。水没过头顶,水将他淹没,然而水已经不能给他心安。他沉到池底,爬行到浅处再站起来,出了游泳池。
他站在泳池边扯掉了手上的绷带,回到卧室,躺下睡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严问端是个小小的孩童,他站在海边,海浪一把把地捉着他的脚。天色渐明,迷雾散去,海上有一艘快艇,起了锚,嘟嘟嘟地鸣着汽笛向海中驶去。
他站在海边看着。船上没有人。
哪里都没有人。
清晨六点整,严问端从床上坐起。他换上运动服,到厨房喝了杯水,拿了钥匙出门跑步。他所住的别墅在郊区,如以前一样,每天他一口气跑到临近的山头,再慢慢走下来。露水最先醒来,其次是鸟鸣。
他回到家,冲个澡、剃须、刷牙,再到厨房吃早饭。
早饭有牛奶麦片、坚果、鸡蛋、火腿三明治,是保姆准备好的。
饭后他回到卧室,从抽屉中取出一件衬衫穿上,再从衣柜中拿出一套西服穿好,站在镜子前整理袖扣、打领带。出门。
时间正好是早晨八点,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
出了郊区车停停走走,严问端看着前一辆车的车牌,到公司是八点五十,卓颖已经到了。她和严问端交代事情,秘书拿文件来给严问端签字。严问端一一看过文件,签了大部分,提了一些问题。
十点整严问端和卓颖两人一同走入会议室。会只开了一个多小时,开完会严问端便直接坐车回家。
他换下衣服,洗了手,到厨房做饭。
严问端蒸上饭,按照营养师列的饮食表从冰箱里取了食材,洗菜切菜。
菜刀“咚、咚”地敲在案板上,手下的菜一滑,刀切到了严问端的左手食指。严问端撤了手又继续切了两刀,鲜血涌出来浸红了菜叶他才发觉,抬起手指到面前,看着它怔了一下。血液一滴滴落下。严问端拿到龙头下冲了,又重新洗了菜,继续做饭。
餐桌上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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