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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有鹿鸣 第7节(2/5)

作品:《西有鹿鸣

一清二楚。几次接触下来,我发现宋大人似有更深的谋划,而我急于报仇,早就被他相中,变成了一枚棋子。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老奸巨猾的人面前我显得多么天真可笑,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与虎谋皮,我没有办法告诉霍缜或者其他什么人我好像掉进了一个陷阱,一个专门等着我、就算我知道也不想爬出来的陷阱。可我万万没想到崇翘居然早就看穿了我们这场各怀鬼胎的交易,甚至还会来专程提醒我。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来跟你说这些,但你是宋珉最重要的朋友,若你因他父亲而出什么事,这世上最痛苦的人只会是他,我不想看到他再痛苦下去了。我说这些也许你不明白……”

    我握住了他的手,以示我明白。情之一字,说来难懂,总能催人做出些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可我此时此刻却能与崇翘感同身受,我不再好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我只知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深爱着他的情郎。他惊慌无措,唐突冒失,但这一切都源于他对宋珉的感情。

    他的些许惊诧转瞬即逝,立刻破涕为笑,他眼中分明带着泪光却是我第一次从他的双眼中察觉出真实的笑意。

    不远处有车马经过,一个着金铠戴紫金冠的男人骑着大马从我和崇翘的面前经过,他带着队伍从人群中穿过,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让出了一条路来,原本人声鼎沸的武试现场变得压抑沉静。他朝武场高台走去,看见陛下也只是下了马,拱手道,“臣甲胄在身,不能行礼,请陛下恕罪。”

    “孤终于把郡王给盼回来了。”杨牧晨看起来十分高兴,他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急于同对方分享,但语气古怪,“武试也已结束,霍缜赢了。”

    我在人群之中攥紧了拳头,紧紧盯着宁察郡王那张逆光而模糊不清的侧脸。

    ☆、五十四

    我同崇翘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拒绝了他要送我回去的好意,独自一人回家等去了皇宫的阿缜。我也想跟着他们去看新课武状元骑白马戴红花的游街,看他满楼红袖招却只对我一人笑,可现在的我却只能躲起来,偷偷地看。走累了,双腿像是千斤重,连站都站不动,而血从阿缜的身上流淌出来时那种心悸心慌的感觉再度出现,令我头晕目眩,仿佛被砍了一刀的人是我,失血过多的人也是我。我张大嘴叫了两声,可仍旧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不知到时见了面要如何同阿缜解释,但此刻相比突然失声我更担心的还是他肩上的伤。

    比武一般点到即止,但受伤在所难免,只是这次对手显然是心有不甘才会趁结束的金锣敲响之前阿缜毫无防备时出手伤人。我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肚子饿得咕咕叫,就想阿缜这会儿也该饿了,我该去买只烧鸡、买坛老酒,在家里等他回来一起庆祝一番。

    可我太想见到他,一刻都等不下去。若我是一只无人知道的小鸟,立在宫墙内的枝头,悄悄看他戴上金冠、佩上红花、跨上白马,从那道沉重的朱门内走出来,该是多好。我一边想一边笑,仿佛他就在不远处正朝我而来。

    可现实却是两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将我臆想中的人取而代之。

    我识时务地没做任何反抗,他们也十分客气,说叨唠鹿公子了,请鹿公子移步。我提着酒和烧鸡,后头跟着两个寸步不离的人,看上去还真像是带着随从上门做客的。我口不能言,他们更没同我说一句话,只把我带去了一间偏僻的小屋软禁了起来。

    屋子里的布置装饰倒是精致堂皇,后院繁花似锦,春意盎然,还蓄有一个水池,引山上的活泉,养着几尾锦鲤。我坐在池边,看小鱼儿游得快活,心里猜着“请”我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在屋子里随意的走动,也没有人来管我,看着我的人只是站在门外,令我一时无从分辨这究竟是关着我还是保护我。我原本饿得很,可现在看着凉了的酒和烧鸡却已没有了胃口。床铺被褥都是崭新的,就连桌椅都擦得一尘不染,我久久地盯着墙上那张弓发呆,对于背后之人没有半点头绪。

    天色暗了下来,有个丫鬟来送饭,虽然一言不发,但瞧她那身打扮却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她放下碗碟就要走,被我慌忙扯住衣袖,她有些惊慌,拼命摇头以示自己什么也不能说。

    我叹了口气,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我不能言”这几个字。她显然是识字的,看着我的眼神除了惊诧更多的是慌张。

    饭菜很丰盛,竟都是过去我爱吃的,我心中微微有些惊讶,再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张弓,不知该不该往那个人身上猜。饭菜看得出来是用心准备过,可我却没有什么胃口。我满脑子都是阿缜,但又不敢去想阿缜他受着伤,回到家还看到我不在会怎么样,只要一想整个人就会狂躁不安,难受得像是有把刀在割我的心。

    我在桌边坐了许久,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帐放了下来,外面影影绰绰似有人影在晃动。我想要坐起来,却因为没有进食腹中空空而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有人听到了声响,慌忙跑了过来,我认出是那个给我送饭来的姑娘,她见我醒了,忙回头大声兴奋地嚷了起来。紧接着,一个老头也挤了进来,二话不说抓过我的手搭了会儿脉,命我张嘴瞧了瞧,又在我脖子处按了会儿,一脸困惑地走了。

    我听见老头在同外面的人低声说话,那丫鬟捧着一碗粥坐到了我的床边,小声道:“鹿公子,你好歹吃点吧,都饿晕了。”

    我想反驳她我不是饿晕的,可那碗燕窝粥就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没法同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过不去,吃不下去与不想吃是两回事,我总不能再把自己的身体给搞垮了。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怎么能劳烦陌生的姑娘执勺喂我,便自己伸手接了过来,喝了两口,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味道即使过了那么久还是难以忘怀,我一口气喝光了,在那姑娘惊诧的目光中抹了抹嘴把空碗递给了她。

    老头似乎是已经说完了,被那丫鬟带了出去。我伸手撩开床帐,看见一个男人正坐在烛光中看着我,我笑了起来,冲他伸出了双手,他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风尘仆仆的衣裳有些犹豫,可我伸着手很坚持,他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走过来同我拥抱了一下。

    多年未见,姜慈瘦了许多,他那个胖子的外号恐怕是再也不能叫了。

    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加上宋珉,我们三个曾经几乎形影不离,好事坏事全都一块儿干过,只是我看上去就很乖巧,宋珉天生油滑,结果最后承担后果的往往都落在了姜慈的头上,被他那个当将军的老爹收拾得好不可怜。他倒是体胖心宽,浑然不在意,哭过疼过照样同我们两个厮混在一起,一点心结都不留。我同他这些年没见,他不仅模样变了许多,就连气质也跟着变了,我倒是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和他相处了。

    他开口叫了一声“小鹿儿”,就坐在那儿不知再怎么说下去了。

    我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了几个字,问他过得如何,他低下头有些脸红地回答道,“我很好。我升官了,去年年初成……成亲了。”我眼睛一亮,没想到我们三人之中竟是他最早成家,不过想想宋珉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性子,还有我自己……

    我立刻想到了阿缜,忙在姜慈掌心写了个“缜”字,问他阿缜的情况,可他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没有作声。

    我有些着急,不知他受伤的情况,他也不知我缘何失踪,若没有我的任何音信,依他的性子,不搅得天翻地覆这事断不能完。从被那两人“请”进这宅子里我就认定,这背后之人绝不会伤害我,那碗燕窝粥还是姜慈乳母的手艺,现在见了他本人无疑落实了我的猜测,可我实在不知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我知道你的事情,”他看上去心事重重,对我问起的阿缜没有回答,而是突然说起了我的事情,“你和宋珉一直都很要好,还一起回了容城,可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脸色十分凝重,顿了顿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宁察郡王是个好人,他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把他推了出去。

    我的力气不大,但毫无防备的姜慈还是被我推了个踉跄,我冷冷地看着他,他却不敢看我,从这一刻起我知道,我和姜慈多年的情谊已经彻底地完了。

    ☆、五十五

    我和姜慈僵持了一会儿,我得庆幸现在无法出声,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我盯着他看,还没看清这张略显陌生的皮囊里裹着的是不是我幼时熟悉的玩伴,却看清了刚才没有留意到的他身上衣袍纹饰以及里面那若隐若现的武璋军肩章。

    姜慈和我们一样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未来人生的方向。当我们还在逃课嬉闹、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年纪时,就很清楚姜慈终有一天会像他的父亲那样穿上坚硬的铠甲,拿起寒光闪闪的兵刃,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功勋,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他最终选择加入的会是宁察郡王夷岚珣的武璋军。

    他的父亲穷苦出身,最看不上的就是王孙公卿出身的前朝遗臣们。

    我蹭的从床上蹿了起来,光着脚也顾不上穿鞋,朝大门快步跑去,姜慈连忙冲过来挡在了我的身前,他比我高很多,张开双臂像是一只巨鸟,“鹿鸣,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可我现在不能让你走!有很多朝堂上的事,你根本不明白!陛下忌惮郡王已久,势必会借着这次事情的东风令郡王府不得翻身!狡兔尽走狗烹,前车之鉴如冯相尸首无存,死在东泠哪个角落都不知道,宋谦大人当年不就是因为支持冯相才被陛下削去官位的吗?!你父亲都被牵连,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若夷岚珣也能尸首无存地死在东泠的冰原上我倒是十分乐见其成。

    姜慈见我没有反应,以为我已经妥协被他说动了,继续说着那些与我毫无相干的事情,“陛下近几年来越来越暴戾,喜怒无常且不信任任何人,对外连年征伐,苛捐重税强征民兵,这次我们从献城回来,沿途所见触目惊心,只有上京仍是一片歌舞升平,陛下还在他一统东川的大梦中。我敢于对你说这些杀头的话,因为这皆是我真心话,若仍由他除去郡王,犹如国之柱石被摧,我大爃……我并不是要为郡王开脱什么,只是容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帮你把事情调查清楚!”

    我冷笑地直视着他的双眼,真想问问,若你最后查出真是夷岚珣害得我家破人亡,你又待如何呢?我亲身所历,他令押送我的差拨在去昆稷山的半路要结果我,这哪里还需要调查?我深深呼了一口气,听他说着,“我们还是兄弟,我……”

    听到“兄弟”二字我骤然暴怒,一拳打上了他的脸,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偏过去的头没有再转回来,脸颊上立刻就有了青紫的印子。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跌一跤、碰一下身上就会马上出现乌青,我心冷至极,被背叛的感觉令我遍体生寒,我狠狠地推开他,将门拉开,外面一道惊雷落下,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地从黑洞般的天空洒落下来,正逢一场倾盆大雨扑面而来。

    姜慈不会让我轻易地离开,暴雨中我毫无章法地攻击着他,他沉默地承受着我的拳脚眼神哀伤,可我同样满腔的悲愤无处可诉,只觉得可怜可悲。他制住了我的双手,我发狠猛踹他,用牙齿咬在他的手臂上,咸腥味在嘴中弥漫开来,我看到有嫣红的血混在雨水中流了下来,可姜慈没有吭一声。

    我的攻击没有任何作用,尽管他不会还手,可我不可能将姜慈击倒从这里离开,最后还是被同样筋疲力尽的姜慈拖回了屋里,按在椅子上。我俩浑身都湿透了,坐在那里不一会儿地上就会多一滩水迹。

    “我让他们给你烧个热水洗个澡吧。”他柔声说道,口气仿佛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却多年未见的好友,“对了,大夫说你的嗓子没有大碍,可能是受了惊吓才会失声,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不用太担心。”

    他走到我跟前,蹲下了身,为我将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撩开,我痛恨他如此亲昵的举动,不想他再碰我,二话不说直接一拳头上去,这次他躲过了,我抬头冷冷看他,他的眉骨肿得有些高,眼睛充血,脸上有淤青,嘴角也破了,看起来十分狼狈可怜,我只觉得又痛快又难受。

    他干笑了两声,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小鹿儿,我没有私心,若非要说有,那也是……那也是我不能让你成为一颗棋子,一颗用完就会被舍弃的棋子。毕竟我们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兄弟……”

    他又提那二字,我欲挥拳再打,其实我早就不剩下多少力气了,可就是听不得他再说这个词,仿佛那是对我和他多年情谊的无情嘲讽。

    这一拳他没有躲,可我的手却开始疼。他只留下一句还会来看我的话就仓皇地出逃了,门落了锁,我听见了声音。在灯火中端坐良久,抹了一把脸,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被姜慈彻底软禁了起来,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没有人会来打扰我,那些看守我的人只会待在门外,从不在我面前出现讨我的嫌。那个丫鬟倒是很乖巧懂事,所有事都能做得熨帖,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她偶尔也会同我说说话,但大多是无关紧要的话题,所以大部分时间我们都还是彼此相顾沉默。姜慈并没有如他所言会来看我,也许他真的来过,只是躲在一旁没叫我发现罢了。

    对于姜慈,这几天下来已经足够令我平静乃至接受,无论他做如何的决定、有如何的打算,都已不再重要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就像是青葱岁月中倏忽而过的吉光片羽,毕竟我曾真心对待他,他亦真心待过我,对现在的我而言就足够了。可我背负的是血海深仇,是我鹿家的两条人命,我无法强迫他选择,但他同样也不能用情谊来逼迫我。

    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霍缜。每晚,我都会被噩梦惊扰,梦见武试场上的那一刀,反反复复,阿缜的血流了一地,他倒在我的怀里,我的手上、衣服上都是血,他说他冷,我只能抱紧他,他再说别的,我却不能回应他。我想要告诉他,我已经不能没有他,恳求他不要离开我,可是在梦里我仍出不了声,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就已经太迟了。

    半夜惊醒,眼角微湿,我坐了起来,再也无法入睡。

    ☆、五十六

    这几天天气慢慢转暖但一直阴雨连绵,我浑身没一处骨头是不疼的,大概是去年冬天落下的病根。我在姜慈的宅子里住了四天,终日无所事事,把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摸透了,连个狗洞都没找到。若是能顺着那山泉从假山上爬出去倒是个可行的方法,就是危险了点,我靠在廊亭的柱子看着池中悠哉游哉的那几尾小鱼儿若有所思。

    用过午膳,我抹了抹嘴,翻出纸笔给那丫头写下了几个菜名,她脸一阵红一阵白,小声地问我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我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这几年我口味确实变了许多,小时候喜欢吃的现在都不怎么感兴趣了。我这人容易得寸进尺,被软禁了还要点菜吃,没有半点自觉。

    相比换几个菜,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阿缜的近况,可我旁敲侧击那丫鬟是一个字都不肯吐露,只会推说不知。我十分不安,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源于我所发现的关于阿缜的那点变化。

    那丫头收拾完就立刻动身离开,见她撑开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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